我與書畫名家的交往經(jīng)歷

鮑建中 曹立先

1978年的夏天，受一位喜愛書法的同事影響，我也開始臨摹字帖，同時開始喜歡上了欣賞名家書畫。從上世紀80年代開始，我先后收藏了蕭勞、劉宗繼、孫天牧、劉凌滄、任率英等當代書畫名家的作品，并和他們有了一些交往。其中很多事雖然已經(jīng)過去了三十多年，我至今仍記憶猶新。

因裱畫結(jié)識黃均先生

1983年春天，中國歷史博物館舉辦了紀念鄭成功收復(fù)臺灣320周年書畫展，黃均先生為此創(chuàng)作了一幅丈二匹的鄭成功像，并委托京城有名的裝裱師張雅軒先生負責裝裱。黃均先生是中央美術(shù)學(xué)院國畫系教授、我國享有盛譽的工筆畫家，他在國畫技法上非常全面，不僅擅長工筆重彩古今人物畫，還特別擅長青綠金碧山水畫、界畫和工筆、寫意花鳥畫。

當時，我正和張雅軒先生學(xué)習(xí)裱畫技術(shù)，也參與了這幅畫的裝裱工作。裝裱完成后，黃先生為表謝意給我畫了一張橫幅墨竹，上面題寫了“興酣慢寫蕭湘竹，颯颯秋風(fēng)筆底來，建中同志正之，癸亥初夏作風(fēng)卉并句黃均?！?/p>

當年夏天，我拿著冊頁請黃均先生題字，贊揚黃先生是伯樂，黃均先生高興地為我書寫了一首相馬詩：“馳騁沙場久，與人托死生，于今多伯樂，萬里任縱橫。近作題相馬詩一首書為建中同志正之，癸亥夏黃均?！彼麑ξ艺f：“今天的伯樂不是我，而是共產(chǎn)黨，沒有共產(chǎn)黨哪有你們這些窮孩子學(xué)習(xí)的機會?！蔽覟辄S先生的話而感動，也為能得到黃先生的書畫真跡而欣喜不已。

平易近人的良師益友許麟廬先生

許麟廬先生作為齊白石的關(guān)門弟子，曾陪伴齊白石13年，頗得其真?zhèn)鳎惺碌驼{(diào)，被譽為京城的“國畫大隱”。“許麟廬”這個名字正是齊白石為他改的。

1984年初，我在西便門小區(qū)熱力站工作。一天，我到小區(qū)的一棟高層樓房巡視，在電梯里，我注意到有3個人拿著一張墨跡未干的國畫正在談?wù)?，我一看畫卷，馬上意識到這樓里可能有大畫家。于是我找到房管員詢問，房管員說三層住著許麟廬先生。當天下午，我跑上三樓敲開了這家的大門，來開門的正是許先生。我對許先生說：“我是熱力公司的，看看您家暖氣熱不熱。我姓鮑，就是鮑魚的鮑，就在樓下熱力站上班。”許先生坐在八仙桌旁的太師椅上面帶笑容，請我落座。我向他介紹了自己愛好繪畫的經(jīng)歷，許先生聽罷，不停地點頭微笑，連連稱是。從此以后我常去許先生家看他作畫、同他聊天。

1985年初春的一天，我拿著一張仕女畫向許先生求教。許先生在這張畫上補了一枝梅花，題寫了“人比梅花瘦”。然后看了一會兒說：“這張畫咱倆畫得都太臭。”說著他將此畫用刀裁掉人物，留下梅花，添加了一只剛剛起飛的麻雀，題寫了“建中世兄存之，麟廬寫”。他又說：“你今天回家畫兩張仕女，明天上午九點來這兒我給你補畫。咱爺兒倆合作合作，提攜提攜你?！闭f話間還給了我一張?zhí)貎羝ば?。當晚，我激動得一宿未睡?/p>

第二天我如約來到許先生家，他在我的一張仕女畫上補了一棵彩色荔枝，并題寫了一首蘇東坡減字木蘭詞。在另一張仕女畫上，他用奔放的書法題寫了“閩溪珍獻，過海云帆來似箭。玉座金盤，不貢奇葩四百年。輕紅釀白，雅稱佳人纖手擘。骨細肌香，恰是當年十八娘。蘇東坡《減字木蘭花詞》一首，乙丑新春鮑建中畫，七十叟許麟廬題”。

同年9月，我準備結(jié)婚，拿著請柬去請許先生。許先生說：“結(jié)婚是好事，你愛人叫什么名字，我給你們畫張畫兒?！鞭D(zhuǎn)眼間一張大寫意的《荔枝墨蝶》展現(xiàn)在畫案上，他尋思了片刻轉(zhuǎn)過頭對我說：“這張畫得不好?！闭f完順手將畫揉成一團扔進紙簍里，走進臥室拿出一張畫好的一紙三裁《枇杷荔枝蟈蟈圖》，補寫了“春杰、建中伉儷嘉禮”幾個字，并讓我趕緊收好。臨走時他和夫人還將一捧棗和花生包好塞到我手里，這一幕令我終生難忘。

當許麟廬先生得知我在學(xué)傳統(tǒng)工筆人物畫，就主動幫我寫了一封介紹信給任率英先生，“率英老哥：茲介紹熱力公司職員鮑建中小友往謁求教，請我兄多多指教為盼。情況由小鮑口述。弟許麟廬，八月七日?！?/p>

喜得《洛神圖》和工筆仕女圖

任率英先生是我國著名工筆重彩畫家，中國美術(shù)家協(xié)會會員、人民美術(shù)出版社專職畫家。他一生致力于中國工筆畫、年畫和連環(huán)畫的創(chuàng)作和探索，佳作頻出，深受群眾喜愛。

1985年9月初的一天，我拿著冊頁到東堂子胡同人民美術(shù)出版社宿舍，去任先生家學(xué)畫，順便告知我要結(jié)婚。任先生說，你把冊頁放這兒，下星期來取。過了一個星期我再去時，任先生送給我一幅栩栩如生、光彩照人的工筆《洛神圖》。任先生對我說：“有點事和你商量，潘茲先生在端門內(nèi)東朝房舉辦《潘茲從藝五十周年回顧展》，你過去幫幫忙。”潘茲先生是我國近現(xiàn)代著名的工筆畫大師，一生致力于工筆畫創(chuàng)作，時任中國工筆畫會會長。

第二天，我拿著任先生寫給我的介紹信來到端門內(nèi)東朝房找到張老師（潘先生的愛人），說明來意，張老師見信后說：“請你幫一個星期的忙，幫著收收門票，看好展品?！蔽矣淇斓卮饝?yīng)了。于是整整一個星期，我每天上午9點準時到端門東朝房，下午4點閉館離開。展覽快結(jié)束時，我請求潘先生寫幾個字，張老師說：“寫字哪行，一定讓潘先生給你畫張畫?！?/p>

過了一段時間，張老師給我寫信（那時家里還沒有電話），讓我去她家里取畫。我到什剎海附近一個四合院兒里（南屋是春蠶畫室，北屋是客廳臥室），拿回了一幅工筆仕女圖。

蕭勞先生為我的畫室取名

蕭勞先生是我國現(xiàn)代著名的大書法家、詩人，曾為中國書法家協(xié)會名譽理事，中央文史館館員，北京中國書畫研究社社長。

上世紀80年代，我經(jīng)常去位于東琉璃廠的寶古齋文物商店，結(jié)識了該店的經(jīng)理，蕭勞先生的孫子蕭九石。1986年初的一天，蕭九石找我聊天，我將收藏的冊頁請他欣賞，并求他爺爺一幅筆墨。他接過冊頁說：“沒問題?！睕]過幾天，一幅蕭勞先生的書法作品展現(xiàn)在我眼前。

這年夏天，我?guī)е鴳言械膼廴撕褪捑攀テ腰S榆蕭勞先生的家中求字，為我的畫室題寫字號。我進門后說明來意，蕭老自言自語地說：“寫什么呢？”他看了我愛人一眼說：“就寫‘麒麟畫室’吧，麒麟送子，爭取生個兒子?！闭f完他鋪紙研墨，一會兒工夫，四個大字一氣呵成。4個字中9個“點”變化豐富，無一個“點”重復(fù)，正是蕭勞先生的藝術(shù)精品。至今我每每看到這幅橫匾仍激動不已，依然懷念那美好的時光。

劉凌滄先生為我的仕女圖題字

1986年夏季的一天，寶古齋的畫家宋世華看到我臨摹了一張仕女圖。他說：這張畫畫得不錯，用我的壓角章吧（章上寫著：聊寫我心中逸氣）。我當時還沒有像樣的閑章（除了人名章外的章）。蓋完章后，他對我說：“我?guī)闳⒘铚嫦壬仪蠼??！眲⒘铚嫦壬俏覈墓すP重彩人物畫大師，中央美術(shù)學(xué)院教授。他本名劉恩涵，字凌滄（為徐世昌總統(tǒng)的賜字）。劉先生一生從事中國畫的學(xué)習(xí)研究，專攻工筆重彩人物畫，擅長古典歷史畫和仕女畫。

我倆騎車去了前三門大街劉先生家。進門寒暄了幾句，宋世華就請劉先生幫忙指點我臨摹的那張仕女畫。劉老先生看著畫說：“可以畫下去?！边呎f邊在畫上用界尺畫了兩行豎道，題筆寫下“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風(fēng)拂檻露萍濃。若非群玉山頭見，會向瑤臺月下逢。李白清平調(diào)詞形容楊貴妃之美容，因書其句，建中弟持此作屬題”。其實，我這張仕女畫本身畫得很一般，而添上劉老先生的題字就非同一般了，同時它也記錄了一位古稀之年的藝術(shù)大師對青年人的厚愛和鼓勵。

雖然已經(jīng)過去了很多年，我和這些書畫大師交往的點點滴滴仍歷歷在目，他們的淡泊名利、平易近人，以及對后輩的關(guān)愛與提攜，至今令我感佩與懷念。

（編輯·王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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