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安靜（12首）

懶懶

床的腹語

一直這樣

你躺在左邊

我躺在右邊

總是這樣

床頭燈在左邊的床頭柜上

而右邊的床頭柜

碼著一些我看過的和

還沒有看的書

但我有個秘密

當我一個人面對這張偌大的床

我會先走到左邊的床頭柜前

擰開臺燈

然后躺下來

躺在你的那個位置

直到第二天早晨

我睜開眼睛

看見右邊的我的位置

平整、毫無皺褶

那里躺著的

是我臨睡前故意挪動的那只

右邊的枕頭

詩不言物

那只汽球

鼓鼓的

它溫柔地

朝著接近天空的位置飄移

誰知道呢？

也許它喜歡的是

一根針

所見

一座民宅緊閉的大門前

平整的水泥地上

不知誰扔的

一件連帽棉衣

你遠遠地就看見了

你看見清晨的陽光

照在那件敞開的棉衣上

那帽子是空的

那軟塌的衣身是空的

那伸出兩旁的袖子是空的

意象

在夜晚的鬧市區(qū)

有位老婦人

筆直地站在路邊的一棵樹下

做擊掌運動

她旁若無人

一下

又一下

雙手互擊

我也只是穿走在人群中

聽見那手心的聲音

到園子里去

太陽打了一些光

到簾子上

簾子上也有照不進去的波折

總之那光亮的

與陰暗的

不是異象

而是實實在在的柵欄

那兒有聲音

不只一次了

每當我坐在你后面

我只是在出神地思索一件事

又或者什么也沒想

我安安靜靜的

你卻扭過頭望我

你說突然聽見我身體里

發(fā)出尖叫聲

浴火

祖母的遺體

被推進火爐后

大家坐在火葬場外面的

空地上等

起風了

三歲的子來說

好多灰呀

媽媽自言自語說

祖母現(xiàn)在也成灰了

子來接著說

祖母到我眼睛里來了

無題

一個教友沉睡了

另一些活著的教友

去為他做彌撒

靈柩里他安詳、身體柔軟

突然想起那晚

夜色如墨潑向我們的肩頭

你我擁抱

就此別過

后你又折回來告訴我：

“你的身體那么柔軟。”

海邊的錄音師

你說潮聲令你想到

做愛那種節(jié)奏

遠處有人在放煙火

年輕的戀人們尖叫

又有一層海水

掀起一個更大的浪花

最重要的是

后來

有人在海邊呼喊出

你的名字

高潮

無聊的時候拿盆

去自來水管下接水

看水龍頭里的水勻速地

直沖盆底

你看最開始下來的水

總是會向四周退開

呈現(xiàn)一朵花的邊緣

花心的那個部分

你也看見裸露的盆底

那是它們騰出位置

你知道愛

總是先要推開

然后溫柔地包圍

S P A

她感到那雙手

已經(jīng)游移到她的乳房的邊緣

這是她的乳房第一次

被女子的手掌覆蓋

緊接著是按壓

那力道陌生

均勻

像有一個方向

她閉著雙眼

試圖具體地感受那個方向

她想起她的乳房最近一次被男人揉搓的感覺

她確定是不一樣的

又好像是一樣的

她朝著馬路對面走去

真相是馬路的對面正好有一根電線桿

錯綜復雜的黑色電纜線

從它身體里出發(fā)也在那里集結(jié)

她朝著馬路對面走去

她想起她每天早晨等一壺水燒開的情境

然后她拎著一壺燒開的水

往水瓶里灌

水瓶里的熱氣和水位漫上來

詭秘的瓶口

尖哨

逼近

她俯著臉

而她總是在水快要溢出時

嫻熟地令那聲音

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