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羊?yàn)城槭?/h1>
2014-06-14 07:47:13霍竹山
延安文學(xué) 2014年3期
霍竹山
題記：故事發(fā)生在上世紀(jì)九十年代初“王貴與李香香”的故鄉(xiāng)廣羊?yàn)场８母镩_放首先是解放了思想，發(fā)展了生產(chǎn)力，讓農(nóng)民過上了好日子。但長期的禁錮取消之后，李丕開始不務(wù)正業(yè)，賭博致富不成，賬欠了一河灘，無奈只好將女兒秀英賣給游手好閑的“二禿子”王二強(qiáng)……
第一章 女子生巧的
1
山連著山來川套著川，
四十里的長澗廣羊?yàn)场?/p>
黑夜里起床白天里睡，
有一個(gè)賭博漢叫李丕。
放下水地他不種，
就靠耍賭過光景。
窮猴放不住隔夜糧，
一份家產(chǎn)踢踏了個(gè)光。
黑老鴉報(bào)喜名在外，
幾年跌下一屁股債。
思來想去沒法子，
打定主意賣女子。
人家扯鋸他拉弓，
還說給女兒秀英說下親。
2
二月的小蔥三月的蒜，
秀英生得俊來長得端。
從小沒娘吃百家飯，
叔叔嬸嬸們都照看。
上炕裁縫下地廚，
家里門外都拿手。
“只要有人肯掏錢，
女婿好賴我不嫌。”
3
老牛愛吃個(gè)嫩草草，
王二強(qiáng)一下動(dòng)心了。
襖沒領(lǐng)子褲開襠，
老光棍到處跌饑荒。
承包的土地都放荒，
莊稼地成了放牧場。
人懶四個(gè)蹄蹄搐一達(dá)，
就盼著天上把票子下。
這一回天上掉餡餅，
二禿子睡夢里又笑醒。
南梁峁子老祖墳，
知府墓埋了三斗金。
半夜三更鶿怪子叫，
挖開老墳二禿子喜愣了！
第二章 白面盆子里倒石灰
4
人逢喜事就有精神，
二禿子走路都跳蹦蹦。
三萬彩禮扎了一捆，
請起姑舅二嫂當(dāng)媒人。
“只要秀英進(jìn)了家，
黃的白的你盡管拿?！?/p>
李丕見錢笑眼開，
“表侄兒哪達(dá)達(dá)發(fā)了財(cái)？”
“甚事不能瞞老叔你，
先人留下一些硬東西?！?/p>
“定下日子我雇八抬轎，
老爹你沒錢跟我要。”
“這事先要瞞秀英，
防止誰背后嚼舌根?！?/p>
5
李丕給我許下了親，
怎聽說崔換平娶秀英？
難道李丕放煙霧彈，
拿上女子來哄錢？
光依媒婆不是個(gè)計(jì)，
還要靠自己拿主意。
6
換了身西裝出了門，
二禿子好像變了個(gè)人
打聽見李丕不在家，
秀英院子里澆黃瓜。
“秀英妹妹一朵花兒，
蝶兒都飛上了黑頭發(fā)。”
“細(xì)皮嫩肉不怕太陽曬？
想要什么哥哥我給你買！”
紅柳不成材拐枝多，
王二禿子怎纏上了我？
“桃葉葉落在杏樹底，
你來我家有甚事？”
“大紅糜子黃腿腿，
妹子門上討一口水?！?/p>
“上河發(fā)水下河渾，
水缸里水還沒澄清。”
“紅花兒要有綠葉托，
干大他把你許給了我?！?/p>
“粗柳簸箕細(xì)柳斗，
咱倆的姻緣天配就?！?/p>
抱住秀英就拉手手，
嘴頭子伸來親口口。
秀英又怕又害羞，
木勺子砸向禿子頭。
掏上錢挨打算甚事情？
臨走脖子還擰了幾擰！
7
老大大要我嫁崔換平，
怎冒出個(gè)二禿子說許了婚！
左盤右算不對勁，
找四嬸嬸問一問。
“說把你許給崔換平，
可不見崔家辦事情?！?/p>
“人前面后說是非，
二禿子的話想來摻了水?！?/p>
8
老鱉沒水滾泥坑，
二禿子害上了相思病。
二月的乏羊臥沙灘，
一想起秀英渾身軟。
上廟許愿求神神，
“死也讓我娶李秀英?！?/p>
第三章 媒婆婆就愛兩頭煽
9
眼瞅鮮桃吃不到口，
找上劉二嫂出計(jì)謀。
豬不吃食狗叫喚，
媒婆婆就愛兩頭煽。
明著教唆老子騙女子，
暗里定下瞞天過海計(jì)。
那邊夸“王百萬”真能行，
這頭說李丕要退婚。
“你那老丈人不朝毛，
沒出三天錢就輸光了?！?/p>
“他輸錢跟我沒相干，
只要秀英不把我嫌?！?/p>
褲兜兒里掏出一沓錢，
“嫂子你買雙跑腿鞋。”
“兄弟你不知嫂子的好，
日子我早就給你定下了?！?/p>
“七月里來七月七，
天上牛郎會(huì)織女?！?/p>
“哪達(dá)用錢嫂子言傳，
吃吃喝喝我全管！”
“等我與秀英賀了喜，
給嫂子戴一塊和田玉。”
10
媒婆不看人眉高低，
騙人就學(xué)會(huì)溜嘴皮。
“大紅山藥土里頭埋，
誰不知換平家有底財(cái)！”
“糧食攢下了幾十石，
長毛的牲畜不用算?！?/p>
“秀英你要是嫁給了他，
等于撞上富貴享榮華。”
好話說了一籮筐，
給秀英布陣演雙簧。
11
愛上崔換平不敢言，
心里就盼著這一天。
“我跟你大商了話，
秀英你看還要什么？”
眼瞅著鞋跟不做聲，
秀英臉紅到耳根根。
李丕炕頭點(diǎn)了支煙，
一本正經(jīng)把話圓。
“麻子地里撒黑豆，
自古親事兩相湊?！?/p>
“零花錢得他五萬五，
少也少一個(gè)零頭頭。”
“三金兩銀不用提，
后帶一臺自整麻將機(jī)?！?/p>
拆了皮襖縫皮褲，
李丕把女子當(dāng)搖錢樹。
12
垃圾箱子泔水桶，
劉二嫂早就安了臟心。
走出李家進(jìn)王家，
口張得窯門那么大。
“我不掙兄弟的紙票票，
兩顆五十兩元寶少不了！
“黑胡子老漢你找少妻，
嫂子的這點(diǎn)兒算小意思?！?/p>
“秀英要下一座金山，
嫂子一頓話頂當(dāng)完。”
“鐵旗銀馬金兒騾，
海寶珍珠拉上一車?！?/p>
二禿子不急也不惱，
嘴咧成爛鞋只知道笑。
“人死了銀錢背不走，
我再謝嫂子一頭大壯豬?！?/p>
第四章 要是能活在夢里頭
13
眼看女子的喜臨近，
李丕還像一個(gè)沒事人。
賭場上像有蜜罐罐。
腦削成尖尖往里鉆。
秀英一天天干著急，
背圪嶗嶗偷著哭鼻子。
冷水燒滾表心意，
東坑集上買東西。
東街的饃饃西街的肉，
又請下川菜館大小廚。
人一輩子裝新就一回，
說什么也不能太小氣。
心里只埋怨崔換平，
你不知妹妹多難為情！
吃歪吃好你可不管，
照相一個(gè)人怎么辦？
雨淋彩紙落底色，
滿肚子委屈沒處說。
14
忙了一天歇不下，
半夜二更剪窗花。
剩下半張大紅紙，
剪一個(gè)喜鵲登梅枝。
又剪了一個(gè)紙人人，
細(xì)看就好像崔換平。
左一個(gè)嘴巴右耳光，
直打得淚珠撲落落地淌。
15
“崔換平、李秀英”，
娃娃們吼成一哇聲。
大紅喜箱毛驢驢馱，
娶親的來了好紅火。
對對嗩吶對對號，
響吹細(xì)打坐花轎。
一串串鞭炮撲啦啦響，
歡天喜地進(jìn)洞房。
16
挨刀子公雞一聲鳴，
秀英迷瞪里打失禁。
咬了口指頭心尖上疼，
摸了摸紅蓋頭一場空！
要是能活在夢里頭，
一輩子再?zèng)]有愁和苦。
第五章 玻璃窗上糊麻紙
17
一家的喜事傳出來，
半道莊人都忙活開。
劉二嫂來送飯食錢，
還在一個(gè)勁兒把謊謔。
“三山高來五岳低，
秀英你找了個(gè)好女婿。”
“換平買下了小洋樓，
忙死累活的正裝修?！?/p>
“我叫下的幫手明早到，
讓妹子風(fēng)風(fēng)光光上花轎?！?/p>
18
太陽落山雀兒喳，
郎四嬸家串門拉話話。
“媒婆和你大哄了你。
拿人家崔換平作照子。”
老子伙人騙女子，
指著琉璃說寶石！
前揪肝花后掏心，
秀英哭成淚人人。
錯(cuò)把狗屎說元寶，
這回把人丟大了！
親朋好友怎看我，
從今往后還活不活？
“靠哭鼻子不是個(gè)事，
秀英你趕緊要拿主意?！?/p>
“為人活的是一口氣，
我死也不嫁王二禿子！”
“憨女子說涼話不折舌，
——好死不如賴活著。
“四嬸嬸明人做了暗事，
換平倒真的看上了你?！?/p>
“土疙瘩林里一起耍大，
也算是青梅配了竹馬?！?/p>
第六章 養(yǎng)女就怕嘴不牢
19
西瓜種在玉米林，
秀英把事藏在心。
收拾回衣服又澆菜，
說不盡四嬸嬸的疼和愛。
“你媽命薄走得早，
就怕沒娘的女子瘋馬野道?！?/p>
“沒想女兒你明事理，
四十里廣羊?yàn)硾]人比。”
“聽說崔換平瞎歪怪，
——咱李家的女子難頂待！”
秀英半天不說話，
止不住眼淚又掉下。
“面湯鍋里煮紅薯，
大大呀你怎老糊涂！”
“天生懶蟲溜地皮，
二禿子是個(gè)甚東西？”
“崔換平識性又懂事，
撂的也夠二禿子拾?！?/p>
20
有心栽花柳成蔭，
李丕抽煙氣哼哼。
都怪沒聽媒婆子言，
讓女子說的有口難辯。
軟的不吃來硬的，
“理”部就是老子開的。
“一頓飯擺上幾個(gè)菜，
跟上王二強(qiáng)你當(dāng)太太?！?/p>
“走南京，串北京，
跟上王二強(qiáng)才不枉活一回人！”
李丕的話還沒說完，
秀英早聽得不耐煩。
想跟老子較一回真兒，
又怕繩子捆上身。
郎四嬸牽紅線約定好，
跟換平旅游去海南島。
小處不忍亂大謀，
還得跟大大套近乎。
第七章 灶火沒柴煙洞冒
21
紅燈高掛滿門紅，
王二禿子今爾格迎新人。
人有錢話大馬有膘艷乍，
就好像舊社會(huì)的黑老大。
胸前戴一朵大紅花，
走路都像騎了高頭馬。
沾親帶故的不用說，
莊客就請了三百多。
對對镲镲對對鼓，
八抬花轎雙號手。
噼里啪啦炮聲響，
響吹細(xì)打出了莊。
22
李家客少待得快，
饸饹鍋早就冷下來。
趕事的親戚們盛不住，
李丕吆喝著耍起了賭。
劉二嫂說話不如個(gè)屁，
難道要唱“貍貓換太子”？
崔家的情事王家過，
難道紙里想包住火？
灶火沒柴煙洞冒，
這事實(shí)在有點(diǎn)兒蹊蹺！
姑姑幫廚沒出聲，
只惱兄弟不務(wù)正。
“茶無鹽，淡如水，
有錢才是好女婿！”
劉二嫂話里帶著話，
錢好像親過她媽媽。
賭博場場上有奶哩！
郎四嬸張羅女客先坐席。
23
嗩吶洋號一哇音，
格炸炸進(jìn)了李家門。
總管招呼新親戚，
娶送人婆姨接把柄。
妗子眼瞪成銅鈴鈴，
來的怎都是王家人！
姨姨炕邊上哭妹妹，
一把鼻子一把淚。
劉二嫂站起裝好人，
“崔家老小龜子孫！”
“娶不起婆姨請女骨，
賣我媒婆子斷后咯！”
“貓不上樹狗在后面追，
這事真不怨我王兄弟。”
“飯都端上了酒席桌，
黃道吉日咱不能耽擱?！?/p>
李丕說話洋咳嗽，
精明裝懷里賣糊涂。
“五黃六月穿棉褲，
我看這里面有緣故。”
“跟象攀親戚找成豬，
差價(jià)還短不下給我補(bǔ)！”
領(lǐng)事的圪蹴在凳子上，
恨不能把頭伸進(jìn)褲襠。
“媒婆婆硬拿兩家，
媒婆婆軟兩家拿。”
“沒冠子草雞下軟蛋，
誤了大事怎么辦？”
劉二嫂一句話兩響炮，
“我給兩家作主了！”
“王百萬再掏上兩摞摞，
圪勤馬碴讓新人把轎坐?！?/p>
“天長夜短人受忙，
早娶回新人拜花堂?！?/p>
24
吹起嗩吶掌起號，
就等秀英上花轎。
三吹三打聲聲緊，
急得總管汗淋淋。
撒開人馬尋了個(gè)遍，
連秀英的影蹤也找不見。
劉二嫂尿了一褲襠，
媽媽老子哭冤枉。
“大風(fēng)吹熄麻油燈，
世上最難說媒人?！?/p>
“說一門親事蓋一座廟，
做下這號黑水事天不饒。”
“我半輩子保賬又說媒，
沒見過你這個(gè)出墓鬼?！?/p>
笑的人哭哭的人笑，
情事一下子亂了套。
李丕抽煙點(diǎn)不著火，
家里門外找線索。
“娶親的進(jìn)門還看見過，
鹼畔來過一輛小臥車?！?/p>
水潑在地上攬不起，
這回闖下了大亂子！
嚎了半天喪又跳起，
劉二嫂耍潑不講理。
雙手死拽住郎四嬸，
“今天就跟你要秀英。”
“瞎眼毛驢尋草垛，
找不著秀英怨誰過？”
“你叫秀英在哪兒躲？
哄了李家哄不了我！”
“炕頭上貍貓耍爪爪，
你把誰當(dāng)成了憨娃娃？”
“要是秀英找不上，
我就抬你去抵擋?！?/p>
不妙不妙真不妙，
親戚們一個(gè)個(gè)溜跑了……
第八章 娶媳婦搗下埋人鼓
25
王家院子人擠人，
劃拳喝酒亂哄哄。
婆姨們坐一達(dá)諞閑傳，
死羊?yàn)痴f到廣羊?yàn)场?/p>
“聽說崔二爺娶香香，
蒜皮就剝了十幾筐?！?/p>
“兩班子吹手比本事，
一口氣吹了幾十里……”
討吃子等得氣咻咻，
沒趕過這號爛事情！
“遲不來我早不來，
新人下馬道喜來?！?/p>
肚里念了幾十遍，
就是沒人給喜錢。
拉拉車過來毛驢嚎，
大人伸脖子娃娃叫。
當(dāng)成趕箱的回來哩，
吹鼓手耍字在扭哩！
26
摩托好像長了翅，
一路煙塵回來報(bào)消息。
二禿子氣得肚子疼，
一口喝下了酒半瓶。
半輩子人不人鬼不鬼，
人面前抬起頭不容易。
指望娶親揚(yáng)一回名，
沒想到直把人丟盡。
上了高桿得下來，
是誰設(shè)計(jì)把我害？
劉二嫂就像饞嘴貓，
她不會(huì)從中把事挑。
李丕這鬼我當(dāng)真神，
定是他變卦壞了事情。
紅鞋配了黑后跟，
我今晚就跟他要新人。
27
娶媳婦搗下埋人鼓，
吹鼓手背興往回走。
喇叭腦子倒著提，
誰遇過這種倒霉事！
八抬大轎肩頭橫，
沒精打采走捷徑。
你怨陰陽的日子沒看對，
他說大白天走路撞上鬼。
“李丕這個(gè)老壞孫，
拿上女子哄騙人！”
劉二嫂拉著嚎喪調(diào)，
就像娘老子死下了。
“鍋焦?jié)a的黑豆?fàn)€，
遲早要跟你把賬算。”
“跑了和尚跑不了廟，
老娘只你作弄不倒！”
28
鹼畔底閃著狼眼睛，
撲風(fēng)風(fēng)闖進(jìn)李家門。
李丕一瞬時(shí)著了危，
橫躺在炕上裝醉鬼：
“賢婿回門怎半夜來，
是不是兩口子鬧不快？”
“夫妻沒有隔夜仇，
再不要?jiǎng)涌谟謩?dòng)手。”
拉上高射炮打蒼蠅，
二禿子無奈跺腳跟。
查事筒劉二嫂上前去，
就好像一個(gè)老中醫(yī)。
“看不見酒瓶聞不到味，
老雜毛子你想唱空城計(jì)！”
“原當(dāng)成‘狼婆子日塌我，
沒想是你這個(gè)喪良心貨。”
二禿子一聽火三丈，
順手將李丕拉下炕。
“票子花得山水響，
黑的白的我都沒看上?！?/p>
“今爾格犯在我手里，
活了也要你蛻一層皮。”
罵一聲來入一錘，
李丕有話沒了嘴。
29
風(fēng)沒影子云沒根，
人總會(huì)留下腳印??！
飛不到天上鉆不了洞，
難道會(huì)孫猴子筋斗云？
找不上李丕難出氣，
二禿子發(fā)瘋失理智。
二返長安回李家，
看見什么都咬牙。
電視頂了吹手的賬，
轎夫們分了豬和羊。
翻箱倒柜找東西，
值點(diǎn)錢的就剩麻將機(jī)。
就數(shù)劉二嫂不稱心，
揣走了秀英的一盒粉。
拉馬娃娃拾起夢和牌，
跟拍镲镲的就耍起來。
糟蹋了半夜不過癮，
二禿子還要耍威風(fēng)。
柴草填滿三孔窯，
要把李家一火燒。
干柴燒起來嫌不旺，
又把一桶子油撲上。
大火照得滿天紅，
二禿子鹼畔上唱道情。
第九章 老貓打盹兒鼠造反
30
看著三孔窯一火焹，
李丕怕挨打不敢擋。
一碗滾水凍成冰，
一陣難過的心抽筋。
窯洞里生窯洞里長，
窯洞是爹呀也是娘！
窯洞里哭窯洞里笑，
幾輩輩人的傳家寶！
這回把家產(chǎn)弄了個(gè)盡，
死了也沒臉見老先人。
好漢不吃眼前虧，
到時(shí)候叫你賠幾倍。
元寶頂門你王百萬，
不就是燒燥幾個(gè)錢！
李丕一縱就跳下樹，
心上立馬又熱乎乎。
趕走鴨子就有鵝，
狗日的算是幫了我！
鼻孔里塞上土疙瘩，
哭喪著敲開村長家。
電視上跑下的吸血鬼，
嚇得牛村長往后退。
拿上醬油澆韭菜，
臉上青一塊紫一塊！
唱罷大戲還沒洗，
幾根死毛端乍起。
“白天王二強(qiáng)還要告你，
這黑天半夜又唱甚戲？”
“擔(dān)走了清水就埋井，
二禿子差點(diǎn)要了我的命！”
“打手雇了幾十號，
一火燒了我家三孔窯?！?/p>
“不是我著危爬上樹，
這會(huì)兒跟閻王把苦訴。”
“文姑娘演成了武狀元，
你們老爹女婿真給臉！
“你賭博輸錢把女賣，
倒灶廟都是自己蓋。”
“村長你要敢不管
不等天明我就報(bào)案?！?/p>
31
太陽冒花花天放明，
李丕把牛村長攆起身。
百靈子叫喚山雀雀飛，
誰不夸咱廣羊?yàn)趁溃?/p>
“就是你這些二流子，
提起來誰都沒面子。”
李丕不聲也不哼，
樹圪樁多長兩眼睛。
走上鹼畔四處灰，
李丕佯裝抹眼淚。
一股股死煙往上升，
窯洞變成了黑窟窿。
一步三挪走近看，
火星子還在地上燃。
鹼畔圍來一群人，
他一言你一語鬧哄哄。
“老貓打盹兒鼠造反，
二禿子怎就沒人管？”
“白銀子能買黑人心，
就靠幾個(gè)糟子瞎折騰。”
大伙兒替李丕抱不平，
牛村長抽煙不吭聲。
走下鹼畔叫李丕，
“不會(huì)叫兄弟你吃虧！”
32
三步并作兩步走，
牛村長像吃了瘋狗肉。
太陽上山樹影兒長，
二禿子睡得還沒起床。
大門倒插二門閉，
喊了兩聲沒人理。
二禿子一人睡床上，
地下怎撂鞋兩雙？
一把張開紅綢子被，
劉二嫂羞得腦杵地。
渾身不掛一根線，
一對野鴛鴦?lì)嵉诡崳?/p>
“都是你兩個(gè)狗男女，
苦害的我半夜沒法睡?！?/p>
“闖下亂子還胡球弄，
就不怕李丕來砸花紅。”
二禿子摸出一沓錢，
“感謝牛村長來成全！”
牛村長見錢笑眼開，
推也沒推就揣進(jìn)懷。
“悔前容易悔后難，
王法不管你有沒有錢?！?/p>
“我把李丕先穩(wěn)定，
你們來了咱再說事情?！?/p>
第十章 懷里掏出半袋子灰
33
李丕殺了一只羊，
懂禮解性的都請上。
有理說話嗓弦股高，
李丕三爺爺性子酵。
“眼睛瞎了一胳膊深，
跑在我們李家逞英雄?！?/p>
“光天化日放火燒，
欺負(fù)東吳沒人了！”
野雀雀跌進(jìn)圪針林，
二禿子低頭不做聲。
黃鼠狼聞著沙狐子蹤，
牛村長劉二嫂眼傳情。
人多廣眾說不成話，
眼仁仁一轉(zhuǎn)火辣辣。
“自從我當(dāng)了咱村長，
廣羊?yàn)骋荒暌粋€(gè)樣?！?/p>
“人均收入三千六，
咱小康日子有奔頭！”
只顧干騷情吹牛皮，
好像是競選村長哩！
“我把你這個(gè)現(xiàn)世寶，
耳朵是不是塞了驢毛？”
“誰聽你念囊藏經(jīng)？
讓李丕今黑夜廟里盛！”
李老漢說話不留情，
牛村長不再賣斯文：
“李丕你做事太錯(cuò)呼，
害的王二強(qiáng)把丑丟?！?/p>
“一個(gè)女子許兩家，
哪里耍你的鬼八卦！”
“囚嘴和尚念歪經(jīng)，
道場里你怎跳娘娘神？”
“咱今天來啦放火的事，
與秀英女子沒關(guān)系?！?/p>
李老漢幾句硬陣話，
說得牛村長圪蹴下。
李丕雙手抱住腦，
疼得媽媽老子叫！
34
沒等眾人說意見，
劉二嫂遞上“去疼片”。
“李干大你先忍一忍，
好不容易請來了眾鄉(xiāng)鄰。
“有干大你的冤枉債，
強(qiáng)出我們胡死賴?！?/p>
“一應(yīng)等行都折成現(xiàn)，
箱箱柜柜不值幾個(gè)錢?！?/p>
“咱那土窯窯又燒不塌
我給你買白灰刷一刷?！?/p>
“說的比唱的還好聽，
你這不是在糊弄人！”
“墻上掛門簾門也沒，
拿個(gè)糖蛋蛋來哄誰？”
“李丕一個(gè)光棍漢，
你引回家去照看！”
說大事，了小事，
李老漢就會(huì)找縫隙。
洪水下來一條道，
李家人跟著說開了。
“虛虛說話實(shí)實(shí)出錢，
王二強(qiáng)你先要拿意見?！?/p>
死豬不怕滾水澆，
二禿子身不動(dòng)膀不搖。
牛村長站起想說話，
舌頭好像綰了疙瘩。
“王二強(qiáng)出了好幾萬，
足夠在縣城置房產(chǎn)?！?/p>
“不如兩家都讓步，
從前的事情一筆勾。”
懷里掏出半袋子灰，
李丕叫大家看仔細(xì)。
“這些就是王二強(qiáng)的錢，
他自己燒成了灰面面?！?/p>
二禿子氣得肺都要炸，
沒防豬八戒倒打一耙。
滿窯沒見一張碎票票，
分明是李丕心上長了毛！
“崔換平把秀英賣給你，
怎跑到李丕家來找事？”
“票子就出在老王家，
再燒幾孔窯也不算啥！”
“大奶頭黑楞小娃娃，
跑到哪兒來打生瓜！”
“李丕你還是先住院，
不要在這兒浪費(fèi)時(shí)間?！?/p>
“兔兒危了還咬一口，
李丕正愁沒處住。”
他扯弓來你射箭，
李丕躺下直叫喚。
李老漢叫人套牲靈，
快快送李丕去看病。
35
車子套起驢叫喚，
二禿子心上像貓抓。
出門遇上鬼抬轎，
只好自己認(rèn)倒糟。
雙圪膝一跪就認(rèn)錯(cuò)，
“大人不記小人的過?！?/p>
“都是燒酒惹下的事，
我偷人借債也賠給你。”
“前面說的不要頂，
老幾們就是定盤星！”
李丕一聽端坐起，
就像做下了贏人事。
“婚事從此不再算，
一共再賠我整十萬。”
少收沒拉點(diǎn)了支煙，
牛村長還想轉(zhuǎn)彎彎。
“弓硬逼得弦斷哩，
打死他也就一張皮?！?/p>
“村委會(huì)有幾間樓板房，
李丕你要住好商量。”
“我又不是五保戶，
有甚資格村上住?！?/p>
驢皮貼在墻洼洼，
劉二嫂出口不像話。
“拿一把紙灰灰說是錢，
李丕你要上點(diǎn)球眉臉?！?/p>
“吃了避孕藥能止疼？
你這明明是打黑人！”
李丕笑得直不起腰：
“你以為老子吃草草?！?/p>
劉二嫂見罵陣不起效，
一撲又上來想胡毬鬧。
“老爺?shù)墓展鞑徽J(rèn)人，
想操事你還有點(diǎn)嫩！”
眼看挽起了帽蓋子，
牛村長急得沒法子。
——哨棒跌進(jìn)茅缸里頭，
文不能文來武不能武！
雙手一攔擋中間，
“咱今天不唱鴻門宴。
“你們誰要是想打架，
把生死文書先簽下。”
瞅了一眼劉二嫂，
二禿子說話像狼嗥。
“不吃涼粉騰板凳，
再不要添亂行不行！”
河里沒石頭水流平，
兩家又坐下說事情。
二禿子出了兩萬五，
才把個(gè)亂子了清楚……
尾 歌
36
黑四眉狗娃鹼畔上咬，
秀英和崔換平回來了！
崔家請客賀喜事，
一道莊鄉(xiāng)親來恭喜。
沒打上狐子惹了身臊，
二禿子心上灰韶韶。
把誰當(dāng)成“袁大頭”？
有心鬧事沒理由！
正想哪達(dá)再發(fā)點(diǎn)兒財(cái)，
幾個(gè)公安就門里進(jìn)來。
賊不犯是回?cái)?shù)少，
挖墓賣古事發(fā)了！
二兩棉花捻線線，
李丕心里也不舒坦。
崔家沒掏個(gè)鋼蹦蹦，
女子怎能贈(zèng)給人？
想跟崔家去理論，
又怕三爺爺不答應(yīng)。
劉二嫂成了臭莊鬼，
再?zèng)]人請的去說媒。
大風(fēng)里揚(yáng)沙飛滿天，
廣羊?yàn)城槭聜髁藗€(gè)遠(yuǎ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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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竹山
題記：故事發(fā)生在上世紀(jì)九十年代初“王貴與李香香”的故鄉(xiāng)廣羊?yàn)场８母镩_放首先是解放了思想，發(fā)展了生產(chǎn)力，讓農(nóng)民過上了好日子。但長期的禁錮取消之后，李丕開始不務(wù)正業(yè)，賭博致富不成，賬欠了一河灘，無奈只好將女兒秀英賣給游手好閑的“二禿子”王二強(qiáng)……
第一章 女子生巧的
1
山連著山來川套著川，
四十里的長澗廣羊?yàn)场?/p>
黑夜里起床白天里睡，
有一個(gè)賭博漢叫李丕。
放下水地他不種，
就靠耍賭過光景。
窮猴放不住隔夜糧，
一份家產(chǎn)踢踏了個(gè)光。
黑老鴉報(bào)喜名在外，
幾年跌下一屁股債。
思來想去沒法子，
打定主意賣女子。
人家扯鋸他拉弓，
還說給女兒秀英說下親。
2
二月的小蔥三月的蒜，
秀英生得俊來長得端。
從小沒娘吃百家飯，
叔叔嬸嬸們都照看。
上炕裁縫下地廚，
家里門外都拿手。
“只要有人肯掏錢，
女婿好賴我不嫌。”
3
老牛愛吃個(gè)嫩草草，
王二強(qiáng)一下動(dòng)心了。
襖沒領(lǐng)子褲開襠，
老光棍到處跌饑荒。
承包的土地都放荒，
莊稼地成了放牧場。
人懶四個(gè)蹄蹄搐一達(dá)，
就盼著天上把票子下。
這一回天上掉餡餅，
二禿子睡夢里又笑醒。
南梁峁子老祖墳，
知府墓埋了三斗金。
半夜三更鶿怪子叫，
挖開老墳二禿子喜愣了！
第二章 白面盆子里倒石灰
4
人逢喜事就有精神，
二禿子走路都跳蹦蹦。
三萬彩禮扎了一捆，
請起姑舅二嫂當(dāng)媒人。
“只要秀英進(jìn)了家，
黃的白的你盡管拿?！?/p>
李丕見錢笑眼開，
“表侄兒哪達(dá)達(dá)發(fā)了財(cái)？”
“甚事不能瞞老叔你，
先人留下一些硬東西?！?/p>
“定下日子我雇八抬轎，
老爹你沒錢跟我要。”
“這事先要瞞秀英，
防止誰背后嚼舌根?！?/p>
5
李丕給我許下了親，
怎聽說崔換平娶秀英？
難道李丕放煙霧彈，
拿上女子來哄錢？
光依媒婆不是個(gè)計(jì)，
還要靠自己拿主意。
6
換了身西裝出了門，
二禿子好像變了個(gè)人
打聽見李丕不在家，
秀英院子里澆黃瓜。
“秀英妹妹一朵花兒，
蝶兒都飛上了黑頭發(fā)。”
“細(xì)皮嫩肉不怕太陽曬？
想要什么哥哥我給你買！”
紅柳不成材拐枝多，
王二禿子怎纏上了我？
“桃葉葉落在杏樹底，
你來我家有甚事？”
“大紅糜子黃腿腿，
妹子門上討一口水?！?/p>
“上河發(fā)水下河渾，
水缸里水還沒澄清。”
“紅花兒要有綠葉托，
干大他把你許給了我?！?/p>
“粗柳簸箕細(xì)柳斗，
咱倆的姻緣天配就?！?/p>
抱住秀英就拉手手，
嘴頭子伸來親口口。
秀英又怕又害羞，
木勺子砸向禿子頭。
掏上錢挨打算甚事情？
臨走脖子還擰了幾擰！
7
老大大要我嫁崔換平，
怎冒出個(gè)二禿子說許了婚！
左盤右算不對勁，
找四嬸嬸問一問。
“說把你許給崔換平，
可不見崔家辦事情?！?/p>
“人前面后說是非，
二禿子的話想來摻了水?！?/p>
8
老鱉沒水滾泥坑，
二禿子害上了相思病。
二月的乏羊臥沙灘，
一想起秀英渾身軟。
上廟許愿求神神，
“死也讓我娶李秀英?！?/p>
第三章 媒婆婆就愛兩頭煽
9
眼瞅鮮桃吃不到口，
找上劉二嫂出計(jì)謀。
豬不吃食狗叫喚，
媒婆婆就愛兩頭煽。
明著教唆老子騙女子，
暗里定下瞞天過海計(jì)。
那邊夸“王百萬”真能行，
這頭說李丕要退婚。
“你那老丈人不朝毛，
沒出三天錢就輸光了?！?/p>
“他輸錢跟我沒相干，
只要秀英不把我嫌?！?/p>
褲兜兒里掏出一沓錢，
“嫂子你買雙跑腿鞋。”
“兄弟你不知嫂子的好，
日子我早就給你定下了?！?/p>
“七月里來七月七，
天上牛郎會(huì)織女?！?/p>
“哪達(dá)用錢嫂子言傳，
吃吃喝喝我全管！”
“等我與秀英賀了喜，
給嫂子戴一塊和田玉。”
10
媒婆不看人眉高低，
騙人就學(xué)會(huì)溜嘴皮。
“大紅山藥土里頭埋，
誰不知換平家有底財(cái)！”
“糧食攢下了幾十石，
長毛的牲畜不用算?！?/p>
“秀英你要是嫁給了他，
等于撞上富貴享榮華。”
好話說了一籮筐，
給秀英布陣演雙簧。
11
愛上崔換平不敢言，
心里就盼著這一天。
“我跟你大商了話，
秀英你看還要什么？”
眼瞅著鞋跟不做聲，
秀英臉紅到耳根根。
李丕炕頭點(diǎn)了支煙，
一本正經(jīng)把話圓。
“麻子地里撒黑豆，
自古親事兩相湊?！?/p>
“零花錢得他五萬五，
少也少一個(gè)零頭頭。”
“三金兩銀不用提，
后帶一臺自整麻將機(jī)?！?/p>
拆了皮襖縫皮褲，
李丕把女子當(dāng)搖錢樹。
12
垃圾箱子泔水桶，
劉二嫂早就安了臟心。
走出李家進(jìn)王家，
口張得窯門那么大。
“我不掙兄弟的紙票票，
兩顆五十兩元寶少不了！
“黑胡子老漢你找少妻，
嫂子的這點(diǎn)兒算小意思?！?/p>
“秀英要下一座金山，
嫂子一頓話頂當(dāng)完。”
“鐵旗銀馬金兒騾，
海寶珍珠拉上一車?！?/p>
二禿子不急也不惱，
嘴咧成爛鞋只知道笑。
“人死了銀錢背不走，
我再謝嫂子一頭大壯豬?！?/p>
第四章 要是能活在夢里頭
13
眼看女子的喜臨近，
李丕還像一個(gè)沒事人。
賭場上像有蜜罐罐。
腦削成尖尖往里鉆。
秀英一天天干著急，
背圪嶗嶗偷著哭鼻子。
冷水燒滾表心意，
東坑集上買東西。
東街的饃饃西街的肉，
又請下川菜館大小廚。
人一輩子裝新就一回，
說什么也不能太小氣。
心里只埋怨崔換平，
你不知妹妹多難為情！
吃歪吃好你可不管，
照相一個(gè)人怎么辦？
雨淋彩紙落底色，
滿肚子委屈沒處說。
14
忙了一天歇不下，
半夜二更剪窗花。
剩下半張大紅紙，
剪一個(gè)喜鵲登梅枝。
又剪了一個(gè)紙人人，
細(xì)看就好像崔換平。
左一個(gè)嘴巴右耳光，
直打得淚珠撲落落地淌。
15
“崔換平、李秀英”，
娃娃們吼成一哇聲。
大紅喜箱毛驢驢馱，
娶親的來了好紅火。
對對嗩吶對對號，
響吹細(xì)打坐花轎。
一串串鞭炮撲啦啦響，
歡天喜地進(jìn)洞房。
16
挨刀子公雞一聲鳴，
秀英迷瞪里打失禁。
咬了口指頭心尖上疼，
摸了摸紅蓋頭一場空！
要是能活在夢里頭，
一輩子再?zèng)]有愁和苦。
第五章 玻璃窗上糊麻紙
17
一家的喜事傳出來，
半道莊人都忙活開。
劉二嫂來送飯食錢，
還在一個(gè)勁兒把謊謔。
“三山高來五岳低，
秀英你找了個(gè)好女婿。”
“換平買下了小洋樓，
忙死累活的正裝修?！?/p>
“我叫下的幫手明早到，
讓妹子風(fēng)風(fēng)光光上花轎?！?/p>
18
太陽落山雀兒喳，
郎四嬸家串門拉話話。
“媒婆和你大哄了你。
拿人家崔換平作照子。”
老子伙人騙女子，
指著琉璃說寶石！
前揪肝花后掏心，
秀英哭成淚人人。
錯(cuò)把狗屎說元寶，
這回把人丟大了！
親朋好友怎看我，
從今往后還活不活？
“靠哭鼻子不是個(gè)事，
秀英你趕緊要拿主意?！?/p>
“為人活的是一口氣，
我死也不嫁王二禿子！”
“憨女子說涼話不折舌，
——好死不如賴活著。
“四嬸嬸明人做了暗事，
換平倒真的看上了你?！?/p>
“土疙瘩林里一起耍大，
也算是青梅配了竹馬?！?/p>
第六章 養(yǎng)女就怕嘴不牢
19
西瓜種在玉米林，
秀英把事藏在心。
收拾回衣服又澆菜，
說不盡四嬸嬸的疼和愛。
“你媽命薄走得早，
就怕沒娘的女子瘋馬野道?！?/p>
“沒想女兒你明事理，
四十里廣羊?yàn)硾]人比。”
“聽說崔換平瞎歪怪，
——咱李家的女子難頂待！”
秀英半天不說話，
止不住眼淚又掉下。
“面湯鍋里煮紅薯，
大大呀你怎老糊涂！”
“天生懶蟲溜地皮，
二禿子是個(gè)甚東西？”
“崔換平識性又懂事，
撂的也夠二禿子拾?！?/p>
20
有心栽花柳成蔭，
李丕抽煙氣哼哼。
都怪沒聽媒婆子言，
讓女子說的有口難辯。
軟的不吃來硬的，
“理”部就是老子開的。
“一頓飯擺上幾個(gè)菜，
跟上王二強(qiáng)你當(dāng)太太?！?/p>
“走南京，串北京，
跟上王二強(qiáng)才不枉活一回人！”
李丕的話還沒說完，
秀英早聽得不耐煩。
想跟老子較一回真兒，
又怕繩子捆上身。
郎四嬸牽紅線約定好，
跟換平旅游去海南島。
小處不忍亂大謀，
還得跟大大套近乎。
第七章 灶火沒柴煙洞冒
21
紅燈高掛滿門紅，
王二禿子今爾格迎新人。
人有錢話大馬有膘艷乍，
就好像舊社會(huì)的黑老大。
胸前戴一朵大紅花，
走路都像騎了高頭馬。
沾親帶故的不用說，
莊客就請了三百多。
對對镲镲對對鼓，
八抬花轎雙號手。
噼里啪啦炮聲響，
響吹細(xì)打出了莊。
22
李家客少待得快，
饸饹鍋早就冷下來。
趕事的親戚們盛不住，
李丕吆喝著耍起了賭。
劉二嫂說話不如個(gè)屁，
難道要唱“貍貓換太子”？
崔家的情事王家過，
難道紙里想包住火？
灶火沒柴煙洞冒，
這事實(shí)在有點(diǎn)兒蹊蹺！
姑姑幫廚沒出聲，
只惱兄弟不務(wù)正。
“茶無鹽，淡如水，
有錢才是好女婿！”
劉二嫂話里帶著話，
錢好像親過她媽媽。
賭博場場上有奶哩！
郎四嬸張羅女客先坐席。
23
嗩吶洋號一哇音，
格炸炸進(jìn)了李家門。
總管招呼新親戚，
娶送人婆姨接把柄。
妗子眼瞪成銅鈴鈴，
來的怎都是王家人！
姨姨炕邊上哭妹妹，
一把鼻子一把淚。
劉二嫂站起裝好人，
“崔家老小龜子孫！”
“娶不起婆姨請女骨，
賣我媒婆子斷后咯！”
“貓不上樹狗在后面追，
這事真不怨我王兄弟。”
“飯都端上了酒席桌，
黃道吉日咱不能耽擱?！?/p>
李丕說話洋咳嗽，
精明裝懷里賣糊涂。
“五黃六月穿棉褲，
我看這里面有緣故。”
“跟象攀親戚找成豬，
差價(jià)還短不下給我補(bǔ)！”
領(lǐng)事的圪蹴在凳子上，
恨不能把頭伸進(jìn)褲襠。
“媒婆婆硬拿兩家，
媒婆婆軟兩家拿。”
“沒冠子草雞下軟蛋，
誤了大事怎么辦？”
劉二嫂一句話兩響炮，
“我給兩家作主了！”
“王百萬再掏上兩摞摞，
圪勤馬碴讓新人把轎坐?！?/p>
“天長夜短人受忙，
早娶回新人拜花堂?！?/p>
24
吹起嗩吶掌起號，
就等秀英上花轎。
三吹三打聲聲緊，
急得總管汗淋淋。
撒開人馬尋了個(gè)遍，
連秀英的影蹤也找不見。
劉二嫂尿了一褲襠，
媽媽老子哭冤枉。
“大風(fēng)吹熄麻油燈，
世上最難說媒人?！?/p>
“說一門親事蓋一座廟，
做下這號黑水事天不饒。”
“我半輩子保賬又說媒，
沒見過你這個(gè)出墓鬼?！?/p>
笑的人哭哭的人笑，
情事一下子亂了套。
李丕抽煙點(diǎn)不著火，
家里門外找線索。
“娶親的進(jìn)門還看見過，
鹼畔來過一輛小臥車?！?/p>
水潑在地上攬不起，
這回闖下了大亂子！
嚎了半天喪又跳起，
劉二嫂耍潑不講理。
雙手死拽住郎四嬸，
“今天就跟你要秀英。”
“瞎眼毛驢尋草垛，
找不著秀英怨誰過？”
“你叫秀英在哪兒躲？
哄了李家哄不了我！”
“炕頭上貍貓耍爪爪，
你把誰當(dāng)成了憨娃娃？”
“要是秀英找不上，
我就抬你去抵擋?！?/p>
不妙不妙真不妙，
親戚們一個(gè)個(gè)溜跑了……
第八章 娶媳婦搗下埋人鼓
25
王家院子人擠人，
劃拳喝酒亂哄哄。
婆姨們坐一達(dá)諞閑傳，
死羊?yàn)痴f到廣羊?yàn)场?/p>
“聽說崔二爺娶香香，
蒜皮就剝了十幾筐?！?/p>
“兩班子吹手比本事，
一口氣吹了幾十里……”
討吃子等得氣咻咻，
沒趕過這號爛事情！
“遲不來我早不來，
新人下馬道喜來?！?/p>
肚里念了幾十遍，
就是沒人給喜錢。
拉拉車過來毛驢嚎，
大人伸脖子娃娃叫。
當(dāng)成趕箱的回來哩，
吹鼓手耍字在扭哩！
26
摩托好像長了翅，
一路煙塵回來報(bào)消息。
二禿子氣得肚子疼，
一口喝下了酒半瓶。
半輩子人不人鬼不鬼，
人面前抬起頭不容易。
指望娶親揚(yáng)一回名，
沒想到直把人丟盡。
上了高桿得下來，
是誰設(shè)計(jì)把我害？
劉二嫂就像饞嘴貓，
她不會(huì)從中把事挑。
李丕這鬼我當(dāng)真神，
定是他變卦壞了事情。
紅鞋配了黑后跟，
我今晚就跟他要新人。
27
娶媳婦搗下埋人鼓，
吹鼓手背興往回走。
喇叭腦子倒著提，
誰遇過這種倒霉事！
八抬大轎肩頭橫，
沒精打采走捷徑。
你怨陰陽的日子沒看對，
他說大白天走路撞上鬼。
“李丕這個(gè)老壞孫，
拿上女子哄騙人！”
劉二嫂拉著嚎喪調(diào)，
就像娘老子死下了。
“鍋焦?jié)a的黑豆?fàn)€，
遲早要跟你把賬算。”
“跑了和尚跑不了廟，
老娘只你作弄不倒！”
28
鹼畔底閃著狼眼睛，
撲風(fēng)風(fēng)闖進(jìn)李家門。
李丕一瞬時(shí)著了危，
橫躺在炕上裝醉鬼：
“賢婿回門怎半夜來，
是不是兩口子鬧不快？”
“夫妻沒有隔夜仇，
再不要?jiǎng)涌谟謩?dòng)手。”
拉上高射炮打蒼蠅，
二禿子無奈跺腳跟。
查事筒劉二嫂上前去，
就好像一個(gè)老中醫(yī)。
“看不見酒瓶聞不到味，
老雜毛子你想唱空城計(jì)！”
“原當(dāng)成‘狼婆子日塌我，
沒想是你這個(gè)喪良心貨。”
二禿子一聽火三丈，
順手將李丕拉下炕。
“票子花得山水響，
黑的白的我都沒看上?！?/p>
“今爾格犯在我手里，
活了也要你蛻一層皮。”
罵一聲來入一錘，
李丕有話沒了嘴。
29
風(fēng)沒影子云沒根，
人總會(huì)留下腳印??！
飛不到天上鉆不了洞，
難道會(huì)孫猴子筋斗云？
找不上李丕難出氣，
二禿子發(fā)瘋失理智。
二返長安回李家，
看見什么都咬牙。
電視頂了吹手的賬，
轎夫們分了豬和羊。
翻箱倒柜找東西，
值點(diǎn)錢的就剩麻將機(jī)。
就數(shù)劉二嫂不稱心，
揣走了秀英的一盒粉。
拉馬娃娃拾起夢和牌，
跟拍镲镲的就耍起來。
糟蹋了半夜不過癮，
二禿子還要耍威風(fēng)。
柴草填滿三孔窯，
要把李家一火燒。
干柴燒起來嫌不旺，
又把一桶子油撲上。
大火照得滿天紅，
二禿子鹼畔上唱道情。
第九章 老貓打盹兒鼠造反
30
看著三孔窯一火焹，
李丕怕挨打不敢擋。
一碗滾水凍成冰，
一陣難過的心抽筋。
窯洞里生窯洞里長，
窯洞是爹呀也是娘！
窯洞里哭窯洞里笑，
幾輩輩人的傳家寶！
這回把家產(chǎn)弄了個(gè)盡，
死了也沒臉見老先人。
好漢不吃眼前虧，
到時(shí)候叫你賠幾倍。
元寶頂門你王百萬，
不就是燒燥幾個(gè)錢！
李丕一縱就跳下樹，
心上立馬又熱乎乎。
趕走鴨子就有鵝，
狗日的算是幫了我！
鼻孔里塞上土疙瘩，
哭喪著敲開村長家。
電視上跑下的吸血鬼，
嚇得牛村長往后退。
拿上醬油澆韭菜，
臉上青一塊紫一塊！
唱罷大戲還沒洗，
幾根死毛端乍起。
“白天王二強(qiáng)還要告你，
這黑天半夜又唱甚戲？”
“擔(dān)走了清水就埋井，
二禿子差點(diǎn)要了我的命！”
“打手雇了幾十號，
一火燒了我家三孔窯?！?/p>
“不是我著危爬上樹，
這會(huì)兒跟閻王把苦訴。”
“文姑娘演成了武狀元，
你們老爹女婿真給臉！
“你賭博輸錢把女賣，
倒灶廟都是自己蓋。”
“村長你要敢不管
不等天明我就報(bào)案?！?/p>
31
太陽冒花花天放明，
李丕把牛村長攆起身。
百靈子叫喚山雀雀飛，
誰不夸咱廣羊?yàn)趁溃?/p>
“就是你這些二流子，
提起來誰都沒面子。”
李丕不聲也不哼，
樹圪樁多長兩眼睛。
走上鹼畔四處灰，
李丕佯裝抹眼淚。
一股股死煙往上升，
窯洞變成了黑窟窿。
一步三挪走近看，
火星子還在地上燃。
鹼畔圍來一群人，
他一言你一語鬧哄哄。
“老貓打盹兒鼠造反，
二禿子怎就沒人管？”
“白銀子能買黑人心，
就靠幾個(gè)糟子瞎折騰。”
大伙兒替李丕抱不平，
牛村長抽煙不吭聲。
走下鹼畔叫李丕，
“不會(huì)叫兄弟你吃虧！”
32
三步并作兩步走，
牛村長像吃了瘋狗肉。
太陽上山樹影兒長，
二禿子睡得還沒起床。
大門倒插二門閉，
喊了兩聲沒人理。
二禿子一人睡床上，
地下怎撂鞋兩雙？
一把張開紅綢子被，
劉二嫂羞得腦杵地。
渾身不掛一根線，
一對野鴛鴦?lì)嵉诡崳?/p>
“都是你兩個(gè)狗男女，
苦害的我半夜沒法睡?！?/p>
“闖下亂子還胡球弄，
就不怕李丕來砸花紅。”
二禿子摸出一沓錢，
“感謝牛村長來成全！”
牛村長見錢笑眼開，
推也沒推就揣進(jìn)懷。
“悔前容易悔后難，
王法不管你有沒有錢?！?/p>
“我把李丕先穩(wěn)定，
你們來了咱再說事情?！?/p>
第十章 懷里掏出半袋子灰
33
李丕殺了一只羊，
懂禮解性的都請上。
有理說話嗓弦股高，
李丕三爺爺性子酵。
“眼睛瞎了一胳膊深，
跑在我們李家逞英雄?！?/p>
“光天化日放火燒，
欺負(fù)東吳沒人了！”
野雀雀跌進(jìn)圪針林，
二禿子低頭不做聲。
黃鼠狼聞著沙狐子蹤，
牛村長劉二嫂眼傳情。
人多廣眾說不成話，
眼仁仁一轉(zhuǎn)火辣辣。
“自從我當(dāng)了咱村長，
廣羊?yàn)骋荒暌粋€(gè)樣?！?/p>
“人均收入三千六，
咱小康日子有奔頭！”
只顧干騷情吹牛皮，
好像是競選村長哩！
“我把你這個(gè)現(xiàn)世寶，
耳朵是不是塞了驢毛？”
“誰聽你念囊藏經(jīng)？
讓李丕今黑夜廟里盛！”
李老漢說話不留情，
牛村長不再賣斯文：
“李丕你做事太錯(cuò)呼，
害的王二強(qiáng)把丑丟?！?/p>
“一個(gè)女子許兩家，
哪里耍你的鬼八卦！”
“囚嘴和尚念歪經(jīng)，
道場里你怎跳娘娘神？”
“咱今天來啦放火的事，
與秀英女子沒關(guān)系?！?/p>
李老漢幾句硬陣話，
說得牛村長圪蹴下。
李丕雙手抱住腦，
疼得媽媽老子叫！
34
沒等眾人說意見，
劉二嫂遞上“去疼片”。
“李干大你先忍一忍，
好不容易請來了眾鄉(xiāng)鄰。
“有干大你的冤枉債，
強(qiáng)出我們胡死賴?！?/p>
“一應(yīng)等行都折成現(xiàn)，
箱箱柜柜不值幾個(gè)錢?！?/p>
“咱那土窯窯又燒不塌
我給你買白灰刷一刷?！?/p>
“說的比唱的還好聽，
你這不是在糊弄人！”
“墻上掛門簾門也沒，
拿個(gè)糖蛋蛋來哄誰？”
“李丕一個(gè)光棍漢，
你引回家去照看！”
說大事，了小事，
李老漢就會(huì)找縫隙。
洪水下來一條道，
李家人跟著說開了。
“虛虛說話實(shí)實(shí)出錢，
王二強(qiáng)你先要拿意見?！?/p>
死豬不怕滾水澆，
二禿子身不動(dòng)膀不搖。
牛村長站起想說話，
舌頭好像綰了疙瘩。
“王二強(qiáng)出了好幾萬，
足夠在縣城置房產(chǎn)?！?/p>
“不如兩家都讓步，
從前的事情一筆勾。”
懷里掏出半袋子灰，
李丕叫大家看仔細(xì)。
“這些就是王二強(qiáng)的錢，
他自己燒成了灰面面?！?/p>
二禿子氣得肺都要炸，
沒防豬八戒倒打一耙。
滿窯沒見一張碎票票，
分明是李丕心上長了毛！
“崔換平把秀英賣給你，
怎跑到李丕家來找事？”
“票子就出在老王家，
再燒幾孔窯也不算啥！”
“大奶頭黑楞小娃娃，
跑到哪兒來打生瓜！”
“李丕你還是先住院，
不要在這兒浪費(fèi)時(shí)間?！?/p>
“兔兒危了還咬一口，
李丕正愁沒處住。”
他扯弓來你射箭，
李丕躺下直叫喚。
李老漢叫人套牲靈，
快快送李丕去看病。
35
車子套起驢叫喚，
二禿子心上像貓抓。
出門遇上鬼抬轎，
只好自己認(rèn)倒糟。
雙圪膝一跪就認(rèn)錯(cuò)，
“大人不記小人的過?！?/p>
“都是燒酒惹下的事，
我偷人借債也賠給你。”
“前面說的不要頂，
老幾們就是定盤星！”
李丕一聽端坐起，
就像做下了贏人事。
“婚事從此不再算，
一共再賠我整十萬。”
少收沒拉點(diǎn)了支煙，
牛村長還想轉(zhuǎn)彎彎。
“弓硬逼得弦斷哩，
打死他也就一張皮?！?/p>
“村委會(huì)有幾間樓板房，
李丕你要住好商量。”
“我又不是五保戶，
有甚資格村上住?！?/p>
驢皮貼在墻洼洼，
劉二嫂出口不像話。
“拿一把紙灰灰說是錢，
李丕你要上點(diǎn)球眉臉?！?/p>
“吃了避孕藥能止疼？
你這明明是打黑人！”
李丕笑得直不起腰：
“你以為老子吃草草?！?/p>
劉二嫂見罵陣不起效，
一撲又上來想胡毬鬧。
“老爺?shù)墓展鞑徽J(rèn)人，
想操事你還有點(diǎn)嫩！”
眼看挽起了帽蓋子，
牛村長急得沒法子。
——哨棒跌進(jìn)茅缸里頭，
文不能文來武不能武！
雙手一攔擋中間，
“咱今天不唱鴻門宴。
“你們誰要是想打架，
把生死文書先簽下。”
瞅了一眼劉二嫂，
二禿子說話像狼嗥。
“不吃涼粉騰板凳，
再不要添亂行不行！”
河里沒石頭水流平，
兩家又坐下說事情。
二禿子出了兩萬五，
才把個(gè)亂子了清楚……
尾 歌
36
黑四眉狗娃鹼畔上咬，
秀英和崔換平回來了！
崔家請客賀喜事，
一道莊鄉(xiāng)親來恭喜。
沒打上狐子惹了身臊，
二禿子心上灰韶韶。
把誰當(dāng)成“袁大頭”？
有心鬧事沒理由！
正想哪達(dá)再發(fā)點(diǎn)兒財(cái)，
幾個(gè)公安就門里進(jìn)來。
賊不犯是回?cái)?shù)少，
挖墓賣古事發(fā)了！
二兩棉花捻線線，
李丕心里也不舒坦。
崔家沒掏個(gè)鋼蹦蹦，
女子怎能贈(zèng)給人？
想跟崔家去理論，
又怕三爺爺不答應(yīng)。
劉二嫂成了臭莊鬼，
再?zèng)]人請的去說媒。
大風(fēng)里揚(yáng)沙飛滿天，
廣羊?yàn)城槭聜髁藗€(gè)遠(yuǎ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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