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陸游作品中的愛情悲劇

摘要：陸游是我國南宋時代杰出的愛國詩人。一生壯懷激烈卻坎坷曲折。在仕途上，一心報國，卻遭朝臣嫉恨；愛情上，多情多意，卻被迫休了愛妻唐婉而遺恨終生。為此他悔恨終生，留下了許多的作品來緬懷唐婉，以作品來寄托他對這場愛情的思念之情。

關(guān)鍵詞：陸游；唐婉；詩詞；愛情悲劇

“有了英雄至性，才成就的兒女心腸；有了兒女真情，才做得出英雄事業(yè)?！蹦纤螘r期偉大的愛國詩人陸游，他的一生正是這句話最好的印證。

陸游一生壯懷激烈卻坎坷曲折。在仕途上，一心報國，卻遭朝臣嫉恨；愛情上，多情多意，卻被迫休了愛妻唐婉而遺恨終生。

陸游在人生最緊要的兩件大事上政治與愛情上面，同樣表現(xiàn)了恒久的執(zhí)著。陸游至死有兩個沒有解開的情結(jié)，一是收復(fù)河山，二是懷念唐婉。

紹興二十八年（1158年），時年34歲的陸游步入仕途，在半個世紀(jì)的宦海生涯中，他魂縈夢系的都是收復(fù)中原。盡管他官職不高，但“位卑未敢忘憂國”，只要有機(jī)會，他都要上書言事。

陸游無時無刻不在關(guān)注著時局變化，甚至睡夢中也不忘收復(fù)失地，“三更撫枕忽大叫，夢中奪得松亭關(guān)”。一旦有勝利捷報，他便涕淚滿頤，欣喜若狂。

但是，南宋統(tǒng)治集團(tuán)醉生夢死，茍且偷安，全不以社稷為意，先后與金人簽訂了“喪權(quán)辱國”的《紹興和議》、《隆興和議》，積極抗金的岳飛、韓侂胄被殺，韓世忠、張浚等被罷黜。眼看著恢復(fù)無望，陸游悲憤地寫下“遺民忍死望恢復(fù)，幾處今宵重淚痕”，“遺民淚盡胡塵里，南望王師又一年”等詩句。

1210年，85歲的陸游撒手塵寰，赍志長逝，中原仍未恢復(fù)。易簀之際，他寫下了那首千古絕唱：“死去原知萬事空，但悲不見九州同。王師北定中原日，家祭無忘告乃翁。”

梁啟超讀陸游那些悲壯激昂的愛國詩章時，曾稱他為“詩界千年靡靡風(fēng)，兵魂銷盡國魂空；集中什九從軍樂，亙古男兒一放翁”[ ]，豈料沈園詩篇又展示了這位亙古男兒也知兒女情長之趣，陸游除了一腔愛國情懷，還有對表妹唐婉一生的牽掛。

陸游的作品多為抒發(fā)其其愛國情懷的，少有一些描寫兒女情懷的愛情詩詞。但他僅有的幾首詩詞中所表現(xiàn)出的正是他難以忘懷的年少時的愛情悲劇。

1143年，19歲的陸游迎娶與自己青梅竹馬的表妹唐婉為妻。唐婉是美麗、溫存、多情而有才的女子，陸游的母親是唐婉的姑媽。這本應(yīng)是一對美滿的新人，兩人親上加親，恩恩愛愛，生活美滿。但是陸游母親偏偏對這個兒媳不滿意 ，一說是認(rèn)為陸游迷戀唐婉，“惰于學(xué) ”，影響前程，但從陸游詩句“所冀妾生男”看，主要因為唐婉婚后久未生育?！安恍⒂腥?，無后為大”，所以陸母要兒子休妻再娶。陸母“數(shù)遣婦 ”，要陸游休了唐婉。陸游既舍不得妻子，又不敢違抗母親，就在外邊買了一所宅子，時時和唐婉相會。最終被陸母發(fā)現(xiàn)，在陸母干涉下，他終于休了唐婉。其后陸游續(xù)娶蜀郡人王氏，唐婉改嫁趙士程。

陸游24歲時和王氏生了長子子爽，26歲時生次子子龍，27歲時生了三子子修。他的家庭生活外表看來還是美滿的，可失去唐婉的心靈創(chuàng)傷卻無法治愈。紹興二十一年（1151年）的沈園重逢，在二人心中激起巨大波瀾。終因這次相會，留下了千古流傳的《釵頭鳳》。陸游的詩寫得慷慨激昂，可詞卻流傳不多，只有這首《釵頭鳳》因陸游與其表妹唐婉的故事在后世廣為流傳。因此故事而得以流傳至今的還有沈園。沈園，傷情之園。一個宋朝的園林，能夠一代代傳下來，到今天還依然有名，也許只有紹興的沈園了。沈園的出名卻是由一部愛情悲劇引起的。詩人陸游和表妹唐婉在園壁上題寫的唱和詞《釵頭鳳》便是這段悲劇的見證。

沈園在山陰城東南四里處，禹跡寺之南，是當(dāng)?shù)氐拿麆?。相?月5日是禹的生日，禹跡寺游人紛至，成為節(jié)日。這天陸游來逛禹跡寺，并到附近的沈園游玩。恰巧唐婉、趙士程也在沈園踏青。二人相見，千言萬語無以訴說，只有默默地分開。一會兒，唐婉讓人給陸游送來酒菜。陸游感慨萬千，在沈園壁上題詞一首：

紅酥手，黃藤酒，滿城春色宮墻柳。東風(fēng)惡，歡情薄，一懷愁緒，幾年離索。錯，錯，錯！

春如舊，人空瘦，淚痕紅浥鮫綃透。桃花落，閑池閣，山盟雖在，錦書難托。莫，莫，莫 ！

這就是凄美哀婉、感傷千古的愛情絕唱《釵頭鳳》。有好事者抄而傳之，為唐婉所見，乃和一闋其詞云：

世情薄，人情惡，雨送黃昏花易落。曉風(fēng)干，淚痕殘。欲箋心事.獨語斜闌。難，難，難。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聲寒，夜闌珊。怕人尋問，咽淚裝歡。瞞，瞞，瞞！

就在陸游與唐婉沈園一見后不久，唐婉抑郁而死。陸游年輕時代的愛情婚姻的悲劇，在他的內(nèi)心深處留下了不可愈合的創(chuàng)傷。

《釵頭鳳》一詞也是對他的愛情悲劇的一個描寫。盡管一個人一生中可能有不止一次的戀愛，但刻苦銘心的對象應(yīng)該只有一個，而且是無可替代的。愛情無疑占著人生極大的分量。連陸游這樣偉大的愛國詩人也一樣久久不能忘懷。陸游與表妹唐婉婚后感情很好，唐婉自幼熟讀詩書，琴棋書畫樣樣嫻熟，與陸游即是愛侶又是知音?？墒瞧牌挪粷M這個兒媳，威逼自己的兒子離婚?！犊兹笘|南飛》的愛情悲劇重演，令陸游內(nèi)心萬分痛苦。他不忍母親傷心，只好讓唐婉搬出去住，但兩人仍秘密往來。后被母親發(fā)現(xiàn)，斷然逼他兩人從此斷絕來往，唐婉不得已，聽從家命改嫁他人，陸游也另娶了她人。

時空的變遷，人事的變換，沒有影響到陸游心中那伊人的身影。如今偶然在沈園邂逅，眼前浮現(xiàn)的盡是當(dāng)年兩情相悅，同樣的春光美景佳人，確是如此的苦澀。雖咫尺卻已天涯，伊人已嫁為他人婦。本是羨煞他人的神仙眷侶，怎會落得勞燕分飛，各奔東西呢？使得歡情薄，桃花落的東風(fēng)，原是的象征。最為人子的陸游如何去抗?fàn)帲?/p>

“紅酥手，黃藤酒，滿城村色宮墻柳。”開頭三句一氣呵成，用聲韻緊緊相連。它寫的是沈園相會時的場景。這三句包含的東西很多，時間、地點、人物、事件、情景，都有了。它的色彩描寫非常鮮明，鮮明的色彩是反襯，“滿城村色”恰恰就是“一杯愁緒”。

“東風(fēng)惡，歡情薄”六個字就點明了悲劇的發(fā)生以及造成悲劇的原因。東風(fēng)吹來春天，本應(yīng)是“善”的，但也能吹折花木，說它“惡”也不為過。這里的“東風(fēng)”是比喻性的，而且他的喻指范圍很廣，包括陸游那個時代的社會環(huán)境，包括封建的社會制度，，封建的倫理觀念等。當(dāng)然更大的可能是陸母的獨斷專行。陸游不便明言。明代毛晉曾說：“放翁詠《釵頭鳳》一事，孝義兼摯，更有一種啼笑不敢之情與筆墨之外，令人不能讀竟?！保ā都彻砰w書跋》）“東風(fēng)惡”，在感慨之中蘊含著反抗的情緒，盡管他相當(dāng)?shù)奈⑷?，讀者還是能夠感受得到。陸游與唐婉之間的感情不能算“薄”，而是相當(dāng)?shù)纳詈竦?，但面對險惡的“東風(fēng)”，它卻無能為力?！皻g情薄”，在感慨之中蘊含著的事愧疚，作者深感對不住唐婉。大呼“錯錯錯”，空留千古遺恨。

“春如舊，人空瘦，淚痕紅浥鮫綃透?！边@三句表現(xiàn)得確是無可奈何地哀怨心情。鮫綃相傳是南海地方產(chǎn)的一種生絲，密不透水。這里說伊人的淚水把鮫綃制的絲帕都沾濕了，那是何等的悲傷啊，否則怎么會把不透水的東西都濕透了呢？面對伊人卻只能把滿腹的相思化為墻壁上的文字，他提筆寫下的可是普天下難成眷屬的有情人的心聲。

“人空瘦”的“空”字寫出了無奈的悲哀。同樣的感覺柳永的名句“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也寫出了這種感覺。為伊消得人憔悴，誰不曾有過。

“山盟雖在，錦書難托”，海誓山盟雖在彼此的內(nèi)心深處，可是卻再也不能重溫當(dāng)時的昔日的舊夢了。伊人已嫁做他人婦，即使一張簡單的書信都會引起紛爭。這個句子最動人處則是在“山盟雖在”的“雖”字上。他的文學(xué)效果與“人空瘦”的“空”字是一樣的。由于現(xiàn)實中的阻隔，對命運的無奈和難以甘心俯首。

陸游四十八年后重游沈園，發(fā)現(xiàn)了園壁間一闋褪色的舊詞，也叫《釵頭鳳》，這是唐婉的詞跡：

世情薄，人情惡，雨送黃昏花易落。曉風(fēng)干，淚痕殘。欲箋心事.獨語斜闌。難，難，難，人成名，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聲寒，夜闌珊。怕人尋問，咽淚裝歡。瞞，瞞，瞞！

我們無法推測年邁的陸游對那段刻骨銘心的青春戀情是怎樣的心情，也無法想象讀到唐婉的詞時他會追悔和心痛，也許再深的痕跡都在他半生漂泊中淡去，也許這詞在他眼中，就如一枝橫斜的梅花，散發(fā)著淡淡的芳香，只是，他再也無法穿越時光，在滿城的春色中，握住風(fēng)中那雙為自己斟出琥珀佳釀的紅酥手了。

世事無常，流光容易把人拋，紅了櫻桃，綠了芭蕉。浮生中輾轉(zhuǎn)了千年，很多事，很多人，漸漸淡了！風(fēng)又飄飄，雨又蕭蕭。便縱是風(fēng)情萬種，奈何似水流年，待與和人說？

或許，是宿命的安排。聚了，散了，偏又在茫茫人海中擦肩而過；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倘若沒有沈園的那一霎相遇，或許！他的生命中會少了一縷哀傷。而她，也依舊可以花前月下，飲酒誦詩，賭書消得潑茶香，縱然那張面孔不似往昔。

唐婉是一個極重情誼的女子，與陸游的愛情本是十分完美的結(jié)合，卻毀于世俗的風(fēng)雨中。趙士程雖然重新給了她感情的撫慰，但畢竟曾經(jīng)滄海難為水。與陸游那份刻骨銘心的情緣始終留在她情感世界的最深處。自從看到了陸游的題詞，她的心就再難以平靜。追憶似水的往昔、嘆惜無奈的世事，感情的烈火煎熬著她，使她日臻憔悴，悒郁成疾，在秋意蕭瑟的時節(jié)化作一片落葉悄悄隨風(fēng)逝去。只留下一闕多情的《釵頭鳳》，令后人為之唏噓嘆息。

沈園一別后的陸游，仕途正春風(fēng)得意。他的文才頗受新登基的宋孝宗的稱賞，被賜進(jìn)士出身。以后仕途通暢，一直做到寶華閣侍制。這期間，他除了盡心為政外，也寫下了大量反映憂國憂民思想的詩詞。到七十五歲時，他上書告老，蒙賜金紫綬還鄉(xiāng)了。陸游浪跡天涯數(shù)十年，企圖借此忘卻他與唐婉的凄婉往事，然而離家越遠(yuǎn)，唐婉的影子就越縈繞在他的心頭。暮年倦游歸來，唐婉早已香消玉殞，自己也已至垂暮之年，然而對舊事、對沈園依然懷著深切的眷戀。常常在沈園幽徑上踽踽獨行，追憶著深印在腦海中那驚鴻一瞥的一幕，對唐婉的一片癡情仍然難以釋懷，于是他寫下了這傷感千古的《沈園二首》

沈園二首

城上斜陽畫角哀，沈園恢復(fù)舊池臺.

傷心橋下春波綠，曾是驚鴻照影來.

夢斷香銷四十年，沈園柳老不吹綿.

此身行作稽山土，猶吊遺蹤一泫然！

《齊東野語》日：“翁居鑒湖之三山，晚歲每人城，必登寺眺望，不能勝情，又賦二絕云。蓋慶元己未也。”慶元己未為公元1199年，是年陸游七十五歲。《沈園》乃詩人觸景生情之作，此時距沈園邂逅唐氏已四十五年，但繾綣之情絲毫未減，反而隨歲月之增而加深。

此時的陸游已是白發(fā)蒼蒼，禹跡寺南有沈氏小園，四十年前嘗題小闋壁間，偶復(fù)一到，而園主已三易其主，讀之悵然。時過境遷沈園還是曾經(jīng)的那個沈園，但佳人卻早已香消玉殞。

關(guān)于《沈園二首》的藝術(shù)成就，詩評家陳衍有一段評語：“無此絕等傷心之事，亦無此絕等傷心之詩。就百年而論，誰愿有此事？就千秋而論，不可無此詩！”千秋詩史不可或缺，這評價是何等的崇高，又是何等的準(zhǔn)確！試想，一位已屆遲暮之年的老人，重游故地，追尋舊夢，然而時過境遷，芳蹤杳然，其心上人早在四十年前就已經(jīng)香消玉殞。詩人明知自己行將就木，卻仍然對著沈園遺蹤潸然淚下。這是何等感人的深哀巨痛?。?/p>

作為對比，我們不妨來讀一下陸游哀悼其亡妻王氏的一首詩《自傷》：

朝雨暮雨梅子黃，東家西家鬻蘭香。

白頭老鰥哭空堂，不獨悼死亦自傷。

齒如敗屐鬢如霜，計此光景寧久長？

扶杖欲起輒仆床，去死近如不隔墻。

世間萬事俱茫茫，惟有進(jìn)德當(dāng)自強(qiáng)。

往從二士餓首陽，千載骨朽猶芬芳。

這首詩寫于作者73歲時，此時他與王氏已經(jīng)做了五十年的夫妻，且兒孫滿堂，家庭和睦。然而，詩人平生所作詩詞流傳至今的約有萬首，寫到王氏的卻只有這一首，況且，此詩與其說是悼亡詩，倒不如說是自挽詩，題目竟然是“自傷”而不是“悼亡”之類。相反，陸游與唐婉只做了一年的夫妻，在作者的詩詞中卻反復(fù)出現(xiàn)。

詩人對唐婉的無限思念遠(yuǎn)比原配深切，這也從側(cè)面表現(xiàn)出他與唐婉的這場愛情悲劇。封建禮教，如同一把寒光凜冽的刀劍，就這樣又無情地封殺了一對青梅竹馬、心心相印的愛侶。沈園一別陸游北上抗金，又轉(zhuǎn)川蜀任職，幾十年的風(fēng)雨生涯，依然無法排遣詩人心中的眷戀，晚年更是寫下詩篇悼念唐婉，足以表現(xiàn)出他對唐婉的思念和愧疚之情。陸游最后一次游覽沈園一年后辭世，為他和唐婉的愛情悲劇畫下了一個句號。給后人留下了“一曲《釵頭鳳》，相思斷人腸的”的陸游和唐琬那凄美的愛情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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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杜顏璞（1989--），男，河南省新蔡縣人，河南大學(xué)文學(xué)院在讀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國古典文獻(xi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