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浩勇
解凍
■符浩勇
臘月廿三,進城打工的月蘭回到家的時候,丈夫李旺正在數(shù)落豬苗挑食,沒注意到月蘭的腳步。月蘭進門時,就裝出不悅,說:“你好像不歡迎我回來?”
李旺抬頭盯著月蘭豐腴的身段,說:“看你說的,我都盼你整一年了!”月蘭撂下行李,拋著媚眼說:“那你盼我回來干什么呢?”李旺的臉一熱,說:“廿五日,你爹生日!”月蘭本想逗丈夫說些親熱話,這會未免掃興,她嘴里接話:“我不回來,我爹生日你就不能去嗎?”
李旺沒答話,只說:“你回來了,你去好啦?”月蘭聽著覺得奇怪,想,李旺在村小學當校長,他那脾性不至于同她爹鬧出什么別扭。
吃晚飯時,月蘭特地給李旺倒了一杯酒。那是她從城里帶回來的。李旺說:“你不是不知道我不會喝酒?”月蘭用眼睛纏著他:“不會喝也要喝,喝了你好我也好!”李旺會意終于笑了。月蘭又說:“明早,給我爹也捎些特產(chǎn)。”聽月蘭說到她爹,李旺仿佛一下子沒了情緒,“要帶你帶去好了。”
月蘭愣住了,斷定李旺一定與爹鬧了情緒,想追問,可她知道李旺有股犟性,他不愿說的話,就是撬動他的牙也不會說,他只有到小學站在講臺上才會滔滔不絕。轉念又想,自己出門打工快一年,剛回來不便擾拌團聚的氛圍,就不再問。
天斷黑,月蘭就清清爽爽洗了澡,上床去,嗔話:“天冷,早些睡吧?!闭f罷蓋上棉被,卻將一條白亮亮的長腿展露在外邊。
李旺猴急,躍上床,就往被窩鉆。月蘭熱烘烘的身子猛地擁過來,說:“早睡早起,明天還要到我爹那去?!甭牭竭@話,李旺像被潑了冷水,激靈一下,陡然掙開了身。月蘭的手順著他肚子往下滑驚訝地說:“李旺,你怎么啦?”李旺頓然成了啞巴仿佛呼吸都憋住了。
月蘭知道李旺的變化與爹有關系,慍惱地說“你是怎么啦?與我爹有天大的仇呀?說到他,你怎萎靡不振?”李旺似乎也不悅了,扭身睡去。
月蘭慍怒了,想吼,終還是忍住,淚水往心里咽……
春燕在村小學里當教師,有時孩子們靜下來在教室里寫字,她就會望著窗外遠處的出山的坳口發(fā)呆,想象著丈夫在山外打工的生活。
晌午時分,春燕剛剛把孩子們送走,就見進城打工的丈夫領著一男一女回來了。前年,縣上把柏油路延伸進了村里,通往鎮(zhèn)上的路好走了許多,但還是難得見到外邊城里的人來。倒是村子里的人拼了命地往外走。
男的四十來歲,瘦瘦高高的,頭發(fā)留得很長一副藝術家派頭;他的上身套了件有七八個口袋的馬夾,脖子上掛了個照相機,鏡頭一擺一閃的女的二十五六,白凈高挑,豐乳肥臀,跟從畫里走下來似的,顯得妖艷嫵媚。
丈夫指著那個男的說,這是大攝影師。春燕又看了那個姑娘一眼,攝影師馬上說那是他請來的模特。春燕忙說快讓客人進屋。
吃晚飯的時候,春燕聽丈夫說,才知道他們是來山里采風攝影的,要參加什么全國性大賽。
攝影師對著女模特那張姣好的臉說,你得馬上進入狀態(tài),開動你的想象力!明天就可開拍!爭取年前拍好。
女模特打了個哈欠,忽然跑到攝影師身邊,嘀咕了半天。攝影師點了點頭,女模特就朝春燕走過來。
春燕不知她要干什么,笑吟吟地看著她。女模特說,嫂子,我有個創(chuàng)意,想扮個鄉(xiāng)村教師,這些孩子就當是我的學生。
春燕點點頭說,當然好啊,就讓孩子當你的學生。
女模特接著說,我的攝影取名叫“守望”。
春燕有點不明白,什么叫“守望”?
女模特說,我也說不清,到時你就知道了,你和你的學生只要配合好就好。
臘月的清晨,寒氣刺骨的凍人;貪睡的日頭還未出山,東天剛依稀見到魚肚白,曠野里農(nóng)家人的雞啼聲呼應著的時光,許發(fā)爹已撿回一擔滿滿的糞便,回到院子外的糞池邊。他裹緊外衣,望了一眼院子里兒子茂榮獨睡的小屋還悄無聲息,他咕噥道:“夜里盡亂竄,現(xiàn)又睡到日曬屁股了!”
他老伴走得早,一兒一女靠他拉扯成人。前些年,承包的田地轉買出去了,是一家公司要在村邊建工廠,看中他那塊毗鄰地的;開始他死活不愿意,驚動了縣里領導,他故意抬價拒絕,最后廠方狠下心,按每十年分期付款,每畝地一萬五千元成交。這對他來說可是天價,按最好的年景也不會這樣的收成;但合同簽了,錢拿了,土地卻丟荒了。那年兒子高中畢業(yè),他本指望兒子早成家立業(yè),茂榮卻跟隨老鄉(xiāng)去打工,一走就是半年。去年還被風雪擋擱在途中,而年前尚未進臘月就回村來了。回來后卻整天在外頭瞎忙著什么,像有什么事瞞著他。他早就有許多話要對兒子說了,可又不知從何說起。
一連許多日子,他總是陰著臉悶著心事。每天夜里在院里坐了大半宵,才回屋睡去。他不知道兒子夜里幾時回來的。他彎下身將糞便倒入糞池里,卻有一個輕柔的聲音問他:“許發(fā)叔,茂榮他出門走了沒?”
他抬眼見是村上張寡婦大女兒明花,低下頭咕噥道:“走了?!?/p>
明花未讀完高中,說是回村幫襯她娘,卻跑縣城美發(fā)店去學剪發(fā)。都說現(xiàn)在城里的美容店跟過去的青樓紅院差不多,現(xiàn)在這世道,只要有錢,女人什么事都肯干。她起得這樣早就來邀茂榮,莫非已有什么勾搭?再晚,或許就……他望著明花輕盈遠去的身影,丟下畚箕,悻悻地走進庭院。
他背著手,走到茂榮獨睡的小屋門前,做出準備鬧騰的樣子,一瞧門已掛鎖,陡然轉過身,火氣上來了,嚷道:“昨天才上街,夜里又亂竄,什么時候又上哪去了?”
閨女二鳳離開了和暖的被窩,邊走邊整梳著辮子,走向殘缺的柴草堆,準備擇柴做早飯。他沖過去粗氣地說:“你——”
“爹,你怎么啦?”二鳳掂不著爹生氣的原因。
“告訴你們,我還活著,就得聽我的話……”
“哪個不聽你的話了?”
“那還有誰?”
“爹,你拾糞不在,哥同我說了聲,就趕到縣城去了。”二鳳輕聲柔氣。
他不想把事捅大,就忍著,嘆了一口氣。
入秋的時光,傳濤的生意就開始出了問題,資金周轉不動了,生意一落千丈,臨到年關旺季,竟然一天也不開張。他的銳氣好像在金錢面前一下子衰竭了,連夜里做愛都抬不起頭來了。
他打算將摩托車賣掉。摩托車看起來也有八成新,已經(jīng)騎了一年多了,摩托車的兩個鏡子在陽光下發(fā)著亮光。心里根本不想賣掉它,摩托就像他的情人一樣,他離不開它。
介紹給傳濤賣摩托的人是一個同鄉(xiāng)。同鄉(xiāng)讓傳濤把車騎到他家里。原來同鄉(xiāng)是想把摩托賣給他的一個親戚,他對他親戚說:“這車還沒磨合好,還沒出過力,性能也好,進口發(fā)動機,買的時候八千多,你要是看著行,就把它買了?!眰鳚q豫著不想賣掉,賣掉它他的生活也不方便了。
臨來的時候,妻子囑咐說:“最好賣掉它,這樣資金就能周轉動了,以后生意好了,咱在買踏板摩托,大架子車不時興了,只有土包子才騎大架子摩托?!彼X得妻子說的也對,但心里并不甘心賣掉它。
同鄉(xiāng)說出了一個公道價格,傳濤也不好意思抬價,糊里糊涂就答應了,還讓了人家二百塊錢。連行駛證都給了人家,才接了賣摩托車的錢。那些錢好像本來就該屬于他的,他的手有點抖,不停地數(shù)著錢。然后,他小心翼翼地把錢揣在里面的口袋里。他像泄了氣的皮球,底氣仿佛一下子沒了,連說話的聲音都低了八拍。
同鄉(xiāng)連忙弄了幾個菜,拿了兩瓶酒,喝上了。喝著喝著,傳濤的手機響了,電話那頭妻子說:“我在外面給朋友過生日,晚點再回來,摩托賣了嗎?”傳濤喝得也有點醉了,“賣了,我正在喝酒呢?!逼拮诱f:“少喝點那貓尿,別找事。”
傳濤又回到桌子上,他的情緒起了變化。妻子在外面又耍瘋了,她最近有點酗酒,情緒也不好。他好像掉下了深淵似的,感到了絕望,陷入了困境。
喝個差不多的時候,傳濤要走,他起身去推摩托,已經(jīng)坐在了摩托車的座位上了,正要踩發(fā)動桿,突然意識到摩托已經(jīng)屬于了別人,他下意識地摸了摸口袋里的錢,羞愧地停了下來,向地上猛地吐了一口痰,突然射向了摩托車的一個前輪子上。
月蘭爹生日這天,月蘭拗不過李旺,就獨自到她爹家去。
月蘭先見著娘,就說:“李旺鬧肚子,來不了?!睕]想到,娘說:“我知道,李旺沒鬧肚子,也不會來?!痹绿m說:“娘,你怎么這樣說?”娘嘆了口氣說:“你不在家,李旺已整半年沒來了!八月中秋托人捎來月餅,他沒來;上月,你爹病了,臥床五六日,料想他會來,卻還是不來。”
月蘭疑慮地盯著娘,越發(fā)糊涂。娘又說:“李旺端陽節(jié)那會來,與你爹多喝了些酒,你爹留他過夜,同你爹睡,沒想到,第二天,你爹說,天沒亮,他就走了?!?/p>
母女說話的時候,爹走過來了。月蘭正想問李旺的事,沒想到爹卻劈頭就說:“你還知道回來?沒有人整一年沒見人影的?”年上,月蘭去打工,爹不同意,是李旺說服爹的。爹說,李旺一個男的在家不容易,有空就回來;可出門去哪由得自己呀,她打工的那家公司有三個分廠,她營銷輾轉在三個小城鎮(zhèn)之間,脫不開身,就囑李旺暑假去找她。可李旺在假期要給畢業(yè)班補課。再后爹來信說李旺病讓她回來,她追問李旺知道是假,就索性不回來。
如今對著爹,月蘭一時無語。還是爹說了:“過了年,你還去打工嗎?哪有顛了一年沒回來的?”月蘭猶疑一下,說:“還去的,去打工掙的錢比呆在家多得多……”
“錢錢錢,你眼里只看見錢,李旺一人呆在家不容易,你應多想想他?!钡らT很大,打斷了她的話。
“李旺在家陪著村小學的孩子們不是好好的嗎?莫非他背地干了見不得人的事,讓爹知道了?月蘭倔勁了。
“沒有的事,你別瞎猜疑!”爹駁道。
“肯定有!要沒有,娘說,那天夜里天沒亮,李旺怎么就走了?以后半年也沒來看你老,今天他也死不肯來?”月蘭將心里的疑問倒了出來。
“沒事,我說沒事就沒事,你只管你自己,哪會顧得別人?”
……
星期天,學校放假。按照攝影師吩咐,春燕讓孩子們跟著她爬上大山的坳口處。她扭過頭對孩子們的班長夏蠶說:“這個阿姨現(xiàn)在是你們的老師,你們要聽她的。”
女模特摸了摸夏蠶的臉說:“好孩子,你們要大膽想象,跟著阿姨入戲。”
夏蠶說:“入戲?我們要唱戲嗎?”
女模特說:“不是的,是這樣,阿姨從大城市來到你們這個偏遠的小山村,教你們念書,跟你們建立了深厚的感情,現(xiàn)在,阿姨要走了,翻過這座大山,那邊就是進城的路了。阿姨要走了,你們舍得嗎?”
夏蠶忽然笑了:“走就走吧,你又不是不會走路?!?/p>
孩子們也跟著笑了。
女模特臉色就變了:“瞎起哄,怎么能這樣說呢?阿姨要走了,你們應該很留戀,拉著我的手,眼里閃著淚花嘛?!?/p>
夏蠶說:“你不是老師,我們不會流淚的。”
女模特一跺腳說:“急死了,不知道這是在攝影嗎?這又不是真的,你們就不能假裝一下嗎?假裝我就是你們的老師,假裝你們很愛我?!?/p>
夏蠶做了個鬼臉,扭著屁股走了走說,假裝是個模特。
孩子們又哄地笑了。春燕也想笑,又怕女模特不高興,就忍住了。
攝影師急了,在山坳邊走來走去的,忽然招招手把女模特叫過去,粗著嗓子說:“你這是面對一些七八歲的孩子,他們不是大人,明白嗎?你要學會引導,引導孩子們!”
女模特一甩手說:“怎么引導,還怎么引導,這么野的孩子,我是沒辦法了?!?/p>
攝影師搖搖頭,蹲下身對夏蠶他們說:“你們很愛你們的老師吧?”
幾個孩子點點頭:“這還用問嗎?”
攝影師忽然說:“可是你們的老師要離開了?!?/p>
夏蠶就急了:“你騙人?!?/p>
攝影師說:“我沒有騙你們,你們的老師太優(yōu)秀了,教育局決定把她調到城里的學校去教書。今天,我就要把她領走了,你們舍得嗎?”
春燕沒想到攝影師會這么說,她心里好像被揪了一下,好像真的要離開孩子們了。她忽然覺得自己根本離不開他們。
開學那陣子,她還盼著有誰能頂替她,那樣她就能把他們托付了。她甚至勸過一個剛剛高中畢業(yè)的姑娘,說她要進城給丈夫做飯去了,你有文化,你辦個班吧。那姑娘說掙那么點錢,還不如開個小賣部呢。她有點失望,可想想也是,她不是也不想干了嗎?自己都不愿干,還怎么能強求別人呢。現(xiàn)在,她卻覺得再也丟不下他們了,只要有一個孩子在,她就得留下來。
“老師,你不能走!”夏蠶他們忽然哭出聲來。
春燕伸出手,想把他們一個個都攬進懷里,可是,又覺得手臂太短太短了。她望著眼前浩浩莽莽的大山,山上曲里拐彎長著的山林,忍不住肩膀一顫一顫地抖動起來,她怎么舍得離開他們呢?
“你們都別哭,老師不會走的?!贝貉嗾f。
這時候,攝影師已飛快地按下了快門,咔咔嚓嚓拍了幾下。
許發(fā)爹抽過多半輩子的草煙,前些年害了肺病才狠心戒掉的。村上不少老頭煙癮大,得了病想戒都戒不去,沒想到,他竟發(fā)現(xiàn)茂榮同閨女二鳳買回三桿雕花煙筒,兒子他卻……他本想在晚飯桌上就煙筒的事數(shù)落兒子一頓,可茂榮吃過晚飯一溜身又出去了。
他抑壓不住火氣,沖著女兒嚷:“好呀,你們兄妹長大了,就串通來騙我,他怎就有事,就不興同我說?!彼袷艿绞裁辞璧膫?,氣得喘不過氣,“你說,你哥是何時染上煙習的?他和那個明花遲早不會干出什么好事的……”
“什么,我哥他哪里抽煙?”
“你還嘴犟,當我不知道,你們買了三桿雕花煙筒?怎么了,我得過肺病,你們就忘了?……”他的嗓聲在提高,引著趕早學的頑童來圍看。院外,還有汪汪的狗吠。
二鳳明白了爹生氣的緣由,趕跑圍看的頑童,說是沒見過你爹罵你嗎,轉身就對爹說:“爹,你誤解我哥了,他買那只煙筒不是他用,是明花姐從科技報上知道,那種煙筒能過濾尼古丁,才買來讓犟伯一試,還好哩!”
二鳳見爹緩和了神色,接著說:“開春后,我哥去打工的那家工廠歇業(yè)了,明花姐聯(lián)系原先村邊買我們那塊地的廠家,意欲參股投資在村邊辦沼氣儲備公司,哥說辦成沼氣儲備公司,往后做飯就不用柴草了……哥是怕說了,你一時不同意,才瞞著你,今早他們又跑縣城去洽談合同了。”
他盯著女兒像遇見陌路人,好半晌才喃喃地說:“誰說我不同意?那塊地終究派上用場了……我怎就會不同意?你、你們看我就……”跺跺步,就回屋去。
日頭斜斜地爬上來了,照著許發(fā)爹瘦長的身影,二鳳摟起柴草感到了一陣暖意。
傳濤喝得爛醉,同鄉(xiāng)重情義,開摩托車把他送回家,他迷糊糊地開了家里的大門,一下子坐在客廳的沙發(fā)上,癱地如泥。
母親從內(nèi)屋出來,沖著他叫,他才吃了一驚,母親顫顫巍巍地下來,“你喝多了,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你老伴哪?”
他隱瞞說:“她和朋友過生日,過一會就回來?!?/p>
母親說:“剛才,我怎么沒聽到你摩托車響?”
他對母親說:“娘,我把摩托車賣了?!?/p>
母親說:“你遇到了什么難處呀?”他對母親說:“娘,沒事,你放心吧,你睡覺去吧?!蹦赣H給他倒了一杯綠茶,就回屋去了。
他一下子把口袋里的錢,拋撒在客廳里,彩絮一樣的飛。他突然看到一個廢舊火花塞躺在客廳的窗臺上。
那是去年的春天,他和女網(wǎng)友去桃花峪旅游。
桃花峪離這個小城不遠,來到桃花峪,他被當時的桃花所打動。遠遠就望見緋紅一片,粉紅色的花朵攀上枝頭,好像云霞萬朵。有的像楚楚動人的仙子,有的粉黛吐艷,有的嬌艷欲滴隨風起舞,有的嬌柔似芙蓉。桃花絢爛著,含苞著……他倆徜徉在花的海洋之中,感覺到春天的美麗,生命的復歸。中午的時候,他倆在小酒館里喝了點小酒,就在附近的旅館睡在了一起。
回來的時候,女網(wǎng)友非要騎摩托試試,半道上,摩托熄火了,怎么也發(fā)動不起來。他推著摩托推了三里路,來到一路邊的維修鋪,才知道是火花塞壞了。
起霧里,一切看起來都朦朦朧朧的。忽然,他的手機又響了。他接聽時聽到一個男人的聲音,還有老伴的吵鬧聲,就是不說話。他陷入了巨大的恐懼當中,是不是老伴也有了外遇。他胡亂地想著也許老伴正在和別的男人在鬼混。他無法想象著老伴和那個男人在電話機旁的樣子。
天亮時候,老伴把摩托車又贖了回來。他看到他那位同鄉(xiāng)開著摩托馱著老伴回到大門口,也沒進門就走了。
摩托車在陽光下,顯然像洗涮過一樣,閃閃發(fā)亮。
過了年,月蘭又出門去打工,李旺送她出門。
月蘭又問起年前年后追問的話題,沒想到爹趕到家里來了。李旺見著爹,臉孔一下紅到脖子慌忙借口去了衛(wèi)生間。月蘭說:“爹,你怎么來了跑了這么遠的路?!?/p>
爹沉吟一下,說:“你就是不聽勸,我說過多少回,你還要出門打工。有件事要告訴你,本來我不打算說的,你不是總問,李旺那夜為何天沒亮就走嗎?”
“為什么呀?”月蘭的疑問卡在嗓門上。
爹四處張望一下,壓低聲,說:“那晚,李旺同我睡,做夢以為我是你,就爬到我身上去了唉——”爹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月蘭一下子傻站一邊,行李從手上滑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