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2014年1月8日
地點:北京東四工人文化宮
人物:張大春、閻連科、蔣方舟
2014年1月8日晚上7點,在北京東四工人文化宮,廣西師范大學(xué)舉辦的文化沙龍“大唐李白:盛世之下,詩人何為?”即將開始。由于堵車,嘉賓張大春和閻連科來得稍微遲了一些,但這并不妨礙聽眾的熱情。大家都期待一次大唐穿越之旅,當然,主角是那個人人都熟悉的名字——李白。
在盛世中尋找機會
張大春的新作《大唐李白·少年游》,從李白十七八歲寫到二十二三歲,不僅展示李白不為人知的一面,同時也寫李白身處的舞臺——盛唐。張大春說:“我是借人物寫時代,借時代襯托人物?!睆埓蟠赫f今天很多的文學(xué)史作品都不那么好看,他寫書的一個樂趣,就是想要借小說寫出文學(xué)史。
有關(guān)沙龍題目中的盛世,張大春說,李白這個名字與唐朝盛世密不可分。通常我們將公元700年到公元752年稱為盛唐,在此之前為初唐,之后為中唐、晚唐。李白生于701年,去世時間有爭議,大致可推算出來應(yīng)該在762年,因此李白的一生與盛唐基本是重合的。他是一個在盛世中積極尋找機會的人。
李白出生之前,唐朝經(jīng)由唐太宗、唐高宗,武則天,甚至唐中宗、唐睿宗這些不同的帝王,一直在做一件事,持續(xù)擴大官僚集團。李唐皇室想擴大官僚集團有多種原因,其中武后是特別的角色,她本不是李唐皇氏的繼承人。
不管是基于個人野心,弘揚儒教,還是期望在舊官僚集團里找到新生力量的原因,武則天都在擴大官僚集團。畢竟關(guān)僚集團和山東士族在李唐王朝建立過程中起到了巨大作用,他們的存在對武則天來說是強大的壓力。
新政治勢力的崛起,以及由此影響到大唐王朝走向和士大夫集團選擇,是每一個當政者都需要考量的,他們也有各自的算盤。武則天希望揀選新的人才,穩(wěn)固自己的統(tǒng)治地位,她大規(guī)模增加科舉考試錄取人數(shù),擴充官僚隊伍,使整個王朝的公務(wù)員幾乎增長了十到二十倍。
這樣一個龐大的官僚集團固然給帝國經(jīng)濟造成嚴重負擔(dān),但也為那些想進入士大夫階級的人提供了希望,布衣卿相的局面似乎是可以出現(xiàn)的。這對當時的寒門或者社會地位低下的年輕人來說,無疑是巨大的鼓舞。
可是李白偏偏沒有這樣的機會,他的父親是一位商人,而且我們根據(jù)種種跡象和資料分析判斷,李白的父親可能是一個出生在西域的胡商,盡管他在血統(tǒng)上應(yīng)該是漢人。在當時,他是大唐帝國最邊遠、也是最低級的一類商人。
雖然商人家庭讓李白無法獲得士大夫的資格,但也給了他足夠的資本出去游歷。于是在25歲那年,李白離家一去不回,再也沒有在詩里提到過家人。
李白寫了很多糟糕的詩
談及為何將李白選做自己書中的主角,張大春坦言自己曾經(jīng)想過很多人,但他總覺得在一個大時代里面,角落里的平凡人物很難有機會站在舞臺的中心,更不用說在歷史上發(fā)出聲音。在搜集了各種材料之后,張大春選擇了今天華文世界幾乎人人都知道的那個名字——李白。張大春認為李白是這樣一個歷史人物,名氣大到每個人都以為自己讀過李白。假如你問一個人中國有哪些代表性的文學(xué)家,很多人不加思考都會提到李白。盡管如此,他認為人們對李白的“知道”要多于“了解”,甚至還有很多誤讀。
李白25歲離開家鄉(xiāng)之前的事情,歷史上沒留下太多記錄。張大春推測,李白離開家鄉(xiāng)很有可能與他年輕時一次傷人有關(guān)。張大春說,根據(jù)自己查閱的資料,此后李白就被安排到了綿州(今綿陽東)附近一個叫大明寺的地方落腳,藏匿了約一到兩年。
閻連科發(fā)表了自己對于當年的“詩”的看法,他覺得這些韻味十足的詩歌在唐代或許就只是“順口溜”?!斑@個詩在當年可能沒有那么大的意義,無非是為討一碗飯吃。今天的我們看不懂,但是當年對他們來說那就是白話文。李白當年寫詩,在茶樓或者酒樓,那一定是打油詩、順口溜,順手就來的。而今天隨著時間的推移,隨著我們徹底的白話文化,我們對那些詩完全不懂。如果不是順口溜絕對不會有這樣的天才出現(xiàn)?!?/p>
張大春表示,雖然李白除留下很多傳世作品之外,也寫過很多糟糕、肉麻甚至溜須拍馬的詩歌,但李白仍舊偉大。在《大唐李白》的序言中,張大春這樣寫道:
他總在稍事逗留之處,結(jié)交各式各樣的朋友。有僧,他看著是佛;有道,他看著是仙。動輒寫詩,將字句當作禮物,持贈每一個盡管和他只是萍水相逢的人。這在當時,還是十分罕見且令人吃驚和感動的事——尤其是他的作品,也不尋常;似乎一點都不像朝廷里一向鼓吹、揄揚以及獎勵的那種切合聲律格調(diào)、齊整工穩(wěn)之作。
在他筆下,詩更接近街邊的謠曲。雖然也含蘊著許多經(jīng)史掌故、神話異聞,顯示了作者并不缺乏古典教養(yǎng)。然而,他的詩還融合了庶民世界中質(zhì)樸、簡白、流暢的語言;以夸張、以豪邁、以橫決奇突、荒怪恢詭的想象,勾人驚詫,引人噱嘆,讓人想起矯健百端的龍,蒼茫千變的云,洶涌萬狀的潮浪,以及高潔孤懸的明月。他讓奔流而出的詩句沖決著由科考所構(gòu)筑起來的格律藩籬,就像他的前輩——那個因碎琴而成名的陳子昂一樣——讓整個時代的士子為之一震,并忽然想起了:詩,原本可以如此自由。
李白“調(diào)和了民間的語言,調(diào)和了流行的旋律和聲腔”。那些李白接觸過的歌女、樂師、歌者為他提供了音樂上的刺激,讓他恢弘了整個唐詩的格局。如果沒有李白,唐詩大概永遠只是考試格律詩那種陳腐無比的作品。
張大春說:“成就李白偉大的那些音樂、那些歌者、那些樂師和歌女全部消失了。我們從李白的詩里面不應(yīng)該只讀到李白的天才,而要讀到一個天才如何結(jié)合他那個時代最底層的人,留下了最自然而天真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