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1988年來香港的,當年在香港駕駛學院上了36個小時的課,一次通過考試,順利拿到平生第一張汽車駕駛執(zhí)照。連上課加考試一共花了3600元,沒有給教車師傅和考官送過任何禮,甚至連一句討好的話也沒說,因為不會講廣東話。
我真為自己驕傲,因為沒有補課,一次通過路考的人不是很多。剛拿駕照那幾天,見誰跟誰吹,并且想盡一切辦法借車開??墒且簧下?,才發(fā)覺我高興得太早了。香港車多,車速快,路窄,又復雜,交通標志多得像廣告牌,筆試時所背熟的交通標志,車一動全忘了,等想起來時,前面馬上又出現(xiàn)一個新的。因為沒有了教練,一個人坐在方向盤后,不僅手忙腳亂,而且腦袋也不夠用了,此時,別說認路,能讓車不經(jīng)常熄火就不錯了。我的車速稍一慢,后邊的車就大喊大叫,特別是當我變線時,每每險象環(huán)生,前后左右的司機好像都在連喊帶叫地罵我。
香港的道路大多為單行線,不可以隨便停車,只能一直往前開。我來香港不到一年,路不熟,經(jīng)常是由路帶著往前走,走哪算哪。語言又不通,不可以問路,其實,也不能問路,因為車停不下來。好在香港是個島,繞來繞去,總能繞回來。不管車里的冷氣開多大,我的頭永遠是濕的,我的口永遠是干的。
一次開車去上環(huán),路不熟,居然開車沖進上環(huán)警署大院(因為是單行死路,我沒有看清標記)。院子地方小,又是斜坡,到處停著警車,還有滿院子警察。我大驚失色,手忙腳亂,車也不會倒了。這時門口站崗的警察走過來,居然幫我擋住其他已開動的警車,指揮我在院子里倒車,他沒有問什么話,也沒有訓斥我,就讓我把車開走了。當我大汗淋漓、狼狽地從警署大院出來時,慌張地竟忘了向那名警察道謝。此事不僅成為我開車歷史上永遠的笑話,更時刻提醒我要尊重香港警察。
香港警察也有犯錯誤的時候。一個星期天去赤柱市場,在進入市場的一段路上,不允許汽車上下乘客。當我開車慢慢進入市場時,有兩人大搖大擺走在路中間,怎么也不讓路。我不能鳴笛,因為在香港鳴笛很不禮貌,當我的車以行人走路的速度稍稍擦到其中一個人的手臂時,此人大為憤怒,用手掌狠拍我的車。我只得停下來同他講理,坐在車里的朋友把車門打開也加入了爭論。此時,恰有一輛警車在我車的右后方,車里的警察以為我們的車在下客。一位警察跑過來,給我撕下一張罰款單。
我問:“我們哪里錯了?”
他指著不準汽車上下乘客的標志說:“你們在不準下客的地方下車了?!?/p>
我說:“我們停車了,也開門了,但是在吵架,沒有下車。路旁那位賣菜的阿伯可為我們作證?!?/p>
可是該警察說,罰款單已開,你們不服,可以由法庭判決。我當時真是火冒三丈,那位阿伯明明也跟警察說了,我們沒有下車,可是他還要罰我200元。莫非,香港警察也欺負人?上法庭,就上法庭!姑且試一試香港司法制度是不是公平、老百姓能否打過警察!當收到法庭開庭通知時,我又專程跑到赤柱找那位阿伯,想請他到法庭當證人??墒前⒉豢诨亟^了。最后,我只得硬著頭皮,第一次站到香港法院被告席上。為了保證陳述得清楚,我選擇講國語,通過翻譯向頭上戴著假發(fā)套的洋人法官,講述事情發(fā)生的過程。此時那位警察穿著便裝,坐在控方后面的當事人席上。
當我用不到五分鐘陳述完時,正等著看像西方電影里,控方開始進行反駁辯論的情景,哪知那法官竟然沒有讓控方發(fā)言,他只說了一句話就結束了這個案子。他說:“根據(jù)你的陳述,我沒有理由不相信你,此案撤銷?!碑敃r我真不敢相信,我竟贏了警察,并且贏得太輕松了。我還沒使出十分之一的勁就贏了,真是有點不過癮。當從法庭出來時,同那位警察相遇,我們互相對看一眼,誰也沒同誰打招呼,就走了。
事后我問香港律師,這是怎么回事,法官為何如此偏向我,連警察陳述的機會都不給。他笑著說:“1.法官認為你西裝革履,又任職大公司,不值得為200元來撒謊;2.法官知道像你這樣的人,人工每小時也不止200元,為了區(qū)區(qū)200元鬧上法庭,一定是冤枉了。所以……”我又問:“那個警察會受到什么處理?”他說:“應該不會受到什么處理,但是如果他誤罰的比例高過平均水平,就不容易晉升了。打官司,警察局也是要付堂費的,如果把納稅人的錢都付了堂費,治安經(jīng)費就少了,上司就要過問了?!?/p>
從此,我再也不怕香港警察了,路越來越熟,車也開得越來越快。但是對交通規(guī)則卻不敢有半點馬虎,哪怕凌晨3點,在沒有任何車輛的路口,也不敢,更不忍闖紅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