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200年前,在歐洲偏僻一角,維柯即已在他的著作中宣稱“社會絕對是人所創(chuàng)造出來的產物”,他和他的前輩大師格勞修斯一樣看法,更進一步肯定,人類的社會體制只有透過人的行為才能加以詮釋。
格勞修斯這位維柯的前輩大師,曾經是新教徒,甚至是個異端,他的偉大著作一向被列為禁書,維柯始終不敢公然編輯他的著作出版。在他自己所居住的天主教管轄區(qū)拿波里城,在宗教法庭的威脅下,他只有乖乖把上帝納入自己的體系。
1917年的列寧,帶著用辯證法包裝著的維柯的上帝殘余,不用害怕羅馬教皇或新教大會,也不確定控制社會是否像司機控制機車載他前往彼得格勒那么簡單。他正處在一個偉大時刻的前夜,人類第一次,手上握著歷史哲學的鑰匙,要打開歷史的鎖。
列寧要打開的這扇大門,所展現(xiàn)的前景如果與他所期待的樣子不符合,他隨時準備改弦易轍,因為我們知道,他是所有偉大的馬克思主義者中最不相信先知判斷的人?!袄碚摰臍w納現(xiàn)在全派不上用場?!彼痪们安旁凇哆h方來信》中這樣說。
他不確定現(xiàn)在要帶給俄國人民的到底是“無產階級專政”還是“窮困農民和無產階級的革命民主專政”……“我們現(xiàn)在如果硬是以半生不熟的理論強套在當前復雜多端且迫在眉睫的革命實務上,那后果將不堪設想,我們寧可把理論當作指導行動的參考?!?/p>
火車從芬蘭進入俄國的終點站是個灰泥色的破舊小車站。迎接列寧時,彼得格勒蘇維埃主席、孟什維克黨人齊赫澤,對著列寧迎面走來,列寧突然停住腳步,好像碰上了什么障礙。齊赫澤以非常肅穆的表情以及簡單明了的語調開口說:“列寧同志,本人謹代表彼得格勒蘇維埃及全體革命同仁,歡迎您回到俄國……但我們認為目前階段我們的主要工作是消除革命行動中里外所有的障礙……”列寧沒有理會齊赫澤,直接轉向群眾:
“各位同志、戰(zhàn)士、水兵以及工人們,我很高興在俄國革命勝利的時刻見到你們……帝國主義劫掠的戰(zhàn)爭正是歐洲內戰(zhàn)的肇端……也許不是今天,但必定是明天,或是不久的將來,歐洲的資本主義必將全面崩潰。我們正在從事的俄國革命已踏出第一步,已經開啟了一個新紀元!”
眾人把列寧高高抬起,將他放到停在外頭的一輛裝甲車上。四周圍滿了群眾。裝甲車隊從火車站前開始啟動,一路前往克舍欣斯卡亞皇宮,這是沙皇一位芭蕾舞明星情婦以前住的地方,已經由布爾什維克占領,成為黨的總部。在皇宮里,大家忙著為列寧遞茶水,并準備為他致歡迎詞,但列寧則希望他們談點實際的策略問題。此時整個皇宮四周滿是人群,大家一致要求列寧講話,于是他走向陽臺面對群眾,以一種權威的語調激起大家的熱情,堅定他們的信心,他的演說好像突然響徹全世界各個角落。
當時蘇哈諾夫站在皇宮外,他說,那天夜晚大家起初聽到列寧講話時都顯得有些驚愕,特別是他以沙啞的聲音說:“這些盜匪資本家……為了一群剝削者的利益而糟蹋歐洲的人民……祖國的抵抗防衛(wèi)即意味著資本家對群眾的抵抗防衛(wèi)”。這些語句讓許多人都怔住了,一位警衛(wèi)士兵低聲說:“這是怎么回事?他在說些什么?”
他不談蘇維埃所設定的土地改革及其他諸多立法問題,轉而直接宣稱農民不必去理會政府的干預或要求政府任何的支持,應該組織起來自己去搶奪土地,而城市里的工人則趕快武裝起來,自己去接管工廠。
他不但根本不理會蘇維埃多數黨的意見,同時更進一步批判他們自己布爾什維克的許多做法。他強調,無產階級革命已經箭在弦上,勢在必行,沒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擋,大家要勇往直前,絕不向臨時政府妥協(xié)?!拔覀儾恍枰魏螄鴷男问?,我們不需要資產階級的那一套民主,除了工農兵所組成的蘇維埃之外,我們不需要任何政府!”
蘇哈諾夫說,列寧的談話內容雖然充滿了強詞奪理的語調,卻由于他說話方式清晰明白且直截了當,頗能令人信服,但他顯然忽略了一件事情:他沒有分析俄國要實行社會主義在社會經濟基礎上的“客觀前提”條件。蘇哈諾夫繼續(xù)說,“我走在街上,竟突然感覺頭上好像戴上了一個枷鎖,不過有一件事情很明顯:我不是黨內人士,我絕不可能跟列寧并肩同行。一陣新鮮空氣襲來,天色漸漸微亮,眼看著又是另一天的到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