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子的“自殺干預”傳奇

新同

放棄高薪，做“心靈醫(yī)生”

梅子畢業(yè)于復旦大學，29歲就成為一家公司的部門經(jīng)理，年薪超過50萬。然而，朋友妹妹的突然自殺，卻使她毅然辭職改行，成了上?！?4小時自殺干預熱線”的一名“接線員”，沒有任何報酬，她的工作是把那些即將踏入死亡之地的人，從生死邊緣拉回到正常生活。

2011年初，梅子參加了一個心理咨詢師遠程培訓，并于次年順利通過了國家二級心理咨詢師的職業(yè)資格考試。從此，她當上了網(wǎng)絡心理咨詢師，義務在網(wǎng)上為來信求助的人釋疑解惑。

據(jù)權威部門透露，我國每年自殺身亡者在28萬人左右，其中不乏明星和成功人士。其實當時他們大多徘徊在懸崖邊緣，如果有專業(yè)人士及時指點迷津，給予紓解安慰，也許悲劇就可以避免。

2012年，聽說上?！?4小時自殺干預熱線”招聘接線員，梅子正好符合條件，于是她便報了名。梅子最佩服的人是林昆輝。作為臺灣自殺防治協(xié)會的秘書長，他不但在上海發(fā)起并成立了這條24小時自殺干預熱線，還親自為每一位志愿者授課，進行自殺危機干預的培訓。他的很多理念在梅子聽來是全新的，甚至是顛覆性的。

在經(jīng)過林昆輝“魔鬼式”的培訓和嚴格的考試后，梅子從普通心理咨詢師變成一名合格的自殺干預熱線接線員。

“求生是人的本能，這個熱線的開通是為那些需要幫助的人提供一條應急解決問題的渠道，為他們打開一扇窗?！泵纷咏榻B說。

不能說責備的話，勸善的話也不能說

“叮鈴鈴……”電話鈴聲響起?！澳愫茫沂恰Ｍ?4?！泵纷咏悠鹆穗娫挘娫捘穷^是一位外企女白領悲情的訴說：新加坡老板因求愛不成故意刁難，她想辭職又很難找到待遇如此好的公司。被矛盾包圍的她產(chǎn)生了輕生的念頭。梅子先聽她傾訴，之后用柔和的聲音安撫、開導、勸慰她，并給予專業(yè)性的心理輔導。有一段時間，她的工作時間被安排在晚上10點至上午8點。對于想要自殺的人來說，這是最危險的一個時段。萬籟俱靜的夜晚，大多數(shù)人正在酣睡，卻有那么一些人，內(nèi)心正承受著巨大的痛苦與煎熬。在經(jīng)過一番心理沖突后，他們決定實施醞釀已久的輕生計劃。而其中的一些人，在計劃實施前或?qū)嵤┲?，會撥打自殺干預熱線。

“一晚上少的時候會接到三四個電話，多的時候要接十幾個電話，有時候接完電話后真是筋疲力盡?！弊鳛橐幻詺⒏深A熱線的接線員，什么是最難的“技術點”？梅子說：“就是要以最快的速度對撥打電話的求助者進行危機干預等級分析，判斷其是輕度、中度還是重度想自殺，然后采用相應的專業(yè)手法，降低其危機等級?！?/p>

生命危機等級一共分為七個等級。第一、二危機等級屬于輕度想自殺者，第三、四危機等級屬于中度自殺危險者，第五、六級是嚴重的自殺企圖者，第七級則是已進入自殺程序的急迫危機者，這時就要做搶救生命地處理了。

梅子說，每一個等級做什么都有規(guī)范標準，都有后臺人員的協(xié)助。“希望24”的咨詢員都具備良好的降低危機的治療性會談技術，知道怎么講、講什么。“如果到了第七等級，我們就要聯(lián)系當?shù)毓膊块T，并馬上查詢其住所，聯(lián)系家屬、居委會等。”

一次，梅子接到一個求助電話，對方向她敘述了自己最近辭職的經(jīng)過：“我好煩啊，活得好沒意思！為什么同事們這么對我？人際關系好難處?。　泵纷优袛?，這種因為一件具體的事情而引發(fā)的人際困擾，屬于第二危機等級，這種輕度危機還不會威脅到生命。如果求助者并沒有針對性的具體事件，而是一味地說“上班沒勁，心情不好，見誰都很煩，活著沒意思”，那就屬于比較高的危機等級了，需要進行專業(yè)的心理干預。

梅子接到過的最緊急的一次求助，危機等級達到了最高的第七級。電話那一頭，一個聲音告訴她：“我已經(jīng)站在了樓頂上，準備好了，要告別這個世界！”梅子甚至能清晰地聽見話筒里傳來呼呼的風聲。她告訴自己要鎮(zhèn)定，盡量用溫和的語氣說道：“你能坐下來和我談談嗎？”那位先生同意了，坐下來開始和她聊天。他們在電話里聊了1個多小時，最后對方放棄了跳樓的想法。

梅子分析說，一般而言，那些非常絕望、決意要自殺的人是會毫不猶豫地跳下去；但凡那些在高樓上徘徊、等待的人，內(nèi)心并不想跳下去。這些企圖自殺的人，就像行走在黑暗中，其實他們在尋找一束光，帶他們走出黑暗。梅子說：“我非常理解那種感受，我就想成為那束光。只要幫他們細細地想，找到活下去的理由就好。只要有一個理由他聽得進去，他們就會放棄自殺。”

做“希望24”的接線員，和一般的心理咨詢有何不同呢？梅子說，這畢竟關系到一個人的生死，所以里面有很多技巧性的東西。比如，對要自殺的人不能說“責備式”的話。因為想自殺的人通常心理很脆弱，自尊心很強，敏感、自卑，經(jīng)受不住進一步的責備。質(zhì)疑、為難、低估的話也很容易讓自殺者的心理防線徹底崩潰。

在自殺危機干預的培訓中，梅子學會了一種叫“同步同理”的自殺干預技巧。即一個人在生氣的時候，只有同步理解，對方的氣才會消掉；一個人悲傷的時候，跟他一起悲傷，他的悲傷才會消失。接線員要作“他證”，而不要把自己的價值觀放進去“互證”。跟對方談自己的人生經(jīng)驗，是沒有任何意義的。

做個挽救生命的“天使”

2013年6月的一個午夜，危機干預熱線另一端，傳來一個80后女性冷冷的聲音：“我辛苦多年建起來的公司破產(chǎn)了，活著太痛苦。死了可以一了百了，再也不用傷心難過……”

這位女老板還說，她打算用吃安眠藥的方法結束自己的生命?！艾F(xiàn)在我手里拿著整整1瓶，100片，足夠了！”

“真的足夠了嗎？你不是醫(yī)生吧？你愿意聽聽我給你講講安眠藥的知識嗎？”“……你說吧?！泵纷痈嬖V她，“過去，100片安眠藥確實足夠自殺用了?？墒乾F(xiàn)在，這類藥物的安全性已經(jīng)越來越高了，安眠藥的致死藥量越來越大。再加上人的個體差異，有的人吃幾十瓶安眠藥才能死去。你上網(wǎng)查查，吃了幾百片最后照樣被救過來的大有人在，有的人被搶救過來以后還留下了各種嚴重的后遺癥，肝臟和腎臟功能損傷還不算最壞的，有的人大腦功能受損，變得癡癡呆呆的，多慘啊。”

這時女老板開口了：“我自殺的決心已定，我會再想別的辦法?！泵纷诱f：“你的生命掌握在自己手里，沒有人能夠留住一個決心要離開的人。不過，在你離開之前，就沒考慮過爸媽的感受和痛苦嗎？你愛他們嗎？”

不料聽了這話，對方開始哭泣：“我好想他們，可是我不愿父母看到自己已經(jīng)成了這個樣子，我是個失敗者，爸媽會很失望的！”

“假如你的父母得了重病，你是寧愿看到他們在病床上和疾病抗爭，還是更希望看到他們放棄了努力、自殺死去呢？”梅子問。對方說“當然是繼續(xù)抗爭了……” “你會因為他們不再是你強大的父母而嫌棄他們嗎？” “不會。你的意思是……我會再好好想想的?！?/p>

“你看，你其實是一個非常有頭腦，又懂得聽取別人建議的成熟女子。如果你以后取得很大的成就，我是不會驚訝的?！泵纷映脽岽蜩F地勸她說，現(xiàn)在公司雖然垮了，你名下還有自己的房子和車子。就算從頭再來又有什么了不起？“我明白了。你說得對！”就這樣，一場危機煙消云散。

2014年2月的一天，一個急促的電話打進上?！跋Ｍ?4”熱線辦公室。電話里的年輕女性更多的時候是保持沉默，講話也是一個字一個字地蹦著說。梅子憑經(jīng)驗感到這是一個高危案例，她迅速在微博上找到這位女性，看到她的留言中亦流露出輕生的念頭。

于是，梅子輕聲地問：“你在哪里，是哪兒的人啊？別急，慢慢說，我就是你的朋友?！泵纷訌目谝羯媳鎰e出對方來自東北，了解到她在上海工作3年多，生活中遇到了情感挫折等易出現(xiàn)心理危機的情況。在接下來的交談中，梅子使對方精神慢慢放松，并說出她所在的位置。梅子說服她放棄自殺的念頭，之后又跟其親友聯(lián)系，讓他們給予更多的關注。

如何伸出關愛援救之手，如何讓更多的人及時化解情感中的痛苦，認識到生命的價值，而不至于輕易放棄自己的生命？梅子解釋說，首先有兩個名詞要介紹，即“拉力”和“推力”?？粗蛳胫约簱碛忻篮玫娜?、事與感情，產(chǎn)生的幸福感與價值感就是“拉力”，拉著人們活著。看著或想著自己遭遇惡劣的人、事與感情，產(chǎn)生的痛苦感與無價值感，就是“推力”?！跋Ｍ?4”熱線的宗旨正是為了增加這種拉力。

現(xiàn)在她還兼職在白天做一份工，主要是賺生活費。對梅子來說，做“接線員”才是自己真正的事業(y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