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體的“異化”與“認識”

摘 要：本文將從拉康的主體理論剖析索爾·貝婁小說《奧吉·馬奇歷險記》。小說主人公奧吉·馬奇是成長在單親家庭的猶太裔美國人，生活與愛情中他屢次遭遇“收養(yǎng)”，受到他人操控，造成自我異化。然而他對于純真愛情的向往，自己理想的追求，讓他對于控制保持對立態(tài)度。通過對馬奇主體性的分析，本文認為作者通過馬奇形象的創(chuàng)造表達了對于“異化世界”中維護自我的肯定。

關(guān)鍵詞：《奧吉·馬奇歷險記》； 異化自我 ；認識自我； 維護自我

作者簡介：方芳，河海大學外國語學院碩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為美國文學。

[中圖分類號]： I1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4）-20-0-02

一

20世紀的美國小說呈現(xiàn)多元的格局，使美國文學在世界文壇上光芒四射，少數(shù)族裔作家，特別是猶太作家憑著自己特殊的才華和想象力，在美國文壇上異軍突起。這其中，小說家索爾·貝婁更是因其“對于當代文化富于人性的理解和精妙的分析”而獲得1976年的諾貝爾文學獎。小說《奧吉·馬奇歷險記》是貝婁文學創(chuàng)作生涯中的一個重要的里程碑，自它開始貝婁開創(chuàng)了描寫自我意識和異化社會、反映自我和現(xiàn)實矛盾的主題，并在敘事藝術(shù)上創(chuàng)立了一種獨特的“貝婁風格”。

對于人們認識“主體”這一概念，法國著名精神分析學家、結(jié)構(gòu)主義學家，雅克·拉康的主體理論具有顛覆性的影響。筆者試從拉康主體理論的角度分析主人公馬奇從“異化主體”到“認識主體”的一個過程：在事業(yè)和生活理想方面，馬奇一再受到他人的操控，落入別人為他設定的框架之中，造就了異化的馬奇。然而，馬奇對自我本質(zhì)的追求，讓他對外界控制始終有一種對立的態(tài)度。他對完美純真愛情和生活理想的敘述，是主體透過無意識對于“認識自我”的認同。通過奧吉·馬奇這一小說人物形象，貝婁肯定了個體在“異化社會”中對于自我的維護和對于本質(zhì)的追尋。

二

在拉康的主體理論中，主體從基于想象界的鏡像階段進入到象征界經(jīng)歷了從“異化自我”到“認識自我”的一個變化過程。在鏡像時期，嬰兒通過成像或自戀認同建立起“自身托付給自身的自主幻象”，由此自我原型誕生。與鏡像的想象力認同使主體（嬰兒）獲得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想象的控制能力。自我從鏡子里看到的一個虛幻的完整的統(tǒng)一幻象，誤認為這就是一個真實的自我之像。拉康這樣說：“鏡像時期如一出戲，它的內(nèi)在推動力從不足被推進到期待中，為陷入空間認同的吸引之中的主體形成了從破碎的身體像到我稱之為矯形的整體性形式的幻象的連續(xù)……” （朱安春、張海蓉110）。基于想象界的鏡像階段的主體只看到了自我虛幻的統(tǒng)一性，將他人誤認為自我從而成為一種異化主體，“總是把他人誤認為是自己，總是把虛幻的自主性和統(tǒng)一性誤認為真實之物”（黃作183）。

在這樣一個布滿圈套的社會里，馬奇不可避免地迷失了自我，成為了“異化著的個體”（拉康93）。小說主人公奧吉·馬奇是猶太人后裔，從小生活在芝加哥的貧民窟。由于沒有父親，他和哥哥西蒙、弟弟喬治靠他們天性善良、性格懦弱的母親撫養(yǎng)。馬奇的家庭背景及他的善良、樂觀的性格，使得他成為很多人“改造”的對象。

由于父親早就遺棄了他們，加上母親柔弱的性格，使得本為馬奇家住戶的勞希奶奶，卻成為他們家太上皇。勞希奶奶“傳授”給馬奇一套精明的處事原則。為了讓馬奇更好地生存，一方面，她教會了馬奇撒謊的本領：為了騙取免費診所的眼鏡，她教授馬奇如何與醫(yī)生對答如流，編造悲慘的處境來博取醫(yī)生的同情；另一方面，老奶奶又竭力要把馬奇造就成為一名紳士。勞希奶奶“不辭辛苦”嚴格管教馬奇甚至細微到生活的小細節(jié)：雖然很窮，然而在自己家里，馬奇兄弟必須用鹽刷牙等等。同時，勞希奶奶還嚴格限制馬奇的交友圈子，任何她不喜歡的孩子，馬奇都需要和他們保持距離。她以貴族的要求來“栽培”馬奇，一心希望馬奇能夠成為一個有風度有氣質(zhì)的上等人；能夠以他的談吐風度討得有錢人的歡心，成為“上等人”從而進入老奶奶眼中的上流社會。在勞希奶奶的操縱下，馬奇逐漸迷失了自己。這時，馬奇從鏡子里看到的那虛幻而完整的鏡像在這里只不過是一個虛假的統(tǒng)一體，并非真實的自我，他只是一個被他人操控的“他者”。

主體的成長過程，是從想象關(guān)系的鏡像認同過渡到象征的捕捉之中，與想象的自戀認同所不同的是，象征維度的打開可分為說話認同和欲望他人的欲望之物兩個階段：嬰兒為了進入象征階段，必須要學習說話以認同這種現(xiàn)在的秩序（黃作32），要參與言語的能指游戲。馬奇通過語言和自我內(nèi)在反思表現(xiàn)出的說話主體，反映了他內(nèi)心真實的想法。

在第一階段，嬰兒為了在象征界得到象征認同就要學習說話，這時，當主體使用人稱代詞“我”指代意識主體時，其背后作為表達主體的“無意識是真正的說話者”（黃作210），而人則是說話主體。一方面，無論在事業(yè)，生活理想還是在愛情上，馬奇都受著他人的操縱，在不知不覺中成為一個“異化主體”，迷失了自我；另一方面，他透過無意識表達的一些想法透露了他內(nèi)心真實的自我——具有反抗性和不安定性，他不愿讓人左右，對塑造自己的性格有強烈的愿望，對事物有著自己的看法和立場，由此他的說話主體得到充分的體現(xiàn)。最令馬奇心痛的是于西亞的愛情，兩個人曾相愛至深，最后發(fā)現(xiàn)西亞只是想讓他成為“完美情人”，而不是想同他結(jié)婚。馬奇對于愛情形成了自己的看法，在愛情這一永恒話題上，馬奇堅持了和顯現(xiàn)了他的說話主體。馬奇認同，在真正的愛情中，可以看清自己。馬奇高度贊揚愛情，在愛情上面，馬奇是個完美主義者，他理想中的愛情是“牧羊人談情說愛的西西里風情”（400）。同時，戀愛雙方也是自由完整的個體，不存在占有，他想同西亞結(jié)婚，但是他不認為結(jié)婚就意味著占有。他認為證書、戒指等任何永固性的占有標記只是人類因為不能占有而又希冀占有而編造出來的。再者，馬奇對于愛情中的欺騙異常反感，他一直深愛著西亞，但是當他明白西亞愛的是他自己對“理想愛情”的忠誠時，他對于“變心”的西亞也放手了。而在他結(jié)婚以后發(fā)現(xiàn)自己深愛的，甚至認為是愛神完美化身的妻子斯泰拉，竟然在很多事情上欺瞞自己的時候，他“仿佛被一拳打倒在地”（677）。馬奇無意識中表達出來的對于愛情的看法體現(xiàn)了他對于完美愛情的追求。

雖然馬奇在他人一次次地諄諄教誨之中，異化成了“他人”，但是馬奇無意識的“說話者”卻抵抗著這些“侵略者”。他非常清醒地認識到了，自己只是“容易受騙的沒用的傻瓜”，是“蕓蕓眾生中的一員”，就像鐵屑被吸鐵石吸引一下，他也被社會的法則操縱著，“吃飯睡覺，受雇解職，支來差去，全已俯首聽命，惟命是從”（402）。然而他的無意識卻透露出了他真實的想法——離開別人的操縱！隱藏著無意識背后的真正的說話主體意識到要成為他自己應該成為的人嗎，實現(xiàn)自己的人生價值，尋找自己命運的歸宿。誠如他自己所認同的：“一個人的性格就是他的命運?！保?）作為說話主體的馬奇也時時不忘記他的目標——尋找更好的命運。經(jīng)過了苦苦求索，歷盡坎坷，馬奇終于悟出了“人生的軸線必須是值得”。他透過無意識認同了這條軸線，真理、愛情、和平、慷慨貫穿了他全身，而一切雜念、困惑、奢望這些屬于“他者”虛幻的東西都如同清晨迷霧般消散。在此，他重新認識了自我。進入象征界的主體能認識到主體與世界的分裂性，承認自我根本上是一個他人。通過無意識的說話主體，馬奇由一個“無知者”變成了一個“清醒者”，也恰恰是“異化自我”到“認識自我”的一個轉(zhuǎn)變。他意識到自己能夠活得真正地快樂，即使四處流浪，他也不再彷徨，即使無依無靠，也不能使他失望。所以雖然在小說的結(jié)尾他成為了一個掮客，但是他卻充滿了希望?！吧\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自由故，兩者皆可拋?！瘪R奇所努力追求的就是這種個體獲得“自我選擇”的自由，即我自己的路自己走，不要別人幫我設計。

三

由此可見，小說主人公奧吉·馬奇是一個充滿悖論而又具有豐富人格魅力的人。他是一個從想象界進入到象征界的主體，在“異化”的世界中維護了自我，這種從“異化自我”到“認識自我”的過程與拉康的主體理論完全應和，可見兩者分別從哲學和文學的角度共同表達了對主體抵抗“異化”，個體尋求“個性”的認同?？道抡J為藝術(shù)就是要“嘗試發(fā)現(xiàn)客觀世界、宇宙事物和現(xiàn)實生活中基礎、持久和本質(zhì)的特征”（Bellow， Nobel Lecture 182）如果說理論是灰色的，那么當我們把拉康的主體理論和主人公奧吉·馬奇緊密聯(lián)系在一起的時候，就既領悟了拉康理論的精華，又從更深的意義上理解了貝婁所要表達的人文關(guān)懷：肯定現(xiàn)代社會中人們對于生命存在的種種反思和探索，以及個體抵抗“異化”，追尋自我本質(zhì)的努力。正如貝婁借馬奇之口所說的那樣，“人生的軸線必須是直的”（392）。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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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朱安春、張海蓉：《鏡像階段的心理成長過程——<紅字>人物心理評析》， 《湖南醫(yī)科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8年第5期，第110-1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