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殤歌

艾莉

4月16日8時58分，韓國一艘載有477名乘客的“SEWOL號”（以下譯為“歲月號”）客輪，在從仁川到往旅游勝地濟州島的海上突然傾覆，乘客中包括前往濟州島修學旅行的京畿道安山市檀園高中的325名學生和14名教師等。

韓國政府半小時內(nèi)派出了救援隊伍，然而在三個多小時的沉沒過程中，只有170余人被救出。數(shù)小時后，客輪漸漸融入暮色，完全沉入海中。

截至當?shù)貢r間5月5日，遇難人數(shù)上升至259人，仍有數(shù)十人下落不明。事發(fā)當天，海岸警察廳研究認為，渡輪被進行突然轉(zhuǎn)向?qū)е麓县浳锒严蛞贿?，最終使船身失去平衡，傾覆并沉沒。

在數(shù)十天的搜救過程中，失蹤者家屬從絕望到憤怒，整個韓國社會似乎都被一個個更新的遇難者數(shù)字壓到崩潰，以致涌上街頭和事發(fā)附近港口舉行抗議活動，哭喊聲不絕于耳。

然而，就在韓國檢方就“歲月號”事故原因展開調(diào)查，曝出客輪長期超載航行的文件后，人民開始將矛頭從棄船逃生的代理船長、失事初期搜救不力的韓海警轉(zhuǎn)移至背后社會發(fā)展中的道德問題。

媒體也開始反省韓國海運的弊端，及背后更多的復雜因素，輿論紛紛呼吁政府以這次災難為鑒，痛定思痛進行改革。德國《明鏡》周刊20日寫道，韓國20多年來的最大海難正在演變成政治難關(guān)。

拷問海運安全

在沉沒的近三個小時里，韓方到底展開了怎樣的救援？從事后施救看，遇難者的極低獲救率，竟接近于一百多年前“泰坦尼克”號沉沒的搜救率。

4月16日，巨輪傾覆之時，幸存的和掙扎未能逃脫的都經(jīng)歷了怎樣的驚心動魄？在這起海難中，船長與船組人員棄船逃生而飽受批判，與此同時，韓國海警的救援不力也備受質(zhì)疑，在那個令人難以忘記的上午，上演了一場怎樣的“生死悲歌”！我后悔沒有努力營救

一位從韓國“歲月號”客輪上逃生的男子恩洙才向英國廣播公司新聞記者講述了他試圖挽救其他乘客的親身故事。

對于那趟旅程，恩洙才沒有任何興奮感。很多興奮著說笑的學生們，從他身邊走過，也絲毫提不起他的興趣。

他是一位從事貨物運輸?shù)目ㄜ囁緳C，常年乘坐這趟渡輪，幾乎達數(shù)百次。

他按照習慣，早早起床就去飯廳吃了早飯。吃完后，他準備上到甲板上，去抽支煙。然而，災難降臨了。

“突然一聲巨響，船開始傾斜，桌子上的器皿開始向一邊滑落，紛紛掉進海里，我意識到船開始下沉，我們要翻船了！”恩洙才說。他使勁兒地抓住扶手，但是在食堂的一些學生，摔在地上。學生們想往欄桿處爬?！八麄兿ドw著地，跟著船左右滑動?！?/p>

他補充說：“我們想用消防水帶，將他們拉起來，但是船傾斜度越來越大，去營救學生們已經(jīng)十分困難?！倍麂ú疟銢]有再回頭，在求生意識的帶領下，他開始往上爬。

他說，他現(xiàn)在很后悔，因為當時沒有拼盡全力去營救他們。

他的朋友曾嘗試將一個六七歲的小女孩拉到安全的地方，靠著接力的方式，將小女孩營救出來?！捌渲袔椭^別人但是自己沒能逃生的人，都是最勇敢的人?！?/p>

恩洙才目睹了那些伸出援手的人一個個被大水沖走。

據(jù)韓國的調(diào)查報告顯示，當時乘客被告知要留在自己的房間里。路透社記者從韓國官方得知，第一個急救電話是一個小男孩打的，他用顫抖的聲音求救。緊接著收到20多個孩子的求助電話。

對于孩子們來說，這本是一段充滿歡樂的旅程。在這艘頭天晚上從仁川港出發(fā)的客輪上，有30。多名乘客是來自京畿道安山市檀園高中的學生和老師，他們的目的地是韓國著名的觀光地——濟州島，等待他們的本是一場為期4天的修學旅行。

但是，突發(fā)的事故讓這段旅程變成了夢魘。兩三個小時后，行至全羅南道珍島郡屏風島附近海域的“歲月號”客輪便由進水、傾斜直至傾覆，最后完全沉沒。

“歲月號”沉沒后，韓國人民首先將矛頭指向棄船而逃的船長和船員，指責他們道德淪喪、良知泯滅，還有救援不力的海警。之后，陸續(xù)揭露出超載超速等災難背后隱藏的各種深層原因，引起韓國舉國上下反思。

淺海搜救率為何如此低

在沉沒的近三個小時里，韓方到底展開了怎樣的救援？從事后施救看，遇難者的極低獲救率，竟接近于一百多年前“泰坦尼克”號沉沒的搜救率。

為何在如今全球通信系統(tǒng)、海上應急救援能力大步提升的條件下，在淺海，具有較高施救成功率的船體傾覆，最后演變成一場死難人數(shù)超過300人的巨大災難。“歲月號”沉沒事故甚至被輿論諷刺成“三流國家式的海難”。

數(shù)百條生命喪失的現(xiàn)實，拷問著全球航運安全。

為何搜救工作進展不力

在事發(fā)時，在“歲月號”客輪發(fā)出第一次求救信號之后，兩百救援人員就已經(jīng)出動，前往事發(fā)地點進行搜救。

據(jù)韓國媒體報道，在水中作業(yè)非常艱難。4月24日之前，事發(fā)海域水流速度仍為每小時1200米。從25日開始，水流時速達到4千米以上，相當于陸地上刮起了臺風。

事發(fā)海域的水下能見度只有20厘米左右，達每小時8S0。米的海水流速、低能見度和冷冽的海水都阻礙潛水員順利進入船艙進行搜救。

直到18日，搜救人員才得以進入船艙，由于水流速度過快，遙控潛水器和多關(guān)節(jié)機器人等很多設備都沒有派上用場。

然而，進入船艙后為什么也沒能搜救出更多的人呢？

海難發(fā)生4天后，搜救隊才成功從船艙中打撈出遇難者遺體。從19日起，潛水次數(shù)也逐日增加。但是利器比如斧頭無法在水底發(fā)揮作用，韓國聯(lián)合救援隊就替以尖銳的東西開始嘗試擊碎玻璃入船艙。打撈、穿孔、切割等方式都可能給生存者帶來危險，韓方堅持采取潛水員進入船艙的搜救方式。

但潛水員身上的氧氣筒只夠在水里工作30分鐘左右。原則上，潛水員出水后，需在岸上休息24小時才能恢復，因為水壓過高會給身體造成損傷，但誰也顧不上這些細節(jié)了。

韓國海警和海軍特戰(zhàn)隊（UDT）共投入600多名潛水員參加搜救工作。能夠進入“歲月號”的繩索有6條，一次只能派12名潛水員下海進行搜救。

有人就質(zhì)疑，為何不直接撈起船呢？

因為韓國救援部門認為，打撈船體就意味著放棄了對船中可能幸存者的搜救。而必須要所有家屬同意才能開始進行打撈。

即使開始打撈，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打撈船體的第一個障礙是船體巨大。據(jù)韓國媒體報道，目前無法確定“歲月號”總重量。

該船1994年由日本長崎林兼造船廠所建，所屬船舶公司為韓國仁川全海鎮(zhèn)海事。該船最多可容納900人，可載車輛，總噸數(shù)6586噸，凈噸數(shù)3981噸。但由于內(nèi)部擴建，船重超過6000噸。韓國船級社表示，“歲月號”實際載重量遠遠超過限制噸數(shù)。

船上有325名中學生，15名教師，30名船務人員，以及89名其他乘客。另外還載有150-180輛汽車（媒體對汽車數(shù)量的報道有誤差）和1157噸貨物。海警推測總重量可能逾1萬噸。

超載“潛規(guī)則”暴露航運弊端

自韓國“歲月號”失事以來，韓國檢方一直在調(diào)查沉沒的原因。其中“歲月號”的超載程度令人咂舌。美聯(lián)社4日的報道中，暴露“歲月號”曾超載246次的數(shù)據(jù)記錄。

一位曾在該公司工作過的船員表示，超載大家都心知肚明，可謂是“用生命做擔保賺錢的生意”。

“不能再裝了，再裝船可能會沉沒的?！币晃淮瑔T高喊道。從日本引進已有18年船齡的二手船——“歲月號”起航的鳴笛聲就在這時候已經(jīng)響起，但清海鎮(zhèn)海運工作人員根本無人理會這位船員的告誡，客輪已經(jīng)裝好貨物，起錨準備出港了。

據(jù)韓國媒體報道，4月16日“歲月號”沉沒當天卻裝有包括180輛汽車在內(nèi)總計3608噸的貨物，足足是載重上限的3.66倍，很可能是超載最嚴重的一次。

“歲月號”在2013年進行大幅度改裝，可多載100多名乘客，收入大幅增加。根據(jù)船員自述，“歲月號”的貨運量常常為上限的二到三倍。由于超載會使船的運行速度降低，耗油量增加，為了“減重”，竟減少了儲存在水箱內(nèi)以確保船體平衡的海水，即“平衡水”。

從這種情況看，此次事故除了代理船長的違規(guī)超速行駛的原因，更是因為人的僥幸和貪婪心理導致的。

“歲月號”自身“體質(zhì)”經(jīng)過十八年，也已經(jīng)變差。據(jù)韓國媒體報道，事發(fā)前，為了節(jié)省捆綁貨物的費用，數(shù)十噸的集裝箱僅用繩索捆綁，沒有牢固固定，這也是導致貨物在轉(zhuǎn)向時發(fā)生偏移，引起船體不平衡而傾斜浸水的原因。

航運安全，一個古老而不變的話題，在造船業(yè)名列全球第二、航運業(yè)十分發(fā)達的韓國，“歲月號”及運營公司如此行為，不僅違反了國際海事規(guī)則，也是一種對職業(yè)的懈怠和漠視，其丑陋的姿態(tài)顯露無遺。

從近十幾年的海難來看，全球的航運安全嚴重滑坡，海上通航環(huán)境日趨惡化，安全風險逐年加大。全球航運業(yè)如今是何種境地？緣何疲態(tài)盡顯？“歲月號”海難給包括中國的全球航運業(yè)留下了諸多反思和警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