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朱鑫萌,湖南大學新聞傳播與影視藝術學院碩士生
電影《如果愛》海報 電影《三傻大鬧寶萊塢》海報
歌舞片,又稱音樂片,是一種將歌曲巧妙地融入到影片敘事中的電影類型,常常伴之以舞蹈。與其它電影對歌曲的運用所不同的是,歌曲不再只是輔助和烘托的手段,而是起到塑造人物和推動影片情節(jié)發(fā)展的重要作用。歌舞片最初盛行于20世紀30年代的美國,《百老匯的歌舞》、《綠野仙蹤》、《雨中曲》、《音樂之聲》等代表作品迄今仍留在觀眾記憶深處。
相較于美國歌舞片三四十年代的流行和五六十年代的昌盛,亞洲歌舞片的發(fā)展就顯得遲緩而徘徊不前,中國歌舞片的現(xiàn)狀即是如此。中國自1931年第一部歌舞片《歌女紅牡丹》之后,曾推出過《劉三姐》、《五朵金花》等備受好評的歌舞片作品,在中國電影史上出現(xiàn)了短暫的歌舞片創(chuàng)作高潮,而后卻陷入沉寂,鮮有佳作。但在亞洲歌舞電影中,有一個國家例外,那就是印度。自1931年印度的第一部有聲電影《阿拉姆·阿拉》開始,印度電影中就再離不開傳統(tǒng)音樂和舞蹈。大量歌舞的呈現(xiàn)為印度影片烙上了鮮明的印記,也成為當時印度電影市場抵制外來電影的天然措施。進入新世紀以來,隨著電腦動畫技術的迅速發(fā)展,印度電影中的歌舞更趨于精致、絢麗,影片剪輯也更加成熟,代表作品有《阿育王》、《貧民窟里的百萬富翁》、《大篷車》、《流浪者》、《三傻大鬧寶萊塢》等,并有多部作品被提名并獲奧斯卡等多項電影節(jié)大獎。
2005年中國導演陳可辛的《如果愛》一掃先前的陰霾,在國內外各大電影節(jié)上取得了不菲成績。本文將中國歌舞電影《如果愛》和2009年印度歌舞電影《三傻大鬧寶萊塢》進行比較,意在分析兩者特點,以避己之短、學他人之長。
這兩部電影講述的都是一個關于“尋找”的故事,同是關于成長,環(huán)繞著愛情和友情的永恒母題。
《如果愛》立意于“小”,偏重于個人情感的追尋和對人本身的探索。女主角孫納尋找的是自身的成功,是夢想的實現(xiàn),為此她甘心付出沉重的代價,離開深愛的人,開始一段沒有過去、沒有回憶的新生活;林見東尋找的是十年前曾有過的真情,是跟所愛的人在一起經(jīng)歷過的艱辛卻溫暖的時光,是對孫納偏執(zhí)的愛,是與孫納的重逢,甚至是對孫納十年前離棄的報復,為此他糾結于過去而不能自拔;聶文尋找的是愛情里的解疑答惑,是對孫納愛情的肯定,為此他疑惑、徘徊、焦慮、思緒不定。什么是愛,也許是愛,如果是愛,影片的結尾向我們揭示他們尋找的其實是“放下”,因為“放不下”才會有各自的痛苦、糾結和刻意遺忘而不能忘,只有“放下”才能看到新的東西,找尋到真正的答案而最終得到解脫。
《三傻大鬧寶萊塢》則立意于“大”,在關注民眾關心的社會問題之余兼顧了個人感情。因一通電話從已經(jīng)起飛的飛機上裝病才得以跑下來的法涵,接到法涵電話匆忙得連褲子都忘了穿的萊俱,在法涵、萊俱的勸說下逃離婚禮現(xiàn)場的琵亞,甚至是那個人人厭倦、目中無人的“沉默者”查圖爾,他們一路辛苦、輾轉奔波,都是為了尋找那個從畢業(yè)即失去音訊的好朋友、愛人和對立者。影片在四人尋找蘭徹的表面下亦隱藏了對更深層次內涵的找尋,如蘭徹意圖幫助“病毒校長”尋找最好的教學方式,幫助萊俱尋找自信,幫助法涵尋找堅持自己理想的勇氣和機會,幫助琵亞尋找真愛等等,這場尋找以蘭徹為主線鋪陳展開,揭露的是印度教育體制的弊端,弘揚的是人與人之間的真情。
《如果愛》中的女主角孫納年少時為了成名、為了夢想,背棄了自己的愛情,成名的過程和手段不是傳統(tǒng)觀念中的那種磊落,甚至牽扯到現(xiàn)實社會中熱議的演藝圈的潛規(guī)則,但導演的處理重點卻不在對這種背叛的討伐或者是對孫納不光明手段的批判,卻對孫納為夢想可以付出一切的孤勇有隱隱的贊賞之意,這與中國素來推崇的“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君子坦蕩蕩”、“光明磊落”等傳統(tǒng)觀念相悖,這種“不擇手段”的上位是對傳統(tǒng)觀念的解構,但也沒有對傳統(tǒng)觀念濃重的批判意味,只是在傳統(tǒng)觀念之外為觀眾提供另一種思考的方式——原來得到是要付出代價的。影片不再單純灌輸傳統(tǒng)是非觀,而是為觀眾提供是非判斷的多視角,這對以往單純講求傳統(tǒng)真善美的作品而言,也是一種創(chuàng)新。
《三傻大鬧寶萊塢》中的蘭徹以其特有的智慧“橫行”在印度皇家理工學院里,從進校的第一天用自己的小發(fā)明教訓高年級學長的惡整,教毫米如何偷偷溜進學校蹭課,膽敢給“病毒校長”上課教他什么才是最好的教學方式,偷改查圖爾的演講稿令校長抓狂,擅自繼續(xù)制作校長命令停止的喬伊的飛機模型,偷試卷,包括他本身替人上學等等,每一件事都在挑戰(zhàn)著既有的社會規(guī)則,他以自己獨有的方式告訴他的朋友和所有人,有利于個人發(fā)展的才是對的,那些不利學生發(fā)展的所謂規(guī)則必須革除。他以一人之力反叛“填鴨式”的教育體制,并最終獲得“病毒校長”的承認,得到所有人包括一直視他為眼中釘?shù)牟閳D爾的認可。蘭徹是舊有腐朽制度的天敵,對傳統(tǒng)教育方式的調侃和解構,以及對印度傳統(tǒng)家庭種姓觀念的挑戰(zhàn)和否認是他的熱情所在,他的樂觀和智慧亦讓觀者看到了新秩序的美好和可能;他的400項專利發(fā)明,他所建立的特色鄉(xiāng)村學校,他沒有一紙文憑依然獲得的巨大成功,這一切都揭示出舊有教育體制的腐朽和人們對新的教育方式的迫切需求。
《如果愛》中音樂不再作為一種輔助和烘托氣氛的手段,而是參與到電影敘事中用以塑造人物和推動影片情節(jié)發(fā)展,起到了類似于傳統(tǒng)影片臺詞的作用,基本做到了每首歌的歌詞都與對白掛鉤。歌詞與對白的自然銜接,使得觀者能清楚地看到電影主人公內心的活動過程,幫助觀眾更好地理解劇情和人物形象,音樂在這里起到了幫助電影敘事、完成人物心里剖析的作用。
從《如果愛》的敘事策略來看,這并不是一個常規(guī)的敘事過程。影片包含了兩個故事,采用了雙重敘事的結構,戲中戲的表述方式也使得影片更具可看性。20世紀俄羅斯著名文學理論家巴赫金曾提出小說創(chuàng)作的“復調理論”,大意是指“有著眾多的各自獨立而不像融合的聲音和意識,有具有充分價值的不同聲音組成的對話關系。進一步說,這一解釋所強調的有三個特質:一是人的意識的獨立性,二是各種不同的獨立意識組成的多聲部,三是各具完整價值的聲音組成的全面對話性?!保?]正是由于歌舞元素的巧妙加入,才實現(xiàn)了影片中三位主人公現(xiàn)實身份與劇中身份的分離和重合,突破了歷時性、單一敘事線索的窠臼,使主人公以各自獨立的聲部,在“戲中戲”的復調結構里,實現(xiàn)了“對話”的全面性??傆^整部影片,其展示了戲里、戲外、過去、現(xiàn)在四個維度的時空,在不同時空的快速轉換中,觀眾不僅面臨入戲的問題,更是接受著情節(jié)重組和演繹的挑戰(zhàn),而對歌舞元素的運用在幫助完整電影敘事結構,完成人物對話,剖析人物心理活動之外,也很好地渲染了影片氣氛,調動觀眾情緒。
由于語言文化的差異,我們聽不懂《三傻大鬧寶萊塢》里面每首歌曲每句歌詞的具體含義,無從分析它們與影片對白是否銜接,但音樂藝術的共通性還是可以讓觀者在旋律中窺見歌舞所要表達的基調和基本內涵。比如開篇當尋找之旅開始時,汽車奔跑在高速公路上,隨之而起的《Behti Hawa Sa Tha Woh》(他像風一樣自由),綿延悠長的優(yōu)美旋律,那種在野外的空曠,仿佛是法涵和萊俱的喃喃訴說,輕柔告訴觀者蘭徹是怎樣的一個人,他,是像風一樣自由而無拘束的人。而《Give Me Some Sunshine》(給我一些陽光)則是喬伊的主題曲,他在回廊上的自彈自唱總會伴著鏡頭中喬伊的出現(xiàn)回響在觀者的腦海,對光明、理解、寬容的向往是喬伊內心最深處的渴望,正是“病毒校長”的不理解和逼迫才使得他的內心陷入黑暗,并最終走向死亡。
影片中那個特立獨行的蘭徹有句口頭禪叫“Aal IzzWell”(一切順利),影片中一段恰到好處的歌舞是充分詮釋這種樂天派心態(tài)的關鍵——就算不能解決問題,至少可以平復心緒,打敗恐懼,增加直面問題的勇氣。導演拉庫馬·希拉尼(Rajkumar Hirani)在這段歌舞前后的調度安排也甚是巧妙,每段超現(xiàn)實的舞蹈告一段落之后鏡頭都切回故事進程,輕松推進情節(jié)發(fā)展;整個狂歡結束后再突如其來一個巨大對比,讓觀眾的情緒從輕松愜意的云端直墜沮喪遺憾的低谷,既加強了劇情本身的跌宕起伏,又與本來輕飄飄的“一切順利”形成對比,增加深度。
相比于《如果愛》表現(xiàn)出來的人物內心的掙扎,各主角在尋找自己內心解脫的過程中的彷徨、陰郁、躲避、憤怒等真實情感的流露,《三傻大鬧寶萊塢》中更多了一份調侃的因素,一份不吝自嘲的精神。同樣是對現(xiàn)實主義的表現(xiàn),兩者卻選用了截然不同的敘事基調,歌舞在其中扮演了兩種不同的角色,前者使悲者更悲,后者卻基于那份自嘲淡化了現(xiàn)實的殘酷和悲慘?!度荡篝[寶萊塢》在敘事上忽略了獨行者艱辛奮斗的過程,只將重點放在理想主義美夢的理論上,如果沒有歌舞的參與、沒有那份自嘲和調侃是難以取得現(xiàn)在的這種效果的。
總的來說,《如果愛》講的是個人命運和個人情感,是小愛;而《三傻大鬧寶萊塢》則是以個人的表現(xiàn)影射印度腐朽的教育體制和社會體制,以個人對自己命運的把握和對他人命運的影響來反映社會發(fā)展的正確方向,是大愛。對比兩部影片,《三傻大鬧寶萊塢》的可關注點更加豐富,它所講述的社會問題也更能引起觀眾的共鳴與思考。我們要善于學他人所長,開闊我國歌舞片的選材視角,關注社會問題,貼近百姓生活的題材才更能引起觀眾興趣,作品影響也才能夠更加持久而深遠。
目前我國歌舞類型電影仍然沒有具有世界影響的作品出現(xiàn),其原因是多方面的,比如沒有好的歌舞敘事人才。劇本是支撐電影存在的根本所在,缺乏好的、具有豐富舞臺經(jīng)驗的編劇是局限我國歌舞電影發(fā)展的重要因素,同時,經(jīng)驗不足是國內導演不輕易涉足該領域的明顯障礙。如何將歌舞與影片融為一體,這是我國歌舞電影在未來發(fā)展過程中值得思考的問題,
[1]劉爽.復調與對話:兼談《如果·愛》的敘事策略[J].電影評介,2007(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