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楚 廷
(湖南師范大學,湖南 長沙 410006)
在知識方面發(fā)展什么呢?
第一條,很自然地,就是本專業(yè)的知識。這個本專業(yè)的知識,是每位教師在從事了教學和科研工作之后,都需要拓展的。對專業(yè)知識的要求一個是要拉寬,另一個是要加深,這兩方面都需要教師做出努力。
第二條,無論是什么專業(yè)的教師,可能都要有一點教育學的知識?;蛘咦x教育學著作,或者讀一些有關教育方面的論文。如果悟性比較好的話,自己也可以搞出一套教育理論,從教學的理論開始研究起比較好。
第三條,我建議大家還要有一點心理學知識。三樣心理學必須學:一個是認知心理學,一個是人格心理學,還有一個是發(fā)展心理學,也就是教育心理學,就是比較接近我們實際工作的心理學。
第四條,學習與自己專業(yè)相鄰的知識。例如:你搞文學的,可以學點史學的知識;搞數學的,最好懂點物理學等相近的學科;做哲學專業(yè)的,最好不是純粹做原理,可以做哲學里面具體的行當,比如說美學、倫理學、邏輯學。稍微把本專業(yè)的知識拉寬一點,拉寬到與專業(yè)知識相關的領域。
第五條,無論什么專業(yè)的學習,都需要有些哲學知識。在各個專業(yè)中,搞教育學的是特別要學習哲學的。為什么這么說呢?歷史可以說明:哲學最初是從希臘產生的,談哲學要首先談希臘哲學,希臘歷史告訴我們,要搞教育,就必須懂點哲學,用杜威的話說,希臘哲學是被教育逼出來的[1]。我們從事教育,也要逼自己,實際上這個所謂的“逼”,就是一種“壓力”。如果想把教育做“深”一點,就要深入到哲學當中去。既然如此,我們不如自覺地跟哲學打交道。教育是做人的工作,那就要問“人是什么”這本身就是哲學中一個最重要的問題。
能力上發(fā)展什么呢?
一般而言有兩個主要能力:一個叫動手的能力,一個叫動腦的能力。此外,還有些其他能力。
第一個是動手能力。有一些人評論我們中國的學生動手能力比較差,我覺得還要看到中國學生的強項。大學里面主要是動腦能力的培養(yǎng),所以動手能力差點,問題不很大。因為你會動腦,再動手,就比較容易了。有些批評不到位,恰好大學里面強調的是動腦的能力。不是有個“心靈手巧”的說法嘛!你會動腦,手才巧,心靈是最重要的東西。一位在芝加哥大學擔任了22年的、非常有名的校長,應該算是一位杰出的教育家,叫赫欽斯。他有句名言:“我堅信大學所要解決的是思辨問題?!盵2]中國學生的強項就是會思辨。手是人體一個很偉大的部分,手在人的發(fā)展過程中不斷變化,成為一個很關鍵的部位,但是起決定作用的,還是在于人的思想;人真正偉大的地方也在于思想,特別是理性思維。強調感性的作用,多了,就有點荒唐,那是有害的東西。
看近代以來的科學原理性的創(chuàng)造,幾乎不出在中國,為什么呢?因為原理性的東西不是靠實踐來的。愛因斯坦的理論哪來的?不是實踐來的;非歐幾何哪來的?也不是實踐來的;量子力學哪來的?更不是靠實踐來的!原理性的東西,一開始就不是實踐的東西,而且不知道怎么用的。我們做理論研究工作,往往有最大用處的就是原理,這個叫做“無用之大用”。有些理論30年后用得上,有些理論是要50年,有些100年以后才用得上。根據目前統(tǒng)計,理論出來以后距應用的時間越來越短,但是也不是說立即就有用。
做學問的人,最高境界是什么?馮友蘭先生有一句話概括得非常好,就是“為學術而學術”。的確,最高境界確實是“為學術而學術”、“為真理而真理”、“為科學而科學”。為什么說是“最高”境界呢?因為它是最純潔的,最純凈的,沒有功利的,就是為了學術本身、為了真理本身、為了科學本身。所以,這是一個最高的境界,不必旁顧其他,也沒有什么可旁顧的東西。
第二個能力就是思維能力。思維能力的增強,結果是改善思維品質。好的思維品質是學來的,是練出來的。通過好的學習,思維品質必定會得到改善。
第三個能力就是拓展能力。能做到觸類旁通,舉一反三。
第四個能力就是演說能力。其實在課堂上的講課,在一定程度上也是一種是演講、演說。
第五個能力是交往能力。教師的教學活動不是單向的,往往是純粹的學問家可以獨處,但是教師,你獨處是不行的,起碼有學生在課堂上啊。
第六個能力是寫作能力。美國好像有一種說法,不出書就死亡,不出版就死亡。概括起來,就是強調創(chuàng)造能力。
人格方面要發(fā)展什么?
人格這個詞,可以在三種不同的意義下作解釋:一個在法律學意義下作解釋,一個在心理學意義下作解釋,一個在倫理學意義下作解釋。
法律學意義上的人格是講人的資格,是通過權利和義務來界定的。人的資格,是神圣不可侵犯的。
心理學意義上的人格是指個性。個性是什么呢?個性有一種解釋,就是人自身所有的心理特征,把它們放在一起就是你的個性。這是心理學意義下的個性,其實我們教育學最關心的也是這個。
倫理學意義下的個性,指的是品格、品德。
如果把100個學生培養(yǎng)成一個樣子那就糟糕了,如果把100個學生培養(yǎng)成100個樣子,那是最有利于社會的。100個人有100種不同的能力、風格,就能夠更充分地滿足社會的需要,所以有人倡導個性教育。每個人自己考慮自己的問題,就會滿足社會的需要,這是個很自然的事情。比方說,你想成為什么“家”,那個“家”已經起堆了,你就會改行的,會調整的。這個調整是自發(fā)的,不是別人強迫的,是自己的選擇。又比如說魯迅先是做醫(yī)生,后來跑去做文學了,也是自我調整。這種情況是經常有的。那個學生想成為那樣的人,你這個大學就是不讓他成為那樣的人,你就是跟學生對著來。實際上,應該順著他來。他想成為科學家,你讓他做科學研究;他想成為哲學家,你就讓他做哲學研究;他想去經商,你就讓他去學商學。大學應該允許學生自由地轉專業(yè)。
人格方面,一個很重要的內容,就是教師與學生的關系。我特別說一點,教師如何理解學生的權利。教師的基本責任是告訴學生有些什么樣的權利,然后建議學生怎么樣維護自己的權利,而我們教師也應該幫助學生維護他們的權利。我覺得學生有很多的權利:一個是人格權利,不可以對學生有任何侮辱的言語和行為,必須尊重學生;第二就是發(fā)展權利,“全面發(fā)展”不只是官方的要求,也不只是教師的要求,它的第一個含義就是“這是學生的權利”。另外,思想權也是要特別看重的,就是他有自由思想權,學生有沉默的權利,就是可以不回答你的問題,這個教師要知道的,學生是可以沉默的,尤其是當他有隱私的時候,他可以不回答你的問題。還有一個就是答錯的權利,你有打他不及格的權利,但他有答錯的權利。然后他通過他的不及格,自己去改正,自己去發(fā)展。
下面向教師們提十條建議:
第一條,繼續(xù)讀書。
第二條,不要畏懼雙肩挑、三肩挑。我曾經四肩挑。哪四肩挑呢?教書、做研究、做校長,還做黨委書記。
第三條,在教學的壓力下走向哲學。
第四條,教自己之所寫。這在后面的講述中會提到。
第五條,教自己沒有教過的東西,就是敢于挑戰(zhàn)。甚至教自己還不太懂的東西。不懂的,迅速去搞懂,進步也就特別快。
第六條,什么課都敢開。
第七條,重復講一門課的時候絕不翻過去的教案,講第六遍、第七遍時,前面講過五六遍的東西都撂開,保留在那里,絕不翻開,重新做教案。這個重新做,非常有好處,你總會有新的體會,不完全重復過去,這其實也是促進創(chuàng)造。
第八條,盡量少與非學術類活動掛鉤,不去聯系。我們是搞學術活動的,那些非學術性活動,我們作為教師應該少與它們沾邊。
第九條,勤記筆記。不要過分相信自己的記憶力,即使是一些邏輯記憶,有時候也不一定是可靠的。如果是直覺記憶,一晃就走了。靈感、直覺、頓悟出現時,必須趕緊記下來。它們往往是特別珍貴的、特別富有創(chuàng)造性的,但它們往往又是易逝的“半成品”,還需要加工。
第十條,多使用或然性語句。我把語句分成三類:一類是說“是什么”;一類是“應該是什么”;還有一類是“為什么”。它們分別叫做實然性語句、應然性語句、或然性語句。最有學術性含量的語句是或然性語句;其次是實然性語句,它在說著真理性部分;水平最低的是應然性語句。
還加一條:多問耕耘,少問收獲。
一百條建議也說得出,大家就自己向自己建議吧。
在這里我專門講一講,教學與科學研究的關系。教師中,有一些人是會教書,不會搞研究的;有一些人是會搞研究,不會教書的;還有一些人是兩種都擅長的。比如華羅庚,就是既會做研究,又會教書的。做大學問的人,不要忌諱給低年級學生講課。其實,這種講課特別要求有技巧,特別要求對知識的深入理解,實際上這是很不容易的。給高年級學生講課,比給低年級學生上課要容易。為什么呢?高年級學生主要是知識性的問題,你可以給他介紹相關知識,介紹哪些書可以讀。低年級就不同了,往往是要掌握最基本的知識困難都比較大,因此,更需要教師的專業(yè)能力。所以,當年的北大、清華,講微積分是哪些人講?吳文俊講,華羅庚講。
科研對教學的好處、作用,這個就不用多說了??蒲兴皆礁?,可以教學的內容也越多,而且對教學知識的理解也越深刻。這里,我重點說的是教學對研究的好處,具體可講四個方面:
首先,是可以加深對原有知識的理解,這本身就對科學研究的作用巨大。只學過而沒有教過的東西,與既學過又教過的東西是大不一樣的。
其次,教學可以拓寬研究面,這個擴寬是自然的。有個很淺顯的說法,就是要給學生一瓢水的話,就要有一桶水;要給學生一桶水,就要有一缸水、一池水、一河水這就叫拓寬。
再次,在教學過程當中會促使靈感的產生,尤其是在放松的講課當中,備課時沒想到的,在講課中突然迸發(fā)出來了,這就是靈感。我覺得我有時候在講課當中就會產生靈感,不是每一堂課都會產生靈感,但是很多的課,可能有三成、四成的課讓我產生靈感。
另外,在教學中,學生的問題又會激發(fā)教師研究的熱情。在課堂上,盡量讓學生活躍起來,如果能做到這一點,學生往往會有出其不意的想法冒出來,或者是提出某個問題,或者是發(fā)表某個看法。這是特別好的,我們可以從學生那里獲益。不是說任何時候都能從學生那里獲益,如果學生一片沉寂,教師一個人唱獨角戲,學生沒有反應、沒有參與,那么這種作用就不會有。學生也可以產生靈感,他的靈感就傳給教師了,這個時候應該馬上記下來。學生的觀點,哪怕是不太成熟的觀點,或許經不起推敲,學生多半是不太成熟的思想,卻可以提供思考的新角度。
如果堅持不講別人的東西,任何課程都講自己寫的,這對科研的作用就更大了。
總是講自己的東西,這是比較高的要求,高要求下才會有更好的結果。
加州理工大學有句格言:說別人沒有說過的話,做別人沒有做過的事。要說別人沒說過的話,做別人沒做過的事,我再去重復它,就恰好違背了加州理工大學這句名言。我對加州理工大學這句名言有兩個方面的發(fā)展,至少有兩個不同的說法:其一,要想別人沒有想過的,這就高明多了。說別人沒說過的話,做別人沒有做過的事,你說的和做的東西從哪里來的?沒有想到,能說什么、做什么。其二,還要想自己從來沒有想過的。這兩個方面算是對這句名言的發(fā)展吧。
我很相信中國人自己的智慧,因此我也很相信中國人做校長的智慧。我是跟我的民族聯系在一塊的。我很自信,因為我對我的民族自信,對我的國家自信。
參考文獻:
[1] 杜威.民主主義與教育[M].王承緒,譯.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出版社,2001:348-349.
[2] 赫欽斯.美國高等教育[M].汪利兵,譯.杭州:浙江教育出版社出版社,2001:6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