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李開先舊藏與元刊雜劇之關(guān)系

摘 要：李開先藏書甚多，其中富有元雜劇作品，因邀門人選刊成了《改定元賢傳奇》，也促成自作《詞謔》等書。從這些書中我們看到有多種元雜劇整劇或單折，如《陳摶高臥》、《蕭何月夜追韓信》、《李太白貶夜郎》、《王粲登樓》等可與今傳元刊本作比較。經(jīng)研究發(fā)現(xiàn)，凡李開先藏書無論劇或曲，其內(nèi)容與今存元刊本錄曲比較，數(shù)量、曲牌的名稱以及排列先后等皆無差別，由此，基本可以斷定，今傳《元刊雜劇三十種》與李開先所錄曲詞的雜劇應(yīng)是出于一個版本系統(tǒng)，即是說今傳《元刊雜劇三十種》本出自李開先舊藏。

關(guān)鍵詞：戲曲藝術(shù)；李開先；元刊雜劇；詞謔；改定元賢傳奇

中圖分類號：J80 文獻(xiàn)標(biāo)識碼：A

《元刊雜劇三十種》為如今僅存的刊于元代的元人雜劇，對人們正確理解元雜劇發(fā)展的成就，推進(jìn)元雜劇研究的深化，有著特別的意義，于是其出處流傳也受到人們的關(guān)注?；蛞詾槌鲎岳铋_先舊藏，如孫楷第等人引脈望館雜劇《單刀會》、《看錢奴》、《范張雞黍》、《魔合羅》所附的何煌跋語立論①；或懷疑非李開先舊藏②。也難怪，因?qū)O楷第等人所說從來未作深入分析。今筆者于《單刀會》、《看錢奴》、《范張雞黍》、《魔合羅》之外，研讀《詞謔》、《改定元賢傳奇》、脈望館雜劇何煌校《王粲登樓》等文獻(xiàn)，發(fā)現(xiàn)李開先采用材料多可與元刊本印證，可以揭秘元刊雜劇與李開先舊藏的關(guān)系，因成此篇。

[HS2][HT5，5”H] 一、從《改定元賢傳奇》看元刊雜劇與李開先舊藏關(guān)系

李開先藏書甚富，其中元雜劇是重要的構(gòu)成部分，號稱詞山曲海，他自己《南北插科詞序》說：“予少時綜理文翰之余，頗究心金元詞曲，凡《芙蓉》、《雙題》、《多月》（杜按：或云即《拜月》）、《倩女》等千七百五十余雜劇，靡不辨其品類，識其當(dāng)行?！盵1]（p.320）這中間大概包括了不少元明雜劇作品。于是“取其辭意高古，音調(diào)協(xié)和，與人心風(fēng)教俱有激勸感移之功。尤以天分高而學(xué)力到，悟入深而題裁正者”的雜劇為本，率門人高筆峰、弭少庵、張畏獨(dú)（自慎）等先選得五十種，因財(cái)力不逮，遂又減為十六種，刊成《改定元賢傳奇》[1]（p.316-317），是為今所見元雜劇傳本明版中最早的刊本，約在1556年前（因李開先的《閑居集》已收入《改定元賢傳奇》序），也是僅次于元刊的元雜劇刊本。今殘存六種，《續(xù)修四庫全書》收錄最易見。六種中有《陳摶高臥》元刊本猶存，正可比較以探索元刊本與李開先的關(guān)系，雖然李開先在收入集子的過程中“刪繁歸約，改韻正音，調(diào)有不協(xié)，句有不穩(wěn)，白有不切及太泛者，悉更正之，且有代作者”，這是說李開先對所選雜劇作品做了大量的更正甚至再創(chuàng)作。但是，若李開先本與元刊雜劇本存淵源關(guān)系，二者之間關(guān)鍵的字句必會有相通或者相同之處，如果細(xì)加比較，關(guān)系的蛛絲馬跡會被發(fā)現(xiàn)。為了說明這一問題，先須講明元雜劇版本的流傳系統(tǒng)。僅就《陳摶高臥》而言，今存有《元刊雜劇三十種》、《改定元賢傳奇》（1556年以前）、《雜劇選》（萬歷戊戌，1598年）、《古名家雜劇》（1588年）、《陽春奏》（1609年）、《元曲選》（1615年）六種版本?！陡亩ㄔt傳奇》作為元代以后現(xiàn)存最早的元雜劇版本，研究發(fā)現(xiàn)，《陽春奏》、《古名家雜劇》等與其曲、科、白全同，結(jié)構(gòu)布置、角色稱謂等無差別，應(yīng)該屬于一個版本系統(tǒng)。主要標(biāo)志性特點(diǎn)有第一折出場元本為外末，《改定元賢傳奇》本改作“沖末扮趙大舍引鄭恩上”，以下人物演員，以角色名目如末、色旦、外末、凈等標(biāo)識。題目正名元本無，《改定元賢傳奇》同《雜劇選》無，《古名家雜劇》、《陽春奏》等本皆作“識真主買卦汴梁，醉故知征賢敕佐。寅賓館敕使遮留，西華山陳摶高臥”?！对s劇三十種》本第四折最后曲牌“離亭煞”，《改定元賢傳奇》等皆作“離亭宴帶歇拍煞”?！芭纳贰憋@系錯誤，通常作“指煞”，若非一源豈能同錯。《元曲選》或是來自另一版本系統(tǒng)，與《改定元賢傳奇》等不同處在于，第一折出場作“沖末扮趙大舍引凈扮鄭恩上”，以下末、色旦、外末、凈等皆以角色所扮人物名字標(biāo)識，如第一折正末扮陳摶，外扮趙大舍，凈扮鄭恩。第二折外扮使臣黨繼恩。第三折趙太祖改扮駕。第四折鄭恩扮汝南王。演員出場皆以人物名字標(biāo)識。題目正名作“識真主汴梁賣課，念故知征賢敕佐。寅賓館天使遮留，西華山陳摶高臥”?！半x亭煞”與他本不同，作“離亭宴帶歇指煞”。當(dāng)然，《元曲選》雖與《改定元賢傳奇》等本不同，但是由于晚出，雖有不同，也不排除可能本出于《改定元賢傳奇》而自己作了大的修改，只是我們也無法否定其來自于另一版本系統(tǒng)的可能，因此，權(quán)且說是獨(dú)立的一個版本系統(tǒng)。再加上《元刊雜劇三十種》，這樣《陳摶高臥》今天就可以看作流傳有三種系統(tǒng)的版本：元刊本一種即《元刊雜劇三十種》，明刊本兩種：《改定元賢傳奇》（下稱李本）和《元曲選》（下稱臧本）。我們將兩種明刊本與元刊本比較，因三本的問世時間前后次序非常清楚且相距較遠(yuǎn)，可認(rèn)定先后順序即元本、李本、臧本。設(shè)若三本中或有全同，我們便說他們來自于一個版本系統(tǒng)?；蚶畋就径c臧本異，我們就可以說李本來自于元本；或臧本同元本而李本不同元本，我們就會認(rèn)為李本與今存元本無關(guān)系，而與臧本所屬的版本系統(tǒng)有關(guān)系。因?yàn)樵s劇的版本據(jù)本人研究，其來歷并不復(fù)雜，這樣說應(yīng)該是沒有問題的。為敘述簡略，我們且不論三本基本相同之處，因?yàn)樗麄兊淖钍荚緫?yīng)該是一樣的，也不論李本、臧本相同而不同元本者，因?yàn)楹蟪稣叨伎赡苡凶孕袆h改，我們僅校李本與元本同與臧本異或臧本與元本同而與李本異，以確定《改定元賢傳奇》本與《元刊雜劇三十種》的淵源如何。為了敘述簡潔，我們這里主要從曲詞方面取兩個典型例子將三者比較，如元刊本第四折[七弟兄]“這場斯央不尋常，粉白黛綠妝宮樣。茜裙羅襪縷金裳，繡幃中取樂崔身喪”，李本全同。而臧本作“這場斯央不相當(dāng)，你便有粉白黛綠妝宮樣。茜裙羅襪縷金裳，則我這鐵臥單有甚風(fēng)流況?！边@里元刊本與李本表達(dá)的意思是，第就普遍道理上說男女渲欲將會喪身的道理，而臧本所說的是道士陳摶的土木形骸狀況，顯示的是道士的特質(zhì)與操守。又如第四折[太平令]元刊本作“見如今山鬼吹燈顯樣，野猿倫筆題墻。子怕腐爛了芒鞋竹杖，塵昧了蒲團(tuán)紙帳。塵世上勾當(dāng)頓忘，枉交盹睡了都堂里宰相”，李本全同。臧本作“現(xiàn)如今山鬼吹燈顯像，野猿掄筆題墻。怕腐爛了芒鞋竹杖，塵沒了蒲團(tuán)紙帳?？v有那女娘，艷妝洞房，早盹睡了都堂里宰相?！标氨具@里是為結(jié)合劇情將元刊本與李本的“塵世上勾當(dāng)頓忘”改作了“縱有那女娘，艷妝洞房”，句意場景完全不同。以上所云雖是僅舉兩例，實(shí)是筆者將兩本所有曲詞比較后得出的結(jié)果，反映了兩本的基本狀況，可見李本同元本處。而臧本雖然多有同李本處，卻并無超出李本而與元本相同的內(nèi)容，因此說，李本只能來自于元刊本，應(yīng)與臧本系統(tǒng)無大關(guān)聯(lián)。我們說李本來自于元刊本，不只是簡單的觀察二本之間的同異，而是也注意到他們字句有時相同，這種相同從校勘角度說毫無道理。如元刊本第一折[點(diǎn)絳唇]“定死知生，指迷歸正，皆神應(yīng)。蓍插方瓶，香爇罍文鼎”一曲李本完全相同，其間有“香爇罍文鼎”一句值得一說。“罍文鼎”本當(dāng)作“雷文鼎”，因?yàn)槔孜亩κ菤v史名鼎，又名孝成鼎，據(jù)云是王褒所造，金石類著述多有記載，屬于常識，一般文人都應(yīng)該知道，所以，臧懋循《元曲選》便改作了雷文鼎。又如元刊本第四折[離亭煞]（他本作[離亭宴帶歇拍煞]）陳摶稱“大王加官賜賞，交臣頭頂紫金冠”，稱呼皇帝趙匡胤為“大王”，稱自己為“臣”，以大王稱皇帝顯然是大不敬，也不合常理，《改定元賢傳奇》本若非從元本抄來，李開先應(yīng)當(dāng)不會有如此疏忽，《元曲選》后起便將“大王”改作了“你”字?！澳恪弊趾艋实蹖λ兹硕圆缓铣＠恚瑢τ诿镆暩毁F的道士而言還是可接受的。似此種淺顯錯誤的發(fā)生，若非來自于同一版本，這樣的一致當(dāng)不會發(fā)生。另外，李本的科白與元刊本的科白也是可以比較的指標(biāo)。元刊本的科白雖然簡略，也明顯隱含一些李本與元刊本科白表述用字承啟的痕跡。如元刊本第一折開場白陳摶有“五代間朝梁暮晉，塵世紛紛”，李本作“五代間世路干戈，生民涂炭，朝梁暮晉，天下紛紛”，只是將元刊本文字做了擴(kuò)寫。又如[醉中天]后正末陳摶賓白“不須酬謝”，《改定元賢傳奇》作“無須酬謝”，至《元曲選》則改作“無煩酬謝”，李本改不作無，保留了“須”字，臧本將須方一并改去。第二折陳摶上場白形容自己為趙匡胤算卦回到華山后的生活情景說“倒大清閑快活”，《改定元賢傳奇》與元刊本同，《元曲選》作“倒大快活清閑”，顛倒了字序。其間這一二字差別，有實(shí)質(zhì)意義，也可想見李本與元刊本的直接關(guān)系。endprint

二、從《詞謔》載曲看元刊雜劇與李開先舊藏關(guān)系

《詞謔》一書是李開先晚年未完成的專錄詞曲的著作③，多收套曲、小令以及元明雜劇中曲詞，其間選錄有十多種元雜劇全折套曲，還有些零曲，趙景深鉤沉元雜劇以及?？痹s劇的學(xué)者多借其功，包含了元刊本同目同折者《蕭何月夜追韓信》（《詞謔》作《夜月追韓信》）、《李太白貶夜郎》，與明刊本同目同折者更多。從詞曲看，《詞謔》內(nèi)容多與元刊本同，而與明刊本有著十分明顯的差距。我們將其比較，亦是探索李開先舊藏與今存元刊雜劇關(guān)系之一途。為了探索這一問題，我們首先自二者本無相通之處設(shè)想，從曲詞相異處先將《詞謔》錄曲與《元刊雜劇三十種》作比較。因李開先在《詞謔》中說《蕭何月夜追韓信》的《新水令》“此套元刻有《水仙子》、《夜行舡》，亦只平常；有《尾聲》，他刻皆不載。予為之刪其前而存其尾”，已經(jīng)肯定了《蕭何月夜追韓信》屬于元本④，我們且以《李太白貶夜郎》為例，二本同處不說，其不同處主要是字詞互異與元刊本多出《詞謔》一些詞句。

1.元刊本與《詞謔》字句互異者，如：[混江龍]“決戀花市清香”，《詞謔》作“偏戀花市清香”?！皻W陽浩氣”，《詞謔》作“浩然真氣”?！傲w塵世蒼蒼”，《詞謔》作“羨塵世茫?！?。[油葫蘆]“蒲葡釀”，《詞謔》作“葡萄釀”。“汗殺江湖量”，《詞謔》作“干殺江湖量”。 [天下樂]“御手親調(diào)”，《詞謔》作“玉手親調(diào)”。 [那吒令]“這酒曾散漫卻云煙浩蕩”，《詞謔》作“這酒曾散浸了云煙浩蕩”?！斑@酒曾眇小了風(fēng)雷勢況”，《詞謔》作“這酒曾眇視了風(fēng)雷勢況”?！斑@酒曾混沌了乾坤氣像”，《詞謔》作“這酒曾混沌了乾坤氣象”?！暗眠\(yùn)子有十年旺”，《詞謔》作“得運(yùn)只十年旺”。 [鵲踏枝]“禍起肖墻”，《詞謔》作“禍起蕭墻”。 [寄生草]“通廳炕”，《詞謔》作“通鞓炕”。[六么序]“酒債尋常，糶盡黃糧”，《詞謔》作“糶盡黃粱”。 [么篇]“教這廝橫枝兒泄理陰陽！肚嵐躭吃得惹來胖”，《詞謔》作“教這廝橫身軀燮理陰陽！肚瓓躭吃得偌來胖”。 [金盞兒]“子管里開宴出紅莊”，《詞謔》作“只管里開宴出紅妝”?！板\屋閉鸞凰”，《詞謔》作“金屋閉鸞凰”。 [后庭花]“我若沾危邦”，《詞謔》作“我若站危邦”。“不合將足下央”，《詞謔》作“不合將足下殃”。[尾]“子信著被窩兒里頓首城隍”，《詞謔》作“只信著被窩兒里頓首誠惶”?！氨M交讒臣每數(shù)量，至尊把我屈央，休想楚三閭肯跳淚羅江”，《詞謔》作“盡教讒臣每數(shù)量，至尊把我屈殃，休想楚三閭肯跳汨羅江?！蔽覀冊嚪治鲈九c《詞謔》這些字句互異者情景，一類是元刊本中的替代字，也可以說是錯別字，《詞謔》因更正而異，如“蒲葡”，《詞謔》作“葡萄”；“氣像”，《詞謔》作“氣象”；“禍起肖墻”，《詞謔》作“禍起蕭墻”；“泄理陰陽”，《詞謔》作“燮理陰陽”；“惹來胖”，《詞謔》作“偌來胖”；“紅莊”，《詞謔》作“紅妝”；“頓首城隍”，《詞謔》作“頓首誠惶”；“交”，《詞謔》作“教”；“屈央”，《詞謔》作“屈殃”；“淚羅江”，《詞謔》作“汨羅江”類。二是元刊本用字《詞謔》因理解不同更正而異，其實(shí)從李開先本人而言可能與第一類情形相同，以為元刊本也是用錯了，如“決戀”《詞謔》作“偏戀”，“歐陽浩氣”《詞謔》作“浩然真氣”，“塵世蒼蒼”《詞謔》作“塵世茫?！保昂箽ⅰ薄对~謔》作“干殺”，“御手”《詞謔》為“玉手”，“眇小了”《詞謔》作“眇視了”，“子”《詞謔》作“只”，“通廳炕”《詞謔》作“通鞓炕”，“黃糧”《詞謔》作“黃粱”，“錦屋”《詞謔》作“金屋”，“沾危邦”《詞謔》作“站危邦”等。以上兩類，第一類《詞謔》是對的，第二類可能會有些不同看法，也就是說元刊本用字未必錯，是可通的，如“通廳炕”實(shí)際就是大炕，主人可以在上面睡得很自在，如果改作“通鞓炕”（鞓，此處當(dāng)指人體軀干）就失去原有的意義。又如將“錦屋”改為“金屋”，可能是李開先想到了金屋藏嬌的典故，但聯(lián)系劇情，卻也是不符合李白追求的。只是不管這兩種情況是對還是錯，考慮到字詞之間的不同都是一對一的關(guān)系，我們以為，《詞謔》的不同是在對元刊本做?？惫ぷ鳌１娝苤?，元刊本中的錯別字替代字是非常普遍的，李開先編纂一種屬于自己的著作，改正文獻(xiàn)的錯誤是完全必須的，他自己也屢次說到更改詞曲。這種改動的特點(diǎn)是不改變曲詞的主干，僅僅改動一些作者認(rèn)為的錯誤的或不恰當(dāng)?shù)脑~句。

2.元刊本多出《詞謔》字句者，如：[混江龍]“似一竿風(fēng)外酒旗忙……我舞袖拂開三島路，……雖一簞食，一瓢飲，我比顏回隱跡只爭個無深巷”，《詞謔》作“一竿風(fēng)外酒旗忙……舞袖拂開三島路，……一簞食，一瓢飲，我比顏回隱跡只爭無深巷”。 [油葫蘆]“常是不記蒙恩出建章”，《詞謔》作“不記蒙恩出建章”。 [天下樂]“官里御手親調(diào)醒酒湯”，《詞謔》作“玉手親調(diào)醒酒湯”。 [醉扶歸]“子一句道得他小鹿兒心頭撞”，《詞謔》作“道他是小鹿兒心頭撞”。[金盞兒]“不爭玉樓巢翡翠，便蚤錦屋閉鸞凰，如今宮墻圍野鹿，卻是金殿鎖鴛鴦”，《詞謔》作“玉樓巢翡翠，金屋閉鸞凰，宮墻圍野鹿，金殿鎖鴛鴦”?？疾煸径喑觥对~謔》的這些字句，諸如“似”、“我”、“雖”、“個”、“常是”、“官里”、“子一句”、“不爭”、“便蚤”、“如今”、“卻是”等，不難發(fā)現(xiàn)，曲詞中這些字多屬于襯字，于曲本身并無實(shí)質(zhì)性語意。這些字的有或無不影響或改變作者意思的表達(dá)。《詞謔》并非一部嚴(yán)格意義上的學(xué)術(shù)著作，從其以“謔”字的命名就很容易看出。再加上李開先錄的是“詞”，因此，在對待曲的取舍方面當(dāng)然是以清曲為標(biāo)準(zhǔn)，是將戲曲的元雜劇一樣作為清曲看待，從《詞謔》標(biāo)題可以看出，這與元明人論元雜劇重曲的態(tài)度是一致的，并不考慮情節(jié)的問題，因此錄元雜劇時所重在曲，多以曲格錄文，會有意裁剪去元刊雜劇曲中的襯字，或者李開先本人以為元刊雜劇中的字句不合曲格者。從上面兩種情況看，《李太白貶夜郎》較《元刊雜劇三十種》中的同一支曲并無多出一些特殊字句，看不出版本的區(qū)別之處，再加上《詞謔》錄曲與今存元刊本錄曲的數(shù)量、曲牌的名稱、前后排列次序等皆是一樣無二，因此，基本可以斷定，今傳李開先《詞謔》所錄曲詞的雜劇與今存元刊雜劇應(yīng)是出于一個版本系統(tǒng)，或者就是李開先所用底本。endprint

[HS（3][HT5H][JZ（]三、從何煌?！锻豸拥菢恰房丛倦s劇與李開先舊藏關(guān)系[JZ）][HS）]

趙琦美脈望館雜劇《古名家雜劇》有鄭光祖《王粲登樓》一種，其字里行間，天頭地腳有許多?？迸Z，結(jié)尾有清人何仲子（何煌）校跋一則這樣說：“雍正三年乙巳八月十八日，用李中麓抄本校，改正數(shù)百字，此又脫曲廿二昭昭，倒曲二，悉據(jù)抄本改正補(bǔ)入。抄本不具全白，白之繆陋不堪，更倍于曲，無從勘正。冀世有好事通人，為之依科添白，更有真知真好之客，力足致名優(yōu)演唱之，亦一快事。書以俟之。小山何仲子記?！盵2]）這則跋文有兩個問題尚需要深究，一是何煌依據(jù)抄本的時代問題，二是此本《王粲登樓》與李開先所藏的關(guān)系如何，雖然有何煌說“用李中麓抄本?！?，但是確鑿無疑嗎？我們先說抄本的時代問題。斷定抄本時代問題的首先是建國初期的孫楷第。孫楷第作《也是園古今雜劇考》據(jù)何煌跋文斷定為元抄，說：“煌所據(jù)舊抄本見新安徐氏刊本《王粲登樓》跋……據(jù)此知抄本亦李開先舊藏……據(jù)煌跋稱‘抄本不具全白，繆陋不堪，則其本與今所見元刊《古今雜劇》三十種正同，以此知開先所藏抄本必為元人抄本，否則自元刊本抄出。”[3]（p.168-170）。日后鄭蹇又據(jù)元刊本形式，結(jié)合《古名家雜劇》以及何煌?？闭Z言整理成新本《王粲登樓》，又有《抄本<王粲登樓>跋》簡單闡述了何煌校抄本的元抄性質(zhì)，文云：“元刊三十種即李舊藏。細(xì)觀此一抄本，不謹(jǐn)與三十種同出李氏，其體裁形式亦完全相同。一，只有正末之白，且甚簡略質(zhì)俚，其他角色之白皆謹(jǐn)以‘某云或‘某云了代之，又多‘某人一折了或‘某上開住等語。二，各曲文字簡勁，所用襯字遠(yuǎn)較《古名家》及《元曲選》二本為少。三，曲數(shù)多于上述二本。全劇合計(jì)，較《古名家》多十七曲（何校云多二十二曲，計(jì)數(shù)錯誤。杜海軍按：實(shí)多十八曲），較《元曲選》多十二曲，又有數(shù)曲文字與《元曲選》完全不同，凡此三者，皆為元刊本雜劇與一切明人刊本之主要區(qū)別。可知此鈔本若非元鈔，即是自元刊或元鈔傳錄，蓋與元刊三十種可以等量齊觀者。其文字勝于《古名家》及《元曲選》甚多，不僅多出若干曲為可貴，洵善本也?！盵4]（p.457）鄭蹇后寧希元也贊成何煌所據(jù)李開先本為元抄說，他在肯定了孫楷第、鄭蹇意見后說：“我所補(bǔ)充的只有一點(diǎn)，即何煌的過錄是非常忠實(shí)于原本的。原抄本許多待補(bǔ)的缺字，甚至明顯的錯字，都一仍其舊，末作改動。又，本劇第三折全套，亦見于李開先另一重要戲曲論著《詞謔》內(nèi)，兩相比勘，除個別文字略有出入外，基本全同?？梢?，何煌所錄確為李氏原本?！盵5]（p.257）諸家斷定李開先抄本屬元人抄本應(yīng)該說是不錯的，但是多為推論甚至是揣測，許多文獻(xiàn)沒能得到利用，筆者今日此文試做詳論?！锻豸拥菢恰方翊婵居忻}望館《古名家雜劇》、《元曲選》、《酹江集》諸本。《元曲選》、《酹江集》是一個版本系統(tǒng)，曲詞相近；《古名家雜劇》是一個系統(tǒng)；李開先抄本是又一系統(tǒng)。另外，何煌?！锻豸拥菢恰纷詈筮€說到第四折“一本[水仙子]下有[殿前歡]、 [喬牌兒]、 [掛玉鉤]、 [沽美酒]、 [太平令]五曲”，這里的“一本”，與我們看到的諸本皆不同，今未見。也就是說《王粲登樓》共有過四個不同系統(tǒng)的版本，今存只有三個。我們將這三個版本系統(tǒng)的《王粲登樓》比較，發(fā)現(xiàn)李開先抄本有比他本不同的特點(diǎn)，而這些特點(diǎn)正與《元刊雜劇三十種》相近。諸如不分折，科白少，交代提示情節(jié)過程簡單，所用字詞以“子”代“只”，以“恁”為“您”，以“得”為“的”，提示動作以角色不以人名等。李開先抄本最明顯的元本特點(diǎn)，與明本較，在于一是曲多二是敘事邏輯兩點(diǎn)。曲多，是元刊元雜劇最明顯的特點(diǎn)⑤?！锻豸拥菢恰啡珓±铋_先抄本54曲，較《古名家雜劇》36曲多出18曲（第一折多[么]、[金盞兒]、[醉扶歸]、[尾聲]，第三折多[喜春天]、 [哨遍]、[耍孩兒]、[么]、[三煞]、[二煞]，第四折多[駐馬聽]、[甜水令]、[折桂令]、 [川撥棹]、[七兄弟（杜按：當(dāng)作[七弟兄]、[梅花酒]、[收江南]、[央煞]）；較《元曲選》42曲多出12曲（第一折多[么]、[醉扶歸]，第四折多[駐馬聽]、[川撥棹]、[七弟兄]、[梅花酒]、[收江南]，《元曲選》多出抄本[沉醉東風(fēng)]），《酹江集》本同《元曲選》不論。將同一劇目元雜劇元明刊本作比較，元刊本曲都要比明刊本多，如《看錢奴》元刊本共有曲子57首，而《元曲選》刊本只有41首。這個差距中《元曲選》刊本徑刪去的有23首，幾近原劇的一半。這樣，似乎單從曲詞的數(shù)量多少已經(jīng)可以斷定李開先抄本只能來自于元。再說曲的多少看似是數(shù)量的不同，實(shí)際是體現(xiàn)了劇本形成時代的不同。從元雜劇體裁的形成歷史說，元雜劇形成在諸宮調(diào)與散曲之后，因此敘事形式多受諸宮調(diào)與散套敘事形式的影響，學(xué)界對此有共識，鄭振鐸已說的明確：“諸宮調(diào)的偉大影響，卻在元代雜劇里……或者可以說，如果沒有‘諸宮調(diào)的一個文體的產(chǎn)生，為元人一代光榮的‘雜劇，究竟能否出現(xiàn)，卻還是一個不可知之?dāng)?shù)呢?！盵6]（p.332）鄭振鐸所說諸宮調(diào)對元雜劇的影響主要就是“專一人”念唱的形式，就普遍情況而言，通常一套曲敘事到結(jié)尾。我們看到的元刊雜劇曲通常多于明刊本，明刊元雜劇曲少，是由于明人已經(jīng)認(rèn)識到雜劇是戲曲，應(yīng)以表演為主，也就更注重科白部分。

李開先抄本的敘事完整，前后照應(yīng)，合乎邏輯。一是第一折首[仙侶·點(diǎn)絳唇]曲前有“駕一折”，也就是皇帝出場，從劇情推測應(yīng)該是皇帝號召朝臣舉薦賢能，這樣，蔡邕薦舉王粲入京便合情合理。作為照應(yīng)，第四折首[雙調(diào)·新水令]前又有“駕一折”，并于[駐馬聽]后有“太保送宣”科白，寫王粲上萬言書后得到皇帝封贈，完成照應(yīng)，使得《王粲登樓》成為一個圓滿的故事。二是李開先抄本開場有卜兒（王粲母親）出場，第四折結(jié)尾卜兒、旦兒上場作為照應(yīng)，推測情節(jié)應(yīng)該是在王粲赴荊州后，蔡邕將王粲母親接到自己家中贍養(yǎng)，最后又將自己女兒嫁與王粲，這使得王粲的母親歸宿以及王粲的親事都有了交代，舞臺活動也顯得豐富。各個明本刪去了劇中皇帝角色，也刪去了太保送宣這場戲，卜兒、旦兒上場明本中改編作曹之建敘述，削弱了舞臺表演部分。三是李開先抄本的第四折曲子主要描寫王粲接受使臣授命后取得的戰(zhàn)功，以展示王粲的治國理想與才能，如[七兄弟]“振雷霆勢況，動關(guān)山響亮，珂珮韻鏘鏘。七重圍里元戎將，五方旗號合堪傍，一輪皂蓋飛頭上”，明《古名家雜劇》本將此類原本十三支曲刪至五支曲，《元曲選》六支，改寫作曹子建敘述蔡邕多年對王粲私下幫助，以化解王粲因?qū)Σ嚏叩恼`解產(chǎn)生的矛盾，變動了劇情，于劇于理皆不合。從全劇結(jié)尾曲看李開先抄本作“張儀若不是當(dāng)時一度懷愁悵，蘇秦怎能夠今朝六國知名望。填還了萬里驅(qū)馳，報答了十載寒窗。唱道執(zhí)著百萬軍權(quán)，三臺印掌，臥雪眠霜，雄赳赳驅(qū)兵將，再不對樓外斜陽，望斷天涯舊鄉(xiāng)黨”，緊扣劇情，強(qiáng)調(diào)的是王粲有艱難的經(jīng)歷方有出色的成就，也說出了艱難困苦與汝玉成的人生成長之路。這樣的曲詞從故事發(fā)展邏輯看正可涵蓋全劇，也具有普遍的人生指導(dǎo)意義。而明刊《古名家雜劇》本以[得勝令]結(jié)尾，顯然是情節(jié)不完全，可不論，《元曲選》結(jié)尾曲作“你元來為咱氣銳加涵養(yǎng)，須不是忌人才大遭魔障……早匹配了青春女一生歡，穩(wěn)情取白頭親百年享”，從情節(jié)發(fā)展的邏輯看，這只能算是第四折的一個結(jié)尾，表現(xiàn)的是王粲對蔡邕的理解及其王粲成功后歡喜場面，于全劇卻是缺乏照應(yīng)，就作文章的角度看，顯然是忘記了文章的整體思路或者說要表達(dá)的主旨，不及李開先本敘事的完滿，優(yōu)秀的作家敘事必不會有如此的疏漏，從這一角度看可見李開先本的早出。以上我們是以內(nèi)證論述李開先抄本的元抄性質(zhì)，以下從他證我們再將李開先抄《王粲登樓》與朱權(quán)《太和正音譜》中引曲作比較。李開先抄本有 [仙侶·醉扶歸]“論文呵筆描云煙散，論武呵箭射射斗牛寒，掃蕩妖氛不足難。折末待掌帥府居文翰夕，不消我羽扇綸巾坐間，敢破強(qiáng)虜三十萬”，《太和正音譜》有同曲與較，只最后一句“敢破強(qiáng)虜三十萬”，少一襯字“敢”。[7]（p.107）因朱權(quán)是明代早期人，所見曲本還保留有元人的本色，此一曲所有的明本皆缺載，所以，拙見以為也可以為《王粲登樓》李開先抄本屬于元抄說助力。這樣看來，李開先抄本《王粲登樓》屬于元本無疑，那么，它與李開先藏書的關(guān)系如何呢？李開先十分看重《王粲登樓》，他說：“鄭德輝作《王粲登樓》雜劇，四折俱優(yōu)，渾成慷慨，蒼老雄奇。”[8]（p.297）這與李開先對元雜劇的整體評價是一致的，因此，在其《詞謔》中屢有曲入錄，涉及曲文包括第三折與第四折。特別是第三折全折入錄，這讓我們可以有個比較，看李開先在《詞謔》中錄曲與元抄本的一致，也為李開先藏元雜劇元人版本說一證。首先我們肯定李開先《詞謔》所錄曲與何煌校曲屬于同一種抄本，試將何煌校錄的元抄雜劇第三折與《詞謔》所錄第三折曲詞比較可見，一是曲目皆為一十九曲，⑦在這一十九曲中，曲牌名除了筆誤 [喜春天]《詞謔》作[喜春來]，[哨遍]《詞謔》誤作[哨篇]，或同曲異名[么]《詞謔》作 [四煞]，[尾聲]《詞謔》作[尾]外，其他全同。聯(lián)系其他元明刊本的差異可見，雖然間有不同，但若非來自同一版本便不會有如此高度的一致?！对~謔·詞尾》錄[鴛鴦煞尾]來自于《王粲登樓》的第四折，與何煌校曲《王粲登樓》第四折尾曲也相同，他本皆不具備此曲又可為一證。二是我們將《詞謔》錄曲、《古名家雜劇》、元抄本雜劇三種作比較，見《詞謔》同元抄本處，顯示了與元抄本的關(guān)系。如[尾聲]“看我事君王如腹心”，《詞謔》作“事君王如腹心”，《古名家雜劇》作“你看我待君王如腹心”，三種版本的不同主要在于“事君王”與“待君王”，當(dāng)然是“事君王”于意為勝?！笆隆睘橐韵路钌?，是王粲表明對漢帝的態(tài)度，而《古名家雜劇》“待”則是以上對下，此處的確不通。當(dāng)然，我們也看到李開先《詞謔》對元抄本有校改，但也僅是對個別字句的校改，是?？毙愿膭印Ｈ绺腫二煞]，何煌校本為“我治的花生解倒懸”，《詞謔》為“我治的蒼生解倒懸”，實(shí)際情況可能是何煌因字形誤辨，誤將抄本“蒼”（元人多寫簡體字，因是抄本，或“蒼”簡寫作“蒼”）作俗體“芲”，所以辨作“花”。說到李開先《詞謔》對元抄本校改，以上我們論到各劇本來自于李開先舊藏問題時，所舉李開先所藏劇本的例子與我們見到的元代刊本或抄本雜劇在詞句上多少都有些差異，這確實(shí)是我們理解元刊或者抄本元雜劇來自于李開先說的一大困惑，因?yàn)閺膫鹘y(tǒng)的版本學(xué)觀點(diǎn)而言，同一系統(tǒng)的版本通常是無多少字句差異的。但作為雜劇也就是戲曲這種文學(xué)文本，我們是不能以傳統(tǒng)的版本學(xué)觀點(diǎn)相視的。雜劇是一種活的文學(xué)，其文字是時刻會隨著所有人（包括演員、觀眾）的需要而發(fā)生變化的，李開先多方說明他自己錄入曲詞時的改動⑧，所以我們只能從大方面的一致判斷其與元刊雜劇的關(guān)系。這樣我們?nèi)魧ⅰ对x》等明刊本與元刊本比較所顯現(xiàn)出來的不同與李開先本與元刊（抄）本之間的不同作個比較，會看到李開先所錄詞曲與各種元本的不同是很少的，也就比較容易理解李開先本來自李開先舊藏即所藏元人版本這個問題了。李開先各本與元刊本、抄本間的不同僅僅是曲中錯別字、異體字的不同，再就是有無襯字的不同，而所有李開先后其他系統(tǒng)明本與元刊（抄）本的不同涉及曲詞的增減，上已有論，更主要的是往往涉及到劇情主題、曲詞風(fēng)格等多方面的質(zhì)的不同。如體裁形式的改變，《趙氏孤兒》本為四折，《元曲選》改為五折；劇作結(jié)局的改變《疏者下船》元刊本為悲劇結(jié)尾，《元曲選》改為喜劇結(jié)尾；劇情主題改變《趙氏孤兒》本寫復(fù)趙氏之仇，《元曲選》改為忠奸斗爭等。這種大的改變甚至讓人將同一種作品誤解為他作，比如嚴(yán)敦易批評《元曲選》本《楚昭王疏者下船》是另一種劇作說：“元刊本《疏者下船》無問題是屬于鄭廷玉所作的。至于這另一本（《元曲選》本）《疏者下船》，他和元刊本的題名，以楚昭‘王和‘公為分野，所有的本子，應(yīng)皆同出一源，似委實(shí)無庸再把他列在鄭氏名下。嚴(yán)格地講，認(rèn)做是改訂本，重編本，或‘別本，都覺不免牽強(qiáng)；最合適的說法，是同名另撰的一本雜劇，但其間剽竊了鄭作的若干曲文，以及重復(fù)抒寫了主要的情節(jié)罷了?！盵9]（p.395）。兩相比較，李開先所藏各種元雜劇版本來自于元代版本這個問題就不難判定了。endprint

總的說來，我們從《改定元賢傳奇》收錄的《李太白貶夜郎》、《蕭何月夜追韓信》，從《詞謔》收錄的元雜劇套曲，從何煌以李開先抄本?！锻豸拥菢恰返龋喾矫嫣接懥死铋_先舊藏與元刊雜劇的關(guān)系，我以為元刊雜劇中多篇出自李開先舊藏基本可以定讞，至如三十種中其他元刊雜劇因無他人收藏記錄，也可作如是觀。加上《王粲登樓》抄本，即是說李開先所藏元本雜劇至少有三十一種。還有《詞謔》收錄王實(shí)甫的《芙蓉亭》、范子安的《范蠡歸湖》（《錄鬼簿》著錄為趙明道）等的整折佚曲也見于《詞謔》，或也為元代版本?！对~謔》中所載元雜劇套曲多與明本不同，甚至完全不同，如元無名氏《鄭月蓮秋夜云窗夢》[仙侶·那吒令]《詞謔》：“見一面半面，棄茶船米船；著一拳半拳，毀山田水田；不一年半年，賣南園北園；白玉妝了翡翠樓，黃金壘起鴛鴦殿，珍珠砌就了流水桃源?！盵8]（p.335），脈望館抄本：“那等村的肚皮里無一聯(lián)半聯(lián)，那等村的酒席上不言語強(qiáng)言，那等村的俺根前無錢說有錢。村的是徹膽村，動不動村筋現(xiàn)，甚的是品竹調(diào)弦?！盵2]且從《太和正音譜》看，《詞謔》載曲更合譜，所以如此推論。李開先稱自己“書藏古刻三千卷”，有藏曲一千七百多種，其間包括幾十種元刊雜劇當(dāng)不稀奇。在元刊（抄）雜劇存世不多的情況下，對于元代戲曲研究是有極大意義的。 最后，或疑李開先之本何來？我做了粗淺思考。朱彝尊《靜志居詩話》卷十二在李開先小傳中曾說李開先藏書涉及到文淵閣書允許外借事：“中麓撰述潦倒粗疏，然最為好事，藏書之富甲于齊東，詩所云‘豈但三車富，還過萬卷余；又云‘借抄先館閣，博覽及瞿曇是也?！嫖∥臏Y閣藏書例許抄覽，先具領(lǐng)狀，以時繳納，世所稱讀中秘書，蓋謂是己。奈典籍微員收掌不慎，歲久攘竊抵換，已鮮完書，可為浩嘆。聞中麓后人尚余殘書數(shù)十部，巡撫丹徒張公物色之，中有陸司農(nóng)《禮象》一編，張公歿后訪之不能得矣?！盵10]（p.332）因此我們可想，李開先藏曲或多來自內(nèi)府，或自己收藏，或手自抄錄。我曾試將李開先藏曲與朱權(quán)《太和正音譜》中引曲作比較，發(fā)現(xiàn)二者之間更有相同之處，如上舉例何煌校抄《王粲登樓》[仙侶·醉扶歸]曲，這一曲所有明刊本是沒有的。朱權(quán)是王爺，其曲來自內(nèi)府應(yīng)該是沒問題的。李開先在《張小山小令后序》又曾說到過大家熟知的明初親王之國多以詞曲相贈，可見李開先對明代內(nèi)府藏曲事是比較熟悉的，且說到自己與曲詞圖書得來的關(guān)系：“予自游鄉(xiāng)校，讀書或有余力，則以畢詞。……當(dāng)時苦無書……既登仕籍，書可廣求也”[1]（p.369），也就是說李開先為官后接觸上層人物或內(nèi)閣成了得書的一個重要途徑。我們再考查《太和正音譜》載曲與《元刊雜劇三十種》之間的關(guān)系，發(fā)現(xiàn)他們之間同樣有密切關(guān)系，即朱權(quán)的藏書中應(yīng)該有不少元代雜劇抄、刻本，如《貶夜郎》，《太和正音譜》有[中呂·迎仙客]?！蛾悡桓吲P》，《太和正音譜》有[南呂]曲[牧羊關(guān)][菩薩梁州][哭皇天][烏夜啼] [紅芍藥]?！吨袢~舟》，《太和正音譜》有[南呂·三煞]（太和正音譜）作[煞]，[雙調(diào)·新水令]，[梅花酒]，所載曲詞兩兩之間，除了極個別襯字或有或無的差異，正曲之間無絲毫不同。又《太和正音譜》與《中原音韻》所載曲詞也多相同，《中原音韻》所載自然是元本無疑問。據(jù)此我們似乎可以對元刊（抄）本雜劇從元代末期到嘉靖之間的流傳有一個描述，如果再結(jié)合孫楷第對元刊雜劇李開先及其以后流傳路徑的研究，就可對元本至今的流傳過程做如下推測：元本→明內(nèi)府（朱權(quán)）→李開先。如果再向下說就是李開先→錢謙益（錢曾）→何煌→元和試飲堂顧氏→黃丕烈→顧麟士→羅振玉→日本京都帝國大學(xué)→羅振玉，[11]（ p.28、168）今藏國圖。以上是對李開先藏元人版本雜劇的探討，望方家指正。 （責(zé)任編輯：陳娟娟）[HT]

① [ZK（#]孫楷第以為元刊雜劇出自李開先舊藏，他說：“四跋《單刀會》不署名，審其字實(shí)系何煌筆。其跋《單刀會》、《看錢奴》，俱在雍正三年八月。跋《范張雞黍》則已至雍正七年七月。前后相距，凡五年之久。似書即煌所自有，非假之他人?！赌Ш狭_》跋不署年月，然煌校曲記所據(jù)本卻以此跋為詳。據(jù)此跋知煌所據(jù)為元刊本，其書乃明李開先舊藏?！保▽O楷第《也是園古今雜劇考》，上雜出版社，1957年版，第168-169頁。）持此說的又見今苗懷明《戲曲藝術(shù)》，中國戲曲學(xué)院學(xué)報，2004年第1期。包建強(qiáng)、胡成選《〈元刊雜劇三十種〉的版本及其?？薄?，《西北師范大學(xué)學(xué)報》，2010年第1期，44-49頁。脈望館雜劇中有何煌校過的雜劇五種，所謂“四跋”，包括《單刀會》、《看錢奴》、《范張雞黍》、《魔合羅》。每校有跋語，分別是《單刀會》：“雍正乙巳八月十日，用元刊本校。”《看錢奴》：“雍正乙巳八月廿六日燈下用元刻?？?。仲子?！薄斗稄堧u黍》：“雍正已酉秋七夕后一日，元槧本較。中缺十二調(diào)，容補(bǔ)錄。耐中?！薄赌Ш狭_》：“用李中麓所藏元槧本校訖了，清常一校為枉廢也。仲子?！?/p>

② 復(fù)旦大學(xué)博士甄煒旎說“現(xiàn)存元刊雜劇三十種并不一定都是李開先的舊藏”。見《〈元刊雜劇三十種〉研究——以元、明版本比較為中心》，復(fù)旦大學(xué)博士論文，2007年，第11頁。

③ 路工在《李開先的生平及著作》中引述說李開先臨終前手書遺囑說：“惟蘇、杭未得一游，普濟(jì)新修園未得一到，《詞謔》一書未成，尤可惜也?！币娎铋_先著，路工輯?！独铋_先集》，中華書局，1959年版，第1036頁。

④ 李開先《詞謔》《中國古典戲曲論著集成》第三冊，中國戲曲出版社，1959年版，第321頁?！对~謔》此說意義有二，一是《詞謔》所錄《蕭何月夜追韓信》是來自元刊本，其二是說，當(dāng)時李開先所見除了元刻本再無他本，以此《詞謔》中所錄《蕭何月夜追韓信》曲詞來自于元刻本就可以定讞了，也就無須再議。因此，這里我們只討論《李太白貶夜郎》。

⑤ 我對所有現(xiàn)存元明共有的16種元雜劇曲數(shù)有過比較，結(jié)果除了《陳摶高臥》、《氣英布》、《遇上皇》三種外，十三種都是元刊本曲多：《疏者下船》46曲，《元曲選》45曲；《看錢奴》元刊本57曲，《元曲選》41曲；《趙氏孤兒》元刊本49曲，《元曲選》45曲；《任風(fēng)子》元刊本46曲，《元曲選》與脈望館本44曲；《老生兒》元刊本47曲，《元曲選》37曲；《汗衫記》元刊本44曲，脈望館本37曲，《元曲選》33曲；《衣錦還鄉(xiāng)》56曲，《元曲選》27曲；《范張雞黍》71曲，《元曲選》58曲；《魔合羅》61曲，《元曲選》60曲；《竹葉舟》52曲，《元曲選》51曲；《鐵拐李還魂》44曲，《元曲選》54曲；《博望燒屯》49曲，脈望館本26曲；《單刀會》48曲，脈望館本38曲；《陳摶高臥》52曲，脈望館本同；《氣英布》43曲，《元曲選》44曲；《遇上皇》元明本曲同。

⑥ 鄧紹基也說：“元雜劇的連套形式，顯然受了宋金時代流行的賺詞和諸宮調(diào)的影響。”（《元代文學(xué)史》，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1991年版，第29頁。）

⑦ 十九曲是：[粉蝶兒]、[醉春風(fēng)]、[迎仙客]、[紅繡鞋]、[普天樂]、[喜春天]、[石榴花]、[斗鵪鶉]、[上小樓]、[么]、[滿庭芳]、[十二月]、[堯民歌]、[哨遍]、[耍孩兒]、[么]、[三煞]、[二煞]、[尾聲]。

⑧ 大概曲家最不贊同襯字，周德清贊揚(yáng)馬致遠(yuǎn)[雙調(diào)·夜行船]《秋思》說“此方是樂府，不重韻，無襯字。韻險、語俊。諺云‘百中無一，余曰‘萬中無一”，“無襯字”是周德清論劇的一個重要指標(biāo)。（周德清《中原音韻》《中國古典戲曲論著集成》第一冊，中國戲曲出版社，1959年版，第253頁）所以李開先抄曲刪去許多襯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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