撕裂與抗衡
——《洛麗塔》中亨伯特形象的心理分析

郭建飛

(吉首大學(xué) 國際交流與公共外語教育學(xué)院， 湖南 吉首 416000)

撕裂與抗衡
——《洛麗塔》中亨伯特形象的心理分析

郭建飛

(吉首大學(xué) 國際交流與公共外語教育學(xué)院， 湖南 吉首 416000)

《洛麗塔》的主角之一亨伯特患有戀童癖，曾幾度出入精神病院，拐騙幼女，最后成為不折不扣的殺人兇手。從弗洛伊德的三重人格學(xué)說來看，亨伯特的本我、自我和超我三重人格相互影響，相互作用，不停地對抗、沖突，因最終沒能達到平衡而導(dǎo)致了一系列悲劇的發(fā)生。

亨伯特； 本我； 自我； 超我

美籍俄裔作家納博科夫的聲名鵲起來自于評論界對其作品的褒貶相左、涇渭有別?！堵妍愃烦霭嬗?955年，是納博科夫的代表作，同時也是其最富爭議的作品。小說講敘的是中年男子亨伯特的故事：他愛上了13歲的美國女孩洛麗塔，并娶其母以接近洛麗塔，在其母死于車禍之后，他駕車帶著洛麗塔流連于美國各個汽車旅館，并達到占有她的目的。后洛麗塔同一男子出走，亨伯特尋找未果。兩年后，再次與洛麗塔相遇時，她已身懷六甲。亨伯特殺死了兩年前拐走洛麗塔的奎爾蒂，并鋃鐺入獄，等待審判，開庭前的三天死于血栓病。此書以第一人稱寫成，形式上為主人公亨伯特在獄中的懺悔書(或回憶錄)。

20世紀20年代，弗洛伊德對其早期理論——無意識理論進行了修正，提出了三重人格結(jié)構(gòu)學(xué)說，即：本我、自我、超我。無意識理論指出，人類的心理結(jié)構(gòu)主要由意識、前意識和無意識三個層面，而本我與無意識緊密相連、不可分割。弗洛伊德將無意識比作浩瀚大海中冰山的主體部分，它沒于海面之下，卻是整個冰山移動的基本動力，主宰著冰山移動的方向和速度，支配著意識的活動范圍。雖然意識是清醒、理性的，卻又是無力的；而無意識是盲目、混沌的，但卻是起決定性作用的[1]。人格的三重性不是一層不變的，而是隨著外界環(huán)境的變化而發(fā)展變化的，它們相互矛盾、相互沖撞、相互協(xié)調(diào)以達到理想中的平衡。然而，由于本我總是受到壓抑，三者之間的矛盾不可調(diào)和，因此很難達到平衡。而人格的三個方面一旦失衡，就會導(dǎo)致社會群體中的人處于非正常狀態(tài)?！堵妍愃返闹魅斯?、事件的陳述者亨伯特的語言、行為完全闡釋了三重人格的相互撞擊、相互調(diào)和并最終失衡的過程。

一、亨伯特的分裂人格

小說開篇之時，亨伯特在“精神病房里等候診斷”[2]319，結(jié)束時他在監(jiān)獄中等待審判并且生命垂危。亨伯特曾敘述自己曾多次因精神病復(fù)發(fā)而不得不到精神病院接受治療，除非到了南極這種不毛之地才能切斷一切誘惑，阻止精神病復(fù)發(fā)，一旦回到了文明社會則會再次復(fù)發(fā)。因此，就亨伯特而言，本我、自我、超我已經(jīng)失去了平衡。代表道德、文明的超我警告著自我不能答應(yīng)放縱的本我所提出的要求，超我壓抑著本我，自我在其中起著警告的作用。

在小說中，亨伯特是一位對“美”見解獨到的中年歐洲男子，成熟女性對其無任何吸引力，卻對9至14歲的女孩卻情有獨鐘，并稱她們?yōu)椤皩庈健??！皩庈健甭妍愃某霈F(xiàn)讓亨伯特不顧一切，甚至不惜犯下殺人、強奸罪也要與其共度一生。亨伯特對洛麗塔的癡戀源于本我的無意識表達，一種由性驅(qū)使的本能活動，初次見到洛麗塔猶如“一排藍色的海浪從心底涌起”，亨伯特“靈魂的真空恨不得把她閃光的美麗的每一處細節(jié)都吸在眼里”[2]34。

拂去亨伯特獨特氣質(zhì)的外衣，從他的華麗辭藻中剝離出來，一個活生生的戀童癖中年男患者赤裸裸地顯示于眼前。為了滿足內(nèi)心的原始欲望，他來到公園，假裝在長椅上看書，而真正目的卻是偷窺小女孩在不遠處玩耍、嬉戲；在發(fā)覺成熟女性的身體令他厭惡之后，他來到街頭找尋瘦小、苗條的小妓女，將她們權(quán)當(dāng)作少女；直至后來駕車載著洛麗塔流連于美國各個汽車旅館，占有她的身體，監(jiān)視她的生活，阻止她與任何同齡異性的交往。就算是帶著洛麗塔周游的這段時間內(nèi)，也沒能阻止亨伯特對其他“寧芙”的幻想，他找出各種借口、各種場合偷窺穿著短裙的小女孩，甚至不惜在放學(xué)時間停在學(xué)校門口來滿足自己的私欲。在這種本能驅(qū)使的欲望之下，他甚至盤算著等洛麗塔長到15歲便設(shè)法甩開她，繼而追求他的第二個洛麗塔，甚至第三個。

在放縱的本我占了上風(fēng)的情景下，亨伯特難以控制自己的欲望，即使在他失去洛麗塔并癡情且瘋狂地找尋她的兩年時間內(nèi)，他那“該詛咒的本性絕難改變”[1]262，淫邪的目光肆意打量過往的小“寧芙”閃現(xiàn)的些許肉體，盡情地釋放內(nèi)心對肉欲的狂熱，搜尋像洛麗塔的女仆和玫瑰女童們的隱秘區(qū)域，直至在“老虎蛾”酒吧搭上了年紀是洛兩倍、纖細、善良、神經(jīng)質(zhì)的麗塔。

放縱的本我只關(guān)心自我感官的快樂與愉悅，而刻意逃避甚至無視他人的存在，避免一切痛苦或者傷心。亨伯特在與洛麗塔兩年的同居時間內(nèi)，他只在乎自己快樂與否，只關(guān)心自己的生活感受，而洛麗塔的喜怒哀樂卻與他絲毫無關(guān)，他完全忽視了洛麗塔的成長。正如在小說結(jié)尾，亨伯特坦言“我總是安慰卑劣的自我，而總是忽視了洛麗塔的心境，這已成了我的習(xí)慣”[2]295。亨伯特完全沉溺于自己的世界里，而不顧他人的感受，一門心思地去滿足自己的需求，當(dāng)阻力出現(xiàn)時，他會反抗，甚至利用各種手段排除萬難、消除阻力來滿足本我的低級欲望。

二、自我對本我的約束

弗洛伊德指出：“自我代表的是理智，而本我代表的是未經(jīng)馴服的野性”[3]112。根據(jù)弗洛伊德的三重人格結(jié)構(gòu)學(xué)說，本我好比一匹馬，一匹未經(jīng)馴化的野馬；自我則是騎手，竭盡全力去馴服這匹野馬的騎手。亨伯特內(nèi)心對九至十四歲的小女孩的幻想、愛戀正是一匹脫韁的野馬，不顧他人的感受而肆意醉心于自己的想象之中；同時，亨伯特又是社會化了的主體，代表文明和理性的自我對這種信馬由韁的本我進行制約，兩者不停地較量，持續(xù)對抗。

盡管亨伯特是一名不折不扣的戀童癖患者，甚至幾經(jīng)出入精神病院，但是，作為社會個體的人，自我根據(jù)周圍的環(huán)境與道德規(guī)范來約束本我的肆無忌憚。亨伯特在精神病院接受治療時就發(fā)覺自己對成熟女性沒有興趣，然而他又害怕外人知道他患有戀童癖病癥，他寧愿護士為其診斷結(jié)果寫上患有性功能障礙也不愿別人看到他真實的內(nèi)心。在此，自我在調(diào)節(jié)、壓抑、約束著本我，作為文明社會群體中的一員，自身的病癥遠遠勝于他人眼中的變態(tài)，因此自我有目的地、理智地疏導(dǎo)、制約著本我的發(fā)展。哪怕亨伯特內(nèi)心再怎么渴望“寧芙”在自己生活中的出現(xiàn)，他仍然像正常中年男子一樣娶妻成家，這樣的行為還是為了掩蓋他內(nèi)心骯臟、齷齪、不能為周圍群體所接受的想法，不管本我多么渴望去觸摸小女孩的肉體，自我還是占了上風(fēng)——哪怕僅僅只是表面上的上風(fēng)，以世俗道德的準則告誡并成功規(guī)約本我的反道德行徑。在本我受到自我的約束與壓抑之時，并不是逆來順受而是不停地進行抗?fàn)?，例如，盡管亨伯特已有嬌妻在屋，本我仍然慫恿他釋放自己的熱情，雖然在自我的約束下不敢明目張膽地恣情放縱，自我沒能強大到完全阻止他的行為：避開旁人的目光去尋找瘦弱的、年齡較小的妓女，以滿足自己戀童的嗜好。

出生于巴黎的亨伯特，繼承了父母高貴的歐洲血統(tǒng)，可謂是天生高貴，小時候的他是個“快樂、健康的孩子”，“人人喜歡”他，“人人寵”他，在學(xué)校能和老師、同學(xué)很好的相處[2]5。成年后的亨伯特尤其注重自己的外表，人前總是儀表堂堂，時時不忘向外人炫耀自己的高貴出身，同時，學(xué)識的淵博也為他贏得了頗豐的贊美之詞。然而，隱藏于這一外表背后的卻是令人觸目驚心的變態(tài)戀童癖患者、精神病患者、自私且有暴力傾向。這種背后與表面的反差不是僅僅“偽裝”一個詞語可以表達的。

真相是自我與本我做斗爭的結(jié)果。本我的恣意放縱必然引起自我的壓抑制約，本我的自私與暴力傾向是為文明社會所不齒的，因此，自我根據(jù)道德準則對其進行規(guī)約，以期融入這個社會，達到為社會群體所接受的目的。

三、本我、自我、超我的抗衡

弗洛伊德認為，人格的三重特性處于動態(tài)的能量體系，三者在外部環(huán)境的影響下，相互作用以尋求平衡狀態(tài)，達到相對穩(wěn)定的狀態(tài)，之后對個體的言語以及行為施加影響，促成完整的人格的形成。但如果三者碰撞的結(jié)果無法形成平衡，甚至造成矛盾、沖突的出現(xiàn)，則使整個人格陷于紊亂狀態(tài)下的能量系統(tǒng)，從而導(dǎo)致個體的精神失常[4]134-148。亨伯特在十三歲的夏天遇到了自己的初戀小情人——安娜貝爾，兩顆年輕的心碰觸在一起，他們羞澀、笨拙、瘋狂地相愛著，并尋找一切可以讓兩個未成熟的身體相互接觸的時機，表達內(nèi)心的愛意與渴望。然而，真正的實質(zhì)性的愛情在開始之前便夭折了——安娜貝爾猝然離世。正是這種未得就已失去的愛讓亨伯特魂牽夢繞，耿耿于懷，難以忘卻。小情人的死亡留給他無盡的傷痛和無法愈合的創(chuàng)傷，甚至二十年后，這段感情仍夢魘一般糾纏著他。

就弗洛伊德而言，十三歲正是本我發(fā)展的第四階段(共四個階段)，在這個階段，個人對異性具有性的吸引力。而一個個體將來的性生活是正常還是變態(tài)，是同性戀，還是異性戀抑或是自戀，完全取決于這一階段的發(fā)展[1]。亨伯特的本我在這一階段受到了代表社會道德的超我的束縛，因此與安娜貝爾的約會是偷偷摸摸，未得到任何結(jié)果。超我對自我的警告有效地遏止了本我進行的非道德行徑，隨之而來的后果卻是本我遭到壓抑而為未來帶來了創(chuàng)傷，以致影響到了未來的正常生活。雖然自我督促著亨伯特進行正常的社交活動，讀中學(xué)，去巴黎留學(xué)，像正常中年男子一樣找妓女，結(jié)婚甚至離婚，但本我卻永遠在這一表象——這一壓抑下進行反抗——沉溺于過去，沉溺于十三歲凋零的早戀。自我雖然在超我的相助下制止了本我的惡劣行為，但這種成功只是表象，而隱藏在深處的卻是本我的激烈抵抗——亨伯特對擁有成熟身體的妓女嗤之以鼻，卻執(zhí)意找尋如安娜貝爾一般的“寧芙”，本我的殷殷訴求綿綿不斷，終于使他陷入一種恐懼狀態(tài)?！翱謶质且环N遺忘，這種遺忘等待著當(dāng)下，并且當(dāng)下化?！盵5]136是一種失魂落魄狀態(tài)，是一種無法回歸精神家園的異化狀態(tài)。

通過弗洛伊德的三重理論學(xué)說分析《洛麗塔》主人公、故事敘述者亨伯特，不難發(fā)現(xiàn)亨伯特始終沒有從早期的創(chuàng)傷中走出來，精神始終處于一種游離狀態(tài)：自我意圖按照超我的社會準則行事，而本我卻掙扎著企圖脫離其束縛，三者之間處于持續(xù)的對抗與斗爭中而不能達到相對的穩(wěn)定狀態(tài)，因而造成了亨伯特幾經(jīng)進入精神病院治療、戀童癖、殺人兇手等等異常經(jīng)歷。研究結(jié)果不禁令讀者警覺：這種精神處于非正常狀態(tài)下的敘述者的話語是否可靠？作者選擇這么一個個體作為“代言人”到底是何目的？這將成為后期讀研文本的切入點。

[1]朱立元.當(dāng)代西方文藝理論[M].上海：華東師范大學(xué)出版社,2006(5)：61-63,92.

[2]納博科夫.洛麗塔[M].于曉丹譯.南京：譯林出版社,2003.

[3]Sigmund Freud.The Standard Edition of the Complete Psychological Works of Sigmund Freud[M].London Hogarth,1923.

[4]張傳開,章忠民.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學(xué)述評[M].南京:南京大學(xué)出版社,1987.

[5]海德格爾.存在與時間[M].陳嘉映譯.北京：三聯(lián)書店,1987.

APsychologicalAnalysisofHumbertinLolita

GUO Jian-fei

(DepartmentofInternationalCommunicationandPublicForeignLanguageEducation,JishouUniversity,Jishou,Hunan416000)

As one of the protagonists in Lolita,Humbert suffers from pedereros,hospitalizes in the madhouse several times,swindles the young girl for a long time and becomes a murderer finally.As far as Freud’s the Three Structures of Personality is concerned,Humbert’s ID,ego,and superego are interacted and influenced with each other.They are combating and conflicting constantly but with an unbalanced result,which leads to a series of tragedies.

Humber； ID； ego； superego

2014-10-08

湖南省教育廳資助一般項目課題“創(chuàng)傷視域下的《洛麗塔》研究”(14C0948)。

郭建飛，1982年生，女，河南新鄉(xiāng)人，講師，碩士，研究方向：英美文學(xué)及比較文學(xué)。

I106.4

A

1671-9743(2014)12-0076-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