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云南與越南古代青花瓷關系初探

王晰博

云南是景德鎮(zhèn)以外，中國古代第二大青花瓷生產(chǎn)中心。云南地處中國的邊陲，自古交通不便，其產(chǎn)的青花瓷也很少用于出口貿(mào)易，故云南青花瓷較少被公眾了解。然而很多擁有成熟燒制陶瓷技術、交通便利的地區(qū)均沒有燒制青花瓷，但云南卻燒造出青花瓷，這引起了不少國內(nèi)外學者的關注。與云南接壤的越南，在15世紀曾是東南亞燒制青花瓷較為成熟的國家。本文以出土文物為依據(jù)，對云南與越南古代青花瓷之間的關系進行探討。

一、云南青花瓷的創(chuàng)燒之辯

從目前發(fā)掘的器物來看，云南與景德鎮(zhèn)的青花瓷器在造型和裝飾風格方面，較為相似，但云南青花瓷胎體較為粗松，色彩不像景德鎮(zhèn)青花瓷素白，釉色也較黃，釉面粗糙，青花的顏色也較景德鎮(zhèn)灰黑，但具有濃郁的地方特色。

對于云南青花瓷器的起源，仍沒有定論。目前，學術界對云南青花瓷的創(chuàng)燒年代主要有四種觀點：第一種認為創(chuàng)燒于元初，成熟于元。[注]葛季芳：《云南建水窯的調(diào)查和分析》，《考古》1987年第1期；馬文斗：《玉溪窯》，上海：文匯出版社，2001年，第30～32頁。第二種認為最早應推至“宋中后期至元初”，因為在出土青花瓷器的墓葬中發(fā)現(xiàn)了宋“崇寧通寶”錢幣。[注]云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等：《云南瀘西縣和尚塔火葬墓的清理》，《考古》2001年第12期。第三種認為創(chuàng)燒于元末而成熟于明。[注]蘇伏濤：《云南玉溪元末明初龍窯的發(fā)掘》，《考古》1987年第8期；李康穎：《云南祿豐發(fā)現(xiàn)元明瓷窯》，《考古》1989年第9期。第四種認為明代才創(chuàng)燒。[注]施靜菲:《云南地區(qū)青花瓷器的變遷兼談其與江西景德鎮(zhèn)和越南青花瓷的關聯(lián)》，載《美術史研究集刊》第25期，內(nèi)部刊物，臺灣大學藝術史研究所，2009年，第190～194頁。目前，國內(nèi)大多數(shù)專家認同第三種說法，即認為云南青花瓷最初的燒造時間為元末。因為當時大批元軍進入云南，在這些士兵中可能有陶瓷工匠。[注]楊大申：《關于祿豐縣元墓出土青花瓶的一點看法》，《考古》1982年第4期；王 昆：《論云南青花瓷器的興與衰》，載《中國古陶瓷研究》第13輯，北京：紫禁城出版社，2007年，第2頁。

然而，據(jù)《元史》記載，云南最后一次屯田是在延祐三年(1316年)。而目前出土的最早的有確切紀年可考的青花瓷器是江西九江博物館收藏的一件延祐六年(1319年)墓出土的青花牡丹紋塔式瓶。延祐六年屬于元代中期。從景德鎮(zhèn)青花瓷器的貿(mào)易情況看，元至正時期(1341～1368年)因使用進口的鈷料生產(chǎn)出精美的瓷器而大受歡迎，逐漸開始大量生產(chǎn)。也就是說，元中期是江西景德鎮(zhèn)窯青花瓷器相對成熟階段。而云南青花瓷的前身青瓷，在元代早期還沒普遍燒造。據(jù)對火葬墓的發(fā)掘可知，元中、晚期墓葬青瓷才逐漸增多，于元晚期盛行。那么，云南在元末青瓷剛成熟即燒造出青花瓷，并在明初就已成熟，這可能性不高。而且在元末，云南的政局并不穩(wěn)定，經(jīng)濟發(fā)展的空間可想而知，因此從景德鎮(zhèn)傳到云南的燒造元青花的技術的時間應往后推，至少應在沐英消滅元朝在滇勢力之后。

也有學者認為，中國在元代成功燒制出青花瓷，“無論原料還是技術都是從西亞地區(qū)引進”，“是元代特殊的民族結構和文化氛圍決定的，是當時文化交流的必然”。[注]李建毛：《元青花、釉里紅探源》，載《中國古陶瓷研究》第10輯，北京：紫禁城出版社，2004年，第51頁。而云南之所以能生產(chǎn)青花也是因為西域大量的工匠遷到漢地。因為忽必烈建立元朝后，進行了大規(guī)模的戰(zhàn)爭擴張，并先后征服了中亞、西亞，將之歸為元朝的管轄之地，其時“出現(xiàn)了東西方民族的雙向大遷移和文化空間大交流”。而蒙古國滅了大理國后，設立“云南諸路行中書省”，云南成為“元代西域回回人中土定居的重要地區(qū)”。來自西域的伊斯蘭人因為“對伊斯蘭文化母體的思念”，加上當時中國的瓷器燒制技術已相當成熟，最后他們將原來“表達在白釉藍彩的文化符號方式移植于瓷就變得自然且合理了”。[注]李建毛：《元青花、釉里紅探源》，載《中國古陶瓷研究》第10輯，北京：紫禁城出版社，2004年，第52頁。“這些工匠對鈷料的開采、提煉、使用了如指掌，關鍵在于如何運用到中國的高溫瓷器。他們當時有一部分被譴至云南，這是云南也生產(chǎn)青花瓷的原因?！敝劣跒槭裁丛颇锨嗷ù善鞯馁|(zhì)量較差，則可能是因為“云南地處邊陲，無論是進貢還是市舶貿(mào)易，云南均無法得到西亞進口鈷料，而云南本地卻有較豐富的鈷料礦”。[注]李建毛：《元青花、釉里紅探源》，載《中國古陶瓷研究》第10輯，北京：紫禁城出版社，2004年，第54頁。

上述認為青花瓷燒造技術是從西亞引進的觀點向我們提供了新的視角，但是這種說法忽視了中國陶工的主體地位。我國古人在盛唐時期即以氧化鈷為藍彩呈色劑大量應用于“唐三彩”中，所以使用鈷料這一技法，對于元代的陶工們而言，肯定不會陌生。至于“蘇泥勃青”確切在什么時候被用到景德鎮(zhèn)青花瓷上，還有待考證。但從當前存世的景德鎮(zhèn)青花陶瓷成品看，應是在元末明初?！霸缙谑褂玫那嗷鲜菄a(chǎn)的，所以景德鎮(zhèn)最早使用進口的‘蘇泥勃青’料，是在元末明初，此時景德鎮(zhèn)燒制出了極具美學價值的帶有明顯蘇料特征的、成熟的、白地和青藍花色花紋的瓷器”。[注]馮素閣 ，王恩汗：《蘇泥勃青與景德鎮(zhèn)窯》，載《中國古陶瓷研究》第10輯，北京：紫禁城出版社，2004年，第91頁。

考慮到云南有豐富的鈷礦，我們不能否認當?shù)卦诰暗骆?zhèn)的影響到來前就使用鈷藍料裝飾陶瓷，但并沒有形成真正的青花瓷。

結合前文的分析，筆者傾向于認為云南青花創(chuàng)燒于明初，成熟于明朝中期。當然，不排除以后可能會出土年代更早的瓷器，但就目前現(xiàn)有材料來說，迄今尚未發(fā)現(xiàn)云南有元代紀年的青花瓷器。并且就目前的考古發(fā)現(xiàn)看，學者們普遍認為建水窯是云南最早的窯址。葛季芳認為：“建水窯燒造青花比玉溪窯早，延續(xù)時間長、規(guī)模大，形制豐富，傳播地區(qū)廣、玉溪窯青花僅在附近發(fā)現(xiàn)。所以建水窯應是滇南以致滇中青花的發(fā)源地?！盵注]葛季芳：《云南青花的起源和傳播》，載《中國古陶瓷研究》第6輯，北京：紫禁城出版社，2000年，第255～261頁。在對建水洪家窯的考古發(fā)掘中發(fā)現(xiàn)，下層為元青釉，中層為青釉印劃花、印花青花、青花，上層以洪武青花為主。[注]葛季芳：《云南青花的起源和傳播》，載《中國古陶瓷研究》第6輯，北京：紫禁城出版社，2000年，第255～261頁。也有研究者指出，云南剛開始生產(chǎn)的青花瓷器的飾紋，“主要的器型及紋飾母題多仿自至正型，而副紋飾多與洪武樣式有密切聯(lián)系，甚至多摻雜有永宣時期的紋飾”，“故其時代必不能早于洪武時期”。[注]施靜菲:《云南地區(qū)青花瓷器的變遷兼談其與江西景德鎮(zhèn)和越南青花瓷的關聯(lián)》，載《美術史研究集刊》第25期，內(nèi)部刊物，臺灣大學藝術史研究所，2009年，第193頁。另在建水碗窯和祿豐出土的瓷器的飾紋樣式均與景德鎮(zhèn)永樂、宣德時期相似。

考古人員在祿豐地區(qū)發(fā)現(xiàn)了400座墓葬，其中可以肯定沒有受過外界干擾的只有1座。當對其進行考古調(diào)查時，相關的墓志銘顯示的是宣德四年，在這座墓里還同時找到了1個云南生產(chǎn)的綠釉罐和青花罐。墓志銘上的宣德紀年給云南青花瓷年代的確認提供了可靠的依據(jù)。

而華寧窯址附近發(fā)現(xiàn)的清咸豐時期的《重建慈云寺功德碑》也間接證明了這一點，碑文記載：“大明洪武年間，有車姓者由江西錦(景)德鎮(zhèn)人來滇，辦陶廠于此為生活之計，繼則汪氏、張氏、彭氏、高氏，以及范、劉、柯、楊諸姓，因親及親，因友及友，接踵而至……”。[注]葛季芳：《景德鎮(zhèn)瓷器在云南及其影響》，《景德鎮(zhèn)陶瓷》1992年第2期。從這通碑文可知，在明早期，云南青花瓷受到景德鎮(zhèn)的影響后創(chuàng)燒。云南從青瓷發(fā)展到青花瓷時間較短，也應是受到外來影響才能實現(xiàn)。

盡管是否是元代遷移的士兵把青花瓷技術帶到云南仍無法確定，但明朝的屯田制對云南青花瓷技術的發(fā)展的確有重要影響。2004年紅河州博物館從昆明翰榮軒博物館調(diào)來一個有字款將軍罐，該罐從造型和紋飾看應屬于明朝中后期建水窯燒制，腹部下方有“在籍紋韌人臨安衛(wèi)孫千戶所江百戶軍丁衛(wèi)夫家下”21字款和花押一處。臨安衛(wèi)是洪武時期在今建水設置的軍事組織。同時也說明了建水窯的燒制過程，與明代的屯田制度有非常大的關系。明王朝對云南實行“軍屯”、“民屯”，鼓勵內(nèi)陸商賈到云南進行貿(mào)易，陶瓷技術也可能隨著這種活動被帶到云南，促進了云南燒造陶瓷的技術發(fā)展?？脊艑W家在1995年和1997年兩次對個舊王林寨小滿坡的墓地進行發(fā)掘，出土隨葬品151件，其中以瓷器為主，又以青花瓷為最，達104件，其中除3件碗和3件盤為景德鎮(zhèn)生產(chǎn)的白釉青花瓷外，其他均為建水窯生產(chǎn)的青釉青花或青釉瓷器。經(jīng)取13號墓棺木殘片做碳14測定，年代為1436±78年。[注]云南省考古研究所等：《個舊王林寨小滿坡墓地發(fā)掘報告》，載《云南省考古報告集(之二)》，昆明：云南科技出版社，2006年，第159～192頁。這也說明至遲在明中期，景德鎮(zhèn)的產(chǎn)品就在云南流傳了，并且云南已能成熟生產(chǎn)青花瓷。

二、越南青花瓷

由于資料的欠缺，國內(nèi)學者對越南陶瓷方面的研究相對較少。越南是我國古陶瓷出口的主要國家之一?！端问贰な池浿尽酚涊d：

(開寶)四年(971年)，置市舶司于廣州，后又于杭、明州置司。凡大食(阿拉伯半島南部)、古邏(馬來西亞的西南部)、阇婆、占城(越南)、渤泥(婆羅洲)、麻逸(菲律賓群島的描東岸至民都洛一帶地區(qū))、三佛齊(巨港)諸番并通貨易，以金、銀、緡線、鉛錫、雜色帛、瓷器，市香藥、犀象、珊瑚、琥珀、珠琲、鑌鐵、鱉皮、玳瑁、瑪瑙、車渠、水精、蕃布、烏樠、蘇木等物。……(寧宗)嘉定十二年(1219年)，臣僚言以金錢博買，泄之遠夷為可惜。乃命有司止以絹帛、錦綺、瓷漆之屬博易，聽其來之多寡，若不至則任之，不必以為重也。[注]《宋史》，北京：中華書局，1985年，第4558～4559頁、第4538頁。

由此看出，陶瓷等貨物日漸成為古代中國主要的對外貿(mào)易產(chǎn)品，其中就有陶瓷外銷到越南。

不僅如此，越南在中國對外貿(mào)易的航線上也充當了不可或缺的重要角色?！盁o論是東海還是南海起航，都是經(jīng)廣州、占城繞馬來半島，經(jīng)印度洋，到達波斯灣以至地中海各國……這條路線無疑是我國元明時期重要的海上陶瓷之路。”[注]胡 亮:《從〈鄂多立克東游錄〉看我國元明時期的陶瓷外銷路線》，載《中國古陶瓷外銷》，北京：紫禁城出版社，1987年,第133～134頁。在這樣的背景下，越南在10世紀初建立時就已燒制初具地方特色的白瓷、青釉陶瓷等，也曾乘中國陶瓷貿(mào)易的東風向鄰近國家輸出本國產(chǎn)的陶瓷。15世紀中期開始，經(jīng)過黎朝的一系列改革，越南政治穩(wěn)定，經(jīng)濟趨于繁榮，而中國明朝為了鞏固新興政權，在洪武四年(1371年)頒布了嚴禁中國人出海航行的“海禁令”，實行了嚴厲的“海禁”政策，此前一直繁榮昌盛的海外貿(mào)易也進入發(fā)展的低谷。長期以來處在中國海外貿(mào)易重要中轉站位置的越南，抓住機遇迅速發(fā)展了自身的燒瓷技術。

對于越南青花瓷的創(chuàng)燒時間，有待考古方面的新發(fā)現(xiàn)。綜合目前的研究結果看，越南青花的創(chuàng)燒年代不會早于15世紀。在土耳其伊斯坦布爾托普卡比宮收藏有越南青花纏枝牡丹紋長頸瓶。據(jù)英國人哈里·加納描述：瓶腹部橫書“大和八年匠人南策州裴氏戲筆”，南策州大概位于今越南北部紅河三角洲一帶，大和在安南的統(tǒng)治時間為1443～1454年，說明此器生產(chǎn)的年代約為公元1450年，[注][英]哈里·加納：《東方的青花瓷器》，葉文程等譯，上海：上海人民美術出版社，1992年。以及其他一些考古資料的發(fā)現(xiàn)表明，越南青花瓷的生產(chǎn)年代為15世紀上半葉，15世紀中葉越南青花發(fā)展成熟。

三、云南與越南青花的關系

兩地創(chuàng)燒青花瓷的情況，均由于紀年資料和文獻資料的缺乏，還有很多問題有待研究，但最近兩地均出土了對方的瓷器，如在個舊王林寨小滿坡墓葬的發(fā)掘中，發(fā)現(xiàn)了數(shù)件15世紀后半葉的越南青花碗。[注]Nguyen Dinh Nha,Chu Dau Ceramic of Vietnam,Museum of H'ai Hung province,1993 and Al.Bui Minh Tri and Kerry Nguyen—Long,Vietnamese Blue—and—White Ceramics,Hanoi：Social Sciences Publishing House,2001,p.209, pl.79.而在越南升龍城(Thanh Long citadel)遺址中也有發(fā)現(xiàn)建水窯青花碗殘片。[注]張 柏：《中國出土陶瓷全集》卷16，北京：科學出版社，2008年,圖208，轉引自施靜菲《云南地區(qū)青花瓷器的變遷兼談其與江西景德鎮(zhèn)和越南青花瓷的關聯(lián)》，載《美術史研究集刊》第25期，內(nèi)部刊物，臺灣大學藝術史研究所，2009年，第205頁。由此可見兩者之間的密切關系。

那到底是云南青花瓷影響了越南青花瓷，還是越南青花瓷影響了云南青花瓷的生產(chǎn)呢？

對此，國外一些學者認為，中國陶瓷向外傳播的路線是由長江中下游和華南地區(qū)傳至東南亞，再由東南亞傳到云南。持這種觀點的依據(jù)是，云南與中國內(nèi)地交通不便，而元代以前并沒有生產(chǎn)瓷器，越南等東南亞國家與中國沿海有水路相通，唐宋以來一直有陶瓷生產(chǎn)，由此可推論從東南亞到云南的交通反而比中原到云南更為便利，所以云南燒制青花瓷的技術受越南影響。[注]郭學雷：《十五世紀的越南青花瓷器及其相關問題初探》，載《中國古陶瓷研究》第10輯，北京：紫禁城出版社，2004年，第362頁。而國內(nèi)學者大多認為主要是云南青花瓷對越南青花瓷產(chǎn)生影響。[注]劉蘭華：《越南中部出土的中國古代陶瓷》，載《中國古陶瓷研究》第10輯，北京：紫禁城出版社，2004年，第356頁。

紅河是中國與越南之間的跨境河流，從云南建水出發(fā)，隨著紅河可直接進入越南。司馬遷在《史記·西南夷列傳》中記載了中國通印度的古蜀身毒道，《蠻書》中也記載從云南至越南的水道。從這些史料記載可知，云南跟印度、緬甸、越南等地早已有交流，交通線順暢，商品之間也有流動。滇青銅器和越南東山文化的青銅器的相似性也表明了他們之間的密切關系。

在元朝時，蒙古軍破大理國，正式建立云南行省，歸屬于封建王朝統(tǒng)一管理。而元朝時，蒙古軍曾三次攻打越南，試圖征服越南，雖未能成功，但越南陳朝仍繼續(xù)向元朝朝貢，要求恢復宗藩關系，那么，作為元朝藩屬國的越南與行省云南之間的交流就更為便捷了。而當時有路直通云南建水、越南到廣西、廣東。14世紀末，越南陳朝被推翻，在15世紀初被永樂帝短時占領(1407～1427年),據(jù)此可推斷，兩地的交往更加密切。

那為何從目前的出土瓷器看，越南“大和八年”的青花纏枝牡丹紋長頸瓶比云南“宣光九年”墓志同出的青花獅子纏枝牡丹紋罐晚了近一個世紀？兩地青花瓷的紋飾紋等方面都極為相似，而且地理位置較近，卻分屬不同的時期，這極有可能是由于考古資料的缺乏而導致的。因為越南“大和八年”的青花纏枝牡丹紋長頸瓶的質(zhì)量比宣德年間找到的青花獅子纏枝牡丹紋罐要好得多。此器物在造型、紋飾上跟明初中國景德鎮(zhèn)青花瓷相當。特別是景德鎮(zhèn)典型的瓶腹部纏枝牡丹畫法，在越南青花長頸瓶上也有體現(xiàn)，并具有較高的水平和獨特的藝術感。另外，隨著新的考古資料的出現(xiàn)，有國外學者根據(jù)日本一處1416年的古遺址出土的越南青花殘片判定，其創(chuàng)燒時間大致可能為15世紀前半葉。[注]Le Trung,Vietnamese Ceramics in the Museum of Vietnamese History Ho Chi Minh City，The Museum of Vietnamese History, 1998.轉引自郭學雷《十五世紀的越南青花瓷器及其相關問題初探》，載《中國古陶瓷研究》第10輯，北京：紫禁城出版社，2004年，第359頁。也有學者認為，越南青花產(chǎn)生于14世紀，是在14世紀上半葉的越南釉下黑彩制品的基礎上發(fā)展而來。[注]Asako Morimoto,“Vietnamese Trade Ceramics: A Study Based on Archaeological Data from Japan”,The Journal of Sophia Asian Studies,no.11，1993,p.47.這些證據(jù)的準確性仍有待考察，但越南的確很早就接觸到中國瓷器，燒造青瓷的時間也早于云南，其燒瓷技術要比云南成熟。越南陶瓷早在13世紀晚期到14世紀早期就已用釉下鐵褐色來裝飾。這也是國內(nèi)外學者關于越南青花年代問題的主要爭論點之一，因為國內(nèi)學者認為鐵褐色的瓷器不屬于青花瓷討論的范疇，而國外學者則認為屬于。因為越南在14世紀下半葉開始使用來自云南的鈷料裝飾陶瓷，這種技法與越南陶工之前生產(chǎn)的釉下鐵褐色陶瓷相似。甚至有時候，這兩種顏色同時在一件瓷器上混合使用。[注]John Guy,“Vietnamese Ceramics and Cultural Identity”,in David G.Marr, Anthony C.Milner eds.,Southeast Asia in the 9th to 14th Centuries,Institute of Southeast Asian Studies,Singapore,1990,p.261.而日本學者對14世紀的鐵褐色裝飾樣品分析結果也顯示越南陶瓷鈷的含量與云南青花瓷的鈷含量相當。[注]Kazuo Yamaskai,Shuji Ninomiya,Mamoru Aboshi,Takayasu Koezuka,“Chemical Studies on the Pottery and Porcelain Sherds Collected at the Archaeological Sites in Vietnam”,The Journal of Sophia Asian Studies,no.11,1993,pp.75～76.所以越南燒制青花瓷的年代問題仍值得我們繼續(xù)深入了解。

而目前云南也尚未發(fā)現(xiàn)有明確紀年的青花瓷器出土，目前的大部分研究是建立在火葬墓遺址上推測的。如，據(jù)1973年祿豐火葬墓群的報告，一件為青釉印花盤，同時出土的墓志時代為至正二十六年(1366年)；另一件為是獅子滾繡球罐，一起出土的墓志紀年為宣光九年(1379年)。[注]葛季芳：《祿豐火葬墓及其青花器物》，《文物》1984年第8期。此報告多被學者們引用。宣光是北元昭宗年號，宣光九年同時也是明代洪武十二年(1379年)，因此認為在明代初期時云南青花已成熟。但值得注意的是，這批墓葬是當?shù)剞r(nóng)民開墾山地時挖掘出來的，當時又值“文化大革命”特殊時期，學術環(huán)境遭到破壞。墓志與青花瓷罐是否同出一墓，還需要進一步調(diào)查研究。云南地處西南邊陲，自南詔國(738～902年)就開始有火葬的習俗，一直到明代初期，火葬墓在云南省多個地方都有發(fā)現(xiàn)。但火葬墓通常是一整個墓群，迭壓關系復雜，出土情況常遭破壞，不甚理想，所以這個資料的可信度有待考證。

四、結 論

據(jù)上文分析，筆者認為，云南青花瓷與越南青花瓷應同屬一個時期，兩者均在景德鎮(zhèn)的影響下出現(xiàn)，兩者之間是互相交流的關系。在古代，兩者可能還同屬一個片區(qū)窯群。如，15世紀越南青花的產(chǎn)地位于越南北部河江省，距中國云南青花的產(chǎn)地玉溪等地較近。用現(xiàn)代的一些地理觀念去做判斷，難免有誤差。而越南在東南亞諸國中，其青花瓷技術也是相當成熟的，在16～17世紀，越南也仍燒制青花瓷，而云南青花則銷聲匿跡了。個中原因，值得我們繼續(xù)探索。本文主要從目前出土的文物情況進行分析，而對兩地的青花瓷紋飾、燒造技術等較少涉及，這難免不全面。日后，有機會希望掌握更多第一手的資料，可以進行更全面的探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