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東洋
(河南科技大學 人文學院,河南 洛陽 471023)
【史學新探】
論魏晉南北朝九品中正制與考課制之關系
王東洋
(河南科技大學 人文學院,河南 洛陽 471023)
九品中正制與考課制的關系,本質上是門閥制度與皇權政治的關系。魏晉南北朝時期,九品中正制能夠起到某種形式的考課作用,對于皇權政治的恢復起了一定的促進作用,而皇權政治的恢復能有效制約地方的分裂傾向,有利于國家的再統(tǒng)一。
魏晉南北朝;九品中正制;考課制
九品中正制是魏晉南北朝時期的一項重要選舉制度,不僅對未入仕的士人進行品評,也對在職官員定期品評,對官員升降賞罰產生了重要影響。研究魏晉南北朝的考課制度,不能不考慮九品中正制度的影響。有關九品中正制與考課制的關系,學界僅在論述九品中正制時偶有涉及,雖有學者提出九品中正制能起到考課職能,但缺乏有力的論證。本文擬在前人研究的基礎上考察九品中正制與考課之關系,以及通過九品中正制所實施的考課與國家統(tǒng)一的關系。
(一)清議降品與官職變動
《三國志·劉廙傳》注引《廙別傳》載劉廙議政曰:“今之所以為黜陟者,近頗以州郡之毀譽,聽往來之浮言耳……長吏之所以為佳者,奉法也,憂公也,恤民也……而長吏執(zhí)之不已,于治雖得計,其聲譽未為美;屈而從人,于治雖失計,其聲譽必集也?!眲M認為,地方官的治理內容,如奉法、憂公、恤民等,一般會觸及地方大族的利益,因此有的地方官雖治理較好但名聲往往不好。地方官為求仕途升遷,必然要博取鄉(xiāng)黨名聲,鄉(xiāng)黨的評價實際上成了地方官政績的標準,對其升降產生重要影響。九品中正制正式運行后,昔日鄉(xiāng)黨的評價就轉化為中正作出的清議。
魏晉南北朝時期,中正品第與官職高低相適應。唐長孺先生曾說,“中正品第并非只是一種褒貶虛名,而是和入仕途徑有不可分割的關系。官位必須和品第相當,降品等于免官”,歷史上所見明注降品的例子并不多,“但是不明說降品而實系降品的就很多,這些大概以犯鄉(xiāng)議、清議,或者詔付鄉(xiāng)議、清議來表示”。[1]116可見,中正品第的變動與官職升降有著互動關系。
時至東晉南朝,中正清議的范圍更大,對官員職務升降也起到更大作用。東晉祖納曾問梅陶有關“月旦評”之事,梅陶認為“善褒惡貶,則佳法也”。王隱問:“《尚書》稱‘三載考績,三考黜陟幽明’,何得一月便行褒貶!”梅陶曰:“此官法也。月旦,私法也?!保?]1699在東晉時人看來,月旦評行“褒貶”就是某種形式的考課。九品中正制(公法)就是由國家將民間清議(私法)納入國家控制的軌道而來,并保持了清議遺風。在職官員若違犯禮儀,其中正品第不被通過,即實施清議懲罰?!妒勒f新語·尤悔篇》:“溫公初受劉司空使勸進,母崔氏固駐之,嶠絕裾而去。迄于崇貴,鄉(xiāng)品猶不過也。毎爵皆發(fā)詔?!弊⒁齾浅惺嗽唬骸班l(xiāng)評不與,而發(fā)詔特進之。然則平人進爵,必先檢鄉(xiāng)評矣?!保?]溫嶠鄉(xiāng)品(即中正品第)不被通過,進爵時需皇帝詔書特批,一般官員一旦鄉(xiāng)品通不過,只能降職或禁錮。東晉孝武帝時,范寧上疏方鎮(zhèn)去官時,“宜驗其鄉(xiāng)黨,考其業(yè)尚,試其能否,然后升進”,“帝善之”。[2]1987所謂“驗其鄉(xiāng)黨”,即考察其中正品第或聽取中正評價。地方官或秩滿離任或臨時調離,都要對其綜合考核,而考核品行時需聽取中正的意見。以決其升降。
南朝對于遭受中正清議的官員,其官職或降或免。齊明帝建武元年十二月,“宣德太仆劉朗之、游擊將軍劉璩之子,坐不贍給兄子,致使隨母他嫁,免官,禁錮終身,付之鄉(xiāng)論”;[4]142蕭梁后期,“(蕭)斅時居母服,清談所貶”。[4]1050此清談即清議。南朝還將清議納入律令,制定了相應的懲罰法令。梁武帝天監(jiān)元年規(guī)定:“士人有禁錮之科,亦有輕重為差。其犯清議,則終身不齒。”陳朝修訂律令,“其制唯重清議禁錮之科”。[5]702張旭華先生認為,南朝中正仍然主持清議,且清議范圍更廣,處罰更重,威力更大,自劉宋以后,清議被逐步納入制度化和法制化的軌道上來。[6]206
南朝新皇帝登基,對先前遭受清議之人,一般會下詔予以蕩除。宋武帝詔“其有犯鄉(xiāng)論清議、贓污淫盜,一皆蕩滌洗除,與之更始”;[7]齊高帝下詔“有犯鄉(xiāng)論清議,贓污淫盜,一皆蕩滌,洗除先注,與之更始”。[8]梁武帝和陳高祖亦有類似詔書。周一良先生認為:“南朝清議倚靠王權,王權支持并可左右清議。但清議內容的標準和權威性,士大夫之不得違犯清議,則南朝與兩晉沒有很大差別?!保?]清議一方面是官職升降的依據(jù),另一方面可起到震懾作用,使官員加強自身修養(yǎng)。從這個角度上說,東晉門閥政治已不可動搖,“九品中正制的考課作用也就無以體現(xiàn)了”[10]的說法是值得商榷的。
北朝亦存在中正主持的清議。宣武帝景明年間,王溫“尋簡鄉(xiāng)望,補燕國樂浪中正。品裁人物,升降有序,邦邑縉紳,比之水鏡”。[11]北齊陳元康“不能平心處物,溺于財利,受納金帛,不可勝紀,放責交易,遍于州郡,為清論所譏”。[12]343與東晉南朝相比,其清議力度和范圍較小。
(二)中正參與謚號的評定
謚號是對去世官員的蓋棺定論,好的謚號是極高的精神鼓勵,并能給親屬帶來相應的物質利益,對在世官員也能起到榜樣作用。北魏中正參與謚號的擬定過程,發(fā)揮了相當重要的作用。據(jù)《魏書·甄琛傳》:
凡薨亡者,屬所即言大鴻臚,移本郡大中正,條其行跡功過,承中正移言公府,下太常部博士評議,為謚列上。謚不應法者,博士坐如選舉不以實論。若行狀失實,中正坐如博士。
此事發(fā)生在北魏孝明帝正光年間,由吏部郎袁翻提出。北魏議定謚號的一般過程是,屬所將官員去世消息告訴大鴻臚,然后由中正提供死者行跡功過,再付太常審議,最后由博士評議定謚。太常博士所擬謚號若有異議需要重新擬定,有時甚至由皇帝下詔廷議才最終確定。其間,中正應提供去世官員的“行狀”,即對已故官員“行跡功過”所作的總評價(考狀)。6]291周一良先生認為,行狀不僅序本人,而且需序三代。[13]可見,“行狀”是官員一生治績和品行的總概括,也從側面反映了中正兼有考課的職能。
(三)中正參與武官軍簿的管理
中正參與軍簿的管理,南北朝都有相關記載。就北朝而言,《魏書·盧同傳》載盧同向北魏孝明帝上奏云:“請自今為始,諸有勛簿已經(jīng)奏賞者,即廣下遠近,云某處勛判,咸令知聞……或遭窮難,州無中正者,不在此限。”武官將士之軍功記錄在案,是謂軍功文書。因戰(zhàn)爭頻發(fā)和不可預見的原因,諸多軍功文書得不到及時整理和保存,立功將士得不到及時封賞,出現(xiàn)了軍功作弊等一系列問題。張旭華先生認為,北魏中正負有考察軍功、校訂勛簿和打擊假冒軍功等相關責任。[6]292南朝時,據(jù)《南齊書·高帝紀下》載建元元年十月詔曰:“……若四州士庶,本鄉(xiāng)淪陷,簿籍不存,尋校無所,可聽州郡保押,從實除奏。荒遠闕中正者,特許據(jù)軍簿奏除?!睂τ跓o中正的荒遠之地,朝廷準許吏部根據(jù)軍簿授官,而對于設置中正的州郡之地,則由中正提供品簿或類似材料,以便對武官考課??梢?,中正官在武官考課中發(fā)揮著一定的作用。
吏部為考課主管部門,中正為官員中正品第的評定機關。中正與吏部的關系,從側面反映了九品中正制與考課制的關系。兩者之間的爭論在魏晉南北朝不絕于耳。透過爭論可以看出九品中正制在考課官員過程中的作用。
(一)魏晉時期
魏明帝時,傅嘏責難劉劭考課法時說:“方今九州之民……其選才之職,專任吏部。案品狀則實才未必當,任薄伐則德行未為敘,如此則殿最之課,未盡人才?!保?4]此處“品狀”指中正品第,“薄伐”指家世。所云“專任吏部”即吏部與中正分離,至少說明吏部在履職時沒有參考中正品第,因此出現(xiàn)了品狀和簿伐脫節(jié)的現(xiàn)象。至曹魏齊王芳時,有人則批評中正侵奪了吏部的職權。《三國志·夏侯尚傳附子玄傳》載齊王芳正始年間,夏侯玄議曰:
夫官才用人,國之柄也,故銓衡專于臺閣,上之分也,孝行存乎閭巷,優(yōu)劣任之鄉(xiāng)人,下之敘也……自州郡中正品度官才之來,有年載矣,緬緬紛紛,未聞整齊,豈非分敘參錯,各失其要之所由哉!
夏侯玄認為,原先尚書臺和鄉(xiāng)閭分掌銓衡和孝行,上下有序,但淵源于鄉(xiāng)黨評論的九品中正制度實施后,造成上下交涉,影響到臺閣銓選;中正定品引起官員的職務升降,侵奪了吏部的銓選權。針對“吏部”與“中正”職權相侵現(xiàn)象,夏侯玄主張長官考課下屬之才干,中正品評官員之德行,臺閣匯總該官員才干和德行后,再決定升降賞罰。
針對曹魏中正與吏部相互侵權現(xiàn)象,呂思勉先生認為:“中正之弊,實由臺閣不聽官長考功校否之談,而憑閭閻以意裁處之議也。”[15]錢穆先生認為:“中正評語,連做官人未做官人通體要評,而吏部憑此升黜,如是則官吏升降,其權操之中正,而不操于本官之上司?!保?6]中正在一定時期、一定程度上侵奪了吏部銓選權,而這從反面證明,中正對官員的品評能夠起到考課官員的作用。
西晉時期,規(guī)定吏部與中正共同完成選署任務?!秲愿敗ゃ屵x部》“條制一”條:“晉依魏氏九品之制,內官吏部尚書,司徒左長史,外官州有大中正,郡國有小中正,皆掌選舉。若吏部所用,必下中正,征其人居及父祖官名?!边@種制度設計相當好,在實際執(zhí)行中卻弊端重重。
晉武帝時期,劉毅對九品中正制的猛烈批評,多涉及中正與吏部的關系?!稌x書·劉毅傳》載劉毅主張廢九品:
(九品)既無鄉(xiāng)老紀行之譽,又非朝廷考績之課;遂使進官之人,棄近求遠,背本逐末。位以求成,不由行立,品不校功,黨譽虛妄。損政五也。
所謂“品不校功”,即中正品第不能反映官員的治績和德行,所定品第有悖考課之精神。劉毅接著說:
既以在官,職有大小,事有劇易,各有功報,此人才之實效,功分之所得也。今則反之,于限當報,雖職之高,還附卑品,無績于官,而獲高敘,是為抑功實而隆虛名也。上奪天朝考績之分,下長浮華朋黨之士。損政六也。
劉毅認為中正品第與官員治績相脫節(jié)有損考績,助長浮華。從“上奪天朝考績”看出,中正品第在西晉能起到某種形式的考課作用。
針對劉毅九品八損之論,元代史家馬端臨說:“品則中正可得而定,狀則非中正可得而知,今欲為中正者,以其才能之狀著于九品,則宜其難憑。要知既入仕之后,朝廷自合別有考課之法,而復以中正所定之品目,第其升沉,拘矣。況中正所定者,又未必允當乎?!保?7]在馬端臨看來,所謂“品”是未入仕者的品行評價,應由中正負責,“狀”是已經(jīng)入仕者的治績表現(xiàn),應由朝廷考課部門負責,而魏晉時期中正將官員治績優(yōu)劣納入“品”“第其升沉”,在一定程度上侵奪了朝廷的“考課之法”,承擔了部分考課職能。
(二)南朝時期
魏晉時期,九品中正制遭到有識之士的猛烈批評,但東晉以降,批評之聲大為減少。因為九品中正制實行了某種程度的變革,適應了當時的政治形勢。東晉以降的九品中正制更傾向于對官員“品行”的評價,而對“治狀”評論較少,便于與吏部配合。南朝由州中正或直接間接遷為吏部尚書(或吏部郎)的現(xiàn)象較為普遍,即使非直接遷轉,擔任州中正的經(jīng)歷對于吏部官員更好地履行選署職責,定有幫助的,更利于二者的相互配合。
《梁書·敬帝紀》載太平二年春正月詔:“諸州各置中正,依舊訪舉。不得輒承單狀序官,皆須中正押上,然后量授……其選中正,每求耆德該悉,以他官領之?!苯?jīng)侯景之亂等幾次動亂后,蕭梁制度多有停廢,故梁敬帝要恢復舊制。梁敬帝詔令諸州置中正,并規(guī)定必須有中正的畫押,吏部才能授官,這反映了蕭梁中正參與了吏部選署標準的制訂。不過“中正押上”制度需要皇權下詔規(guī)定,或許可以從反面證明,蕭梁中正職權有所下降,需由國家通過行政手段來保障中正的權力。這與魏晉時期中正侵奪吏部職權的情況形成了鮮明對比。
(三)北朝時期
北魏中正與吏部的關系,大體經(jīng)歷了中正參與吏部銓選、吏部與中正分工到“專歸吏部”等過程。北魏孝文帝太和十六年七月詔曰:“自今選舉,每以季月,本曹與吏部銓簡?!保?8]170北魏中正既以“季月”參與吏部銓選,則中正的意見對官員考課有著重要影響。
中正官與吏部官員相互兼職,反映了中正與吏部關系的協(xié)調。州中正兼任吏部尚書者,如北齊后主時,袁聿修“尋除都官尚書,仍領本州中正,轉兼吏部尚書”。[12]565考功郎中兼任中正更能說明問題,如北魏宣武帝時期,裴佗身兼考功郎中和郡中正。即使不兼任,由考功郎直接遷轉中正,也能說明二者的密切關系,如宣武帝時,封軌不辱使命,“轉考功郎中,除本郡中正”。[18]765
北魏后期,中正定品的消極作用日益明顯,吏部職權進一步擴大。孝明帝時,劉景安與崔亮書信中說:“魏晉因循,又置中正……察孝廉唯論章句,不及治道。立中正不考人才行業(yè),空辨氏姓高下?!贝蘖链饡唬骸拔粲兄姓?,品其才第,上之尚書,尚書據(jù)狀,量人授職,此乃與天下群賢共爵人也……況今日之選專歸尚書,以一人之鑒照察天下?!保?8]1480可見,時至北魏后期,中正定品標準不再是士人或在職官員的德行而是門第,九品中正制已經(jīng)成為門閥士族壟斷其地位的工具。由崔亮所言可知,北魏后期吏部權限極大,中正侵奪吏部職權的問題暫時得到解決。到了隋朝,官員選舉任命考課全歸吏部,兩者矛盾最終以中正的退出而得到解決。
由上觀之,中正與吏部的關系大體經(jīng)歷了三個階段,其一,分工不明、相互侵奪對方職權時期(魏晉);其二,中正與吏部逐漸相互兼容、參與配合時期(南北朝);其三,選署專任吏部、中正逐漸退出時期(隋朝)。中正所起的考課作用,主要體現(xiàn)在對官員“品行”的評定上,“政績”由吏部負責考核。吏部與中正由沖突走向融合,共同完成了對官員“政績”與“品行”的評定。
探討九品中正制與考課制的關系,亦可從漢唐考課制著眼,考察漢代考課制對九品中正制度的影響,及九品中正制對隋唐考課制的影響。
(一)漢代考課制對九品中正制的影響
中正品第分為九等受到漢代考課的影響。唐長孺先生認為:“品分為九等也由來已久……這在兩漢大概是流行的辦法,”[1]109廖伯源先生進一步認為,九品中正制度的操作辦法受到漢代考課制度的啟發(fā)和影響,兩者都分為九等。[19]
此外,中正定品時提供的“狀”亦與漢代考課評語有關。唐長孺先生認為,中正之“狀”是一種總的評語,其淵源是出于漢末名士的名目或題目,而非源于比較具體的“行狀”。[1]107廖伯源進一步認為,九品品評人物之“狀”淵源于漢末名士的標榜語,名士標榜語則溯源于漢代考課的評語。[19]
九品中正制既受到漢代考課制的深刻影響,則其暗含考課的精神當是勢所必然。
(二)九品中正制對隋唐考課制的影響
隋唐時期,考課實踐中出現(xiàn)新的評語方式——“考詞”。隋文帝開皇年間,盧昌衡“出為徐州總管長史,甚有能名。吏部尚書蘇威考之曰:‘德為人表,行為士則?!撜咭詾槊勒劇?。[5]1404蘇威親自考課官員,考語簡潔明了涵蓋了官員的政績和德行,與魏晉中正評語非常相似。隋煬帝時,敬肅遷穎川郡丞,“大業(yè)五年,朝東都,帝令司隸大夫薛道衡為天下群官之狀。道衡狀稱肅曰:‘心如鐵石,老而彌篤?!保?]1685司隸大夫對郡丞評價,包含著上司對下官考課的意味,可視同于考詞。
唐代皇帝常為重臣書寫考詞以定考第。唐太宗曾為大理卿唐臨書寫考詞曰:“形若死灰,心如鐵石。”[20]唐玄宗為中書令張說寫考詞曰:“動惟直道,累聞獻替之誠。言則不諛,自得謀猷之體。政令必俟其增損,圖書又藉其刊削,才望兼著,理合褒升??贾猩??!保?1]可見唐代某些考詞,略同于漢末名士的題目,更可能受到魏晉南北朝九品中正制之“狀”的影響。
漢唐考課制度相對完善,處于期間的魏晉南北朝,其考課制度卻由于皇權相對弱小而被有些學者認為不復存在,此誤。研究發(fā)現(xiàn),魏晉南北朝的九品中正制與漢唐考課制有著密切關系,這也從一個側面反映了九品中正制在一定程度上具有考課的功能。
從中正的職能看,中正對違犯清議的官員進行降品,伴隨而來的是降職或免職,中正品第在官職變動中發(fā)揮了考課作用;中正參與去世官員謚號的評定和武官軍簿的管理,均發(fā)揮了某種形式的考課作用。從中正與吏部的關系看,在門閥士族居于主導地位的魏晉南北朝時期,吏部職權降低甚至被虛化是客觀事實。由中正對官員進行定品以對官員黜陟產生影響,表面上看是侵奪吏部的職權,但本質上仍是某種形式的考課,從長遠看來有利于吏部職權的恢復和強化?;蛟S更進一步說,中正侵奪吏部的銓選職權,對在職官員定品以決定升降賞罰,正是九品中正制發(fā)揮考課作用的表現(xiàn)形式。在魏晉南北朝時期,即使沒有中正侵奪吏部職權,吏部也不能獨立地行使對門閥士族為官者的考課權。當皇權重振時,國家必然強化對官員的管理,選舉與考課的大權專歸吏部也是勢所必然。
九品中正制與考課制的關系,本質上反映的是門閥制度與皇權政治的關系。魏晉南北朝是門閥大族壟斷選舉的時代,地方大族通過鄉(xiāng)論控制地方選舉,并利用政治、經(jīng)濟、文化、社會諸方面的顯著優(yōu)勢,形成與皇權相抗衡的力量。地方大族起家官品較高,升遷較快,多擔任高級官職,對其如何考課,是皇權必須解決的問題。九品中正制對于士族門閥的“品行”評定,在一定程度上能夠彌補因門閥士族強大而造成的皇權考課的缺失。九品中正制能起到某種形式的考課作用,正是門閥制度下考課制度所具有的特征之一,對于皇權政治的恢復起了一定的促進作用,而中央皇權政治的恢復又能有效制約地方的分裂傾向,有利于國家的再統(tǒng)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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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Discussion on Connection Between the Nine-rank System and the M erit System in W ei,Jin,Southern and Northern Dynasties
WANG Dong-yang
(Humanities Institute,Henan University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Luoyang 471023,China)
The connection between the Nine-rank system and the merit system essentially reflected the linkage between powerful Family System and Imperial Power Politics.In Wei,Jin,Southern and Northern Dynasties,the Nine-rank Appraisal System played some role ofmeirt system and improved the recovery of imperial power which not only restricted local division but also benefited re-unity of the country.
Wei,Jin,Southern and Northern Dynasties;the Nine-rank System;the Merit System
K235
:A
:1672-3910(2014)00-0020-05
2013-01-21
2013年度洛陽社科規(guī)劃項目(2013B200)
王東洋(1977-),男,河南鹿邑人,副教授,博士,主要從事中國史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