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桃姐》的語用會話分析

朱玲君，周敏莉

(1．湖南工業(yè)大學文學與新聞傳播學院，湖南株洲412007;2．江西師范大學文學院，江西南昌330022)

《桃姐》是一部故事情節(jié)極其簡單的影片，由真人真事改編而成。影片聚焦香港普通的市民生活，將平凡真實的主仆生活細膩深刻地展現(xiàn)在觀眾面前。影片中桃姐以自己的盡職、勤儉，精心打理羅杰的生活，用自己的廚藝呵護Roger的健康，Roger亦對桃姐十分關愛。［1］這部小投資的文藝片能以一種前所未有的真摯和誠懇征服觀眾，其平實樸素的人物對白起到了重要作用。［2－3］本文將從會話的合作原則和禮貌原則視角，分析人物會話中對合作原則的遵守和違反現(xiàn)象，分析人物會話中體現(xiàn)的禮貌現(xiàn)象，探討這些現(xiàn)象在塑造人物形象時所起的作用，以及是如何有助于體現(xiàn)“主仆情深”這一主題的。

一 《桃姐》遵守合作原則的會話分析

美國語言哲學家格賴斯(H·P·Grice)于1967年在哈佛大學做了三次演講。他在演講中提出，為了保證會話等言語交際的順利進行，說話人和聽話人雙方必須共同遵守一些基本原則，特別是“合作原則”(Cooperative Principle);并認為，言語交際中人們總是互相合作的，雙方都有這樣一個共同愿望:雙方的話語都能互相理解，共同配合。格賴斯將合作原則劃分為四個范疇，每個范疇包括了一條準則和一些次準則。［4］62－90

(一)量準則在電影《桃姐》中的體現(xiàn)

量準則要求所提供的話語應包含交際目的所需要的信息，同時不應超出所需要的信息。場景一:

Roger:能看看客人月結單嗎?

老板娘:哦。

Roger:一個月尿布要五百八十元?

老板娘:那要看你用什么牌子的嘍。用多少啊……

Roger:陪診費又是什么呢?

老板娘:陪診費啊?

Roger:對呀。

老板娘:那就是陪老人家去復診。去看中醫(yī)，做物理治療……

Roger:你這里的收費真的挺……真的挺五花八門的。

老板娘:那你問夠了沒有?

Roger:沒有，我只想知道……這里有沒有注冊護士、保健師、藥劑師、營養(yǎng)師、職業(yè)治療師或者是物理治療師?

老板娘:行行行，我去找個更高級的來回答你。

當Roger在為中風的桃姐找老人院時，想通過老板娘得知老人院的詳細信息，包括看客人月結單，了解一個月的尿布錢和陪診費，詢問是否有注冊護士、保健師等。Roger問話遵守了量原則，反映出他對桃姐非常關心。

(二)質準則在電影《桃姐》中的體現(xiàn)

質準則規(guī)定了說話的真實性，也就是要求說話人說真話，不說假話，不說沒有根據的話。場景二:

Roger母親:怎么樣?

桃姐:有沒有放姜?

Roger母親:還要放姜的嗎?

桃姐:要，不放姜會腥的。

Roger母親:我試過的，一點腥味都沒有。

桃姐:不腥?我嘗嘗。腥。

桃姐謹記自己作為仆人的身份，對Roger及其母親畢恭畢敬，但由于她職業(yè)習慣，她對吃非常執(zhí)著和講究，以至于直接指出Roger母親為其做的燕窩因為沒有放姜而有腥味。在這段對話中，桃姐遵守了質準則，沒有說假話去恭維Roger的母親(即自己的老主人)，從側面表現(xiàn)了桃姐的敬業(yè)和廚藝的精湛。

(三)關系準則在電影《桃姐》中的體現(xiàn)

關系準則指所提供的信息要關聯(lián)或相關，要求人們交際時的表達必須與所處的時間、場合一致。場景三:

桃姐:那你用什么鍋煮飯的?

面試者:煮飯當然是用電飯鍋的啦，婆婆。

桃姐:嗯，小姐，煮飯要用瓦鍋煮才香的。

面試者的回答和桃姐的答案都遵循了關系準則，但相比之下可看出桃姐對面試者在廚藝方面的要求簡直到了挑剔的程度，而這皆是出于對小主人Roger的深切關愛。

(四)方式準則在電影《桃姐》中的體現(xiàn)

方式準則在表達方式上要求必須清楚明白，要簡明扼要，不要用含糊的詞語，避免冗詞贅句。場景四:

醫(yī)生:婆婆呀，你的牙全松了，沒得補了，弄一副假的，可以吃很久的。

Roger:怎么做?

桃姐:不用做，不用，行了，不用。

Roger:你沒牙怎樣吃東西呀?

桃姐:幾萬塊錢弄一副牙，用得了多久呢?不做了，不做。

Roger:醫(yī)生，別理她，你給她做。

醫(yī)生:好呀。

桃姐:不要了!

Roger:你干嘛呢?

桃姐:爛扇無風，老人無用，不用弄了。

桃姐不是繞著圈子委婉地拒絕Roger要幫她弄假牙的提議，而是遵守了方式準則，直截了當?shù)卣f不用做，表現(xiàn)出她不想讓Roger破費、不想給Roger造成負擔的堅定心理。

二 《桃姐》違反合作原則的會話分析

當說話人故意違反合作原則的某一準則時，就可能產生會話含意(Conversational Implicature)。會話含意指說話人話語意思的暗含(Implying)及聽話人對其隱含之意(What Is Implied)的理解(何自然2011)。會話含義關注的不是說話人說了什么，而是說話人說這句話可能意味著什么。［5］

(一)違反量準則的現(xiàn)象

違反量準則是指講話信息量不足或過多，即說話內容沒有包括交談目的所需要的信息或者是超出了所需信息。場景五:

Roger:不如這樣，我出部手機給你，你有什么想要的就打給我吧。

桃姐:不要，別浪費錢，我也不會用。

Roger:我教你啦。

桃姐:不要，我叫護士打電話找你不就行了。

Roger:也可以。

桃姐:不用擔心我呀……你記不記得你奶奶那時候中風，你記不記得呀?你不記得，你去讀書了。她中風呢，又好了，好了又中，然后又好了，很反復的，我在這里就好了，有人照顧我。

這是Roger來老人院看望桃姐時與桃姐之間的對話。按照問—答的句式要求，桃姐只需要回答“不用擔心我”就足矣，但是她還提到Roger奶奶曾經多次反復中風的經歷，目的是為了讓Roger更加放心，同時也不希望給他造成麻煩。

(二)違反質準則的現(xiàn)象

違反質準則是指說話人故意說一些不符合事實的話，或者說一些缺乏誠意或缺乏足夠證據的話，從而讓聽話人推導出某種語用含意。場景六:

桃姐:要挑些蒜。

蔬菜攤老板:挑吧，慢慢挑，顆顆挑清楚啊。

桃姐:先穿上衣服。

蔬菜攤老板:慢慢咯。

桃姐:先戴上眼鏡。

蔬菜攤老板:嗯，這里是你自己家嘛。

蔬菜攤老板其實不喜歡顧客對每一樣蔬菜都拿在手上挑揀捏捻，但是當桃姐說要挑些蒜的時候，老板卻說“挑吧，慢慢挑，顆顆挑清楚吧”，老板的話違反了質準則，目的是與桃姐這位老主顧維持良好的關系，同時從老板的話也可以看出，桃姐買菜經常是精挑細選的，說明了桃姐對工作的敬業(yè)。

(三)違反關系準則的現(xiàn)象

違反關系準則是指聽話人的回答與說話人提出的問題或信息不一致，答非所問。場景七:

桃姐:老人院多少錢的?

Roger:你喜歡住老人院嗎?

當桃姐第一次中風住院后，提出要辭職并入住老人院。桃姐的詢問關注的是老人院的價錢，而Roger并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反問桃姐是否喜歡住老人院，說明Roger更關注的是老人院的環(huán)境，這體現(xiàn)了Roger為桃姐考慮得非常周全。

(四)違反方式準則的現(xiàn)象

違反方式準則是指說話人為了讓聽話人感到話語中的隱含義而有意使用晦澀含糊的詞句，咬文嚼字，拐彎抹角，說話含糊、啰嗦，不簡練。場景八:

堅叔:剛才我剛好經過看見這些蛋撻新鮮出爐的，你嘗嘗吧。

桃姐:不要啦，你自己吃吧，不要客氣。

堅叔:哎呀，總是你請吃東西嘛，就讓我做一次有錢人吧。來……真的很好吃的，來。

桃姐:好好好。

堅叔:熱乎乎的，好香的。

桃姐:你自己吃啦。

堅叔:我糖尿病，怎么能吃呢?現(xiàn)在還等著錢去拿藥。哎對了，給我兩三百看病吧。呵呵，我看見你干兒子經常給錢你的。

堅叔為了找妓女要問桃姐借錢，但是又不敢直接提及借錢的事情，因而拐彎抹角地借請吃蛋撻之事說出自己糖尿病急需買藥的理由，目的是順利從桃姐這兒借到錢。而桃姐也了解到堅叔話語中的含意，沒有細問就爽快地把錢借給了堅叔，這說明了桃姐的善良。

三 《桃姐》遵守禮貌原則的會話分析

合作原則雖然解釋了會話含意是怎樣產生的，但并沒有說明人們?yōu)槭裁匆`

反合作原則來含蓄間接地表達自己的意圖。利奇認為，說話人違反合作原則，把話說得間接含蓄，是出于禮貌的需要。他認為構成禮貌的重要因素是命題所指向的行動內容給交際雙方帶來的利損情況，以及話語留給聽話人的自由選擇程度。利奇對禮貌原則(Politeness Principle)也劃分為六類，每類包括一條準則和兩條次則。［4］91－119

(一)得體準則在電影《桃姐》中的體現(xiàn)

得體準則(Tact Maxim)是指減少表達有損于他人的觀點。盡量讓別人少吃虧;盡量讓別人多受益。場景九:

老人1:你兒子呀?

Roger:不是。

老人2:我都說看起來不太像的啦。

老人1:干兒子?

Roger:是呀。

老人2:桃姐，你真有福氣啊，干兒子還來看你，多好啊。

Roger不是桃姐的兒子，但承認了自己是桃姐的干兒子，這讓在Roger家作了一輩子傭人的桃姐在別的老人面前有了十足的面子，Roger的話體現(xiàn)了“盡量讓別人多受益”的得體原則。

(二)慷慨準則在電影《桃姐》中的體現(xiàn)

慷慨準則(Generosity Maxim)是指減少表達利己的觀點。盡量讓自己少受益;盡量讓自己多吃虧。場景十:

Roger:桃姐呀，我今晚回大陸，回來再來看你啊。

桃姐:好好好，要小心啊，沒空就不用來了。

其實桃姐心里是非常希望Roger來看望她的，但是又怕耽擱了Roger的工作等，所以總是違心地說“沒空就不用來了。”桃姐寧肯獨自承受老人院的孤單，也不愿意影響Roger，此處桃姐的話語體現(xiàn)了慷慨準則。

(三)贊譽準則在電影《桃姐》中的體現(xiàn)

贊譽準則(Approbation Maxim)是指減少對他人的貶損。盡量少貶低別人;盡量多贊譽別人。場景十一:

桃姐:剛剛啊，我看著看著，看到很多人都出去，我還以為他們去廁所，結果沒看到他們回來。

Roger:哼……，電影不好看，不如早一點走，免得看完見到我們的時候，讓我們太難看。

桃姐:不好看?

Roger:嗯。

桃姐:好看。誰說不好看的?

Roger:真的好看?

桃姐:好。

Roger:我看到你睡著哦。

桃姐:我眼睛有點澀澀的嘛。

雖然電影的首映并不十分吸引觀眾，但桃姐卻極力強調電影好看，為的是給Roger信心和鼓勵，維護Roger的面子，桃姐的話體現(xiàn)了贊譽準則。

(四)謙遜準則在電影《桃姐》中的體現(xiàn)

謙遜準則(Modesty Maxim)是指減少對自己的表揚。盡量少贊譽自己;盡量多貶低自己。場景十二:

老人:你叫什么名字?

桃姐:叫我鐘春桃吧。

當老人院里的一位老人向桃姐詢問名字時，桃姐本可以說出別人往常對她的稱呼“桃姐”，但作為一名剛到老人院的“新人”，桃姐如實地說出了自己的名字，這體現(xiàn)了桃姐的謙虛。

(五)一致準則在電影《桃姐》中的體現(xiàn)

一致準則(Agreement Maxim)是指減少自己與別人在觀點上的不一致。盡量減少雙方的分歧;盡量增加雙方的一致。場景十三:

前臺:喂!我等了你一個早上了，會議室的空調不停地滴水，這邊!來!那邊喔!

Roger:這是我的卡片，我轉行做空調再通知你吧，小姐。

這個場景是Roger因穿了和空調維修師一樣的衣服，被前臺小姐誤認作空調維修師，雖然前臺小姐用了不甚禮貌的語氣和詞語，如“喂”，但Roger并沒有直接或粗野地否定，而是禮貌地表示等自己轉行做空調了再通知她，Roger恪守了一致準則，減少了與對方意見的直接沖突。

(六)同情準則在電影《桃姐》中的體現(xiàn)

同情準則(Sympathy Maxim)是指減少自己與他人在感情上的對立。盡量減少雙方的反感;盡量增加雙方的同情。場景十四:

Roger:哎，堅叔。

堅叔:嘿嘿，剛……剛才真糊涂，逛街逛著逛著就丟了錢包，借我兩三百來用吧。

Roger:多少?

堅叔:三百。

這是堅叔為了去找妓女而向Roger借錢的對話場景，為了引起Roger的同情，編出了丟錢這個借口，也避免了直接提出借錢要求而引起Roger的反感。

本文根據合作原則和禮貌原則這兩個在言語交際中必不可少的會話原則來分析電影《桃姐》中的人物對話，并探討了人們在交際過程中故意違反合作原則這一現(xiàn)象出現(xiàn)的原因。禮貌是不同文化背景的人在交際過程中都必須遵守和維護的重要準則，當在會話中合作原則和禮貌原則發(fā)生沖突時，人們很多時候會為了恪守禮貌原則而故意違反合作原則的。分析這些故意違反合作原則的話語背后隱藏的含義，能幫助人們更好地理解說話者在一定的場景和語境中希望傳遞的真正意思或用意，這可以對人們在日常生活中的交際活動起很大的幫助。

［1］秦喜清．《桃姐》:低調而華美的人性綻放［J］．藝術評論，2012(4):74－75．

［2］列 孚．《桃姐》:簡單的深意［J］．電影藝術，2012(3):33－36．

［3］段 祎．《桃姐》:生死有時，情義永恒［J］．電影評介，2012(13):30－31．

［4］何自然．新編語用學概論［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1．

［5］索振羽．語用學教程［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0: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