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類句研究綜述

鄭 麗，李良炎

(黃河科技學院 外語學院，河南 鄭州 450063)

指類句研究綜述

鄭 麗，李良炎

(黃河科技學院 外語學院，河南 鄭州 450063)

近年來一些學者開始從認知的角度研究指類句。本文從規(guī)則、概率、認知三種路徑梳理指類句研究現狀，旨在分析指類句研究中存在的關鍵問題并展望認知路徑研究指類句的前景。

指類句；容忍反例；認知

一般來說，指類句是對一類事物某一特征的普遍陳述，即使存在反例也能被人接受。如，駝鳥是鳥且不會飛，但大多數人認為“鳥會飛”是語義正確的。徐盛桓認為，指類句屬于隱性全稱判斷句[1]。如：“所有的鳥都會飛”是帶全稱量詞“所有”的全稱句，“鳥會飛”就是隱性全稱句。它是“以隱性全稱的形式，相對于一定的語用需要，為指明一類事物的某一特征而作出的特設判斷”，具有以下特征：(1)指類句一方面是某種意義的全稱句，另一方面又會出現反例；(2)指類句是一種表示常規(guī)慣例的句子，它的真值并不是從某一特定時段作出判斷；(3)表示否定的指類句基本不出現反例；(4)指類句表示的是對一類事物具有的某方面特征或屬性的規(guī)律性陳述[2]，是總結對一類事物認識成果的常用句式。從形式上看，指類句屬于主謂結構，在邏輯分析中，主語為主項S，謂語為謂項P，全句記為SP。指類句研究發(fā)端于國外，目前國內對generic sentence的譯名包括指類句、概稱句、類指句等。本文采用指類句這一譯名。

指類句為什么能夠容忍反例？這是指類句研究的關鍵問題。目前為止的研究主要從規(guī)則、概率和認知三種路徑展開。

一、基于規(guī)則的研究

主要從指類句的邏輯表達式入手，嘗試在全稱判斷的基礎上添加特定的邏輯規(guī)則予以限制，從而實現指類句的描寫和解釋。

1.類提升規(guī)則

卡爾森是最早研究指類句的學者之一，也是最詳盡闡述“類提升”規(guī)則的研究者。他認為，個體存在兩種邏輯形式，即實體和種類。有些謂項只用于描述實體，如fly、lay eggs等，有些謂項只用于描述種類，如be extinct、be scarce等。描述實體的謂項可通過“類提升”(type-raised)應用于一類事物上。如：

(1) a. Tweety flies. b. fly (Tweety)

(2) a. Birds fly. b. (G’(fly))(bird)

一般句子(1a)中，“fly”描寫“Birds”的實體“Tweety”，表示為(1b)。指類句(2a)中，“fly”描寫種類“Birds”，表示為(2b)。通過引入類算子G’使原有描述實體的謂項“fly”提升為可描述種類的謂項“G’(fly)”。

Carlson 認為例(2a)相當于特定的自然規(guī)則，例(1a)相當于一個觀察到的實例，兩者之間并不存在邏輯上的蘊涵關系。然而，大多數人接受“Birds fly”，確實以各自對實體的觀察為基礎；此外，很難進一步解釋這種自然規(guī)則如何形成。

2.缺省規(guī)則

Krifka將指類句的意義視為缺省規(guī)則，引入量詞DEFAULT予以描寫。如：

(3) a. Birds fly. b. DEFAULT (bird, fly)

可解讀為：“Penguins”屬于“birds”，除非已知“Penguins don’t fly”，否則可認為“Birds fly”為真。盡管存在錯誤風險，缺省規(guī)則在知識缺乏的情況下提供了一種非單調推理的可能。但是，缺省規(guī)則究竟是如何形成的很難進一步解釋。與其說缺省規(guī)則支持了指類句的語義，還不如說指類句為缺省規(guī)則的評估提供了標準[2]。

3.相關限制原則

Declerck認為：“當一個陳述由一個集合組成時，聽者會根據他(她)自己世界中的知識將該陳述限制到這個‘集合’中，該陳述可以以一種適宜的方式來使用集合中的元素”。因此，他將指類句的研究限定在對相關實體的限制上，即給出相關限制條件R(x)。

(4) a. 鯨魚生幼崽.

b. ?x (鯨魚(x)∧R (x) →x生幼崽)

其中，R(x)可被進一步描述為“雌性(x)∧成熟(x)∧可生殖(x)”。但問題在于：滿足R(x)的指類句未必會被接受。如：對指類句“鳥會游泳”，很容易找到相關限制“有蹼(x)”使其為真，但該指類句并不被接受。

4.劃界說

McCarthy的劃界說引入不正常算子“Ab”劃定正常與不正常實體子集的邊界。

(5) a. 鳥會飛。

b. ?x(鳥(x)∧┒Ab (x)→會飛(x))

例(5b)可解釋為：如果“x是鳥”，且x相對于“會飛”來說不是不正常的鳥，則“x會飛”。該觀點通過限制反例實現對所有正例的限制，問題在于：所有的不正常都相對于特定的謂項，沒有絕對的不正常，因此，Ab (x)的確定十分困難。

5.模態(tài)條件句

由Asher和Morreau、Pelletier和Asher基于模態(tài)邏輯引入二元模態(tài)算子“>”將指類句解釋為模態(tài)條件句。如：

(6) a. Dogs bark.

b. ?x (Dog(x) > Bark (x))

若“Dog(x) > Bark (x)”為真，當且僅當到“Dog(x)”為真，在最像現實世界的“Dog(x)”中，“Bark (x)”為真。換言之，“Dog(x) > Bark (x)”為真，當且僅當“如果x為‘Dog’，那么x會‘Bark’”為真。該觀點能解釋包含可能世界實例的指類句，如：“俱樂部的成員在緊急關頭互相幫助”，盡管“緊急關頭”尚未發(fā)生，但由于此前可確信“如果俱樂部成員在緊急關頭，那么互相幫助”，則該指類句被接受為真。但該觀點忽略了對主項的限制?！半u生蛋”和“雞打鳴”屬于同時為真的沉溺現象，在任一可能世界中，“雞”都不可能既“生蛋”又“打鳴”。

6.典型說

典型說(prototype)將指類句視為加在一個概念典型元素上的全稱限制。如：

(7) a.貓有尾巴。

例(7a)通過引入TYP算子可描寫為例(7b)。TYP算子作用于“貓”這一類型，而非作用于實體x，是對主項的內涵限制，而非對主項的外延限制。這樣一來，TYP算子有可能對不同情況的謂項都適用，但是，“確定指類句的語義的難題轉化為怎樣確定TYP算子的語義的難題”[3]，因此并未從根本上解決指類句容忍反例的問題。

7.帶模態(tài)的典型說

Eckardt將對主項個體限制和模態(tài)方向相融合，提出了帶模態(tài)的典型說，指類句被定義為：

GEN x1, …, xn (φ;ψ) = df □?x1,…, xn ((Nn (λsλx1,…,xnφ)) (x1,…,xn)) →ψ)

即存在滿足φ的主項個體集合“x1,…,xn”，其典型成員可能滿足ψ。正常算子“Nn”從滿足φ的主項個體集合中選出正常成員，類似TYP算子的功能；模態(tài)算子“□”則將指類句的語義擴展到可能世界。但與典型說一樣面臨確定Nn算子的困境。

8.雙正常語義

周北海、毛翊認為，對指類句的語義解釋應分別對主項和謂項加以模態(tài)限制[4]。指類句被定義為：

?x (N (λxSx,λxPx) x > Px ))

即“對任意個體x，如果x相對于P或非P來說是正常的S，那么，在正常情況下，x是P”。簡言之，“(正常的S)(在正常情況下P)”。通過引入二元函數N(int1, int2)同時限制主謂項內涵，可較為徹底地彌補模態(tài)條件句的不足。以“鳥會飛”為例，所有“不會飛的不正常的鳥”和“正常的鳥在不正常環(huán)境里不會飛的現象”都被排除在指類句的語義之外。然而，將反例歸為不正常的個體或環(huán)境，并不能涵蓋所有的指類句，在“正常”的情況下出現了反例的指類句仍然可接受，才更值得研究。

二、基于概率的研究

采取不完全歸納推理，通過考察指類句在現實世界中的相應實例為真的概率來確定其真值。亞里爾·科恩是該研究的代表性學者。他將指類句分為絕對讀法和相關讀法。絕對讀法針對一般指類句。他認為，“指類句不是獨立出現的，而是要考慮到相應的參考集，而參考集則根據關注點、預設和概稱陳述的話題來確定”。如：“貓會爬樹”的參考集是{爬樹，抓老鼠，吃魚，……}。絕對讀法如下：

gen(Ψ; Ф)表示指類句，其中Ψ，Ф表示性質。令A = ALT(Ф)是Ф的相關參考集。gen (Ψ; Ф)真，當且僅當P (Ф|Ψ ∧∨A) > 0.5。

以“貓會爬樹”為例，給定“貓”的實例集和“會爬樹”的參考集，相對于“貓不會爬樹”，“貓會爬樹”的概率大于0.5，則“貓會爬樹”為真。同理，“貓抓老鼠”、“貓吃魚”也為真。但這一讀法過于武斷，不能解釋“蜜蜂能生育”這種小概率指類句(大多數蜜蜂實例不會生育，但該句仍然被接受)。

相關讀法針對“法國人吃馬肉”這種特殊指類句。如采用絕對讀法，“法國人吃馬肉”的概率要小于“法國人不吃馬肉”的概率，不能被接受?？贫髡J為，“參考集中的元素不僅由指類句的謂項引入，還要來源于指類句的主項”。相關讀法如下：

gen (Ψ; Ф)表示指類句，其中Ψ，Ф表示性質。令A = {Ψ’∧Ф’|Ψ’∈ALT(Ψ) , Ф’∈ALT(Ф)} 是Ψ和Ф的相關參考集。gen (Ψ; Ф)真，當且僅當，P (Ф|Ψ∧∨A) > P (Ф|∨A)。

主項法國人的參考集為{英國人，德國人，……}。由于法國人吃馬肉的可能性要高于任何其他國家人吃馬肉的可能性，所以“法國人吃馬肉”為真。然而，相關讀法會將不能接受的“郁金香是黑的”判斷為真。事實上，人們很難接受這種說法?；诟怕实难芯恳袁F實世界的實例觀察為依據，具有較強說服力，但不能解釋一些特殊指類句。

三、基于認知的研究

強調認知規(guī)律或心理規(guī)律在推理中的作用，主要從認知理據和認知機制入手解釋指類句容忍反例的問題。

1.生成整體論

生成整體論是系統(tǒng)整體論的發(fā)展，強調系統(tǒng)的動態(tài)性，部分由整體生成，沒有整體就沒有部分。劉辰誕引入生成整體論解釋指類句識解的認知機制，將指類句形式化描述為：(SP)Hg >(P>S{S1, S2, … ，Sn})→S(x)P(x)[5]。在SP整體的制約下，P提供了限制條件，約束識解者對S{S1, S2, … ，Sn}集合進行分化，選擇出適合表達式整體的S1、Sn等，使S(x) P(x)為真。S{S1, S2, … ，Sn}是識解者關于主項S的心理模型，“S1, S2, … ，Sn”為S的下位模型。

該理論在語用環(huán)境中考察指類句，以識解者的心理模型為依據，但問題在于：作為整體約束主項生成下位模型的關鍵還是謂項，上下位心理模型是否已足夠表征人的相關知識經驗？又如何構建和進一步描述？

2.容錯機制論

吳炳章認為，“在交際中使用指類句(包括其變體)的基本動因是說話人旨在聽話人心中產生特定的心理效果，而且說話人能夠預期聽話人會以特定的方式解讀指類句[6]。這涉及聽話人的‘容錯機制’……這一機制是一種把充分條件充要化的心理邏輯?！惫手割惥溆袃煞N讀法：存在量化讀法：λ(x) [s(x)&P(x)]和全稱量化讀法：λ(x) [s(x)→P(x)]。

指類句存在反例，其真值條件應是存在量化，即“存在個體x，該個體同時具備屬性S和屬性P。但由于說話人和聽話人為了取得“小夸張”的心理效果，采取了全稱量化讀法，并以“缺省推理的‘容錯機制’”容忍反例。然而，將“容錯機制”歸為缺省推理，沒有涉及理解指類句必須的相關知識模型，對于容忍反例的解釋仍然缺乏說服力。

3.典型范疇論

徐盛桓認為：“指類句存在和容忍反例，其實是人類認識事物的特點和認知策略為認識和接受指類句可能存在反例提供了容忍的空間?！盵1]一方面，人類認識事物從單體開始，整合為類和類的層級，最終形成一個“超大型”的“開放型”的“類層級結構”。另一方面，人類對類概念的認識“會專注于整體，而忽略由于情況復雜所出現的例外”。類作為典型范疇，包含典型成員和邊緣成員，而正是邊緣成員構成了指類句表達中的反例?！胺蠢拇嬖谑且驗椤悺且粋€典型范疇，它的有些成員不具有這一典型范疇的某一(些)特征和屬性；當用這一(些)特征和屬性中的一個構成指類句充當一個特設判斷來刻畫這類事物時，不具有這一特征或屬性的成員就構成了這一指類句的反例。”可形式化描述為：設S類有特征P∧Q∧R∧T和成員{S1, S2, S3, …}，S1無特征P，則SP為關于P的指類句，S1為SP的反例。該觀點從人類認識事物的特點和認知策略入手，引入原型范疇理論，將類視為典型范疇，作為指類句容忍反例的認知理據，可視為典型說在認知方向上的發(fā)展。典型說的難點在于定義TYP算子，典型范疇論的難點則在于明確特定類的典型成員的典型特征。這就必須切入人類普遍的典型范疇知識和識解者對這種知識的個體認知經驗，從而使指類句的分析進入更深層次的語用分析階段，同時也使原型范疇理論面臨指類句的挑戰(zhàn)。如，“蜜蜂能生育”與“蜂釀蜜”是否存在典型成員沖突？“雞生蛋”和“雞打鳴”是否以“公雞”和“母雞”兩個典型成員共存來解釋？

四、三種路徑的比較

圍繞指類句為什么能夠容忍反例這一關鍵問題，三種路徑的指類句研究既有聯系又有區(qū)別?；谝?guī)則的研究在邏輯層面展開，側重于指類句的形式化描述，不同研究的差異表現在：限制主項還是謂項，限制內涵還是外延，是否考慮可能世界。但對于引入的種種算子都沒能給出具體可行的確定方法?；诟怕实难芯吭谥R層面展開，采用不完全歸納推理，通過考察指類句在現實世界中的相應實例為真的概率來確定其真值。問題是：人接受指類句并非僅僅依賴計數。這種路徑也不能解釋可能世界指類句等特殊指類句。基于認知的研究在認知層面展開，從認知理據和認知機制入手解釋指類句容忍反例的問題。這種觀點將其原因歸結為人的一般知識結構和認知機制以及特定的語用環(huán)境，從大的方向看值得深入下去。

總的來看，不管哪一種路徑的研究，都面臨類似小概率指類句、可能世界指類句、沉溺指類句、不可接受指類句等特殊指類句的挑戰(zhàn)。如何發(fā)現新的類似語言現象是指類句研究特別需要關注的課題。只有不斷接受實踐的挑戰(zhàn)，指類句的研究才能真正走向完善。

[1]徐盛桓.指類句研究的認知—語用意蘊[J].外語教學與研究,2010(2):83-91.

[2]Cohen, A. Think Generic! The Meaning and Use of Generic Sentences [M].Chicago: 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99.

[3]張立英.概稱句的語義解釋及形式化比較研究[J].哲學動態(tài),2006(8): 21-26.

[4]周北海.概稱句本質與概念[J].北京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 2004(4): 20-29.

[5]劉辰誕.概稱句容忍反例的認知動因—整體制約下的心理模型選擇[J].解放軍外國語學院學報,2010(3): 1-6.

[6]吳炳章.指類句的指類功能實現機制探討[J].外語教學與研究,2010(2):92-96.

2013-12-03

河南省社會科學聯合會、河南省經聯團調研課題(SKL-2013-1503)。

鄭 麗(1985- )，女，河南鄭州人，黃河科技學院外國語學院講師，碩士研究生，從事認知語言學研究。

H030

A

2095-7602(2014)02-0063-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