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義動詞“整”與“搞”的比較分析

趙永芹

（華中師范大學文學院，武漢 430079）

范義動詞“整”與“搞”的比較分析

趙永芹

（華中師范大學文學院，武漢 430079）

泛義動詞“整”與“搞”在普通話中很常見，他們可以代替許多具體的動詞，充當萬能動詞的角色，但是在實際運用中，它們又存在許多不同之處。探究“整”與“搞”的來源，在此基礎上，對語義、語法、語用進行比較分析。語義上，主要從基本義、感情色彩兩方面進行分析;語法上，從充當謂語、謂語中心，修飾語的搭配以及與詞語的組合，詞語重疊四個方面來比較，詞語的組合主要從加補語、加賓語以及后加“著”、“了”、“過”來比較分析;語用上，主要從語體色彩、地域色彩兩方面進行比較。對“整”與“搞”的比較分析，有利于加深對泛義動詞的認識理解。

“整”與“搞”;來源;語義;語用;語法;比較

泛義動詞是動詞中的一種特殊的類別，20世紀90年代由劉瑞明先生率先提出。劉瑞明先生在《論“打、作、為”的泛義動詞性質(zhì)及使用特點》中第一次明確地給泛義動詞做了界說：“一個動詞可以指稱和代替許多具體動詞，遠遠超出它自身的使用寬泛，因此它的意義就比較的浮泛而游移，朦朧而存在。似乎有很多很多的意義，但每一個意義或不知與本義是擴大、縮小、引申中何種關系;在每一次的代替用法時或難確定究竟代替哪一個動詞。就因為這種寬泛而浮泛的特點，我們稱之為泛義動詞，以區(qū)別表意準確而范圍固定的一般動作動詞?！保?］“整”與“搞”是地域性很強的詞，這兩個詞在語義、語法以及語用方面既存在共性，也存在個性。

一、“整”與“搞”的來源

（一）“整”的來源

“整”在漢代時就得以運用，《說文解字注》解釋為：“整”，齊也。齊者，麥吐上平也。引伸為凡齊之稱。從攴。從束正。正亦聲。之郢切。十一部。本義是整齊。后來在使用過程中由“整齊”義引申出“使整齊”之義，再由“使整齊”引申出“修理”和“使吃苦頭”之義。之前的許多著作就對“整”做出過解釋。例如：

《國語、晉語五》：“以整御人?！闭?，頓也。韋昭注。

《禮記、月令》：“整設于屏外”。注：“整，正列也?！?/p>

（二）“搞”的來源

大多數(shù)學者認為，“搞”是來自于西南官話，它是一個后起字。其實“搞”在漢代就已出現(xiàn)，賈誼《過秦論》：“執(zhí)搞撲以鞭笞天下?！薄案銚洹奔赐扒脫洹保案恪北焕斫鉃椤扒谩钡漠愺w字，是“短杖”之義。此時的“搞”只是作為一個異體字出現(xiàn)，并不是現(xiàn)代意義上的“搞”。據(jù)考證，清光緒乙亥（1899年）小說《躋春臺》中：“門和窗格都搞去賣了”、“搞得滿地是酒”中的“搞”就具有了現(xiàn)代“搞”的基本意義與用法。西南方言用以表示做、干、弄、從事等多種含義。例如：重慶方言與經(jīng)營、交易有關的詞“搞倒了、搞不著、搞頭”等。

二、“整”與“搞”的比較分析

（一）“整”與“搞”在語義上的比較分析

1．在基本意義上

（1）相同點：

“整”與“搞”在現(xiàn)代漢民族共同語中是比較常用的詞語，在《現(xiàn)代漢語詞典》（第五版）中對“整”的解釋是：①整理;整頓：整風/整裝待發(fā)②使吃苦頭③＜方＞搞;弄：繩子整斷了/這東西，我看見人整過，并不難。對“搞”的解釋是：①做;干;從事：搞生產(chǎn)/搞工作/搞建設②設法獲得;弄：搞點兒水來/搞材料。從基本義可以看出，它們存在某些相同之處。

作為泛義動詞，“整”與“搞”可以指稱和代替許多具體的動詞，這就使得它們從一個方言性極強的詞語逐步被現(xiàn)代漢民族共同語所吸收?！罢迸c“搞”存在相同之處，有些義項是可以替換的。

⑵不同點：

“整”所代替的動詞較多地表示動作行為意義，這些動作趨向于表示具體的內(nèi)容，說起來比較隨意、自在，一般用于日常生活中的小事，比較平常，帶有一種輕松、隨意的色彩。而“搞”動作意義與“整”相比較而言要模糊一些，所包含的內(nèi)容要廣泛一些，既有具體的行為，但更多的是表示抽象的行為，主要闡述一種事實，一般用于比較重要的、正式的以及與事業(yè)、工作、制度、原則等有關的事情。例如：

①陳佩雄：（抬眼望著羅桑）羅桑，我想好了，既然我們現(xiàn)在搬不動尼瑪了，我們就換一種方式，把大家的騾馬還給大家，先和木石羅搞（*整）好關系……（景宜（白族）《茶馬古道》）（表示處理人際關系）

②張裕民也感到很委屈，說他聽信了張正典的謊言，冤枉自己在村子上搞（*整）破鞋，他向好幾個干部調(diào)查這件事。（丁玲《太陽照在桑干河上》）（特指隨便的男女關系，多是貶義色彩）

2．在感情色彩上

“整”可以代替許多具體的動詞，但其本身并不帶有褒貶色彩，只是在與另外的成分組合后才會產(chǎn)生某種感情色彩。如：“整糊涂”，整體是貶義的，這種色彩產(chǎn)生的原因是“整”后帶有“糊涂”這樣有貶義色彩的補語，導致結(jié)構(gòu)整體呈貶義?！罢币劳写钆涞膶ο髞硗癸@其所要體現(xiàn)的感情色彩。

“搞”字的感情色彩比較明顯，具有“攪亂、混合、發(fā)生不正當男女關系”等帶貶義色彩的意義。正因為秉承“攪亂”的意義，所以在表示處理人際關系時，“搞”就具有了明顯的貶義色彩。如：“搞破鞋”是講生活不純潔，亂搞男女關系。除本身帶有貶義色彩外，“搞”還可以因所搭配詞語的色彩來體現(xiàn)其明顯的貶義色彩，如：搞兩面派、搞小動作、搞陰謀、搞鬼、惡搞、胡搞、瞎搞等。

（二）“整”與“搞”在語法上的比較分析

泛義動詞“整”與“搞”作為動詞的一類，基本上具有動詞所具有的語法特點，這是它們的相通之處。但是在實際運用中，由于語境的不同，以及所具有的泛義性的特點，其所體現(xiàn)出的語法特征又存在差異。

1．在充當謂語或謂語中心上“整”與“搞”充當謂語或謂語中心時，可以單獨使用，也可以后加其他成分作謂語中心。例如：

整：牛繼紅氣不打一處來：“咦?你怎么什么人也往我家整呀?出去!”（《東北一家人》）

搞：此次活動就由地區(qū)文聯(lián)協(xié)助《山丹丹》編輯部來搞。因為黑老親臨講課，地區(qū)文化局也出面了。（路遙《平凡的世界》）

2．與狀語修飾語搭配

（1）都可以前加副詞做狀語，但一般不受程度副詞的修飾。例如：

整：劉一水走過來說：謝永強，挺能耐的啊，把王小蒙［都］整哭了。（《鄉(xiāng)村愛情》）

搞：白明川站在腳地上抽了兩口煙，又對坐在椅子上的徐指功說開了：“咱們不是說［不］搞階級斗爭，但不能光一個‘狠’字，還要‘穩(wěn)、準’?！保愤b《平凡的世界》）

“都”是程度副詞，“別、不”是否定副詞，“總是”是頻率副詞，它們作狀語修飾“整”與“搞”。

（2）都能前加能愿動詞做狀語。例如：

整：嫂子，真的，張柏鑫能辦明白的事兒，楊總咋還［能］整不明白呢?（《紅男綠女》）

搞：我不是說你們以前干的一定有錯;不過說暑假里加一番詳細的研究，［可以］搞得更好。（葉圣陶《倪煥之》）

“能、可以、要”是能愿動詞，充當狀語修飾“整”與“搞”，表示某種可能性、必要性和主觀意愿。

（3）“整”與“搞”雖都可以受程度副詞以外的副詞修飾，但是“搞”也可受“很、太”等程度副詞修飾，而“整”就不可以。如：［太］ 搞（*整）了、［很］ 搞（*整）。

3．可以后加各種補語成分

（1）結(jié)果補語

整：這個小鱉犢子，敢耍我。讓我碰上，我整＜死＞你。（《東北一家人》）

搞：但我們的政策也有錯誤，把工商業(yè)搞＜垮＞了，自己給自己筑一道長城。（《鄧小平文選》）

（2）數(shù)量補語

整：整＜一下＞你的床鋪、整＜兩遍＞

搞：搞＜一下＞、搞＜兩遍＞、搞＜一段＞時間、搞＜一陣子＞

（3）趨向補語

整：氣你還用花那么大本錢啊!一輛自行車就把你整＜回來＞?！多l(xiāng)村愛情》

搞：如果這樣安排，黃原的工作他搞＜起來＞就順當?shù)枚?。（路遙《平凡的世界》）

（4）情態(tài)補語

整：麥田整＜得像棉花包一般松軟＞，邊畔刮得像狗舔地一般干凈。（路遙《平凡的世界》）

搞：“我不是說你們以前干的一定有錯;不過說暑假里加一番詳細的研究，可以搞＜得更好＞。”（葉圣陶《倪煥之》）

（5）處所補語

整：商場保衛(wèi)科的門衛(wèi)把我整＜到總裁辦公室＞，要處罰我。（《鄉(xiāng)村愛情》）

搞：相熟的人搞＜到一塊＞太久了，語言聽習慣了，對事物的感覺就遲鈍了，考慮問題就馬虎了。（《鄧小平文選》

“整”與“搞”后加補語來補充說明其性狀，補語的語義類別的廣泛性又為“整”與“搞”提供了語言環(huán)境。補語類別的不同，“整”與“搞”的解釋也會有所不同。

4．“整”與“搞”在后加賓語上既有相同點又有不同之處。

相同點：

（1）“整”與“搞”后加名詞性賓語，其動作支配義是較為凸顯的，后邊的賓語既可以是具體的，也可以是抽象的。賓語越具體越能體現(xiàn)動作義的具體可感，而抽象的賓語會使動作義更為泛化。例如：

整：劉英娘白了他一眼，說：“還沒上任呢，凈整新名詞，啥東風西風的?！保ā多l(xiāng)村愛情》）

搞：大地主大資產(chǎn)階級的反共頑固派，在政治上具有抗日的不徹底性和兩面性，在文化上鼓吹買辦性的封建主義舊文化。反共頑固派對外奴顏婢膝，投降妥協(xié)，對內(nèi)搞封建主義。（《鄧小平文選》第一卷）

（2）“整”與“搞”后加代詞性賓語與代詞性賓語之間是動作與受事的關系，強調(diào)的是動詞對賓語的影響。例如：

整：你還不知情，你二爸在這縣上工作很困難，人家許多人合在一起整他!其中最關鍵的是向前他爸。（路遙《平凡的世界》）

搞：原來怕當村長，怕村子上的舊勢力來搞他，但看見那么多人舉他的手，他又高興被選上。（丁玲《太陽照在桑干河上》）

（3）“整”與“搞”后加形容詞性詞語作賓語，這個形容詞其實表示的是帶有這個形容詞性質(zhì)和特征的人或事物。例如：“搞慈善”，指的是舉辦慈善性質(zhì)的活動。

整：整大的

搞：搞慈善、搞腐敗

不同點：

（1）在后加賓語時，“整”所帶的賓語不能是動詞性的，而“搞”卻可以帶動詞性的賓語，而且賓語一般都是名動詞，動作性減弱。例如：

①搞分裂、搞建設、搞起義、搞調(diào)查研究、*整分裂、*整建設、*整起義、*整調(diào)查研究。

②比如我們在少數(shù)民族地區(qū)確定不搞（*整）減租，不搞土改，但是貴州苗族人要求減租，要求土改，而且比漢人還迫切。（《鄧小平文選》）

“搞”后加名動性賓語，賓語的動作義趨于虛化，其目的是為了引出賓語，凸顯賓語。表示把某種動作施加于某個對象，并沒有真正表示什么動作，賓語才是動作的真正表現(xiàn)者。

因為“整”字用的比較隨意，所以，它的后邊一般不帶表示處所意義、運動或表示職業(yè)、專業(yè)、行業(yè)一類等比較正式的名動詞性賓語。例如：搞學術(shù)研究、搞暴動、搞文藝、搞市場經(jīng)濟、搞文學創(chuàng)作、搞事業(yè)等語言環(huán)境中的“搞”就不可換成“整”。

5．在后加“著”、“了”、“過”上有差異

“整”與“搞”后加“著”表示動作正在進行;加“了”表示動作的完成;加“過”表示曾經(jīng)有過。例如：

整：她給他整了整領帶?，斄π毖劭此麄円谎?。（老舍《二馬》）

搞：文龍在“文革”中是造過反，前幾年在柳岔公社也搞過極“左”東西。（路遙《平凡的世界》）

由以上的比較可以看出，“整”與“搞”所具有的共性是由其作為動詞決定的，但作為泛義動詞，在具體的實際應用時，其泛義性又決定了其獨特性。而搭配對象的不同，又使“整”與“搞”擴大了語言使用環(huán)境，“整”與“搞”依托于語境，語境又對它們存在選擇性。

（三）“整”與“搞”在語用上的比較分析

1．語體色彩

泛義動詞“整”與“搞”在口語及書面語中極為普遍，但是“整”更偏向于口語體式，“搞”更偏向于書面語。

“整”經(jīng)常在東北地區(qū)使用，充當萬能動詞的角色。這與東北人豪爽、粗獷、直接的性格有關。特別是近幾年來，東北二人轉(zhuǎn)、小品以及一些電視劇、電影等影視作品紛紛走上大屏幕，這些作品都浸透著濃厚的東北口語色彩，極具生活氣息?！罢币话阌糜谌粘Ｉ钪幸恍┍容^瑣碎、細小的事情，顯得很隨意、平常。此外，東北人習慣把“整”與“咋”連用，相當于“怎么辦”，具有很強的口語色彩。例如：

①宋：兒媳婦，家里來客人了，整倆硬菜。（趙本山小品《策劃》）

②高師傅說：“其實很簡單。咋整呢?不是壓縮機壞了嗎?我給你找臺二手壓縮機裝上?！保ā稏|北一家人》）

“搞”雖是從方言發(fā)展而來，但是在書面語上使用范圍更廣一些。比較正式，趨向于周密嚴謹，不像“整”那樣比較隨意。例如：

①搞商品經(jīng)濟、搞文學工作、搞事業(yè)、搞發(fā)行

②“我是主張打倒一個姓武的壞教員而要團結(jié)你姑姑的。誰知后來他們怎么搞糟了?！保钅肚啻褐琛罚?/p>

“搞”已進入普通話行列，但不可避免會帶有方言色彩。例如：重慶的展言子“鴨子走進秋天里——搞不贏”，“莫搞豪”（表示叫人規(guī)矩一些，不該動的東西莫要隨便去動，不該干的事莫要隨便去干，以免惹事），還有像貴陽的“搞不慣、搞刨完、搞忘、搞場”，成都的“搞不轉(zhuǎn)、搞不靈醒、搞啥子名堂”［2］。這些都具有很強的地域方言口語色彩，口語色彩是“搞”地域發(fā)展的體現(xiàn)。

2．地域色彩

索緒爾在《普通語言學教程》中說：“一個民族的風俗習慣常會在它的語言中有所反映，另一方面，在很大程度上，構(gòu)成民族的也是語言?！保?］

“整”與“搞”都是從方言詞發(fā)展而來，具有濃厚的地域色彩?！罢痹跂|北方言區(qū)是較為普遍的，隨著近幾年東北話的流行，“整”也在許多領域大放異彩，尤其是在電視媒體、影視、小品等領域。俗話說，一方水土養(yǎng)一方人，這也與東北人豪爽的性格密切相關。時至今日，一些帶有“整”的新詞語也日益涌現(xiàn)，如：整事兒（滋事）、整景兒（制造假象等意思）、整啥勁、整反盆（弄顛倒了）。這些新詞在東北地區(qū)極為普遍，也在不斷豐富人民的生活，極具地域色彩。

大多數(shù)學者認為，“搞”是從西南官話發(fā)展而來。例如：重慶話中表示“沒水了”所用的地域方言是“搞干了”，極具地域色彩。根據(jù)楊麗君對文學作品的考察研究，她將“搞”進入普通話過程分為偶見期、增長期、遍用期三個階段?！案恪睆呐家姷竭M入普通話行列并被普遍接受，經(jīng)歷了很長一段時間。自清末到二三十年代，“搞”開始進入日常交際，但主要是以方言的特征出現(xiàn)，并且使用的頻率相當小。在20世紀40年代這一時期，“搞”因為還存有的方言的特性，沒有被普遍接受。到20世紀五六十年代，“搞”進入普通話行列之后，大多數(shù)作品以及日常交際普遍出現(xiàn)“搞”字［4］。由此可見，“搞”是從地域方言發(fā)展而來的，具有濃厚的地域色彩。本文對“整”與“搞”的相關研究，對于進一步理解方言詞匯進入普通話具有一定的推動作用。

［1］ 劉瑞明．論“打、作、為”的泛義動詞性質(zhì)及使用特點［J］．湖北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1992（1）：37．

［2］ 沈葒．重慶方言與城市文化［M］．重慶：重慶大學出版社，2010．

［3］ 索緒爾．普通語言學教程（中譯本）［M］．北京：商務印書管，1980：43．

［4］ 楊麗君．動詞“搞”在現(xiàn)代漢語中的語用考察［J］．語言文字應用，2002（2）：120．

The comparative analysis of generic verb“do”and“to do”

ZHAO Yong－qin
（School of Liberal Arts，Central China Normal University，Wuhan430079，China）

Generic verb“do”and“to do”are common in Mandarin，they can replace many specific verb，while in practice，they have many differences．On this basis of exploring the difference between these two words，the paper compares their difference in syntax and pragmatics．It analyzes their basic meaning and colorful meaning in semantic．By adding“with”and“had”，it compares this two words in colloquial style and regional feature as well．Finally this comparative analysis deepens the understanding of generic verb．

the resource：the origin semantics;the pragmatic;grammar

H136

A

1009-8976（2014）02-0062-04

10．3969/j．issn．1009-8976．2014．02．019

2014－02－26

趙永芹（1988—），女（漢），山東臨沂，碩士主要研究語言學及應用語言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