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英感嘆句的顯性標記對比研究

黃蘭堞，黃弋桓

(桂林航天工業(yè)學院 外語系，廣西 桂林 541004)

四大句類中，感嘆句以表達感情為主，但在判斷具體的感嘆句時，容易與其他三種句類產生交叉現(xiàn)象。有的句子表示感嘆，卻是陳述句、疑問句或祈使句的形式；有的句子句末有感嘆號，但整個句子并不表示感嘆。徐杰認為，感嘆句與其他句類界限不清的根本原因在于感嘆句與其他三類句子不在同一平面上，它們是根據(jù)不同性質的功能標準分出的句類。陳述句、疑問句和祈使句是根據(jù)“達意”的標準劃分出來的，而感嘆句則是根據(jù)“表情”的標準劃分出來的，不存在這樣一種句子，它只“達意”而不“表情”。因此他認為根據(jù)“達意”的標準，句子可以分為陳述句、疑問句和祈使句；根據(jù)“表情”的標準，主要根據(jù)感情的強弱，所有的句子都可以歸類為“強感句”和“弱感句”。[1]按這一分法，句子與句子之間只有感情的強弱之分，沒有是否表情之分。這種分類法有值得商榷之處，比如它實際取消了感嘆句的獨立地位，且強感與弱感之間主觀性太強，句子與句子存在分類模糊等問題。但它指出了一個事實，即感嘆句的判斷的確是一大難題。感嘆的強弱是相對而言，一個句子，如果完全憑感情的強弱來加以區(qū)別，可能有人認為是感嘆句，有人則認為只是陳述句?？梢姡瑸榱藢⒏袊@句與其他句類區(qū)別開來，最好能借助一些標記來加以鑒定，至少做到能將典型的感嘆句區(qū)別出來。

一、漢語感嘆句的顯性標記

杜道流指出，陳述句屬于無標記項，而疑問句、祈使句和感嘆句則屬于有標記項。感嘆句有顯性標記和隱性標記兩種，前者體現(xiàn)在句法上，典型的感嘆句往往有自己常用的句法形式；后者體現(xiàn)在語境中，即一般都有特殊的使用語境。[2]感嘆句的顯性標記，學者們早就有所論述，如黃伯榮先生認為感嘆句的結構形式大致可以分為五類：(1)有“多、多么、好、真”等詞的感嘆句；(2)由嘆詞構成的感嘆句；(3)用一個名詞(或名詞性詞組)跟“啊”結合起來表示感嘆；(4)很簡單的一兩個詞構成的感嘆句；(5)有的感嘆句只是一句口號。[3]這里提到的前三類其實就是三種顯性標志。呂叔湘先生也談到：“從形式上來看, 感嘆句又可分兩個類型。一類含有指示程度的指稱詞或限制詞，如‘好’、‘多’、‘多么’、‘這么’等，加于感嘆中心的形容詞之前?！袊@句的第二個類型，不用指示詞，也不借助于疑問，直接發(fā)為慨嘆?！弥甘驹~的感嘆句，語氣詞不是必要；不用指示詞，感嘆的語氣就要靠語氣詞來表達?！盵4]這里，呂先生非常明確地指出了漢語感嘆句的顯性標記就是指稱詞或限定詞(主要是副詞)和語氣詞。此外，還有不少學者也提到了漢語感嘆句的顯性標記，如朱曉亞、王光和、陳虎等。綜合各家觀點，漢語感嘆句典型的顯性標記有：

1.程度副詞如“好”、“太”、“多(么)”、“真”等。這些詞加在作為感嘆中心的形容詞(短語)、名詞(短語)或動詞(短語)前，表達感嘆語氣，說明某種情況超出了一定的標準。如：

(1)我們一般人也不是專業(yè)者，真好！真難得?、?/p>

(2)新興的兩只后掌卻抓住了枝干，抱住了，一偏頭，好一副淘氣又得意的神色！

(3)主人睡了，主人的小孩子也睡了，沒有人來看我們了。真沒意思！

通過分析收集到的語料，我們發(fā)現(xiàn)感嘆中心為形容詞(短語)的最常見，另兩類次之。

2.指代詞如“這么”、“那么”、“這(個)”、“那(個)”、“什么”、“多少”、“怎么” 等。指代詞一般加在作為感嘆中心的形容詞(短語)、名詞(短語)或動詞(短語)前表示程度高。如：

(1)然而首場演出一結束，就有法國觀眾驚呼：中國的舞蹈原來這么美！

(2)華人也上街游行！華人也有困難，有問題！華人不是人們想象的那么安靜神秘！

(3)今兒個明兒個還不定買得著買不著，還不定吃上吃不上呢?，F(xiàn)在您吃白米白面，您說，怎么比！

通過分析語料，我們發(fā)現(xiàn)“什么”的位置比較靈活，它既可位于感嘆中心前，也可位于之后。如：

(1)他非常貧窮，身無分文，卻自欺欺人地想：“我們先前——比你闊得多啦！你算是什么東西！”

(2)你張家玉還是不是個共產黨員？你失職！張貼你看不見，這不是失職是什么！

3.語氣詞。常用的語氣詞有“啊”(包括“啊”的語音變體 “呀”、“哪”、“哇”)、“啦”、“呢”、“喲”等。語氣詞一般附著在句末，幫助表達感嘆語氣，這在漢語里非常普遍，是構成感嘆句的一大手段。如：

(1)多么像個宇宙??！沒有邊際，無限寬廣，唯一，也是不可分的大體。

(2)請不要忘了，現(xiàn)在已經是新貧時代啦！對不起，沒錢啦!

(3)阿曼，這是蘇普的爹。你怕不怕他？這大胡子可兇得很呢！

4.感嘆詞。感嘆詞表示感嘆，也是感嘆句的一大顯性標記。感嘆詞的位置比較靈活，可以位于句首、句中和句末。感嘆詞可獨立構成感嘆句，也可和其他分句一起構成感嘆句。如：

(1)嘿，強迫燒香，強迫拜佛，強迫交費！

(2)一陣風過，葉兒又被劈下來，拾起一看，葉蒂已嚙斷了三分之二——又是螞蟻干的好事，哦！

(3)甲：到了北京，剛剛住下，?！?/p>

乙：嗯？

甲：……“首長啥時候來呀？?。?！首長正在吃飯？……”[5]

5.語氣副詞如“就”、“可”、“簡直”、“居然”、“原來”、“實在”、“難道”等。語氣副詞作為感嘆標記，一般不修飾某一個詞，而是修飾整個分句，表達感嘆語氣。如：

(1)聽門外蘇魯克大著舌頭叫道：“你要進該死的漢人家里，我就打你！”

(2)這兩天來,平均每天來的人數(shù)都在1萬人次左右，簡直擠爆了整條街！

(3)“為什么？你怎么可以背叛音樂？”我忘了自己也是個叛徒，居然批評起她來！

6.表達感嘆功能的其他詞語，如“天哪”、“見鬼”、“放屁”、“要命”、“討厭”、“他媽的”、“不得了”、“不識抬舉”等，它們可以獨立構成感嘆句或與其他成分一起構成感嘆句。如：

(1)他說，這樣也好，可以節(jié)省一些開支，6個模特在臺上照樣可以表演嘛。天哪，這家伙簡直愛錢愛瘋了！

(2)“等等！”帕林大喊。“是個小孩！”戰(zhàn)士們聽見這聲音立刻轉過身?！耙?！”酋長不悅地把盾牌和長矛丟到沙地上。

(3)祥子故意的磨煩，等自行車走出老遠才抄起車把來，罵了句：“討厭！”

7.感嘆號。關于感嘆號是否是感嘆句的顯性標記，這一點學者們有分歧，有人認為感嘆號是感嘆句的書面標記，有人認為感嘆號也可用于其他句類，我們認為分歧的主要原因在于感嘆號的使用受到個人主觀因素的影響。感嘆號的使用由于帶有主觀性，它可以看作是判斷感嘆句的一個主要顯性標記，但不是絕對的標記，因此最可靠的辦法是綜合感嘆號與句中可能出現(xiàn)的其他顯性標記來進行判斷。

以上提到的各種顯性標記還可搭配使用，不管是單獨使用還是搭配使用，這樣的感嘆句都是典型的感嘆句，其表現(xiàn)形式容易辨認。如：

(1)忽然他嘆了一口氣，自言自語的說：好可怕的染缸啊！

(2)我們只好吃些野果充饑，直到中午才有主食可吃，可真辛苦哇！

(3)原來裝潢得漂漂亮亮的，把它打掉干什么呢？那多可惜呀！

例(1)是副詞和語氣詞一起使用的情況，例(2)是語氣副詞、程度副詞和語氣詞搭配使用，例(3)是指代詞、程度副詞和語氣詞搭配使用。此外，這些例句還都用上了感嘆號這一顯性標記。

二、英語感嘆句的顯性標記

英語感嘆句也有顯性標記與隱性標記之分，夸克(Quirk)曾指出：“作為屬于正式句子范疇的感嘆句, 只限于由what或how引導的那一類表示感嘆的結構?！盵6]可見, 英語的顯性感嘆標記最為常見的是副詞how和形容詞what。而夸克指出的感嘆疑問句其實就是含隱性標記的感嘆句。綜合收集到的資料，英語感嘆句的顯性標志有：

1.副詞how。由how引導的感嘆句，強調的是how后面的感嘆中心形容詞或副詞，其結構類型為：How+AP/ADVP+S+V。如：

(1)How strange people are becoming!

(2)If there is no airplane, how inconvenient it will be!

(3)How exactly it is!

有時，S和V可以省略。如：

(1)Oh, how wonderful!

(2)How romantic!

2.形容詞what。由what引導的感嘆句，強調what后面的名詞或名詞短語，其結構類型為：What+NP+S+V。如：

(1)What a wonderful thing it is!

(2)What a kind girl you are!

這種感嘆句中的S和V同樣可以省略。如：

(1)What a rapid progress in the 25 years!

(2)I'm so sorry I can't agree with you, what a pity!

3.感嘆詞。英語感嘆詞如alas, ah, oh, dear, wow, ouch等，表達強烈的感情色彩。英語同漢語類似,感嘆詞可以獨自使用構成感嘆句，也可與其他分句結合構成感嘆句。如：

(1)“Ouch ”, he said, “my leg can't move!” ... so my father quickly called the policeman, called 120. Later ... the later later, the car came here and they took Uncle Wang to the hospital.

(2)Whenever the postgirl opened the door with letters in her hands, I always couldn't help shouting, “Oh!”

(3)So, when you see a person in personalized clothes, or very attractive, you can say, “Wow! ”

4.一些固定說法，如dear me, my goodness, good gracious, Good heavens, Good lord, my God, Jesus, Holy cow，可以抒發(fā)強烈的感情。如：

(1)The priest whipped out a handkerchief and mopped his brow. “Dear me! Dear me! That changes everything, it does.”

(2)Petya said, blushing. “Good heavens! I completely forgot,” he suddenly cried.

(3)Most human of the candidates adopting the exact “Jesus! What a couple of disgusting assholes!”

5.感嘆號。英語感嘆號的使用與漢語一樣，同樣受到個人主觀感受的影響，它也應該看作是判斷感嘆句的一個顯性標記，而非絕對標記。

以上提到的各種顯性標記可獨立使用，也可搭配使用，單用和搭配使用的感嘆句都是典型的感嘆句。如：

(1)Ah! What a simple reason!

(2)Oh, wha, what a pity!

(3)His wife was very surprised, and said to him: “Oh Oh, my God!”

(4)The once I’d brought it up she might say, “Oh! My goodness! I should be going!”

例(1)和例(2)是感嘆詞和形容詞what搭配使用，例(2)中還出現(xiàn)了兩個感嘆詞。例(3)和例(4)是感嘆詞和固定說法搭配使用。同樣，以上例句都使用了感嘆號這一顯性標記。

三、漢英感嘆句顯性標記的對比

通過以上描述可以看到，漢英感嘆句的顯性標記有相同之處，如作為顯性標記之一的感嘆詞，在漢英感嘆句中功能基本相同，它們都是既可獨立成句，也可和其他分句搭配使用表示感嘆語氣；漢語和英語都有一些固定說法充當顯性感嘆標記的現(xiàn)象。另外，感嘆號在漢英感嘆句中都是一個主要的顯性標記。作為兩種不同的語言，漢語和英語感嘆句也有很多不同之處，如漢語的顯性標記多于英語，英語沒有指代詞和語氣詞作為感嘆標記的情況。有的顯性標記看似相似，兩種語言其實也有不同之處：

1.作為顯性標記的副詞，在漢語感嘆句中的數(shù)量明顯多于英語感嘆句。漢語感嘆句中有程度副詞和語氣副詞，且它們位置比較靈活，可以位于句首，在句中出現(xiàn)的時候最多，前面的例句也說明了這一點。英語感嘆句中一般只有how這一個副詞，而且它一般只能位于句首。英語感嘆句突出被強調部分，在由how引導的感嘆句中，感嘆中心大都須隨同how前置，而漢語中副詞和感嘆中心則不前置。如“How happy we are !”形容詞happy要緊跟how出現(xiàn)，如果翻譯成漢語，可以說成：“我們多么高興！”或加上一個語氣詞“我們多么高興??！”程度副詞和作為感嘆中心的形容詞都不需要提前。英語中how有時也能修飾動詞，這時被強調的動詞可以不用提前，如“How time flies!”

此外，漢語感嘆句中的副詞不能再修飾副詞，而英語感嘆句中how卻可以再修飾其他副詞。如：

(1)今天街上的人可真多啊！誰說不是呢！

(2)How well George writes![7]

例(1)中雖然同時出現(xiàn)了語氣副詞“可”和程度副詞“真”，但并不是二者互相修飾，而是“真”先修飾形容詞“多”，再由“可”來修飾“真多”，也可以說成是兩個副詞都修飾形容詞，而例(2)中的副詞how則直接修飾副詞well。

2.漢語感嘆句里形容詞一般是作為感嘆中心出現(xiàn)，沒有形容詞作為感嘆標記的現(xiàn)象，而英語中形容詞what卻是一個典型的感嘆標記。此外，由what引導的感嘆句要將what與感嘆中心前置，如前面出現(xiàn)過的一個例句“What a kind girl you are!”作為感嘆中心的名詞短語a kind girl要隨what一起前置。同樣是這個意思，在漢語里一般說成“你是多么善良的女孩啊！”程度副詞和名詞短語則不用前置。

四、結語

感嘆句在漢語和英語中都是使用頻率極高的一類句子，但感嘆句的判斷一直存在爭議，關于感嘆句和其他三大句類之間的糾纏也一直是學者們關注的焦點。雖然這一問題至今仍未得到圓滿解決，但感嘆句顯性標記和隱性標記的提出對解決這一難題起到了一定的作用。隱性標記的感嘆句雖然與語境關系密切，因而不易判斷，但顯性標記則容易辨認，可以借助它來區(qū)別典型的感嘆句。不管是漢語感嘆句還是英語感嘆句，對其顯性標記的掌握都有重要意義，它可以幫助學習者快速掌握典型的感嘆句，在此基礎上再進行后續(xù)的區(qū)分。

注釋：

①除說明外，本文所用漢語語料來自北京大學中國語言學研究中心語料庫和中央研究院現(xiàn)代漢語平衡語料庫?，F(xiàn)代漢語平衡語料庫中的例句為繁體字，本文在選用時換成了簡體字。英語語料來自Spoken and Written English Corpus of Chinese Learners(SWECCL)和Corpus of Contemporary American English。

參考文獻：

[1]徐杰.句子的功能分類和相關標點的使用[J].漢語學習，1987，(1).

[2][4]杜道流.現(xiàn)代漢語感嘆句研究[M].合肥：安徽大學出版社，2005.36-39.37.

[3]黃伯榮.陳述句、疑問句、祈使句、感嘆句[M].上海：新知識出版社，1958.37.

[5]李一平.論類語言成分嘆詞的交際作用[J].天中學刊，1996，(3).

[6]譚芳，張從益.漢英感嘆標記對比研究[J].湖南工程學院學報，2010，(2).

[7]于麗，于芳，張華強.英語感嘆句的表達形式[J].空軍醫(yī)高專學報，1997，(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