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弗洛伊德人格結(jié)構(gòu)角度解析《羅杰·馬爾文的葬禮》

花娟

(安徽建筑大學(xué) 外國語學(xué)院，安徽 合肥 230601)

納撒尼爾·霍桑是美國浪漫主義文學(xué)的代表人物，他的長篇小說《紅字》、《帶七個尖頂?shù)拈w樓》、《福谷傳奇》、《玉石人像》等深受讀者喜愛，是世界文學(xué)史上絢麗的瑰寶。相比之下，人們對其短篇小說的關(guān)注卻相差甚遠，但這并不意味著霍桑的短篇質(zhì)量欠佳，事實上，他的每部短篇都寓意深刻，無不貫穿著他對人性的思考和對人物心理的審量?！读_杰·馬爾文的葬禮》便是其中的一篇。一個名叫魯本的小伙子和其岳父馬爾文在與印第安人交戰(zhàn)后均身負重傷，在馬爾文的敦促下，為了不至于兩人都被困死于荒郊野外，魯本考慮再三，最終離開了還未咽氣的岳父?；氐郊亦l(xiāng)后，魯本害怕遭受眾人的指責(zé)，害怕失去未婚妻，不僅沒有兌現(xiàn)自己的承諾回去掩埋馬爾文，更是隱瞞了丟下馬爾文自尋生路的事實。從此，原本心地善良的魯本便生活在黑暗的陰影下，整個人格出現(xiàn)扭曲和異化。

弗洛伊德曾指出：人格結(jié)構(gòu)由本我(id)、自我(ego)和超我(super-ego)所組成。本我處于心靈最底層，是一種與生俱來的動物性的本能沖動，按照快樂原則(pleasure principle)行事，盲目地追求滿足。中間一層是自我，是受現(xiàn)實陶冶而漸識時務(wù)的一部分，它的職責(zé)在于根據(jù)現(xiàn)實狀況來調(diào)節(jié)本我和超我的矛盾，決定自己的行為，代表的就是通常所說的理性或正確的判斷，按照現(xiàn)實原則行動。最上面一層是超我，即能進行自我批判和道德控制的理想化了的自我，超我的主要職責(zé)是指導(dǎo)自我以道德良心自居，去限制、壓抑本我的本能沖動，按至善原則行事。弗洛伊德認為三者保持平衡，就會實現(xiàn)人格的正常發(fā)展，如果三者失調(diào)乃至被破壞，就會導(dǎo)致神經(jīng)癥?！读_杰·馬爾文的葬禮》中的魯本原本有著健康的人格，然而在現(xiàn)實的考驗下，其本我、自我與超我逐步喪失了平衡，最終走向墮落之淵，其生命以精神恍惚下弒子而告終。

一、本我、自我與超我平衡下的魯本

小說開始，讀者看到的是兩位受傷的戰(zhàn)士，一位是傷勢嚴重、無法安睡的老者馬爾文，另一位是在睡夢中還在劇烈抽搐的小青年魯本。魯本緩過神來的第一個舉動便是迫不及待地詢問同伴的傷情。可見，魯本并不是一個自私的人，盡管自己也負傷在身，但他的心中充滿了對他人的關(guān)心。傷勢嚴重的馬爾文不愿拖累魯本，因為魯本也不是表皮傷，體力耗損也很大，再這樣下去，可能兩人都無法活著回家。盡管在馬爾文的一再勸說下，魯本的超我一直占據(jù)著上風(fēng)，他的良心不允許他拋棄老者，他不斷表決心：“如果一定要這樣的話，我就留下來守著你?！盵1](P85)“正是因為你一直像父親一般待我，我怎么能丟下你，讓你就這么死去、曝尸荒野呢？”[1](P85)馬爾文沒有說動魯本，便提到了自己的女兒多卡絲，“就是不為你自己，也要為她想一想，不然，她就會孤單可憐了?！盵1](P85)聽到愛人多卡絲的名字后，魯本求生的渴望和對幸福的憧憬被觸動了，和所有正常人一樣，他的心里并不是沒有一絲自私的念頭，他希望自己能活下去，希望能與愛人過上幸福的生活?？墒?，在一番權(quán)衡后他還是下不了離開的決心，“那么，你的女兒——見到她，我怎敢對視她的目光呢？我躺在你的身旁死去，不是比平安回去對多卡絲說這些好嗎？”[1](P86)按照現(xiàn)實原則，他也不愿意回去面對多卡絲。馬爾文為了讓魯本下定離開的決心，又編了個子虛烏有的故事，二十年前曾有過相似的情形，馬爾文離開了自己受傷的同伴，之后又及時回去救了他。聽完這個故事后，魯本的自我又一次進行了權(quán)衡，如果自己能活著離開，或許還能救馬爾文一命，這樣既不會違背超我的道德準則，也能滿足本我對求生和幸福的渴望。在這樣的情形下，魯本準備動身離開了。離開之前，他找了些野菜、草根放在老者伸手便能夠得著的地方，又將其躺著的巖石上方的小橡樹的樹枝弄彎并系上了手帕。由此看來，魯本對拯救老者還是心存希望的，也有著一定會再回來的決心。盡管魯本獨自離開了，可是在這時的魯本心中，本我、自我與超我是平衡的，而由此我們也不能不說魯本其實是一個心理健康、善良的小伙子。

二、本我、自我與超我失衡下的魯本

霍桑認為，“人心就像是一個深不見底的罪惡深淵，而人性的懦弱與自私更是人心之惡的根源?！盵1](P115)霍桑筆下的魯本在回到家后便展現(xiàn)了其自私自利的一面，也正是由此，他的本我、自我與超我也漸漸失衡，心靈出現(xiàn)扭曲。

回到家后，面對多卡絲，魯本不敢說出在她父親生死未卜的情形下他獨自離開的事實?！澳阍诨囊爸薪o我可憐的爸爸挖了個墳?zāi)箚幔敱?？”[1](P92)在多卡絲的追問下，魯本再次撒了謊：“他頭頂上方立著一塊給人印象很深的墓碑?！盵1](P92)在逃離了困境安全回家后，魯本心中自私自利的本我占據(jù)了上風(fēng)，他隱瞞了事實，不愿接受別人的指責(zé)，不愿失去未婚妻。然而與此同時，超我仍然存在，超我告訴他這樣做是不道德的，他違背了自己的諾言，他應(yīng)該坦白，應(yīng)該回去將老者妥善安葬。可是，此時超我的力量已經(jīng)薄弱到不能挑戰(zhàn)本我，不能督促魯本放棄自己的聲譽與對未婚妻的愛。最終，自我倒向了自私自利的本我，盡管在超我的影響下，他從此過上了誠惶誠恐的日子，可是這種罪惡感始終沒能促使他走向坦白和悔改之路。魯本的本我、自我與超我已經(jīng)失去平衡，人格也漸漸扭曲。

三、人格分裂的魯本

在婚后的幾年時間里，心理陰暗、性情暴躁的魯本不僅把岳父留下的農(nóng)場經(jīng)營得一塌糊涂，還時常與鄰居發(fā)生爭吵，結(jié)果弄得官司纏身，逼不得已之下，全家決定搬遷。魯本、多卡絲和他們十五歲的兒子賽勒斯在陰郁幽暗的森林中前行。盡管賽勒斯幾次暗示父親走錯路了，可是魯本仍舊朝著離定居點越來越遠的方向走去，“進入了一個只有野獸和野蠻人出沒的地方”。[1](P97)霍桑在創(chuàng)作上極其重視象征的意義。這里一方面象征著魯本已經(jīng)出現(xiàn)人格扭曲，離善良漸行漸遠了；另一方面也為下文到達馬爾文去世的地方埋下了伏筆。

一天傍晚，多卡絲升起了篝火做晚飯，魯本和賽勒斯去周邊尋找野味。這時的魯本像個漫游者一樣無意識地走著，他也不清楚自己為何偏離預(yù)定的路線，走進這荒野的深處，“他就相信有一種超自然的聲音在呼喚他繼續(xù)向前”[1](P99)。正在沉思時，魯本聽到林中一陣簌簌聲，他開了槍，命中了目標。魯本槍殺了自己的親生兒子，而兒子躺著的地方正是當年馬爾文去世的地方。魯本終于對趕來的妻子坦白了：“這塊寬大的巖石就是你親人的墓碑，你的淚水可以同時灑到你父親和你兒子的身上?！盵1](P102)父親怎能殺掉自己的親身骨肉？此時的魯本究竟是怎樣的一種心理狀態(tài)？但凡一個人格健全、頭腦清醒的人都不會認為殺死自己的兒子這個結(jié)局就意味著已經(jīng)贖清罪孽了?？稍谝庾R恍惚、精神分裂的魯本看來，這就是贖罪?！斑@是一種受無意識的強迫而生發(fā)出的幻想，他必須以殺死自己兒子的方式懲罰自己；魯本將有罪的自我投射到賽勒斯身上，而他自己則與責(zé)難的羅杰調(diào)換了位置。”[1](P95)長期的本我、自我與超我的不平衡已經(jīng)讓魯本人格分裂、心智不健全，有了神經(jīng)癥。也只有在這樣的心理狀態(tài)下，他才能殺死自己的兒子，并認為這是一種贖罪的方式。由此看來，當自我能夠平衡好本我與超我時，才是一種正常的心理狀態(tài)；而當自我倒向一邊，不能很好地調(diào)解好本我與超我，便注定會走向人格墮落，甚至精神分裂。

參考文獻：

[1](美)納撒尼爾·霍桑.霍桑短篇小說精選[M].林之鶴，譯.合肥:安徽文藝出版社,20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