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xiàn)代漢語詞典》釋義指瑕

應雨田

（湖南文理學院，湖南 常德 415000）

毫無疑問，《現(xiàn)代漢語詞典》（以下簡稱《現(xiàn)漢》）是中國辭書的精品，經(jīng)過幾代編纂者的精心打造，現(xiàn)在刊行的《現(xiàn)代漢語詞典》第6版（中國社會科學院語言研究所詞典編輯室編，商務印書館2012年版）可以說是更趨于完善了。這不僅是社科院語言所詞典編輯室專業(yè)工作者努力的結(jié)果，也是廣大讀者關(guān)心和支持的結(jié)果。我就有切身體會。從上世紀90年代開始，我就十分關(guān)注釋義的科學性和規(guī)范性，并在某些方面進行過一些探討?！掇o書研究》2009年第4期刊發(fā)我的文章《〈現(xiàn)代漢語詞典〉某些比喻義獻疑》（以下簡稱《獻疑》），2013年9月，當我購得《現(xiàn)漢》第6版，并與我那篇小文進行對照后，才發(fā)現(xiàn)《現(xiàn)漢》不僅吸收了我的觀點，而且拙文所列舉的61個用例中的58個用例都按照拙見作了妥善的修改。主持修訂《現(xiàn)漢》的先生們虛懷若谷、博采眾長的精神讓我深受感動。

眾所周知，任何事情都很難做到盡善盡美，詞典編纂更是如此。正如《現(xiàn)漢》第6版說明中所言：“編寫和修訂詞典是十分繁難復雜的工作，永遠沒有止境，總會留下一些疏漏和不盡如人意的地方”。本文僅就釋義的三個方面提出一些粗淺的看法以供參考。

一 需進一步明確比喻義和借代義的區(qū)分標準

《獻疑》一文側(cè)重于從比喻義的角度來論述問題，即從《現(xiàn)漢》第5版中所認定的2 800余條比喻義中指出那些存有疑點的、似是而非的假比喻義?！冬F(xiàn)漢》經(jīng)過第6版的全面修訂，那些似是而非的比喻義確實大為減少，漏網(wǎng)之魚雖然并非絕無僅有，但肯定是微乎其微了。如“冰釋”“金科玉律”兩個詞語，我們認為都屬于隱喻型詞語而非詞的比喻義，可《現(xiàn)漢》第6版的釋義依然還是維持了原來的解釋方法，應該進一步斟酌①。這些漏網(wǎng)之魚雖然隱蔽，但畢竟量少，下次修訂，只要細心審查，是不難妥善處理的。此次通讀《現(xiàn)漢》第6版，我們發(fā)現(xiàn)第5版中有些本來處置得當?shù)谋扔髁x，第6版卻改為借代義了。如：

【巢穴】第5版②釋為：〈名〉鳥獸住的地方；比喻盜匪等盤踞的地方。

第6版③改為：〈名〉鳥獸住的地方；借指盜匪等盤踞的地方。

【冷風】第5版釋為：〈名〉寒冷的風；比喻背地里散布的消極言論。

第6版改為：〈名〉寒冷的風；指背地里散布的消極言論。

【出頭鳥】第5版釋為：〈名〉比喻出面的或帶頭做事的人，也比喻才能出眾或表現(xiàn)突出的人。

第6版改為：〈名〉指出面或帶頭做事的人，也指才能出眾或表現(xiàn)突出的人。

【此地無銀三百兩】第5版釋為：民間故事說，有人把銀子埋在地里，上面寫了個“此地無銀三百兩”的牌子；鄰居李四看到字牌，挖出銀子，在字牌的另一面寫上“對門李四未曾偷”。比喻打出的幌子，正好暴露了所要掩飾的內(nèi)容。

第6版改為：……借指打出的幌子正好暴露了所要掩飾的內(nèi)容。

上述4例，“巢穴”“冷風”均列出了兩個義項，前者為本義，后者為派生義，本義與派生義之間有相似關(guān)系，故后者為比喻義，用提示語“比喻”理所當然。“出頭鳥”的本義指“飛在鳥群前面的鳥”，雖然沒有列出，但實際上是存在的。釋義中出現(xiàn)的實為兩個派生義，它們與本義都有相似關(guān)系，故均為比喻義，前面用“比喻”提示，合情合理?！按说責o銀三百兩”屬于借喻型成語，它的原義不是詞義，而是那個民間故事。成語的整體意義與原義也有相似關(guān)系，也是由比喻方式凝定下來的意義，故也可以用“比喻”作提示語。《現(xiàn)漢》第6版卻將提示語“比喻”一律改為“指”或“借指”，派生義與原義的關(guān)系就由相似變?yōu)橄嚓P(guān)，比喻義就成了借代義。類似的例子還有“ 巢”“ 醋 壇 子 ”“老 窩 ”“ 廬 山真 面目 ”“ 帽 子 ”“明 修棧道暗度陳倉”“末班車”“內(nèi)耗”“黔驢技窮”“黔驢之技”“上游”“蛻化”“重頭戲”等等，第6版都將釋義中的提示語“比喻”改成了“指”或“借指”。這就說明修訂者在比喻義與借代義的區(qū)分標準的理解上確實存在著偏差。我在《比喻義及其釋義》（載《辭書研究》1992年第4期）和《〈現(xiàn)代漢語詞典〉某些比喻義獻疑》（載《辭書研究》2009年第4期）兩文中都明確提出：“比喻義與原義是相似性聯(lián)系，是修辭性比喻手法的轉(zhuǎn)化，可以轉(zhuǎn)換為明喻形式；借代義與原義是相關(guān)性聯(lián)系，是修辭性借代手法的轉(zhuǎn)化，不能轉(zhuǎn)換為明喻形式。這是區(qū)分比喻義與借代義的關(guān)鍵?！边@一標準無疑是十分明確的，也為廣大語文工作者所接受。之所以在理解上還會出現(xiàn)明顯的差異，很可能是因為“相似”與“相關(guān)”這兩個概念還比較抽象，人們在理解上難免會見仁見智。我想，如果以派生義為本體，以原義為喻體，能自然轉(zhuǎn)換為明喻格式的，派生義即為比喻義，否則即為借代義。這就化抽象為具體了。上述“巢穴”“冷風”“出頭鳥”“此地無銀三百兩”等詞語的意義都可以自然地轉(zhuǎn)換為明喻格式，故其派生義可以毫無疑問地斷定為比喻義，而非借代義。

前面提到，《獻疑》一文僅僅考察了《現(xiàn)漢》判定的比喻義的可靠性，而未作反向考察，即未考察隱藏的比喻義究竟還有多少。這次通讀，在這方面我也還是沒有作全面系統(tǒng)的考察，但也零星地發(fā)現(xiàn)了一些問題。如：

【殘骸】〈名〉人或動物的尸骨，借指殘破的建筑物、機械、車輛等。

實質(zhì)上此處是兩個義項，前者是本義，后者是比喻義?！冬F(xiàn)漢》第5版、第6版將后者均作為借代義處理是不當?shù)摹?/p>

【吹吹打打】〈動〉原指樂器合奏，借指

對事情渲染夸耀，以張大聲勢，引人注意。此處也是兩個義項，前者是本義，后者是比喻義?！冬F(xiàn)漢》第5版、第6版均將后者作為借代義處理是欠妥的。

【臺柱子】〈名〉戲班中的主要演員（臺：戲班），泛指集體中的骨干。

這個詞的本義應該是戲臺上起支撐作用的柱子，可惜兩版的釋義中均未列出。列出的兩個義項實質(zhì)上都是比喻義，第一個比喻義由本義派生出來，然后由第一個比喻義又派生出第二個比喻義。第5版把第一個比喻義當作本義，把第二個比喻義當作借代義；第6版同樣把第一個比喻義當作本義，只是把第二個義項前面的提示語“借指”改為“泛指”，即把第二個義項當作前者的擴大引申。我們認為這樣處理都是不太準確的。

上述3例處理失當?shù)墓餐c是都沒有識別真正的比喻義，而其關(guān)鍵還在于沒有正確理解比喻義與借代義的區(qū)分標準。為此，我們建議，下次修訂時必須對比喻義與借代義的區(qū)分標準作進一步的深入探討，在此基礎(chǔ)上對比喻義和借代義進行一次全面系統(tǒng)的雙向考察，徹底清理比喻義與借代義長期糾纏不清的現(xiàn)象，也可順便解決比喻義全面回歸本位的問題。

二 釋義與詞性和諧統(tǒng)一的問題

《現(xiàn)漢》從第5版開始，對所收的詞語作了全面的詞類標注，對釋義也作了全面審視，使釋文與所標注的詞類相吻合，滿足了讀者對詞語的運用需求。在實踐中，各類詞的釋義大多形成了一整套行之有效的科學模式，成為人們遵循的典范，但也存在一些釋文與詞類標注的配合不十分協(xié)調(diào)的現(xiàn)象。

有的詞類標注是名詞，釋文卻采用了動詞的釋義方式。如：

【長舌】〈名〉長舌頭，指愛扯閑話，搬弄是非。

“長舌頭”固然是名詞性短語，符合名詞的釋義特點，但“愛扯閑話，搬弄是非”卻是動詞性短語，與名詞的釋義不吻合。如改為“借指愛扯閑話、搬弄是非的人”就與名詞合拍了。

【草荒】〈名〉農(nóng)田因缺乏管理，雜草叢生，妨礙了農(nóng)作物的生長，叫草荒；指牧草減產(chǎn)引起的飼料缺乏的狀況。

第二個義項以名詞性偏正短語對釋名詞當然可以，但第一個義項的釋文卻是一個動詞性短語，與名詞的釋義方式不合。不如仿第二個義項的模式改為“農(nóng)田因缺乏管理，雜草叢生，妨礙了農(nóng)作物生長的狀況”。這樣一來，兩個義項的釋文前后協(xié)調(diào)一致，與名詞完全吻合。有的詞類標注是動詞，卻又采用了名詞的釋義方式。如：

【羞】〈動〉怕別人笑話的心理和表情；難為情；不好意思。

“難為情”“不好意思”均為謂詞性短語，與動詞相合，但“怕別人笑話的心理和表情”卻是名詞性偏正短語，與動詞不合?？筛臑椤耙虮蝗诵υ挾械讲蛔栽诨蜮钼醪话病?。有的詞類標注為動詞，釋文卻用的是形容詞解釋方法。如：

【號啕】〈動〉形容大聲哭：～大哭｜～痛哭。

這是受用例影響而誤釋為形容詞。其實“號啕”并非只修飾“大哭”“痛哭”等，它也可用作謂語等，如：“忍不住～起來”“她～不止”“忽而～，忽而大笑”。應該仿《辭源》《辭?！返绒o書而徑直釋為“放聲大哭”。

【吭哧】〈動〉形容說話吞吞吐吐：他～了半天我也沒聽明白。這也是把動詞誤釋為形容詞，應改釋為“費力地、吞吞吐吐地說話”就與動詞吻合了。反之，有的詞標注為形容詞，卻又解釋為動詞。如：

【急迫】〈形〉需要馬上應付或辦理，不容許遲延。

這是典型的形容詞，卻采用了典型的動詞的釋義方法。改釋為“緊急迫切”即可。

【癟】〈形〉物體表面凹下去；不飽滿。用肯定與否定相結(jié)合的描寫法解釋形容詞當然可以，但前面不如采用通常的形容詞釋義模式：形容物體表面下陷。有些虛詞的解釋太實，易使讀者誤解為實詞。如：

【省得】〈連〉不使發(fā)生某種（不好的）情況；免得。用同義詞“免得”對釋固然可以，但前面說明其語法功能時沒有體現(xiàn)連詞的特點，卻可能使讀者誤以為“省得”是動詞。應直接點明“常用在后一分句的開頭，表示前一分句的目的是避免發(fā)生某種不希望出現(xiàn)的情況”。

上面列舉的是一些散見的釋義與詞類標注不相吻合的例子，缺乏規(guī)律性和系統(tǒng)性，可視為個別的問題。下面要討論的是一批形容詞的釋義形式問題，即表示味覺和色彩的形容詞的釋義問題。

表示味覺的形容詞不多，主要是“酸”“甜”“苦”“辣”“咸”。表示色彩的形容詞較多，單純詞主要有“白、黑、紅、橙、黃、綠、青、藍、紫、赤、烏”等，復合詞主要有“草綠、茶青、赤紅、蛋青、淡青、粉紅、絳紫、金黃、橘紅、橘黃、玫瑰紫、玫瑰紅、米黃、墨綠、嫩紅、嫩黃、嫩綠、藕荷、藕灰、蘋果綠、葡萄灰、葡萄紫、鉛灰、青綠、青翠、乳白、乳黃、水紅、水綠、桃紅、天藍、天青、鐵灰、鐵青、土黃、蟹青、猩紅、杏紅、杏黃、玄青、雪青、鴨蛋青、嫣紅、殷紅、胭紅、銀白、銀紅、銀灰、油綠、魚肚白、月白、藏藍、藏青、棗紅、朱紅、紫紅、紫赯”等等。它們的詞類標注都是形容詞，可釋文卻采用了典型的名詞釋義方式。如：

【苦】〈形〉像膽汁或黃連的味道（跟“甘”“甜”相對）。

【甜】〈形〉像糖或蜜的味道（跟“苦”相對）。

【白】〈形〉像霜或雪的顏色（跟“黑”相對）。

【草綠】〈形〉綠而略黃的顏色。

【蔚藍】〈形〉狀態(tài)詞，像晴朗的天空的顏色。

這樣的釋義模式在中國有深厚的歷史傳統(tǒng)。東漢許慎的《說文解字》就有這樣的釋義模式。如：“苦，大苦苓也?！薄鞍?，西方色也?！薄昂?，火所熏之色也?！薄掇o?！贰掇o源》《現(xiàn)漢》等權(quán)威辭書正是繼承了這一傳統(tǒng)，本無可厚非，但時至今日，語法研究日趨精細，對各類詞的功能特點區(qū)分也越來越精細，如果我們還一味按傳統(tǒng)辦事，至少有三點難以自圓其說。

第一，如果“白”“黑”“米黃”“藕灰”等形容詞采用《現(xiàn)漢》現(xiàn)有的名詞釋義方式，那就會與“白色”“黑色”“米色”“藕色”等名詞混同起來。其實語用中，“白”與“白色”、“黑”與“黑色”、“米黃”與“米色”、“藕灰”與“藕色”的語法功能卻是有明顯區(qū)別的。第二，《現(xiàn)漢》第6版對表示色彩的名詞和屬性詞的釋義都很到位，能顯示其語法功能的特點。如：

【白色】〈名〉白的顏色；〈形〉屬性詞。象征反動的：～政權(quán)｜～恐怖。

【黑色】〈名〉黑的顏色；〈形〉屬性詞。隱秘的；非法的：～收入。

【紅色】〈名〉紅的顏色；〈形〉屬性詞。象征革命或政治覺悟高的：～政權(quán)｜～根據(jù)地｜～商人。

【黃色】〈名〉黃的顏色；〈形〉屬性詞。指內(nèi)容色情的：～小說｜～錄像。

為什么對表示色彩的形容詞（含部分狀態(tài)詞）的釋義卻不能顯示其形容詞的功能特點呢？第三，其中有少量表色彩的形容詞的釋文已透露出形容詞的釋義特點，如：

【青蔥】〈形〉形容植物濃綠。

【瓦灰】〈形〉（顏色）深灰。【瓦藍】〈形〉蔚藍。

【刷白】〈形〉狀態(tài)詞。（顏色）白而略微發(fā)青。

【墨綠】〈形〉狀態(tài)詞。（顏色）深綠。

【墨黑】〈形〉狀態(tài)詞。非常黑；很暗。

這些詞的釋義都符合形容詞的釋義特點，我們可以以此為契機，將這種釋義模式貫徹到這類詞的釋義當中去。

其實，對“苦”“甜”“白”“草綠”“蔚藍”一類詞，《現(xiàn)漢》第6版所采用的名詞釋義方式，只要在核心詞語前面加上提示語“形容”，就可轉(zhuǎn)換成形容詞的釋義模式，至于“形容”后面詞語的組織則可視具體情況而機動處理。如“苦”可釋為“形容像膽汁或黃連的味道”或“形容味道像膽汁或黃連一樣”；“白”可釋為“形容像霜或雪的顏色”或“形容顏色像霜或雪一樣”。這樣，改動不大，但卻能明確表示此類詞語的主要語法功能是作修飾語，又與《現(xiàn)漢》第6版大多數(shù)形容詞的釋義方式一致。

三 釋義的錘煉永無止境

《現(xiàn)漢》的釋義素以精煉準確著稱，但釋義的錘煉永無止境，要想做到盡善盡美確非易事。下面我們不妨再找找《現(xiàn)漢》第6版中的一些疏漏和不盡如人意的地方，使詞典的質(zhì)量更上一層樓。

其一，釋義中存在畫蛇添足之處。如：

【吃啞巴虧】吃了虧無處申訴或不敢聲張，叫吃啞巴虧。

【重碼】〈動〉兩個或兩個以上的編碼相同，造成重復，叫作重碼。

【出欄】〈動〉豬羊等長成，提供屠宰叫出欄。

【出線】〈動〉在分階段進行的比賽里，參賽的人員或團體取得參加下一階段比賽的資格，叫作出線。

上述4例釋文后面的尾巴“叫吃啞巴虧”“叫作重碼”“叫出欄”“叫作出線”均屬蛇足，刪除之后，都不會影響讀者對詞義的理解。再如：

【比例尺】〈名〉繪制地圖或機械制圖

時，圖上距離與它所表示的實際距離的比。“繪制地圖或機械制圖時”這一時間狀語不僅贅余，而且有損準確性，因為這兒所表示的比例，是靜態(tài)的，與時間無關(guān)，應改為更簡明的說法：“地圖、機械圖等圖上的距離與它所表示的實際距離的比?！?/p>

其二，存在有悖于生活常理的解釋。對于一般的日常用語，其釋義由于不要求高深的專業(yè)知識，不經(jīng)意間很可能出現(xiàn)一些有悖于生活常識的錯誤，不能不慎。如：

【出票】〈動〉簽發(fā)票據(jù)并將其交付給收款人。

根據(jù)一般生活常識，應該是收款人在收款之后，簽發(fā)票據(jù)，并將其交付給交款人以備查。

【跌水】〈名〉水利工程中指使水流突然下降的臺階。根據(jù)我們的了解，“跌水”的確是指渠道或排水溝通過陡峭地段時，在水流跌落處所修建的臺階。但這些臺階的作用并非使水流突然下降，恰恰相反，而是為了避免水流的劇烈沖刷。參照《辭?！贰缎氯A詞典》等辭書，此義項可改為“渠道或排水溝等水利設(shè)施通過陡峭地段時，為避免流水的劇烈沖刷，而在水流跌落處修建的臺階或斜坡等過渡設(shè)施”。

其三，由于語言組織欠周密，影響了讀者對詞義的理解。如：

【錨】〈名〉船停泊時所用的器具，用鐵制成。一端有兩個或兩個以上帶倒鉤的爪兒，另一端用鐵鏈連在船上，拋到水底或岸邊用來穩(wěn)定船舶。

問題出在對兩端具體介紹的語序安排不當，致使敘述錯亂，使讀者產(chǎn)生云山霧罩之感。如果調(diào)整語序，改成“一端用鐵鏈連在船上，另一端有兩個或兩個以上帶鉤的爪兒，停船時，將鉤爪拋到水底或岸邊，用來穩(wěn)定船舶”，人們的理解就會順暢多了。

【出賣】〈動〉為了個人利益，做出有利于敵人的事，使國家、民族、親友等利益受到損害。乍看起來，此條釋義文通字順，似無可挑剔，但仔細推敲，“出賣”的語義重點應該是“損害國家、民族或親友的利益來換取個人利益”，現(xiàn)在由于語序安排欠妥，致使語義重點偏移到了“做出有利于敵人的事”，而“使國家、民族、親友等利益受到損害”只是前者所帶來的結(jié)果，而并非主觀愿望，這無意中就減輕了出賣者的罪責。

【初級小學】我國實施的前一階段的初等教育的學校。簡稱初小。

【初級中學】我國實施的前一階段的中等教育的學校。簡稱初中。

這兩則釋義的共同問題是：濫加第一個助詞“的”，致使語句不通；用“前一階段”限制“初（中）等教育”，致使語義重點偏移。比較明確而合理的解釋“初級小學”應該是“我國為完成初等教育前一階段任務而單獨設(shè)立的學校，學制一般為四年，簡稱初小”，“初級中學”的釋義可仿此。

其四，釋義語言追求簡潔明確，簡而不明，應盡量避免。如：

【拔腿】〈動〉邁步：他答應了一聲，～就跑了。

“邁步”與“拔腿”只是近義，而非同義。“邁步”只是提腳向前走的意思，可快可慢，而“拔腿”卻隱含著快速的義素，故用“邁步”對釋“拔腿”是欠準確的，至少應在前面加上“快速”一類的修飾語。

【保單】〈名〉為保證他人的行為或財力而寫的字據(jù)。

“保證”有“確保既定的要求和標準”的意思，而“他人的行為或財力”只提供了范圍，并未暗示任何要求和標準，故不宜單獨作“保證”的賓語。如果改為“為他人的行為或財力作擔保而寫的字據(jù)”是否更明確一些？“保結(jié)”一條的釋文也存在類似問題。

【被頭】〈名〉縫在被子蓋上身那一頭上的布，便于拆洗，保持被里整潔。此條釋義存在兩個問題：一是方位結(jié)構(gòu)“被子上”中間嵌入了一個長定語，念起來很別扭；二是釋文的前后兩節(jié)有些脫節(jié)。如改為“為便于拆洗保持被里清潔而縫在被子上蓋上身那一頭的布”，雖然多了幾個字，但讀起來通暢，讀者也容易理解一些。

最后還有一個引文出處的問題。

【難兄難弟】東漢陳元方的兒子和陳季方的兒子是堂兄弟，都夸耀自己父親的功德，爭個不休，就去問祖父陳寔。陳寔說：“元方難為弟，季方難為兄”（見于《世說新語·德行》。意思是元方好得做他弟弟難，季方好得做他哥哥難。后來用“難兄難弟”形容兄弟都非常好。今多反用，譏諷兩人同樣壞。

我們查閱了《現(xiàn)漢》1978年第1版到現(xiàn)在的第6版，都是如此。可1983年出版的《辭源》，1999年出版的《辭海》，1991年上海辭書出版社出版的《中國成語大辭典》，1985年河南人民出版社出版的《漢語成語大詞典》等辭書，相關(guān)條目引用陳寔的原話均作“元方難為兄，季方難為弟”。再查浙江古籍出版社1986年出版的《世說新語》，巴蜀書社1990出版的《世說新語選譯》，浙江古籍出版社1999年出版的《世說新語》，陜西旅游出版社2003年出版的《世說新語》（珍藏版），中華書局2007年出版的《世說新語》（插圖本），其原文都是“元方難為兄，季方難為弟”，唯有《現(xiàn)漢》第6版的引文作“元方難為弟，季方難為兄”。我們覺得，即使兩種說法的版本都存在，但從便于理解的角度考慮，似乎“元方難為兄，季方難為弟”更好。

注 釋：

①參見應雨田《比喻型詞語的類型及釋義》，載《中國語文》1993年第3期。

②本文所引用的第5版《現(xiàn)代漢語詞典》釋文均取自2005年7月第337次正版印刷本，中國社會科學院語言研究所詞典編輯室編，商務印書館出版。

③本文所引用的第6版《現(xiàn)代漢語詞典》釋文均取自2013年5月第473次正版印刷本，中國社會科學院語言研究所詞典編輯室編，商務印書館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