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海明威小說的悲劇藝術(shù)

陳曉琴

（內(nèi)蒙古大學外國語學院，內(nèi)蒙古呼和浩特，010000）

海明威是20世紀美國最偉大的作家，在他的筆下，不僅濃縮了20世紀世界時局的動蕩，更譜寫出了對“人性”的崇高敬意，在歷史的畫卷上留下了深深的溝壑。海明威筆下中的悲劇藝術(shù)是其作品的最大成就，他將自己的人生經(jīng)歷與20世紀的時代背景相融合，將精神境界的審美融于他的作品，將人類的理想和對美好的渴求毀滅于人與人的對立、人與時代的對立和人與自然的對立之中，展現(xiàn)了無與倫比的悲劇藝術(shù)[1]。本文以“悲劇”這一美學角度為切入點，闡述海明威“悲劇性”的世界觀及其悲劇作品的美學價值，剖析其悲劇藝術(shù)對人生哲理的啟示。

一、海明威悲劇小說的奠基

悲劇的內(nèi)涵是毀滅價值、真理和人間一切美好的事物，由大自然造就的悲劇不具美學價值，對于人類而言其僅是一場災難；由人類的追求所導致的悲劇才是令人痛惜的，在痛惜和煎熬中奮起、抗爭，在正義與邪惡的對立中迸發(fā)出人性最偉大的堅韌和理想的光芒，這才是悲劇的藝術(shù)。而這正是海明威對悲劇的詮釋。他的悲劇靈感源于他敏銳的洞察力，源于他的堅強意志，源于他對美好的感悟，以及源于他的人生遭遇。

20世紀是一個充滿了死亡和動蕩的世紀，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的爆發(fā)，使得包括海明威在內(nèi)的許多美國青年走向了戰(zhàn)場，炮火和死亡的威脅給予了海明威堅強的意志，同時，也促使悲劇的種子在他體內(nèi)開始漸漸的萌芽。一戰(zhàn)結(jié)束后，傷痕累累的海明威開始了新的生活。1921年他與第一任妻子結(jié)婚，即便這段婚姻僅維持了六年，但戰(zhàn)爭的洗禮和婚姻的破裂已在他的心靈上深深的烙下了悲觀的烙印。二戰(zhàn)爆發(fā)后，海明威再次以戰(zhàn)地記者的身份投入了戰(zhàn)場，在這期間，戰(zhàn)爭的殘酷為他的寫作積累了大量的素材，同時，也磨滅了他最后的對美好的追求。三十年代末，海明威開始專注于文學創(chuàng)作，此時的他已經(jīng)歷了三次離婚和兩次戰(zhàn)爭，精神的創(chuàng)傷使他患上了憂郁癥和多疑癥，迷茫、彷徨和對死亡的恐懼使他痛不欲生，但他并未由此走向頹廢，而是將他的情感和對悲劇的感悟轉(zhuǎn)化到了小說人物形象的塑造上，并最終形成了海明威悲劇小說的重要奠基[2-3]。

縱觀海明威的一生，其本身即是一場悲劇，即便文學創(chuàng)作給他帶來了優(yōu)裕的生活，但并未由此而改變已深深根植于他心靈上的人生觀和價值觀，人生即是一場悲劇，是對海明威精神世界的真實寫照。悲劇帶給了他心靈的創(chuàng)傷，并最終促使他選擇了自殺；但悲劇也給予了他洞悉一切的靈感，為他的作品賦予了后人難以逾越的藝術(shù)成就。

二、《老人與?！分械某橄蟊瘎∷囆g(shù)

《老人與海》是海明威的代表作，在這部小說中，海明威以其獨特的視角向讀者詮釋了信念、意志和堅韌的本質(zhì)。其中，悲劇體現(xiàn)在了“老人”與“?！钡膶αⅰ蠛Ｊ抢先说纳顏碓?，在他的眼中，大海是溫順的，如同自家的孩子，是那么親切，那么善解人意。然而，在大海的深處，也隱伏著無數(shù)的“暗流”，這些暗流足以將任何生物置于死地，而這次的對象，則是這位孤寂的老人?！独先伺c?！纷畲蟮乃囆g(shù)成就不在于老人與大海的抗爭，而是人類的堅韌和意志與“暗流”的抗爭，其中，老人的意志代表了人類社會中的正義，而“暗流”則代表了社會的陰暗。

《老人與海》代表了海明威抽象悲劇藝術(shù)的最大成就，同時也是海明威對自身精神世界的一種影射。1951年的海明威已是一位52歲的老人，在垂暮之年，其將自己與命運的抗爭融入于這部小說，將時代背景、戰(zhàn)爭、愛情、婚姻和對死亡的恐懼融為一體，并通過大海、大馬林魚和鯊魚等形式表現(xiàn)出來，真實地反映了其精神世界的全貌。從這部小說中，我們能夠讀懂海明威對命運的感慨，同時也能夠深刻地感受到他的無奈。他用大海影射充滿了變數(shù)的人類社會，用大馬林魚影射其一生的理想和貪欲，用鯊魚影射無法擺脫的悲慘命運；為了理想和貪欲，海明威將自己置身于絕境，這是一個沒有硝煙的戰(zhàn)場，戰(zhàn)勝自己，是海明威最大的愿望。在《老人與?！分校麆倮?，他成功擺脫了“鯊魚”的追擊，但最終，他卻失敗了，因為他所得到的僅僅是殘缺不全的理想。這正是海明威最大的悲哀，在現(xiàn)實生活中，這種悲哀給予他的是無盡的痛苦，他或許渴望能回到硝煙彌漫的戰(zhàn)場，也或許渴望能找到情感的寄托，但他沒有，所以，他才會死在自己的槍口下[4]。

但最終，海明威還是勝利了，雖然這種勝利帶有幾分中國現(xiàn)代文學中的悲壯色彩。他的死，即是他的勝利。他告訴了后人生命的頑強，生命可以消逝，但生命卻不會被打敗。因此，縱觀海明威的一生，他贏得了戰(zhàn)爭，贏得了愛情，贏得了財富，卻輸給了自己。

三、愛情與戰(zhàn)爭，宏偉的時代悲歌

《永別了，武器》是海明威首次正面描述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的小說，在這部小說中，其以戰(zhàn)爭為背景，以愛情為主線，譜寫了一首宏偉的時代悲歌。如果說《老人與?！肥菍Ｃ魍袷澜绲挠吧洌敲?，《永別了，武器》則是對海明威真實生活的寫照。海明威將他的悲觀主義在這篇小說中展現(xiàn)得淋漓盡致，并將自己與小說的主人公融合，從三個層面表達了他的悲劇靈感。

第一，小說中的主人公弗雷德里克·亨利是海明威的化身，無論是思想、經(jīng)歷還是身份都與海明威完全一致。例如，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爆發(fā)后，小說的主人公弗雷德里克·亨利投入了意大利北部戰(zhàn)場，充當了一名救護車駕駛員；而1918年海明威初入戰(zhàn)場時也是一名紅十字會的救護車駕駛員。雷德里克·亨利在前線執(zhí)行任務時被炮彈炸傷，并由此而拉開與護士凱瑟琳·巴克萊的愛情序幕；而海明威也是在執(zhí)行任務時被榴彈炮炸傷，并由此而退出戰(zhàn)場，并在接受治療時遇到了他的初戀情人阿格尼絲。由此可見，《永別了，武器》的悲劇靈感是源于海明威的自身遭遇。

第二，《永別了，武器》的悲劇靈感源于海明威的愛情遭遇。1928年，29歲的海明威與他的第一任妻子哈德莉搬到了美國佛羅里達州定居，在那里，他狩獵、捕魚、觀賞斗牛，過著與世無爭的生活。1926年，海明威遇到了旅居巴黎的美國女作家斯泰因，并愛上了這個比他大25歲的女人；同年，其又愛上了他第一任妻子哈德莉的女友保琳，在經(jīng)歷了數(shù)月的痛苦抉擇后，最終于1927年4月與哈德莉離婚，并在一個月后與保琳結(jié)合。或許是這一段經(jīng)歷使海明威羞于啟齒，在《永別了，武器》這部小說中，他刻意回避了自己的情感糾葛，讓小說主人公弗雷德里克·亨利與他的戀人凱瑟琳·巴克萊經(jīng)歷了一段幸福美滿的日子。但悲觀主義始終左右著海明威的思想，與保琳結(jié)合后，情感的空缺和無休止的欲望不斷打擊著他的心靈，正是這種痛苦使他最終決定了小說的女主人公凱瑟琳·巴克萊的命運，而一年后，他也再次與保琳離婚。

第三，《永別了，武器》的悲劇靈感源于戰(zhàn)爭與愛情的對立。對于海明威來說，他深刻地認識到了戰(zhàn)爭與愛情是兩條永不相交的平行線，戰(zhàn)火能夠摧毀一切，即便愛情的力量也是強大的，但在戰(zhàn)爭面前，其不僅阻礙了愛情，更將愛情的神話擊打成了碎片。通過《永別了，武器》這部小說，我們所能看到的是戰(zhàn)爭的罪惡，同時，也能夠感受到海明威內(nèi)心世界的紛亂。他的痛苦源于他的迷惘，而迷惘則源于他的貪欲；但他又是堅強的，他的堅強來自他對美好與丑惡的客觀認識，并來自他堅定不移的追求美好的強烈愿望。正是由于這種矛盾，才成就了《永別了，武器》這部小說中戰(zhàn)爭與愛情的悲劇藝術(shù)，為后時代人們對戰(zhàn)爭和愛情的認識提供了參考。

四、人與人的對立，脆弱人性的悲劇詮釋

在死亡面前，一切都變得那么微不足道，即便曾有過輝煌的成就，有過豐富多彩的生活，以及刻骨銘心的愛情；由生命與死亡的對立衍生了具有最高藝術(shù)價值的悲劇美學，人性的脆弱，則是悲劇美學中最大的亮點。這是《乞力馬扎羅山的雪》帶給我們的啟示，在這部小說中，海明威將視野集中到了人性中的細微處，通過死亡詮釋了人性的脆弱。他運用了大量環(huán)境描寫來鋪墊死亡，如乞力馬扎羅山西峰上的豹子尸體，方形的山巔和皚皚的白雪，冷冽的風將最后一絲溫暖吹向了地獄的方向，而哈里，他的成就、他的輝煌，乃至他的生命，在這樣的環(huán)境里下顯得那樣的微不足道[5]。

但《乞力馬扎羅山的雪》這部小說最大的悲劇藝術(shù)卻并非生命與死亡的對立，嚴格來說，是人與人的對立，是人性與人性的對立。在這部小說里，海明威將對人性的刻畫展現(xiàn)得淋漓盡致，其中，哈里與海倫，一個曾經(jīng)意志堅強，富有才華；一個曾有著美滿的家庭，幸福的生活。然而，正是由于曾經(jīng)的美好，才襯托出了而后的悲慘，由此，這也給小說賦予了無與倫比的悲劇美感。哈里曾經(jīng)是一個熱血青年，他滿懷愛國的熱情，又有著美好的理想和對愛情的渴望。剛剛奔赴意奧戰(zhàn)場的哈里內(nèi)心是強大的，然而，他的人性卻是極度脆弱的，假如用寫實的手法來敘寫哈里的遭遇，那么，他不會成為一個悲劇人物，而是會成為一個令人痛恨的反面人物。但正是由于海明威采用了回憶式的寫作手法，才突出了哈里人性中的脆弱，并造就了凄美的悲劇藝術(shù)。與哈里相比，海倫的內(nèi)心略顯強大，然而，這種強大是不堪一擊的，她的脆弱之處在于她情感的空缺。她害怕孤獨，渴望幸福美滿的家庭生活，正因為如此，她才會癡迷于哈里，才會將自己的愛無私地奉獻出來。

但脆弱是人性中最大的缺陷，正是因為脆弱，才造就了哈里聲色犬馬、紙醉金迷和貪圖享樂的頹廢生活，進而，才導致了他最后死于乞力馬扎羅山的結(jié)局。哈里與海倫的對立，在于兩者之間的各有所需，但這種契合是一種悲劇，它毀滅了哈里和海倫人性中最具價值的堅韌、自信、理想以及追求，個性的喪失，即是悲劇的開始。

結(jié) 語：海明威的悲劇小說給予了我們最為深刻的啟示，從他的作品中，我們讀懂了他的堅強、勇氣以及脆弱，并看清了悲劇藝術(shù)的本質(zhì)：面對人生中的坎坷，逆來順受不會導致悲劇，其后果只能造就庸庸碌碌的一生；只有以堅毅的態(tài)度和勇氣與坎坷抗爭，才能展現(xiàn)出人性中的強大，體現(xiàn)生命的價值。悲劇是值得人們惋惜的，但悲劇的一生也是精彩的一生，只有直面人生、勇做強者，才能揭示人性力量的偉大，因此，悲劇藝術(shù)是崇高的，更是人類世界中寶貴的精神財富。

[1]孫文敏.論海明威作品中悲劇意識和悲劇精神[J].短篇小說：原創(chuàng)版，2012(17)：83-84.

[2]陸越.透過桑地亞哥看海明威的悲劇命運[J].語數(shù)外學習：語文教育，2012(5)：75-75.

[3]余璐瑤.揭示人類命運的偉大經(jīng)典——論海明威小說的隱喻技巧和內(nèi)蘊[J].當代文壇，2012(2)：29-32.

[4]歐陽菁.孤獨的抗爭 崇高的悲劇——論海明威筆下的“硬漢性格”[J].作家，2011(2)：42-43.

[5]格格如娜.試析海明威小說《永別了，武器》中亨利的幻滅悲劇（英文）[J].語文學刊：外語教育與教學，2012(4)：43-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