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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矮矮的矮仔(短篇小說)

      2014-03-18 17:18:47許敏
      廣州文藝 2014年2期
      關鍵詞:尖嘴二姨芒果

      許敏 壯族,20世紀60年代生于桂西某小鎮(zhèn),干過警察、宣傳干事、新聞干事、省級電臺駐地記者、記者站站長。80年代開始習作文學,1993年加入中國作家協(xié)會廣西分會,現(xiàn)供職于廣西人民廣播電臺。

      堂屋里暗黃的燈光下,矮仔正低頭砍紅薯藤,忽然瞥見一雙大腳跨進家門。他的目光透過眉眼前散亂的發(fā)絲,順著那雙腳往上抬,看清來人的霎時間,眼里露出疑惑、驚愕、慌亂的神情。

      矮仔大號趙志燃,可村里人都叫他矮仔,甚至村里張貼個榜單什么的,如果涉及到他,寫的也是矮仔這個符號。也不是人家歧視他,故意這樣寫,而是習慣,寫別個也是這樣,譬如六指,譬如阿扁,等等。矮仔三十二三歲了,不光瘦,身高還跟流鼻涕的小孩子差不多,罩著件黑色的舊土布唐裝上衣,衣服寬松得半個肩部都掛到了胳膊上。下身穿件泥褐色五分褲,腳上套了雙橘黃塑料拖鞋。他的頭發(fā)干澀枯黃且稀薄,卻蓋住了大半個耳朵,一張消瘦的臉顯得更長。這會兒,矮仔屁股還粘在板凳上,腰也還彎著,左手在案板上抓一把紅薯藤,指甲縫里滿是紫黑色的汁液,右手揚起的砍刀卻停在空中,就像是他正在砍一棵看不見的樹,刀子卡在樹身上。

      跨進矮仔家門的是大耳,村里的“芒果王”。大耳從小耳朵就比別人大得多,就有了這個外號。大耳的耳朵大,看起來就顯得特別薄,像蝙蝠展翼。大耳不光耳朵大,還長得天庭飽滿,面色紅潤,又留了個板寸頭,更顯出精明干練。與他的精氣神相匹配的,是他身上的天藍色夢特嬌短袖T恤、銀灰色西褲、棕色皮鞋,這身名牌雖說是山寨版,卻也光鮮時尚。

      大耳好多年沒進過矮仔家了,這會兒,莫不是來討債?

      矮仔他爹叫老悶,是個外來戶,死得早,留下矮仔和娘兩個孤兒寡母。娘耳背,腦子也不大好使,凡事沒個主意,那年,村里實行家庭承包責任制,娘分到的是鬼谷坡那片地,是別人挑剩的地塊。村子北面有一條小路,出村大約三四里是一個岔道口,往前二十里通達后山村,往右五六里便是鬼谷坡。娘知道鬼谷坡地瘦,稀疏的樹木雜草看起來就像癩痢頭,但娘不敢當面提出異議。那時矮仔才十三歲,娘只是想再過幾年,等矮仔長大了,再開墾鬼谷坡。可沒幾天,矮仔就背起砍刀,扛起鋤頭,背著娘上了鬼谷坡。

      矮仔上鬼谷坡開荒種芒果樹,是忍受不了大耳的氣。那天,家住村頭的大耳拿一個金燦燦的芒果,遞到矮仔鼻子下,讓他聞芒果的香味。大耳的這個芒果跟別的芒果樣子沒多大區(qū)別,但香味不一樣。怎么不一樣呢,矮仔也說不出來,反正感覺特別香,香得他都有點像酒醉的樣子了,有點站不穩(wěn)了。大耳把芒果遞到矮仔鼻尖,收回手,又遞過去,又收回手,反復幾次。大耳仗著這個芒果,說話的口氣比往時大多了,好像他的喉嚨比水煙筒還粗。大耳說如果矮仔叫他大爺,他就送這個芒果給矮仔。

      侮辱,絕對是侮辱!矮仔在心里憤憤地說。矮仔雖說先天不足,反應有點遲鈍,可對于大耳的這個行為也有自己的認知。大耳跟他同輩,年歲相仿,人卻高大,其實也不是大耳有多高大,而是矮仔自己過于瘦小,嘴又笨,動作也慢,無論從哪方面來說,遠遠都不是大耳的對手。

      鬼谷坡土層薄,石頭多,矮仔砍倒一片野草,挖了大半天,還沒挖出一個果樹坑。娘尋過來,捧起矮仔滿是血泡的小手,淚如雨下。

      娘自己無法挖地,又請不起幫工,就把坡地租給了外地人,條件只有一個,一定要種芒果!

      開始那些日子,矮仔天天跑到鬼谷坡,蹲在地上,兩眼盯著人家手中的鋤頭起起落落,像是怕別人把地給挖走一樣。

      按約定,外地人無需付租金,只在租期滿后將鬼谷坡的芒果林留給矮仔。去年,租期已滿,矮仔如愿擁有了鬼谷坡那片芒果林。不曾想,剛入冬,鬼谷坡燃起了一場大火,燒死了芒果樹。矮仔和娘聞訊跑到鬼谷坡,芒果林已是焦黑一片,彌漫著嗆人的火煙味,娘倆不禁抱頭痛哭。對于山火是怎么引起的,村里什么樣的議論都有,普遍的說法是鬼谷坡到了一定的時候,就要發(fā)生一些怪事,要不怎么叫做鬼谷坡呢。

      芒果林被火燒那天起,娘不知是不是因為火煙熏傷了眼睛,眼睛又痛又蒙,看什么東西都模糊。村里的郎中說是白內(nèi)障,要到大醫(yī)院開刀才行。可家里窮得老鼠都懶得進,哪有錢住院開刀?那幾天,矮仔早上起床就伸手到娘面前,張開手指讓娘看有幾個指頭。娘的頭都快碰著矮仔的手指了,才看清有幾根手指。矮仔害怕再拖下去,娘就會變成睜眼瞎,硬起頭皮找大耳借錢。自從那年大耳拿芒果侮辱他之后,矮仔就沒進過大耳的家,同樣,大耳也沒再踏過矮仔家的門檻。

      大耳跟得他爹,靈得很,好像都是猴子變的,做什么都比別人快,單單種芒果就比別人早,比別人多。村里人議論起來,說這樣的人不富裕都難。

      知道矮仔來意后,大耳嘿嘿一笑,說,那年我爹想租鬼谷坡,你娘為了給你留下一片芒果林,租給外地人了?,F(xiàn)在要用錢了,怎么不去找外地人借呢?

      矮仔說,你家不用租我家的坡地,也是照樣發(fā)財?shù)?,可是我家都沒有一片芒果林,找不到錢,我娘……

      沒等矮仔說完,大耳說,算了,都過去那么多年了,我再計較這點事,就顯得太小氣了。

      大耳說完,進了臥室。出來的時候,把一迭百元鈔票遞給矮仔。鈔票上,銀行扎的紗紙還沒解開呢。大耳說,白內(nèi)障手術雖說不算大手術,不過也要用不少錢的,你先拿一萬去吧,如果不夠再說。

      接著扎得緊實的厚厚一沓錢,矮仔眼里差點流了淚。

      沒想到,矮仔帶娘到百色的大醫(yī)院檢查治療時,娘身上還檢查出幾樣別的病,醫(yī)生說不及時治療會有生命危險。娘怕花錢多,不想治。矮仔勸娘,淚都流了,娘也不依他,矮仔氣得罵娘。娘本來耳朵就不好使,矮仔要是跟娘說話,聲音就大,甚至是喊,不知情的人聽到了,還以為矮仔罵自己的娘。其實,矮仔打小就懂事,從沒頂撞過娘半句??墒?,這回矮仔真的是罵娘了,罵娘想爹想瘋了,要尋爹去了,丟下他一個孤兒不管了。矮仔的罵聲娘聽到了,一把摟住矮仔,泣不成聲。

      錢不夠,矮仔咬咬牙,打電話給大耳,那兩天大耳剛好在百色城里辦事,掛了電話就趕到醫(yī)院。endprint

      后來,矮仔問大耳,怎么舍得借錢給他娘治病,數(shù)目還不小,不怕他還不起嗎?

      大耳張了張嘴,又閉上,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最后只說了兩個字:不怕。

      轉眼就要過年了。年前,矮仔賣掉家里僅有的一頭肉豬,是一頭陸川良種豬,還在長膘呢。拿著賣豬得的錢,到了鎮(zhèn)上,按別人教的買了魷魚,買了腐竹,還買了兩瓶桂林三花酒,把這些東西裝到一只布袋里,帶上錢去還大耳。矮仔知道手頭上的錢遠遠不夠還大耳,但也知道欠債不過年的禮數(shù),能還一點算一點吧。大耳“哎呀”了一聲,說,你何必這么客氣,我又不缺錢,以后如果真的需要,我會找你的。

      矮仔家里需要用錢的地方實在太多了,別的不說,鬼谷坡那里得把火燒過的芒果樹挖掉,重新種。人家租地這些年,也沒作長遠打算,果樹是種了,樹坑卻挖得零亂,不成行,矮仔打算把坡地修整一下,看得順眼一點,也不必走起來往前幾步又繞幾步,又不是到城里耍公園,要繞來彎去。他還想,以后有錢了還要修成梯田,這樣就更像樣了,也便于施肥、澆水、噴藥、修枝什么的。坡頂上的水池也有了裂縫,有些裂縫都塞得進手掌了,水管也漏水,這些都要修整。大耳這樣說,矮仔想想,就說,那你以后什么時候想要了,就來找我哦,我會想辦法還的。

      這會兒,看到大耳來到家里,矮仔心里怦怦直跳,愣了好一會兒。沒等他開口,大耳就近坐到門邊的一張板凳上,是一張圓木鑿空成的矮板凳。矮仔趕緊放下刀,放下紅薯藤,起身拉過墻邊一張小靠背椅,扯起袖子擦擦,遞給大耳,連聲說,坐這個,坐這個。

      大耳也不客氣,把屁股挪到椅子上,問,你娘呢?

      矮仔朝堂屋后面的廚房看了一眼,說,在里面拌豬料呢。

      過完年,娘讓矮仔多買了一頭母豬來養(yǎng),眼下母豬懷了豬仔,需要喂一些精料。

      矮仔心頭平靜了一些,想問大耳是不是生意上緊用錢。矮仔家里沒什么現(xiàn)錢,如果大耳真的需要,他就叫大耳寬容兩天,他一定想方設法把欠款還清。正要開口,矮仔看到一只長腳花蚊趴到大耳的右耳上,就想提醒大耳??赡苁俏米觿偮淠_就叮,大耳猛然揮手拍了一下右耳,耳朵晃了晃,像風中的一片芒果樹葉。矮仔差點笑。不止一次,矮仔呆呆地看著大耳的耳朵,覺得大耳做什么都靈,可能是因為耳朵大。

      大耳趕跑了蚊子,歪著頭,右手拇指和食指揉捏了一會兒耳朵,估計是蚊子叮得癢了。待他放下手,才看著矮仔,說,我想跟你商量一個事。

      語氣輕緩、柔軟、綿和,像個小媳婦對婆婆說話,讓矮仔手腳都不懂得怎么放才好,臉一下子紅了,倒像是他很難為情地對大耳提什么要求一樣,低下頭,額前的發(fā)絲又遮住了眼睛,小聲說,什么事你說就是了。

      大耳輕咳兩聲,分明是清嗓子,卻用手握成拳掩著嘴,就像是真的咳嗽,而且是感冒引起的咳嗽,要把咳出的廢氣收藏在手心,以免擴散到旁人身上一樣。作了這個鋪墊之后,大耳才說,你把鬼谷坡那片地轉讓給我行不?

      轉讓?矮仔抬起頭,順勢搖晃了一下甩開眼前的發(fā)絲,看著大耳。

      轉讓。大耳點點頭,又說,就是賣給我的意思。

      山地賣得么?矮仔問。

      怎么不得?前些年鐵路修過后山村,他們那里不是有些人賣地給鐵路嗎?得了不少錢呢。大耳肯定地說,話語還是那么和氣。

      矮仔二姨就在后山村,聽說鐵路建設也征到了二姨家的一片芒果林,二姨家得了一大筆補償款。照理說,二姨家有錢了,娘治病的時候,可以去跟二姨借錢,自家親姐妹,不說是借,就是要一點來治病也不是不可以??墒?,早年娘和二姨鬧翻了,好多年沒有來往了。矮仔從來就沒有見過二姨,但他知道有二姨這么一個親人。娘得了白內(nèi)障,矮仔著急,對娘說想去找二姨幫忙,娘咬牙說寧可眼瞎也不去!如果不是這樣,矮仔還用得著向大耳求助嗎?

      矮仔現(xiàn)在要種那片芒果林,已經(jīng)不是像小時候那樣為了跟大耳賭氣。想想自己,矮仔有時候真想哭。這么大年紀了,連個媳婦都討不上,趙家在自己身上斷了香火,真是愧對爹,愧對祖宗??!是因為自己個子太矮???屁!如果不是火燒芒果林,不出幾年,自己也有錢起鋼筋水泥樓房了,到那時,還怕沒媳婦?!想著有媳婦的好日子,矮仔不由得笑出了聲。笑聲把自己驚醒后,才知道是白日做夢。

      如果賣坡地給大耳,就可以起樓房了,起不了大的就先起小的,起不了三層可以先起兩層。起了樓房,樓上住著他和媳婦,樓下住著娘,娘年紀大了,住樓下方便一點??墒?,沒有了坡地,自己就少了一個依靠,自己又不像人家聰明,不說聰明了,別人不把自己當傻瓜來看就算好了。這時候,矮仔的思緒沒有滑落到自己被人當傻瓜的種種回憶之中,像夏天的雨水落到房頂,順著瓦槽流下屋檐那樣。他只想著,要是沒有了鬼谷坡那片地,種不上芒果樹,他還能找到什么來錢的路子嗎?不行,不能賣坡地,哪怕再拖十年八年才起樓房也不能賣!

      矮仔正要把這些想法說給大耳聽,可看著大耳期待的目光,那些大耳對娘的恩德的回憶,又占據(jù)了他的腦子。如果一口回絕,大耳會不會說他忘恩負義,這樣的話會不會很快傳遍全村?大耳總會不時給人一些幫助,即使是一包鹽巴,一只書包,從大耳手上接過的人也會滿臉掛笑,千恩萬謝。大耳的話,他們愿意聽。要是大耳說他忘恩負義,即使不是直截了當說他忘恩負義,只是話里有這個意思,人們也會認為他真的是這樣的人了,有可能還會因為這樣而疏遠他,疏遠娘,甚至不理睬他,不理睬娘,在路上見面了話都不說一句,要說話也是指責的話。真這樣,自己會難受,娘也會難受。

      大耳見他不出聲,接著說,我懂得你想種芒果,但你想過沒有,你的負擔太重了。

      說到“負擔”這兩個字,大耳加重語氣,像是要提醒矮仔,憑他自身的條件,如果不顧及負擔,跟負擔作無謂的抗爭,是不理智的,是愚蠢的,是要后悔的。

      負擔太重這幾個字,顯然是入了矮仔的耳,也入了腦。這一點,大耳從矮仔嘴角呈現(xiàn)出的一絲猶豫的神情中看得出。趁熱打鐵的話,順理成章地又滑出了大耳的嘴。大耳說,你不如轉讓給我,拿錢起一棟樓房,再好好種那幾畝稻田,好好種一點菜,好好養(yǎng)豬,好好養(yǎng)雞養(yǎng)鴨,好好討個媳婦,生活也不錯了。endprint

      矮仔的家門,幾乎沒有旁人出入,這樣貼心貼肺的話,他又何曾聽到過?這些話出自大耳的嘴,讓矮仔心頭一陣熱乎,大耳說的這些話,的確是很實際的,是為他著想的,為他娘著想的。特別是娘,這些年太苦了,也該好好享享福了。不過,大耳想要鬼谷坡那片地,難道就沒有別的目的?矮仔腦子里閃出這個問題,就說,你要那片地做什么呢?

      矮仔說話的語氣,帶著分恭敬,雖說是疑問,他也不想讓大耳覺得自己懷疑他的真誠,覺得自己不夠尊重他。

      我就知道你會這樣問的。大耳笑著說。在矮仔的印象里,這幾年大耳臉上的笑容多了,跟人說話,臉上總是帶著笑,好像他的笑容時時都收藏在臉皮底下,需要的時候,動一下臉皮,笑容就展現(xiàn)出來了。就像是屋里的水缸,掀起缸蓋就可以舀水一樣。大耳接著又說,如果說,我想要你那片地,完全是為了幫你,哪個也不信。不瞞你說,我也是想擴大自己的果園規(guī)模。

      矮仔知道,大耳之前買下了六指和阿扁兩家的芒果園,六指和阿扁兩家除了老人和孩子,好幾口人都到外地打工去了,一年難得在家?guī)滋?,家里的芒果園就顧不上打理,也不打算再種,正好他們的芒果園挨近大耳的芒果園,就轉給了大耳。矮仔又提出新的問題,鬼谷坡的傳說你不是不知道,不怕要了那片地出什么事?。?/p>

      大耳一怔,身子在椅子上挪了挪,像是椅面上某顆鐵釘松了,釘頭頂著屁股一樣。大耳把頭轉向門外,目光所及處,是屋角那棵石榴樹。這時候,如紗的月光下,石榴樹的枝葉間,朵朵花蕾正含苞欲放。片刻,大耳才回過頭,說,傳說終歸是傳說,你信,就有,不信,就沒有。

      說這話時,大耳臉上沒了笑容,臉上的肌肉似乎繃得緊緊的,兩眼盯著矮仔,像是在琢磨什么。

      大耳的這個樣子,讓矮仔覺得有點怪怪的,可因為是說到了鬼谷坡的傳說,大耳臉上出現(xiàn)這種表情似乎也合情合理。矮仔沒有往深處想。不過,話說回來,從矮仔的智商來看,他又能想得多深,想得出什么結果?矮仔只能是順著自己的思路,又說,鬼谷坡離村里蠻遠,跟你家的果園又不連成片,你要了也不方便管理啊。

      這會兒,大耳似乎意識到自己有點失態(tài),幸好矮仔沒看出來。大耳眨了眨眼,借機讓自己放松了一點,用一種堅持著、讓人聽起來像是近似于哀求的口氣說,分散一點不要緊,能保證面積,保證產(chǎn)量就行。

      話已至此,矮仔也想不出還有什么理由,不把鬼谷坡那片地轉讓給大耳。他說,既然這樣,你想要就要吧。

      大耳伸手拍了拍矮仔的肩膀,臉上又浮現(xiàn)出了慣常的笑容,說,那就說定了。具體的事明天我們再商量,然后訂個協(xié)議。

      送走大耳,矮仔想跟娘說一下這件事,可又想,還是等明天跟大耳商定后再說算了。

      夜里,矮仔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起好了一棟鋼筋水泥新樓房,娶上了一位漂亮的媳婦。辦喜事那天,媳婦羞澀地輕輕叫了一聲娘,話音低得像蜻蜓點水一樣,娘卻聽得真真切切,還亮起嗓子大聲地答應了。矮仔想不到,自己娶了媳婦,娘竟然恢復了聽力,真是造化?。≈?,矮仔對娘說話可以不用那么大聲了,語氣里也多了輕柔,多了溫情,更不用擔心別人聽到誤以為兒子在罵娘了。

      天蒙蒙亮時,下了一場雨,春末的雨,雖說不像夏季的雨那樣充滿力量,卻也把田野洗刷得清清爽爽。太陽升起的時候,矮仔身背砍刀,肩扛鋤頭走出家門,看到滿山滿嶺的樹木一片蔥綠,每片葉子都如同鏡面般映照出陽光。

      村子建在一個山灣里,好幾個單家獨戶分散在村子周邊的土包上。矮仔的家就在村西面一個土包上,是一間土墻瓦頂老屋,房屋坐南朝北,屋子前面是一小塊空地,寬幅頂?shù)蒙习写采系膬蓮堉裣?。屋角邊栽了一棵石榴樹。左邊是一叢楠竹,竹子長得比屋頂高出一倍,可能還不止。右邊是一個小菜園,種有南瓜、豆角、番茄、茄子、韭菜、蔥花。屋子后面是豬欄和雞圈,豬欄隔成兩間,一間養(yǎng)的是肉豬,一間養(yǎng)的是母豬。這會兒,娘正在給豬喂食,肉豬喂的是紅薯藤、老菜葉和米糠,母豬則加了老南瓜和黃豆粉。

      矮仔出門,是要去鬼谷坡挖樹坑。雖說那片坡地就要轉給大耳了,他還是想去挖。年后這兩三個月,矮仔一有空就上鬼谷坡,修路,挖樹坑,本來想再挖半把個月,就可以種下第一批芒果樹了。芒果苗都已經(jīng)聯(lián)系好了,矮仔要種的是金煌芒。金煌芒是縣里引進的臺灣良種芒果新品種,村里只有大耳一個人種金煌芒,種了兩畝,去年開始掛果了。矮仔見過大耳種出的金煌芒果,一個芒果就重兩三斤,又好看,長橢圓形的果身上,金黃里泛著紅光,就像是太陽快落山的時候,天邊布滿的晚霞。金煌芒果很香,不是一般香,醇厚的香氣中,飄浮著香蕉的香、木瓜的香,還有蜂蜜的香。矮仔沒吃過金煌芒果,不過聽說特別甜,很好吃,市場價格比別的芒果貴幾倍。

      矮仔路過村中那棵榕樹下的時候,聽到有人叫他,說,矮仔啊,屙不出屎了吧?

      矮仔見是尖嘴,奇怪他為什么這樣問,反問他,做什么屙不出屎呢?

      尖嘴笑笑,說,天上掉下的餡餅,讓你這個矮仔撿到了,你還不興奮得屙不出屎?。?/p>

      矮仔一臉疑惑,說,你說什么呢,我越聽越不明白。

      尖嘴四下張望一下,見沒有別人,接著說,我們這里就要修高速公路了,村里這么多山地,高速公路偏偏就只經(jīng)過鬼谷坡,這回你要發(fā)大財了。

      矮仔“切”了一聲,他從沒想到自己會有這樣的好運。再說,修高速公路這么大一件事,怎么突然說要修就修了呢?不過,看尖嘴的樣子,這個消息,確切地說,高速公路要修過鬼谷坡這個消息,應該還沒有正式公布。沒有公開的信息,尖嘴又如何知道?

      看著矮仔欲言又止的樣子,尖嘴說,你別不信,我是聽大耳說的。

      大耳的消息來路廣,要不怎么說他靈得很,做什么都比別人快呢。即使這個消息是真的,可大耳和尖嘴非親非故,還有點隔閡,為什么要告訴他?

      對于矮仔的這個問題,尖嘴解釋說,昨天他路過大耳家門前的時候,聽到大耳在家里打手機,說起這個事的。尖嘴還說,有一句話,大耳在電話里反復問了對方兩次,這句話是這樣的:高速公路只經(jīng)過鬼谷坡嗎?真的只經(jīng)過鬼谷坡嗎?endprint

      矮仔說,沒有吧,昨晚大耳還來找我,想叫我轉讓鬼谷坡那片地給他呢。

      尖嘴壓低聲音說,你真的想轉讓給他?

      矮仔點點頭,說,我已經(jīng)答應他了。

      尖嘴說,大耳要你的地,轉手給高速公路,他賺多了。

      矮仔說,你也沒有問我轉讓那片地,大耳要付多少錢,怎么就懂得他賺多了呢?

      尖嘴又笑笑,說,這還用問啊,你想一想,大耳精得很,如果沒有賺頭,或者說賺得不多,他會要你那片地?

      空氣中似乎有什么東西凝固了一下。矮仔覺得自己的心好像也要跟著凝固了,抬起右手捶了捶胸膛。他在心里罵自己,笨死了!怎么就看不出大耳笑的時候,眼睛里閃出的那種狡黠?大耳的那種笑,就像是笑里,笑里……矮仔的右手從胸前伸到頭上,撓了一會,又瞇起眼,終于想到了那個詞:笑里藏刀。對,大耳看著自己笑的時候,就是笑里藏刀的那種。

      立刻,矮仔覺得自己的心又怦怦怦怦地跳起來,為自己在跟大耳簽訂協(xié)議之前,知道了大耳要買鬼谷坡那片地的真正目的而興奮。不過,這種興奮剛涌上他的心頭,轉眼又消退了,像是陣雨一樣,剛淋濕地皮就停了。他睜開雙眼,問尖嘴,你不會是眼紅大耳才這樣說他的吧?

      尖嘴眼里露出一種不屑的神情,說,他有他的活法,我有我的活法,我眼紅他做什么?你不要以為他借錢給你娘治病,就以為他是好心了,他那是黃鼠狼給雞拜年的。

      矮仔不再出聲。矮仔從小就討厭大耳,長大后也不愛搭理他,大耳究竟是怎樣一個人,矮仔自己并不了解。照尖嘴的這個說法,大耳借錢給娘看病,還錢他也不急收,有可能那時大耳就打鬼谷坡那片地的主意了。這下子,高速公路要經(jīng)過鬼谷坡,大耳肯定是覺得機會來了,就下手了。

      這會兒,矮仔決定先不上鬼谷坡,他要回家,等大耳來了問清楚再說。

      大耳再次來到矮仔家,是晌午時分。娘趕忙招呼大耳坐下,倒了一碗開水,從暗黑的櫥柜里摸出一只小玻璃瓶,擰開蓋子,用匙羹舀起白糖放進碗里,攪了攪遞給大耳。收好瓶子,娘又對矮仔說,你跟大耳說說話,娘去洗幾件衣服。

      矮仔家沒拉自來水管,挑水洗衣還是到村前的小河里??粗心锟嫫鹧b著衣裳的竹籃出了門,大耳對矮仔說,你還是要快點討個媳婦來幫幫娘啊。

      我這樣的條件,哪里會有人看得上。矮仔嘴上這樣說,心里卻嘆了句:虛情假意!

      有了錢,就有條件了!大耳說完,喝了一口開水,把碗放到桌上,從隨身背的皮包里掏出兩張白紙,白紙兩面都打印了字,遞給矮仔,臉上又堆起了笑容,說,今早我到鎮(zhèn)上找人幫打了這份協(xié)議,你看看,如果沒有意見就簽上名字。

      矮仔知道是鬼谷坡那片地的轉讓協(xié)議,沒有接,看著大耳說,那片地我不想轉讓給你了。

      為什么?大耳瞪大了眼,臉上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了,就像是一瓢水澆到烈日下干旱的土地。

      矮仔盯著大耳,說,我問你,你是不是懂得高速公路要修過鬼谷坡了,就想要我那片地?

      說這話,矮仔的聲音有些顫抖。

      大耳聽得出矮仔內(nèi)心里的不滿和憤怒。他不知道眼前這個總是有點傻樣的矮仔,是怎么得知這個消息的,但他明白,這種時候,任何不理智的話都會引起矮仔更大的反感。大耳沉思片刻,對矮仔說,對不起,我昨晚沒有告訴你修高速公路的事。

      矮仔原本以為大耳會因為自己的責問而惱怒,為自己當面揭穿他而生氣,而暴跳如雷。沒想到,大耳的語氣還是那樣輕緩、柔軟、綿和,就像是一只母狗不小心咬傷了孩子,伸出舌頭舔著狗崽的傷口一樣。這一來,矮仔倒是不知再說什么了。

      沒有蚊子叮咬,可大耳還是把右手伸向右耳,用拇指和食指揉捏耳朵。這會兒,屋里靜得只聽到從屋頂橫梁傳出來的蟲子啃咬木頭的聲音。矮仔不出聲,是因為摸不透大耳的心。大耳也沉默著,可他心里卻像算盤珠子一樣,撥動得噼啪噼啪響。果然,大耳揉捏了一會兒耳朵,又開了口,說,既然這樣,你就留那片地等高速公路來征吧。不過,我有一個要求。

      又耍什么花招?矮仔心里嘀咕著,還是沒出聲,只是看著大耳那雙大耳朵。

      大耳接著說,鬼谷坡你那片地,現(xiàn)在空蕩蕩的跟荒坡差不多,高速公路征地補償也不會得很多錢的。

      矮仔想起尖嘴的話,就說,起碼也比你給的多吧?

      大耳說,你先聽我說完嘛。

      說著,大耳又端起桌上的碗,喝了一口水,接著說,你呢,有鬼谷坡那片地,我呢,有資金,我是想跟你合作,我們一起在那片地種芒果樹,在坡地上起幾間房子,平房也可以,還要起雞舍。

      等一下,等一下。矮仔擺起手打斷大耳的話,說,既然高速公路就要修了,要征用我的那片地了,為什么還要種果樹,還要起房子?

      你啊。大耳瞇起眼看著矮仔說。后面的話快要脫口了,被他壓在了舌根下,他擔心說出來矮仔會不高興,會打亂自己的如意算盤。大耳咽口唾液,也把后面的話吞回了肚子里,說,種下果樹,起了房子,補償不是多得多嗎?

      矮仔說,這樣做不是欺騙嗎?

      大耳瞪大眼睛看著矮仔說,怎么說是欺騙呢?在征地之前,種果樹,起房子都是正常的呀。

      你明明懂得高速公路要征地了才想這樣做的。矮仔說。

      大耳愣了一下,目光透露出惱羞、怨恨、譏諷的神情,說,就是懂得要征地了才這樣做又怎么樣,如果都像你這樣想,像你這樣笨,別人就不會富裕了。

      說這話,大耳的語氣沒有了之前的輕緩、柔軟、綿和,而是提高了話音,像是一條突然狂叫的狗。

      看著大耳這個樣,矮仔也愣了一下。矮仔也就愣了一小會兒,像劃著了一根火柴那么一小會兒,接著就笑了,目光中透露出一種知道真相后的眼神。起初他只是在心里笑,可憋不住,笑出了聲。清脆透明的笑聲,聽得橫梁上的蟲子都停止了啃咬木頭。

      大耳沒想到,矮仔聽到他這樣刺激的話,并不生氣,反而笑起來。他沒見矮仔這樣笑過,但感覺到矮仔是在笑他,是一種蔑視的笑。在他眼里,矮矮的矮仔根本不算是個人,或者說,根本不算是個男人。這樣的人,有什么資格恥笑他?大耳的臉抽搐著,兩只大耳朵也跟著晃了晃,原本紅潤的臉變成了豬肝色,對矮仔咆哮道,有什么好笑的,我還想跟你說,把你爹和我爹的墳都遷到鬼谷坡上,這樣得的補償更多!endprint

      看著唾沫橫飛、面目扭曲的大耳,矮仔臉上的笑霎時間消失了,就像是一只鳥兒剛飛落枝頭,被突然響起的槍聲嚇得趕緊飛向遠處一樣。不過,此刻矮仔心里并不慌亂,他抬起頭,看著迎門的神臺,仿佛看見爹安靜地俯視著他。矮仔轉頭看著大耳,平靜地說,你問問我爹,看他答不答應。

      沒多久,高速公路代表來到矮仔家,跟他簽訂了征地合同。

      矮仔懷揣一沓錢跨進大耳家,也是晚上。大耳家是一棟四層樓房,據(jù)說下了五層的地腳呢。米黃色地磚,白油漆墻面,鋁合金窗戶,整個客廳寬敞明亮,沙發(fā)、茶幾、電視柜,城里人家有的,大耳家里都有了。

      大耳知道矮仔是還錢來了,也沒招呼他坐。矮仔從懷里掏出一沓錢,放到茶幾上,說,你點一下。

      雪白的燈光很穩(wěn)定,把大耳坐在沙發(fā)上、指頭沾著口水數(shù)鈔票的動作,然后又一張一張拿起鈔票對著燈光看、翻過來翻過去兩面看的動作,清晰地印照到同樣雪白的墻上。矮仔沒看大耳,只看墻上的影子,像是在看一出木偶戲。

      直到大耳咳了兩聲,矮仔才把目光轉回到這個投影的實體上。

      咳嗽照舊是清嗓子,大耳卻不再用手握成拳掩著嘴。當然,這樣的咳嗽也還是為下面要說的話作鋪墊。大耳說,你還我的錢數(shù)目不對!

      大耳的口氣堅定、果斷、有力,像是老師指出學生作業(yè)本里的錯誤,讓矮仔心頭猛然一顫。出門前,這沓錢他可是反復點了三遍的,他是想,大耳這樣的富人,對這點錢應該是不會太在意,估計是連看都不看一眼的,更不會去數(shù)了。所以,他自己就不能出錯,要是少了,哪怕是少一張,也對不起人家。剛才把錢放到茶幾上,叫大耳點一下,他是出于禮貌。出乎他的意料,大耳還是數(shù)了錢。剛才看著大耳在墻上的身影,他還想,這樣也好,當面對清楚了,免得過后起麻煩。

      不會吧。矮仔邊說邊翻看自己裝錢的衣袋,里面并沒有遺漏哪張。他看著大耳,又說,你再數(shù)一下看。

      大耳把錢丟回桌面上,站起身說,不用數(shù)了,我說不對就是不對,你沒有算上利息。

      疑惑、驚愕的目光又從矮仔眼里透露出來。他說,原來你沒有說到利息啊。

      大耳撇了撇嘴,說,你去問問看,有哪個借錢給別人不收利息?

      矮仔突然覺得頭嗡的一聲大起來,像是走在山路上,突然遇到一群馬蜂飛撲過來。媽呀!一聲哀鳴,在他的心里頭回旋。這份悲情,不是因為要多還大耳的利息,而是覺得大耳變得太陌生了,好像眼前站著的不是大耳,不是一個人,而是一頭怪獸。

      忽然,矮仔腦子里閃出了一個念頭:如果自己也像大耳這樣,硬是賴著說根本沒有借過他的錢,或者說沒有借他那么多錢,又怎么樣呢?可是,這樣的事,自己做得出嗎?自己怎么能做得出!唉,算了,誰讓自己笨,眼力差,看不清大耳究竟是一個什么樣的人,就當是多花一點學費了。這樣一想,矮仔倒覺得心里輕松了好多,嘴角又爬上了一絲笑容。

      矮仔再次路過村中那棵榕樹下的時候,尖嘴又叫住他。矮仔不知道尖嘴為什么經(jīng)常獨自呆在榕樹下。尖嘴叫住矮仔,悄聲對他說,你還不知道吧,你二姨出事了。

      說到這里,尖嘴閉上了嘴,就像是說書人那樣,在緊要地方賣關子。尖嘴的嘴巴不動了,兩只眼睛卻像老鼠一樣,盯著矮仔的衣袋滴溜溜地轉。

      我二姨出什么事了?矮仔盯著尖嘴問道。雖說娘跟二姨多年前就斷了來往,矮仔也聽娘的話,從來沒有去找過二姨,可聽說二姨出事,矮仔心里還是不由得緊張起來。

      尖嘴說,矮仔啊,你懂不懂現(xiàn)在是什么時代?

      矮仔不知道尖嘴為何這個時候說起不相干的事,皺起眉頭問,什么時代?

      尖嘴笑了笑,說,現(xiàn)在是信息時代了,你也是有錢人了,要了解信息也應該付一點信息費吧?

      矮仔這才明白,并非是尖嘴一會說東一會說西,而是自己腦子過于遲鈍,沒有想到這層意思。看著尖嘴,矮仔又想,尖嘴有事沒事老是愛呆在榕樹下,想必是尋找機會,向人發(fā)布信息賺錢了。尖嘴的信息又是怎么得來的呢?難道都是偷聽來的?就像上次告訴自己,大耳跟人家打電話證實高速公路是不是真的要從鬼谷坡經(jīng)過的事那樣。矮仔容不得自己多想,趕緊問尖嘴,快點說,我二姨出什么事了?

      尖嘴一點也不著急,兩只眼睛還是緊盯著矮仔的衣袋,慢騰騰地說,你答應給信息費先。

      你這個卵仔光懂得要錢了!話一出口,矮仔下意識地伸出右手掩住嘴,他想不到自己竟然罵起人來了,話也說得粗了??伤懿涣四敲炊?,連連點頭說,給你,給你。

      尖嘴說,還有上次大耳那個信息,一起給啵。

      給!給!矮仔大聲地說。

      你這么大聲做什么?尖嘴責怪矮仔。又習慣地四下張望了一下,見沒有別人,才接著說,你二姨患尿毒癥到南寧看病了,聽說要換腎才得。

      矮仔心一沉,仿佛自己正從懸崖邊滑落,幸好猛然伸手,抓住了懸崖邊上的一棵樹,才沒有掉下深淵。

      尖嘴接著說,換腎你懂吧,找不找得到腎來換是個大問題,即使找到腎,也要花很多錢。加上手術費七七八八的,一般人是換不起的。

      矮仔喘了幾口大氣,定了定神,說,你不會是想錢想瘋了,亂編造信息的吧?即使我二姨有了尿毒癥要換腎,她也可以應付的。

      尖嘴說,你是說前些年鐵路修過后山村,征地的時候你二姨家也得了不少錢是吧?你不懂得,你姨丈拿那些錢去賭博都差不多敗光了。

      矮仔撩了一下遮擋眼睛的頭發(fā),問,真有這樣的事?

      信不信由你。尖嘴頓了頓,又說,如果這些信息是假的,你證實以后可以不給我信息費。

      矮仔抬腿就往家跑。進門的時候,被門檻絆了一下腳,肩上的鋤頭滑落到地上,人也撞到了門板上,差點摔倒。娘正端著塑料盆拌豬飼料,看到矮仔這個樣,說,慌慌張張像是有鬼追一樣,做什么呢?

      伸手揉了揉喉嚨,矮仔才說出了話,他對娘說起尖嘴告訴他二姨患了尿毒癥的事。娘一聽,手中的塑料盆嘩的掉到地上,豬飼料撒了一地。矮仔撿起塑料盆,仰臉看娘,眼里含著淚,說,娘,其實娘也掛念二姨的,對不對?娘,我們?nèi)タ炊贪伞?/p>

      2011年春,我調離記者站之前,最后采訪的一個人就是矮仔。此時矮仔早已建起樓房,娶了媳婦,兒子都上小學了。大耳呢,后來被查出鬼谷坡矮仔那片芒果林的山火是他放的,被判了刑。

      責任編輯 朱亞南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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