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春梅
(新疆大學人文學院,新疆烏魯木齊830046)
我們將研究對象定位于喀什城市文化研究,是因為喀什具有悠久的城市歷史、伊斯蘭歷史、多宗教交流史、多文化融通史,這些都使喀什在新疆這樣一個多民族聚居的廣闊地域具有不可替代的獨特意義。在地域特征上則不僅因為地緣關系而與中亞、西亞、南亞諸國文化有著十分緊密的聯(lián)系和交往,而且還是近代以來歐洲文化在新疆傳播和滲透的主要對象地,這就使得喀什文化成為民族特色鮮明同時兼容多種他者文化元素的典范。還必須指出,在喀什城市發(fā)展史上,體現出鮮明的文化改造、創(chuàng)新的變動過程,這一過程在現今傳統(tǒng)文化的現代轉型工程中仍在繼續(xù),且力度更大、范圍更廣,多元化的趨勢更加明顯,今日喀什文化正在出現一種新的復雜局面。正如主研城市發(fā)展的田銀生教授所言:“整個一部城市發(fā)展史,可以歸納為裂變與整合的過程。之所以稱之為裂變,是較之于一般的變革,其具有革命的意義。此前城市固有的秩序在某種外力的作用下離析解構,與介入的參變因素及其引發(fā)的新的功能要素一起,重新組合,尋求新的整體功能和結構方式。裂變之后,是一段整合時期,新秩序在嘗試和調適的過程中逐步建立,以至達到它最終的形式?!盵1]雖然城市之“最終的形式”未必就是現在我們所看到的城市形態(tài),但城市是經過了一系列“裂變和整合”的過程逐漸發(fā)展而來則是確定的。從古之疏勒、沙勒、佉沙、喀什噶爾,到今之喀什,這些名稱變化的背后就是一部城市的發(fā)展變化史。2010年中共中央關于新疆工作的重大決策決定建設喀什特區(qū),這就必然提出民族文化現代轉型的艱巨任務,對喀什城市的發(fā)展提出了新的要求,而喀什文化在這樣的現實語境面前別無選擇。顯然,無論是從喀什文化的歷史、現狀,還是從喀什文化的未來看,它都是新疆文化尤其是維吾爾文化的典型地域,非常值得研究和總結。但在學術研究背景上,目前從城市文化研究角度來審視喀什的研究尚處于描述的層次,深層的、動態(tài)的研究還有待開展。這種現實的復雜性和多元性與研究的滯后性,恰恰是本課題研究的重要意義所在。
迄今為止,以喀什區(qū)域文化尤其是喀什城市為題的研究尚未見專門論述,尤其著重其城市發(fā)展以及傳統(tǒng)性與現代性的互動過程的研究并沒有得到真正的開展。就目前的研究看,國內外眾多關于中國西域歷史文化研究或者新疆歷史文化研究的研究課題及其成果,基本上都會涉及喀什,這是由喀什在西域重要的歷史地理地位所決定的。這些研究一般可分為這樣幾類:其一,史學研究中的西域文化史研究,一般依據西域考古和探險獲得之史料,做歷史文化學的研究,如日本學者羽田亨的《西域文化史》、中國社科院余太山主編的《西域文化史》、法國人魯保羅著述的《西域的歷史與文明》、林梅村先生的《絲綢之路考古十五講》等,以西域為研究對象的成果可以說十分豐富。2009年出版的Mei Ai所著《Kashgar,the key town on the silk road Kashgar,the key town on the silk road》仍以喀什的地域意義為主。其二,民族學研究中的“西北少數民族研究”,尤其是維吾爾族研究,著眼于該民族的起源、變遷、遷徙、興衰,如新疆社科院薛宗正先生的《突厥史》、中國社科院馬大正先生的新疆蒙古族研究、馬戎的新疆喀什地區(qū)的民族人口分布等;其三,政治學視野中的新疆歷史、民族、宗教問題綜論,著眼點在于進行馬克思主義“五觀”教育,如中央民大耿世民先生的《新疆歷史與文化概論》、新疆社科院吳福環(huán)教授的《新疆的歷史及民族與宗教》等各種教材和類教材式著作。其四,民俗學中的新疆民族民俗研究,著眼點在于各種各類少數民族特殊民俗事象的描寫,如日本學者的《新疆的麻扎與巴扎》,熱依拉的《維吾爾麻扎文化研究》,王茜、劉云的《新疆喀什維吾爾民居住宅的調研報告分析》,茹克婭·吐爾地的《新疆喀什維吾爾族民居文化》等。其五,文化人類學眼中的新疆城市與喀什,如瑞典學者貢納爾·雅林的《重返喀什噶爾》,這里的喀什噶爾并不限于喀什城市,而以喀什地區(qū)為主。Macartney at Kashgar(1973)以及《外交官夫人回憶錄》等都具此特點。其六,語言學視野中的喀什,如木哈拜提·哈斯木的《論現代維吾爾語喀什方言詞匯的特點》、古麗扎爾·吾守爾的《喀什從商人員語言使用現狀調查分析》、艾尼瓦爾的《淺談維吾爾喀什話的親屬稱謂特點》等都看到了喀什方言在維吾爾語言中的特殊性,但僅限于語言學而未作深層次的讀解。其七,以王時樣、馬樹康、劉學杰為代表的喀什本土學者對喀什歷史文化的細致研究,將喀什文化以史的方式呈現出來。其代表作有《喀什噶爾歷史文化》、《百年喀什》等。除此以外,從旅游文化地理角度介紹喀什的作品也很多,只是大多停留在描摹和歌詠的層面上,如趙力等主編的《喀什游記》、《喀什紀游文萃》、《香城賦》等。
上述這些相關研究雖然多有論及喀什文化的,但卻有這樣幾個特點:一是少有專門做喀什地域文化研究的;二是即使有關于喀什文化的研究,也只是個案研究,沒有對喀什文化做全面研究;三是大多數研究都是依據庫藏(包括近年從國外搜集的庫藏文獻)文獻資料進行,少有深入文化視象之中做“民族志”式研究;四是少有以建構民族文化理論和探索民族傳統(tǒng)文化現代轉型之可能性分析為目的,大多數此類研究多停留在客觀介紹事實、描述存在狀況的層面;五是這些研究多為單一學科的學術活動;六是近年來充斥新疆文化市場的“旅游類”叢書,占據了有關喀什文化的主要位置。在我們看來,這些都還不能說是真正意義的文化研究。真正意義的文化研究,首先是跨學科的;其次是筑基于“民族志”調查研究的;第三是以意義分析為旨歸的;第四是進而揭示此種文化實踐形式中體現的該群體的價值觀,并分析此種價值觀及其價值體系發(fā)展變化的可能性;最后,置入更大的文化版圖,判定其文化歸屬是主文化抑或亞文化,從而做出價值評價。
國家社會科學研究主管機構歷來重視新疆文化研究,近幾年尤其顯著地加大了對此類課題的立項資助力度。中國社科院有關研究所(中心),中央民族大學有關系科,新疆社科院以及蘭州大學、新疆大學、西北民族大學、新疆師范大學的有關院系,近幾年都先后有多位專家學者領銜此類課題獲批國家社科基金資助,這對新疆文化研究無疑是春天的到來。但據查,已經獲得國家資助的同類課題,仍然主要是歷史學學科、民族學學科、政治學學科或者民俗學專業(yè)等專業(yè)性很強的課題,截至本項目申報之前,作為跨學科課題的新疆地域文化研究尚未獲批一個國家資助項目。教育部已立項目中也無專門的喀什地域文化研究。新疆地域文化研究這樣具有重大意義的工作,基本上停留在地縣兩級政府行為層面,而這個層面的研究基本傾向是為旅游經濟服務的“文化研究”。
綜合上述目前看到的研究材料,國內對喀什地域文化的研究尚少,其中相當一部分是關于喀什旅游文化、喀什老城改建、喀什風俗特色以及因為“經濟開發(fā)區(qū)”的建立所引起的關于“東有深圳西有喀什”的討論。這些內容都是具有一定時事性的。還有一部分是基于全球化背景或者現代化背景喀什傳統(tǒng)文化如何保護的問題。至于國外,關于喀什的話語,在中國引起廣泛關注的,主要是一批探險家以及部分曾駐喀什的官員和夫人們的見聞,這些記錄對于喚醒19世紀后期20世紀初期的喀什記憶是十分有幫助的。以上幾種基本構成現今喀什研究的主要部分,各自角度不同,研究導向也自不同。由于喀什在地理位置、政治位置上的敏感性,擁有混血已久的多元文化,以及典型的維吾爾文化和伊斯蘭文化,我們在研究時,有幾個問題卻是不能不注意的。
其一,喀什地域文化是個大系統(tǒng),它是內涵異常豐富的多地域、多領域、多民族、多思想匯聚的連通東西方文化的通道和中間地帶,是大陸的腹地。這是在研究喀什地域文化時首先而且必須要搞清楚的事實,而不能以偏概全,僅憑一種淺層次的想象或對現實喀什的認知,就得出某種結論,甚至對某一現象定性。曾在喀什生活多年的著名詩人周濤先生將喀什描繪為“喀什噶爾迷蒙的雙眼”,并自認“無法看透”,這或許正是對喀什地域文化特征的一種表述。然而,在現有的研究中,卻常有一種現象,僅僅將喀什作為理論演繹的對象,這種情況下,喀什處于被動的“被綁架”的狀態(tài),失去了表達自身的權力。略舉一例。從2010年國家決定成立“喀什經濟開發(fā)區(qū)”,“喀什”收獲了眾多關注的目光,研究者也踴躍地想要為“特區(qū)”的建立獻計獻策,盡一番心力。《關于喀什經濟特區(qū)的幾點思考》正是從這個角度,通過與深圳特區(qū)的經驗相比附,提出了幾個“功能區(qū)”的方案。我們不能說這方案沒有道理,關鍵在于,全文看似在分析“喀什經濟特區(qū)的發(fā)展模式及未來發(fā)展的定位”,卻完全著力于深圳經驗。類似的研究在“經濟特區(qū)”的鼓舞下,還有不少,其問題在于將眼前的喀什視為靜止的對象,而實際上自古及今,喀什一直處于發(fā)展和變化的過程中,只有聯(lián)系喀什的實際,才能切實策劃出適合喀什的圖景來。而正如崔彥虎先生所指出的:“絲綢之路上的頻繁的種族、民族遷徙,特別是早期的遷徙和復雜的民族融合,使我們很難像研究一個現代民族社會那樣把握他們的社會生活變遷?!盵2]
其二,關于傳統(tǒng)文化保護、現代文化的發(fā)展以及傳統(tǒng)的現代轉換問題,研究者必須要有全面的、綜合的、辯證的、發(fā)展的眼光,而不能各自站在自己的角度作出自己理所當然的判斷。此外,將喀什作為一個新鮮的、引起關注的話題,或帶有獵奇的、發(fā)表旁觀者言論的心理,對于敏感度很強的喀什甚至對于新疆的穩(wěn)定都是一種無意識的破壞。比如,“維吾爾族語言中也有不少外來語和漢語的介詞,使維吾爾語言失去了純粹性”,這樣的評價完全是主觀的臆斷,完全歪曲了語言在發(fā)展過程中的變動特征。而事實上,在交流如此不可避免和全方位展開的今天,任何一種語言都不同濃度密度地出入其他語言體系之中,在這種背景下,卻以所謂的“純粹性”來考量語言的發(fā)展,無異于異想天開、閉門造車。再比如,“喀什地區(qū)的土著居民是維吾爾族,他們的傳統(tǒng)文化有著悠久的歷史和鮮明的民族特色,但是旅游的發(fā)展,外來文化對土著民族的傳統(tǒng)文化產生了強烈的沖擊,使當地的居民崇尚時尚、追求時尚,他們的思想意識、價值觀念也隨之發(fā)生了改變,進而影響了他們的行為習慣,一些體現著高尚倫理道德規(guī)范的傳統(tǒng)禮儀習俗逐漸廢棄,豐富多彩的民族服飾也在日常生活中慢慢消退,民間的節(jié)慶活動意識逐漸淡漠”。很顯然,研究者本人就帶有強烈的傳統(tǒng)與現代不相容的導向,并且將自己的價值判斷施之于喀什,以想當然的“封閉”的“純”,來批駁不可抗拒的“雜”與“多元”,這本身就是對歷史的不忠和不尊重。這種思想在喀什地域文化研究中是不可不重視的錯誤導向。此外,研究者過分將思想和生活方式的變遷歸之于旅游等行業(yè),實際上也是不公允的,互聯(lián)網和大眾文化的超時空發(fā)展和難以想象的速度,恐怕是以往的任何文化形態(tài)都無法預測的。這也是地處偏遠然而又是“中亞腹地”的喀什、喀什人及其研究者必須正視的現實。同時,這位研究者還提出了民族服裝的“豐富多彩”性,若將服飾的單一歸之于外來文化,怕也是對現實的一種歪曲。近些年來“民族服飾”問題之所以成為問題,若離開當代伊斯蘭問題,就是一種南轅北轍、背道而馳。其實,說本民族或某地區(qū)的文化“純粹性”,或者言說外來文化對本民族文化的沖擊,都是不能理性判斷和無作為的一種抱怨。這讓我聯(lián)想起韓少功早于20世紀80年代初在《爸爸爸》中呈現出的“雞頭寨”里的眾人,在自己囈語般的“×媽媽”囈語和自得中失去了發(fā)展自己的機會。雖說這只是個隱喻,但當全球化程度越來越高、范圍越來越廣的情況下,如何堅持自己民族文化地域文化的優(yōu)秀性和獨特性,如何更有成效地交流、對話,是每個個人和研究者都必須思考和面對的現實。
對于喀什噶爾我們經常遇到的一個問題就是,當走在喀什城市街頭,各式各樣的充滿現代氣息的商品、人群、設施一覽無遺,可是否經濟的現代化、交往媒介的現代化、甚至生活方式的現代化就能夠代表這個城市的現代化水平呢?這里依舊有濃厚的宗教氛圍,那不是有意識地標識出來的某些個地點,而是你在日常交往、交談時可以不費力氣地感知到的;這里不少的維吾爾族在21世紀又再次呈現出當年貢納爾·雅林在1978年時已經很少看到的屬于二十、三十年代喀什的舊貌:纏著纏頭的維吾爾人,穿著寬大的上衣,神態(tài)鎮(zhèn)靜威嚴,在巴扎里來來往往。有時候你能夠偶爾見到用黑色蓋頭遮住面部的婦女,不披蓋頭,婦女是不允許走出家門的。那時候的正統(tǒng)伊斯蘭教的教規(guī)極其嚴格[3]60。這種相似大概有這么幾個可能性。一是當傳統(tǒng)文化與現代社會的迅即發(fā)展產生沖擊和矛盾時,很自然地會采取退居傳統(tǒng)以形成對抗現代的格局,這種情況并不少見。一是喀什重要的地理位置和有歷史的伊斯蘭信仰背景,以及維吾爾人聚居之地等等,使其很容易受到多方政治勢力、團體和國際輿論的注意,進而成為關注熱點。一是涉及到生活方式改變和現代性的發(fā)展與伊斯蘭宗教信仰之間的雙向關系。金宜久在《當代伊斯蘭問題》中指出,信仰伊斯蘭教的不同民族都有各自的民族文化。他們的精神文化、物質文化,都與伊斯蘭的宗教觀念息息相關[4]。一是涉及到世俗化的生活方式與宗教信仰之間的關系。這實際上在當今國際社會伊斯蘭復興潮流中是常被利用的客觀條件。而我們則不能關注代表城市文化的諸表征背后反映出的觀念、思維方式和人的主體性等問題。這是研究喀什地域文化時不能回避和必須引起足夠重視的問題。的確,研究一個城市的文化不可避免其“過去”,但關鍵是要看其“現在”與“過去”之間的重重關聯(lián),而不能只顧著“過去”,忘記對“現在”的研究是為了更好地回望自身、反思自身,以有更健康和良性的發(fā)展;也不能簡單地以進步或落后作為對一地域文化的評價標準。這理應是2010年以來新疆維吾爾自治區(qū)提出的旗幟性目標“以現代文化為引領”的題中應有之義。
其三,近代以來西方外交家、旅行家與商人關于喀什的記述,是對喀什地域文化研究的重要輔助和補充,提供了看喀什的另一種眼光。這是事實,但必須清楚,這只是參照的一方面,不能忽視這些言論背后的文化語境、社會語境和主觀性。我們要借鑒的,恰恰不能離開這些語境的和主觀的視角,這更能幫助我們站在21世紀的今天重返敘事者筆下的喀什噶爾年代。馬曼麗在《評外國考察家對西域的考察》一文中指出,“由于這個論題很復雜,而且學術界長期存在著分歧,要給予實事求是的、比較準確的評價,也就比較困難”[5],這是對絲綢之路上的探險家尤其是19世紀以來西方各國以各種理由來到新疆的探險家們的“探險史”做出的中肯的評價,這一評價并未回避探險背后的政治經濟意圖和當時中國的政治狀況。同時,要能站在彼時彼刻,借助文獻等歷史記述回望過去,又能和喀什之后的發(fā)展聯(lián)系起來。面對這些著述,還要看到,正是喀什獨特而異常豐富的地域文化和所在地域的關鍵性才會有當時復雜政治背景下的多種“介入”。這些“介入”在某些方面、某種程度上已經融為喀什地域文化的一部分。那么,我們在研究特色鮮明的奇尼巴克賓館、色滿賓館、喀什噶爾賓館等時,就必須既有橫向比較,同時要有縱向思維,要與現象發(fā)生時、發(fā)生前后的狀況結合起來。這個時候,這些西方言論就是很重要的佐證之一。在這些外來者的記錄當中,還有像瑞典學者貢納爾·雅林這樣在不同時期的親歷者,他的眼光折射出不同歷史時期和政治語境下喀什的多重面相,有民生的、生活方式的、話語表達上以及著裝上的不同表現。正如有代表性的西域文化研究學者楊鐮先生所指出的那樣:《重返喀什噶爾》記錄了雅林兩次來新疆——1929—1930年、1978年的觀感。這兩個相隔近半世紀的年代,對于東方學、對于中國都有特殊的意義[3]8。即便如此,不能不指出的一個重要問題是,這些眼光只是“眾眼閱喀什”的一種,卻萬萬不可以偏概全,妨礙了綜合的、飽滿的喀什呈現。
其四,進行喀什地域文化研究,既要看到傳統(tǒng)的、遺留的方面,又不能將其固化為不變的、永恒的影像;既要看到這一文化本身多蘊含的豐富的吸收、融合、差異和排斥等多種特性,同時要立足現實,關注當下共存的多種文化形態(tài)。換句話說,眼光既要看到過去,更要正視現實,著眼未來,要有“動態(tài)、發(fā)展、創(chuàng)新”的文化保護觀。之所以將此作為喀什地域文化研究的一個重要問題,是因為在整理歷來關于喀什的研究和有針對性地進行采訪時,筆者發(fā)現,屬于地域保護主義、民族保護主義的思維和話語很有市場。其中常見的一個潛臺詞是,只要是現有的、傳下來的,就都是優(yōu)秀的,而且優(yōu)秀得毋庸置疑,任何改變都成為一種破壞。這種帶有情緒的言論和表達,在老百姓中很自然,故鄉(xiāng)情結和民族情結大都是有的,可對于研究者來說,還是要有寬容的、客觀的胸懷,和不隨便作判斷的嚴謹。面對一種現象,要能從不同角度去呈現,不避諱未知和未曾預料的方面,如此,才是對故鄉(xiāng)、對民族、對喀什地域文化的尊重和負責任的態(tài)度。對于我們的研究來說,既不能盲目自信,也不能不自信,關鍵是要直面所研究的文化,呈現這種文化的多維特性,不必做主觀評判,而充分的語境性是研究的一種必須。
最后,要對喀什文化做出定性,或者用一句兩句說出其本質特點,是很困難的。正如我們在開篇時所說,研究喀什文化的特征本身就是一種冒險。其一是因為這一文化形態(tài)本身蘊含的發(fā)展變化的特性和厚重的歷史感;其二是因為我們所研究的城市空間本身就是多種文化、顯性的和隱性的匯聚場;其三是因為在現實的喀什社會中時常有出其不意的事件發(fā)生,而這些又折射出歷史上和文化中的某些癥象,從而使我們的研究不僅僅是一種文化研究,往往不得不穿梭于不同的領域,或民族、或宗教、或政治······這一切使明晰把握喀什之城市文化特性變得十分困難。對于此,我們的做法是,選擇喀什城市文化中有代表性的文化表征,從小口開掘出去,以期獲得有價值的和多向度的思考。正如本課題的首席專家劉志友教授所言,我們不是要做“宏觀鳥瞰”,而是要做“厚描和解析”,由此揭示新疆維吾爾民族文化的固有特征和本質;由此分析其與中華民族文化的關系,剖析在中華民族認同、中華文化認同的歷程中民、漢文化各自以及共同承擔的歷史任務和責任;通過描述喀什維吾爾傳統(tǒng)文化現代轉型的復雜過程,總結文化變遷的制約因素,等等。這令我想起雅斯貝斯曾說過的一句話:
因此,當我踏上了這條真實道路時,我就遭遇到一種自相矛盾的情況:我想要把握總體的原初沖動先已注定了要徹底失敗,因為整體有被分解為片段的必然趨勢,猶如被分解為零散的光點和星座,而我則試圖倒過來以這些光點和星座再造一個整體[6]。
——【德】卡爾·雅斯貝斯著:《時代的精神狀況》
[1]田銀生.走向開放的城市:宋代東京街市研究[M].北京:三聯(lián)書店,2011:1.
[2]崔延虎.重構古代絲綢之路社會生活史的可能性[M]//馬大正,楊鐮.西域考察與研究續(xù)編.烏魯木齊:新疆人民出版社,1998:134.
[3]雅林.重返喀什噶爾[M].崔彥虎,郭穎杰,譯.烏魯木齊:新疆人民出版社,1994.
[4]金宜久.當代伊斯蘭問題[M].北京:民族出版社,2008:6.
[5]馬曼麗.評外國考察家對西域的考察[M]//馬大正,王嶸,楊鐮.西域考察與研究.烏魯木齊: 新疆人民出版社,1994:25.
[6]雅斯貝斯.時代的精神狀況[M].王德峰,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13: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