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雄西域事跡考?

吳華峰

(新疆師范大學文學院，新疆烏魯木齊830013)

清代同治年間肅州及新疆民變，戰(zhàn)火綿延十余年。湖南詩人蕭雄為改變自己困頓的人生，毅然投筆從戎，以幕僚身份從軍西征多年。其晚年所著《聽園西疆雜述詩》四卷，共110題150首，成為親歷同治民變和新疆建省期間重要的歷史資料。由于史料的缺失，蕭雄的西域事跡至今模糊，甚至存在著一些舛誤，成為清代西域詩研究中的遺憾。本文結(jié)合相關(guān)的歷史背景及現(xiàn)有材料，擬對蕭雄在西域時期的人生經(jīng)歷做出還原，并澄清其生平記載中的錯訛。

一、《聽園西疆雜述詩》序所載蕭雄生平

《聽園西疆雜述詩》最早收入《靈鶼閣叢書》中，有關(guān)蕭雄生平經(jīng)歷的記載，主要保存在《聽園西疆雜述詩自序》（以下簡稱《自序》）及黃運藩為《靈鶼閣叢書》本詩集所作的序言中（以下簡稱黃《敘》）。為便于觀覽，茲將《自序》全文迻錄如下：

從古騷人墨客，往往寄托吟詠，陶寫性情。余于是篇，豈其然耶？慨自壯歲困于毛錐，會塞上多事，奮袖而起，請纓于賀蘭山下，即從戰(zhàn)而西焉。關(guān)內(nèi)蕩平，將出凈塞氛，遂乃前驅(qū)是效。其時磧路久閉，初印一蹤，人絕水乏，望風信指，兼旬而至伊吾。天山南北賊焰沸騰，干戈異域，不堪回首。然一感知遇，皆所弗顧。自此旁午于十余年之中，馳驟于兩萬里之內(nèi)，足跡所至，窮于烏孫，亦備矣哉！而其成功，卒無所表著。噫，可謂半老數(shù)奇矣！曩者入關(guān)，抵蘭州，友人競問邊陲，曾略以詩告。寥寥短楮，敘述不詳，屢被催續(xù)，而車塵鮮暇。及還鄉(xiāng)，緣無力入都，山居數(shù)載，究因蝟累，敗興久之。頃以道出長沙，旅館蓬窗，兀坐無聊。回思往跡，神游目想，搜索而成篇，共得百四十馀首，句雖粗疏，頗及全圖。聊覆催詩舊雨，而鴻爪雪泥，藉自志矣。嗟乎！班超投筆，定遠封侯，竇憲出關(guān)，燕然勒石，經(jīng)歷之處，千載流傳。仆雖不才，其草檄矢石之中，枕戈冰雪之窟，自憐艱辛，數(shù)倍于人。殊嘆足之所經(jīng)，當時鮮有知者，安望千百世后，尚有傳說其人其地者哉？矧南中之人，擊缽聲同，以為殊方遠域，臥游可歷。故是篇為未虛此行可，即謂替人游覽亦可，倘論推敲，應為之一笑焉。光緒十有八年壬辰歲花朝后一日，聽園山人自序于星沙客舍[1]自序。

《自序》對蕭雄從軍前后的人生經(jīng)歷以及詩集的成書經(jīng)過都做了簡要說明：詩人久困科場，恰逢同治初北方戰(zhàn)亂，為了博取功名，北上從軍效力，后出關(guān)在新疆生活十余年。戰(zhàn)事平定之后，卻未加進用，落魄還鄉(xiāng)。晚年客居長沙專事著述，回思往事，作《聽園西疆雜述詩》，聊以慰懷。

《靈鶼閣叢書》本《聽園西疆雜述詩》刻于光緒二十一年（1895），刻印者江標（1860—1899），為光緒十五年進士，官至湖南學政。基于江氏的人品與地位，叢書在當時就具有較大的影響力。蕭雄的《聽園西疆雜述詩》為世人所熟知，實有賴于這部叢書的收錄。江標的弟子黃運藩于光緒二十三年為詩集所做的敘言，更成為學界了解和研究蕭雄生平經(jīng)歷的主要依據(jù)之一。黃《敘》對蕭雄的生平略有補充，全文如下：

益陽蕭直刺皋謨雄，有關(guān)外圣人之目?！段鹘s述》四卷，此其橐筆回疆，往還三次之所為作也。皋謨平生倜儻多大志，承累世詩書孝友之余，困場屋二十余年，娖娖覬一衿而不可得，徒手發(fā)憤走回疆兩萬里而遙。當同治季年，回部多故，皋謨參軍于金、張兩帥，文、明二欽使之間，見見聞聞，不作紅柳毿毿之語。而數(shù)奇不偶，裁以花翎直隸州了虎頷封侯之愿。光緒初，軍報肅清，皋謨歸稱其尊甫孝恕先生七十之觴，念親老不復出。三年，尊甫促之去，三年又歸。歸，復出又十年，無所遇，遂伏不復出，壹意于所為《西疆雜述》者。夫以騷人之韻事，補史事之地理。例不嫌創(chuàng)，注不厭詳。作者謂圣，斯皋謨之所為圣與。然自班史以下，有涉西域之書，計取情求，修補軥瘁，則仍以述稱焉。里巷狹隘，無所證佐，故始而旅食長沙，或典衣代爨，既遂，客死縣治，傫然尸歸。以今揣之，兩皆不恤，亦可悲已。乃距其亡不三數(shù)年，我?guī)熢徒唐溥z稿《靈鶼閣叢書》中，且咄嗟于其抱志早歾，為可嘆憤，又何快與！江師之功，肉骨而身死之矣。子云當日又烏料書之見賞于桓譚正速也。丁酉十月，安化黃運藩敘[1]黃序。

據(jù)此可知，蕭雄為湖南益陽人氏。同治三年（1864）離家從戎，先后游幕于西征軍將領(lǐng)金順、張曜及哈密辦事大臣文麟、明春幕府中。

蕭雄游幕的細節(jié)尚無資料可詳考?！堵爤@西疆雜述詩·瓜果》一詩的注語中云“曾過伊犁果子溝”，所以他應當游歷過北疆。蕭雄未明言游南疆之事，但詩中對南路諸城風物敘述綦詳。今日喀什市區(qū)內(nèi)“九龍泉”景點旁，還書有蕭雄的《耿恭井》詩：“疏勒城中古井深，飛泉千載表忠忱。一亭穩(wěn)護冰淵鑒，大樹長留蔽芾陰。”喀什地屬古疏勒國，而清人常將其與漢代耿恭所守之疏勒城相混淆。劉錦棠于光緒三年（1877）收復喀什噶爾，蕭雄或即于此后游歷新疆南路并曾至其地。對各地風情感同身受的體驗，對其日后創(chuàng)作來說是一個得天獨厚的優(yōu)勢。

西域戰(zhàn)事結(jié)束后，蕭雄被委以花翎直隸州的虛職，不得志而還鄉(xiāng)，其后迫于生計又先后離家二次，最終數(shù)奇不遇。而詩人晚境更加凄涼，為了完成著述，曾當衣度日?？退篱L沙不到三年，江標就根據(jù)稿本將其《聽園西疆雜述詩》收刻于《靈鶼閣叢書》中。兩序合讀，蕭雄簡單的人生經(jīng)歷，便有了較為清晰的還原。

《自序》交待詩集成書于“光緒十有八年壬辰歲花朝后一日”，即1892年初。黃運藩《敘》稱“乃距其亡不三數(shù)年，我?guī)熢徒唐溥z稿《靈鶼閣叢書》中”。據(jù)叢書牌記來證實，《聽園西疆雜述詩》最初付梓是在光緒乙未（1895）①《聽園西疆雜述詩》刻印牌記云：“光緒乙未七月?lián)骊柺捠线z稿原本寫樣傳刻于湖南提學署?！?，因此，蕭雄的卒年或就在詩集成書之當年的光緒十八年或稍后。

二、蕭雄的西域生活經(jīng)歷

兩序?qū)τ谑捫蹚能娭敖?jīng)歷的記載并無分歧，但關(guān)于蕭雄北上從軍后生平的敘述卻不盡相同，黃運藩《敘》記載有誤。

（一）蕭雄出關(guān)時間考

蕭雄出關(guān)的具體時間，兩序均未明言。但據(jù)《自序》云：“關(guān)內(nèi)蕩平，將出凈塞氛，遂乃前驅(qū)是效?！笨济C州戰(zhàn)事結(jié)束在同治十二年，陜西回民起義領(lǐng)袖白彥虎于此年五月敗走關(guān)外，清軍的先頭部隊緊隨其后追擊出關(guān)[2]655，大軍也于同治十二年底分批出關(guān)入疆[2]780?781,784。從《聽園西疆雜述詩》的自注中，可以了解到對蕭雄此期經(jīng)歷的零星線索：

卷三《哈密》其二注語中稱自己“同治五年從征肅州”[1]卷3，說明同治五年詩人還未出關(guān)。

卷四《氣候》注語稱“余初出關(guān)時，值十一月中”[1]卷4，蕭雄既然“前驅(qū)是效”，當也隨部進發(fā)；清軍前鋒于同治十二年出關(guān)入疆，故此處注語所述應為同治十二年十一月。

同卷《戈壁》注語又云：“余初次出塞，賊行于前，抵玉門，探聞安西大路戈壁站中之水，賊皆填塞不能前進······不意小路中風推沙壅，浩浩無垠，十馀年未經(jīng)人跡，方行二三日，即迷所往，失水兩日一夜，幸值冬月，人與畜尚未渴斃。計行沙磧十七日，至距哈密二百一十里之塔爾納沁城，始見人煙?！盵1]卷4詳細記載詩人隨軍追擊敵人的艱辛，及最終到達哈密前站塔爾納沁城的曲折經(jīng)過。

駐扎塔爾納沁城后，蕭雄聽說了其他出關(guān)部隊的消息：“同治十二年冬，瀏陽黎彤云觀察獻帶軍出關(guān)，行至胡桐窩之西，遇大風，吹失多人。幕友陳君江西孝廉，亦及于難······余時在沁城，是日城中屋頂多揭去，都司署前照壁，極厚且低，竟被吹倒?！雹诰硭摹讹L雪》注語。按：關(guān)于黎獻率軍出關(guān)遇風吹失多人之事，暫僅見蕭雄《聽園西疆雜述詩》記載。作為先頭部隊抵達哈密后，詩人也一直忙于協(xié)助軍中事務，卷三《天山》詩注云：“光緒初，各軍出關(guān)，余時在哈，凡遇過嶺者，皆囑其預防暴冷，且告所禁?！?/p>

將以上內(nèi)部和外部的各條文字補綴串聯(lián)，可知蕭雄定于同治十二年冬出關(guān)。在詩歌自注中，詩人對同治十二年后新疆發(fā)生之事記載尤其詳細，如關(guān)于哈密城破哈密王后被擄一事：

同治十二年秋，（福晉）復被竄回白彥虎誘合部民，破城擄去。大兵晝夜窮追，比至瞭墩，奪轉(zhuǎn)嗣王夫婦。而福晉已遠，力追未見······是年冬，回王遣人持檔，往南路探尋······次年復遣人前往······哈密大臣文公，于此幾費籌度，時以各軍大隊未齊，遽難進剿。且福晉陷在賊中，應設(shè)法先令送出，然后攻擊，不至殘害。曾用回漢合文曉諭該逆，言之愷切，事經(jīng)具奏。余時在幕······光緒元年，福晉回哈密，兇鋒百折，卒能自全，論者嘉之[1]卷3,名節(jié)。

其他還有一些詩人親歷親聞之事：

光緒元年，總統(tǒng)嵩武軍張公，于戈壁安西大路，按站興修館舍，浚井疏泉······夏日經(jīng)行戈壁，宜載水以防大渴。光緒八年，土魯番道中，渴斃步行者兩人，倚土勘箕坐，張口出煙，緣臟中水盡，則火熾矣[1]卷4,戈壁。

凡同治十二年后發(fā)生于新疆親歷之事，注語中詩人都系以明確紀年。這些亦構(gòu)成了詩人出關(guān)時間的旁證。

（二）蕭雄東還時間考

有關(guān)蕭雄入關(guān)時間，《聽園西疆雜述詩·例言》第九條載：“方輿遼闊，其未親歷處，多得之于詢問。且入關(guān)在乙酉春，其時設(shè)省事宜，尚未辦竣，所述或有差謬缺漏，幸加指正焉?！?/p>

乙酉為光緒十一年。光緒十年清廷設(shè)立新疆省，下詔“授劉錦棠為甘肅新疆巡撫，仍以欽差大臣督辦新疆事宜。以甘肅布政使魏光燾為甘肅新疆布政使”[3]。十一年四月劉錦棠等人才進駐省城。蕭雄同年春東還，故《例言》謂“設(shè)省事宜，尚未辦竣”。

綜上所述，可以明確蕭雄在新疆生活的具體時間是同治十二年冬至光緒十一年春，這正符合《自序》中“自此旁午于十余年之中”的記載。所以黃《敘》所云“當同治季年，回部多故，皋謨參軍于金、張兩帥，文、明二欽使之間”，只是記錄蕭雄離家從軍北上的時間和大概經(jīng)歷，并非其隨軍入疆之時。而蕭雄入幕的情況也應當是：同治初從軍后隨軍在肅州作戰(zhàn)，先后在金順、張曜幕府中。同治十二年隨先頭部隊出關(guān)后入哈密幫辦大臣文麟幕府。迨后張曜、金順出關(guān)，文麟離任，蕭雄旋先后入明春、張曜、金順幕府，并隨軍轉(zhuǎn)戰(zhàn)各地，“馳驟于兩萬里之內(nèi)”。文麟，同治四年（1865）十二月以藍翎侍衛(wèi)充任哈密辦事大臣，光緒二年五月因病解任；明春，同治十二年充任哈密幫辦大臣，光緒二年（1876）授辦事大臣，光緒十一年七月回京；金順，同治二年（1862）參與鎮(zhèn)壓陜甘民變，十三年奉命為幫辦新疆軍務大臣，率部出關(guān)，光緒元年（1875）任烏魯木齊都統(tǒng)，次年十月授伊犁將軍，十一年八月回京；張曜，同治八年（1869）轉(zhuǎn)戰(zhàn)至寧夏，十三年初出關(guān)屯駐哈密，光緒十年入關(guān)。蕭雄在這四人幕府中先后任職的具體情況雖不可詳知，但時間均與此四人經(jīng)歷相符。

黃《敘》有關(guān)蕭雄“光緒初，軍報肅清，皋謨歸稱其尊甫孝恕先生七十之觴”的入關(guān)時間推斷也有誤。新疆戰(zhàn)事于光緒四年平定，黃運藩很可能即據(jù)此誤斷蕭雄于光緒初年返鄉(xiāng)。而其云蕭雄返鄉(xiāng)后“三年尊甫促之去，三年又歸。歸，復出又十年，無所遇，遂伏不復出”的記載，從時間上推算也難以成立了。從蕭雄入關(guān)的1885年到詩集成書的1892年，只間隔七年，蕭雄無法如黃《敘》所云再次離鄉(xiāng)兩次，歷時十余年。因此黃《敘》所謂《西疆雜述詩》為蕭雄“橐筆回疆，往還三次之所為作”的說法或系猜測，唯有《自序》中云“及還鄉(xiāng)，緣無力入都”應屬實。

三、蕭雄生平研究疑誤舉正

兩序之外對蕭雄進行過介紹的，是民國徐世昌于1929年所編的《晚晴簃詩匯》一書，詩人簡介云：

蕭雄字皋謨，益陽人，候選直隸州知州，有《西疆雜述詩詩話》。皋謨久困場屋，同治季年從軍征回，遍歷天山南北，于其山川風土，各紀以詩。西征文士，人與施均甫并稱之[4]。

尤其強調(diào)了蕭雄曾候選直隸州知州，虛有其名，而并未上任。這一點與黃運藩《敘》中所述“而數(shù)奇不偶，裁以花翎直隸州了虎頷封侯之愿”也略有不同，黃《敘》并未強調(diào)蕭雄是候選知州。如從黃《敘》言，蕭雄所授直隸州知州為從五品官員，應不至于落魄還鄉(xiāng)。這實際也旁證了黃《敘》對蕭雄生平的介紹有溢美之嫌。事實上，戰(zhàn)后詩人未嘗得到重用也在情理之中。蕭雄曾經(jīng)科舉屢次落榜，以一清苦布衣身份從軍，又無赫赫戰(zhàn)功，從軍入幕以期另辟入仕捷徑的愿望也就無從實現(xiàn)。

《晚晴簃詩匯》提及的施均甫即施補華（1835—1890），字均甫，同治九年舉人，有《澤雅堂詩集·二集》、《澤雅堂文集》、《峴傭說詩》傳世。歷任左宗棠、張曜幕僚。徐世昌所云“蕭施”并稱之語，當是據(jù)其所知西征幕府以詩名者而言。蕭雄在詩集中記述了施補華題跋《劉平國碑》一事，其《沙南侯獲碑劉平國碑》一詩注語中謂：“劉平國碑，隱晦千七百馀年，至光緒已卯始出，在賽里木東北二百里荒崖石壁間，松武軍統(tǒng)帥張公聞之，遣人拓歸，得點畫完者九十馀字。烏程施筠甫孝廉考而跋之?！盵1]卷4

除此之外，蕭雄詩集及施補華的著述中，并無兩人交往的記載。在西征軍眾多的幕僚中，施補華是名聲較為顯赫的一位，蕭雄能與之并稱，足見其文采也曾受到同僚們的贊賞。

吳藹宸所編《歷代西域詩鈔》選蕭雄詩32題59首，對蕭雄的介紹完全取自于《自序》和黃《敘》：“蕭雄，字皋謨，湖南益陽人。平生倜儻多大志，困頓場屋，一衿未得。清同治季年西域用兵，雄發(fā)憤走回疆兩萬里，參都統(tǒng)金順提督張曜戎幕，往還三次，歷十數(shù)年，數(shù)奇不偶，官僅至花翎直隸州知州，最后東還，伏不復出。旅食長沙，專意著述，典衣代爨，卒至客死。著有《西疆雜述詩》四卷，自為注釋，于新疆地理風俗人事各項，敘述綦詳，其遺稿刻入《靈鶼閣叢書》中?！盵5]據(jù)前文所述，吳藹宸“往還三次，歷十數(shù)年，數(shù)奇不偶，官僅至花翎直隸州知州”的說法乃沿襲了黃《敘》之誤。《歷代西域詩鈔》是有關(guān)西域詩歌最早的權(quán)威選本，所以后出相關(guān)著作，在無法見到底本的情況下，對蕭雄的介紹都會以此作為參照。錢仲聯(lián)所編《清詩紀事》將吳本選詩全部轉(zhuǎn)引，還沿用了《晚晴簃詩匯》、《歷代西域詩鈔》中對蕭雄生平的簡介，卻將蕭雄字“皋謨”，誤引為“皋諾”[6]。

今人編纂的《新疆民族詞典》、《新疆歷史詞典》、《新疆百科知識辭典》亦收錄了蕭雄的生平，相關(guān)內(nèi)容征引如下：

清代著名詠邊詩人。字皋謨，湖南益陽人。號聽園山人、聽園居士。屢試不第。阿古柏變生，奮從軍，佐幕于金順、張曜麾下，參加了平定叛亂，重新規(guī)復新疆的歷史性行動?；剜l(xiāng)后賦詩多首，匯為《西疆雜述詩》，以詩歌抒寫新疆各地的自然景觀，以及各民族的民俗風情，資料翔實，描寫生動，具有藝術(shù)價值和史料價值[7]。

清代著名邊塞詩人。字皋謨，號聽園居士、聽園山人湖南益陽人。屢試不得中舉，因此憤而從軍，先后作西征軍大將金順、張曜的幕僚參加收復新疆，討伐浩罕入侵者阿古柏匪幫的戰(zhàn)爭，轉(zhuǎn)戰(zhàn)天山南北。時有觀感，即行賦詩，回鄉(xiāng)匯集成《西疆雜述詩》一書，前為詩句，后為大量注釋，對新疆的生產(chǎn)、風物、民族、民俗描寫得真實而又生動，極得當時人的喜愛和好評[8]。

湖南益陽人。清同治年間從軍參加征討阿古柏。擅長詩詞，在新疆的詩作輯為《西疆雜述詩》。反映新疆民情和自然景色[9]。

其中只有《新疆歷史詞典》對蕭雄的簡介較符合兩序原意。后二者所云《西疆雜述詩》乃蕭雄在西域所作，也是對《自序》和黃《敘》的誤讀。而黃《敘》中的錯誤，更影響到今人的研究，如鐘興麒、王有德先生所編《歷代西域散文》云：“（蕭雄）先后在金順、張曜門下用事，往返新疆三次，歷時數(shù)十年，一直未被重用，官僅至花翎直隸州知州?！盵10]薛宗正先生《邊塞詩風西域魂——古代西部詩覽勝》云：“及亂平，（蕭雄）周游天山南北，行程兩萬里，寫了大量詩作，其后雖生活有所變化，但仍執(zhí)著地繼續(xù)他的考察，一生凡三次入疆?！盵11]

蕭雄雖從軍多年，但從自述來看其交游并不廣泛，難以從他人的記載中，對其生平作更為詳盡的考索。詩人地位不高，生平事跡史均不載，是造成他生平資料缺失的外部原因。內(nèi)部原因或許是由于詩人有意回避其辛酸的經(jīng)歷，不愿意將之訴諸筆墨。

關(guān)于蕭雄的生平，黃《敘》所云雖詳卻有訛誤，《自序》敘述雖籠統(tǒng)，可信度卻更高，這也正與陳垣先生所說“年歲之事，據(jù)友人之言不若據(jù)家人之言，據(jù)家人之言不若據(jù)本人之言”的道理一致[12]。蕭雄北上從軍尤其是出關(guān)之后的經(jīng)歷，奠定了《聽園西疆雜述詩》日后的成書基礎(chǔ)，從知人論世的角度來說，對詩人這一階段生平的考證和辨析，則是深入研究其人其詩的一個必要環(huán)節(jié)。

[1]蕭雄.聽園西疆雜述詩·自序[M].靈鶼閣叢書刻本.長沙:湖南提學署,1895（光緒二十一年）.

[2]官修.清實錄·清穆宗實錄[M].北京:中華書局,1987.

[3]官修.清實錄·清德宗實錄:卷195[M].北京:中華書局,1987:77.

[4]徐世昌.晚晴簃詩匯[M].續(xù)修四庫全書第1633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31.

[5]吳藹宸.歷代西域詩鈔[M].烏魯木齊:新疆人民出版社,2001:234.

[6]錢仲聯(lián).清詩紀事·同治朝卷[M].南京:鳳凰出版社,2004:3051.

[7]紀大椿.新疆歷史詞典[M].烏魯木齊:新疆人民出版社,1994:570.

[8]新疆維吾爾自治區(qū)民族事務委員會.新疆民族詞典[M].烏魯木齊:新疆人民出版社,1995:260-261.

[9]蒲開夫.朱一凡.李行力.新疆百科知識詞典[M].西安:陜西人民出版社,2006:696.

[10]鐘興麒，王有德.歷代西域散文[M].烏魯木齊:新疆人民出版社,1995:259.

[11]薛宗正.邊塞詩風西域魂——古代西部詩覽勝[M].烏魯木齊:新疆青少年出版社,2003:247.

[12]李中耀.肖雄和他的《西疆雜述詩》[J].西北民族學院學報,1999(3):72-77.

[13]陳智超.陳垣史源學雜文[M].北京:三聯(lián)書店,2007:1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