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褲瑤服飾文化形成的自然環(huán)境探析

□文/張玉華，廣西師范學院美術(shù)設(shè)計學院副教授

白褲瑤服飾

自然環(huán)境與文化有密切的互為影響的關(guān)系。自然環(huán)境影響著人們的精神、性格及生產(chǎn)生活方式，從而形成豐富多樣的文化類型。具有鮮明民族特色的白褲瑤服飾文化也無不受到其自然環(huán)境的影響。

一、白褲瑤服飾及其自然環(huán)境

白褲瑤是瑤族眾多支系中的一個分支，因其男子常年穿著白褲而得名，主要分布在廣西南丹縣里湖鄉(xiāng)、八圩鄉(xiāng)及貴州荔波縣朝陽瑤鄉(xiāng)一帶，人口約三萬左右，被聯(lián)合國科教文衛(wèi)組織認定為民族文化保留最完整的一個民族，被外界稱為“人類文明的活化石”。

白褲瑤服飾工藝精湛，樣式簡樸古老，手工繁瑣，是中國民族服飾之林的一朵奇葩。白褲瑤男女服飾都包括頭巾、上衣、褲、腰帶和綁腿五大件。白褲瑤男子一般是婚后包頭，用白、藍黑色長巾盤頭;女的頭巾是用一塊長約40厘米，寬約50厘米的黑布折二，在帕的兩端各縫上兩條長1.33米，寬約一指的白帶子即成，包頭時，黑帕纏白帶，十分美觀。男子上衣用黑布做成，高領(lǐng)，襟無紐扣，胸前兩邊各鑲上約一平方寸的白色圖徽，衣服背面下部正中處開鑲八字形小衩口，從側(cè)面看去像雞翹起的尾巴，整個衣服的外沿都用藍色線縫起，從腰部兩邊至背部下沿都繡有“米”字形的羽毛放射狀的紅白色圖案;女子的上衣，夏天前后各一塊，背后繡花，冬天則為黑色雙層，長袖無紐扣。男子腰帶用一條寬約25厘米、長約150厘米的黑布折二縫合而成;女子的腰帶與男子的尺寸明顯不同，一般寬度約在15厘米左右，長度和男子的差不多。男子褲子全用純白色土布做成，褲襠呈三角形且寬大，長度僅過膝蓋，褲腰大約90厘米，褲頭很大，褲頭左右交叉折疊扎穩(wěn)后，用布帶做褲帶。褲腳短小，僅至膝蓋，剛好包住膝彎;婦女則常年穿百褶裙，齊膝，五彩斑斕，鮮艷奪目，用3幅漿染布料組成。男女冬天膝下腿部都包雙層綁帶，區(qū)別在于男子綁帶為黑、白兩塊長布，里布白而短，外布黑而長，而女子只纏黑綁帶。

白褲瑤服飾十分重視色彩的觀念心理效果與色彩的象征寓意性，同時，也追求色彩的對比與協(xié)調(diào)。白褲瑤服飾多運用黑、白兩色和紅、黃、藍三原色，運用繪制與繡制方式將多種顏色搭配服飾及圖案紋樣中，加上一些銀飾品，增強了服飾的色彩質(zhì)感，具有很好的色彩對比與協(xié)調(diào)的節(jié)律感，整體效果良好。如在沉穩(wěn)的黑布中，配以紅色與白色、藍色，從而使服飾顯得活潑明媚;在“百褶裙”的裙邊中，用強烈、鮮明的紅色與黃色搭配，體現(xiàn)了服飾色彩的象征意義。

廣西南丹和貴州荔波都位于云貴高原東南邊緣，地處北回歸線以北，是中低山向丘陵過渡的地帶。那里氣候溫暖，雨量豐富，光照少，年平均氣溫17－18°C，1月最冷，平均氣溫7－8°C;7月最熱，平均氣溫25－26°C。里湖、八圩為石灰?guī)r溶蝕峰叢洼地石山區(qū)。整個區(qū)域地勢大體是中間高、外緣低。中部石山海拔800～1000米，部分山峰海拔超過1000米，最高為甲貝坡1133米。大部分地區(qū)山體高大，相對高度250～350米，山峰成叢，連綿不絕，地下多溶洞，土壤滲漏性大。石山區(qū)內(nèi)部大多地勢狹窄，山高谷深，遮蔽度大，光熱條件差，被稱之為“冷石山”，自然條件相當惡劣。

耕地少而分散，耕作條件差。自然土壤，主要是石灰(巖)土和硅質(zhì)粗骨黃壤。土層一般在洼地內(nèi)的較深厚，洼地外的深淺不一。土壤發(fā)育差。因土壤緊實，雨水不易下滲，土地絕大多數(shù)干瘠。因此，絕大多數(shù)是雨養(yǎng)的望天田。內(nèi)部石山區(qū)基本沒有田，只有旱地，零星分散溶蝕峰叢中的洼地及坡麓地帶，一般是裸巖多，地塊被裸巖分得很破碎。

二、自然環(huán)境與白褲瑤服飾的起因

實用是服飾最基本的功能。任何民族都受自己所處的地域、氣候、河流等地理環(huán)境的不同而有著不同的實用性。有的民族服飾起因于對身體的保護，因此用樹葉、獸皮等裹身來御寒，用泥土涂身來防范蚊蟲的叮咬，用樹葉、獸皮作腰布或人工造物來保護生殖器;有的民族服飾緣于對美的追求，所以佩戴漂亮的羽毛、光滑的貝殼等來美化自己的形象;有的民族服飾則是一種護符，將獸牙、獸骨、鳥羽、貝殼、石頭等佩帶身上以獲得超自然神力，達到避鬼驅(qū)邪和同時得到神力護佑的目的;有的服飾是用于專門的巫術(shù)活動，用民族圖騰動物的利牙獸角、皮毛或其它部分作為服飾一部分，將圖騰的形象特征作繪在身上，使自己同化于圖騰，以獲得民族圖騰神靈的護佑等等。

白褲瑤服飾的起因與其山地民族所處極其惡劣的自然環(huán)境無不相關(guān)。相傳，白褲瑤民最初是拿芋葉連起來披在身上，一天爛掉十多件，既麻煩，又不暖和。通過黎古公的介紹，白褲瑤民問謝古婆如何才有衣服穿，謝古婆告訴瑤民要穿衣服，先得種棉，五六月開花，八九月收棉花，紡成紗，織成布，拿布來縫衣服。謝古婆還抓了一把棉籽給瑤民。第二年，春天來了，氣候暖了，人們把棉籽播到地里去，不久就長苗出葉。過了幾個月，棉樹結(jié)出棉桃，棉桃又開出棉花。人們把棉花拿回來，紡出像河那么長的紗，織成牛毛那么密的布，拿布縫成一件件衣服。這種棉布，比較厚實，冬天可以御寒，而且，透氣性很好，夏天很涼爽。從這以后人人都有衣服穿了。由于白衣服太容易臟，也不漂亮。謝古婆又告訴人們摘藍靛來染布。于是白褲瑤民染出了藍布和黑布，并用黑布與白布搭配，做成漂亮的衣服。這一傳說比較清楚地說明了白褲瑤的先民們?yōu)榱诉m應(yīng)生存環(huán)境產(chǎn)生了服飾的需求，并生產(chǎn)出獨特的民族服飾。

三、自然環(huán)境與白褲瑤服飾的染料

在白褲瑤的服飾中，讓我們驚嘆的是白褲瑤女性的織染工藝。其中，利用粘膏樹的粘液制作服飾染料，更是白褲瑤人獨特的傳統(tǒng)手工藝。

粘膏樹是一種神奇、極賦靈性的植物。它只生長在白褲瑤人居住的地方，不是白褲瑤人居住的地方，無論你技術(shù)再高，經(jīng)驗再好，投入再多也徒勞無益，它不會成活;而且，這種樹要讓白褲瑤人年年用鋼刀利斧不斷地砍鑿才會越長越大，越長其粘液越多，反之亦然。粘膏樹一般生長在白褲瑤村寨的周圍，樹干最高達20米，樹齡最長的在200年以上。凡是白褲瑤居住越密集，風俗越古樸，習性越原始的地方，粘膏樹就長得越多，越高大，產(chǎn)的粘膏也就越好。

粘膏樹的粘膏是白褲瑤制作服飾的必須品。白褲瑤男性用鋼刀利斧在粘膏樹干上不斷地砍鑿，提取粘膏(一株粘膏樹要想永遠生產(chǎn)出粘膏，必須經(jīng)過白褲瑤一代又一代的用鋼刀利斧在樹干上不斷地砍鑿，不經(jīng)砍鑿的粘膏樹是永遠長不出粘膏的)，白褲瑤女性則將取下的粘膏用特制的畫筆蘸著畫在土白布上，把布面繪制成一幅幅圖案，然后染、煮、浸泡、曬干后，布面黑、白、藍相間分明。婦女們再根據(jù)紋路，用五顏六色的花線在布面上精心刺繡。白褲瑤人十分熟悉粘膏樹的習性，更講究砍鑿粘膏樹的技巧。一般每年的三四月份，當粘膏樹長到2米多高時，他們就從1.5米以上的部位進行有規(guī)則地砍鑿，砍鑿的形狀像蜜蜂筑巢一樣。這些經(jīng)過砍鑿的粘膏樹，到第二年春暖花開的時候就有粘膏從砍鑿的部位自然流出。年年砍鑿，年年流，砍鑿越多越久，流出的粘膏就越多，膏質(zhì)就越好。如果中途少一年不砍鑿，膏樹就會自然枯死。一棵初次被砍鑿的粘膏樹，第一年只能生產(chǎn)幾兩粘膏。隨著樹齡的增長和不斷地砍鑿，粘膏的產(chǎn)量也會逐年提高，一棵百年粘膏樹可產(chǎn)粘膏10公斤。粘膏均呈淡黃糊狀，不溶于水，因此，用它繪成圖案煮泡后，還可以回收再用。一般一個白褲瑤家庭一年需要用粘膏3至6斤，富裕的家庭多達20斤。在南丹縣大約有七八千戶白褲瑤家庭，粘膏用量十分驚人。

粘膏是白褲瑤家里的常年必備品，是制作白褲瑤服飾的主染料，沒有它，白褲瑤服飾就無法制作。因此，在白褲瑤村寨，家家都收藏有粘膏，不僅供自己染料用，還將有余的粘膏向外出售。在白褲瑤村寨中，粘膏樹都是家族或個人的，從來沒有公有化過，即使是在大集體的年代也是如此。因此，有的上百年的粘膏樹成了祖宗樹，并作為祖上的產(chǎn)業(yè)代代相傳。白褲瑤民自古以來都對粘膏樹精心護理，十分關(guān)愛。他們從來不將這種樹用來建房、造屋和制作木具，更不把它作為薪炭柴砍來燒掉，而是讓其自生自滅。由于長期以來人與樹的和諧相處，所以在白褲瑤村寨周圍，一棵棵粘膏樹高大挺拔，百年老樹隨處可見，形成了白褲瑤山鄉(xiāng)一道亮麗的風景線。

四、自然環(huán)境與白褲瑤服飾的風格

眾所周知，不同的民族，其服飾風格不盡相同，有的還差異巨大。制約民族服飾風格的因素很多，包括經(jīng)濟發(fā)展水平，民族審美意識，生活觀念，宗教意識等。其中，自然生態(tài)環(huán)境是一個民族服飾風格形成的重要因素。白褲瑤獨特的服飾風格與其獨特的自然環(huán)境息息相關(guān)。

首先，在服飾形制中，不得不考慮生產(chǎn)生活的便利性和實用性，因而，自然環(huán)境尤其是氣候條件就會起到重要的作用。白褲瑤男女裝基本是便于勞動的簡裝，都考慮了便于在山地行走，在山地勞作，狩獵便于蹬高坡。白褲瑤是有名的狩獵民族，男子都擅長打獵，為了便于在狩獵中更好的追趕獵物，因此，白褲瑤男子大都穿短褲加綁腿，綁帶為黑、白兩塊長布，里布白而短，外布黑而長。綁腿纏繞好后，再用一根長約33厘米，寬約4.5厘米的繡花黑布扎穩(wěn)，用繡花黑布兩頭的棉線交叉捆住綁帶直到腳踝。而為了便于行走山路，白褲瑤女性常穿短裙。再如，白褲瑤女子衣服和男子衣服的既敞露又厚實的矛盾，即與石山地區(qū)所處于云貴高原和華南平原過渡帶所形成的氣候相關(guān)。過渡帶的氣溫，使白褲瑤居住山地具有了高原氣候，又有南方平原低海拔氣候。氣候的冷熱矛盾，就體現(xiàn)在了其服飾的形制上。

其次，白褲瑤服飾用料的選擇也受其居住地的自然環(huán)境的影響。如，白褲瑤人民長期生活在大石山區(qū)，常在深山老林中勞作，因此，他們喜歡穿輕巧的草鞋，以便上山勞動。但這種草鞋容易潮濕受損，不耐穿，為此，白褲瑤居民就用汽車輪胎膠仿照草鞋的式樣，用刀割成“爪鞋”，既沿襲了穿草鞋的傳統(tǒng)，又克服了易潮濕的缺點，經(jīng)久耐用，還能更好的鉆山踩刺，爬坡過水。又如，為了對付白褲瑤地區(qū)山高谷深，遮蔽度大，光熱條件差的“冷石山”，白褲瑤服飾往往用透氣性能好的棉布做成，這樣的服飾冬天御寒好，夏天則涼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