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為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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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友柏,1976年生,是蔣介石曾孫,其父蔣孝勇為蔣經國之子,畢業(yè)于紐約大學資訊管理專業(yè)。19歲進軍商界。少年時代舉家移民加拿大。爾后于美國紐約大學史登商學院肄業(yè)。2003年,年僅27歲的蔣友柏成立專業(yè)設計公司“橙果設計”。公司以為綜合性品牌設計定位與創(chuàng)造為發(fā)展方向,僅僅幾年時間,但成為了時尚設計界的重要坐標,服務對象包括雷諾、索尼、福特、捷安特、全家、摩托羅拉、尊尼獲加、資生堂、微軟……等等知名品牌。蔣友柏為眾人所熟知,并不僅是他的特殊家庭身份,更多的是他創(chuàng)辦的設計公司所堅持的創(chuàng)新商業(yè)模式,讓世界一流設計公司都為之稱贊。他的堅持與奮斗,正是年輕一代的青春勵志寫照。
蔣友柏可以說是含著金湯匙出生,但在爺爺蔣經國儉樸作風的影響下,蔣孝勇對孩子的教養(yǎng)是一切按蔣家家規(guī)管理。蔣經國常用一句話訓勉蔣孝勇:“蒼勁的松柏永遠沒有辦法在花圃里培植”,這讓他對他的柏兒更是嚴格要求。
“男孩是要用管的,女孩是要用疼的”,是蔣孝勇的名言。父親蔣孝勇從小是被父親蔣經國這么打大的,所以他相信棍棒底下出孝子。友柏小時候因為淘氣沒少挨爸爸揍。雖然大多數(shù)時候玩起來,父子兩個沒大沒小的,但只要蔣孝勇一含威發(fā)怒,友柏就像老鼠見到貓般。但友柏的性格很倔強,往往就是死鴨子嘴硬,一旦爸爸真正揍他時,他又逞硬漢不肯服輸,這樣爸爸就越揍越狠。
蔣孝勇那時事業(yè)正是如日中天,不久為謀求更大的發(fā)展,接管了頗具實力的中興電機公司。年富力強的蔣孝勇正值事業(yè)打拼的黃金時期,每天都有談不完的項目、開不完的會議。他雖然在商場扮演著一個成功的企業(yè)家角色,但從不影響他嚴格管教兩個孩子。
作為父親的蔣孝勇很稱職,每周一到周五一定是在馬不停蹄地工作,但到周末雷打不動般要把時間留給孩子們,這是他們一家人在一起的日子。
在每個美好的周末里,一家人經常要出去旅游,臺灣大大小小的旅游景點都被他們全家跑了遍,臺北附近可以郊游的地方沒有他們沒去過的。有時一家人也喜歡出去吃飯。經常為了吃一頓特色的飯菜,一家人可以開幾個小時的車,不計成本地到很遠的地方。
在小友柏童年的記憶中,經常和弟弟友常興奮地坐在車上,看著車窗外來來往往的人群和車流。偶爾也會因為去的地方太遠,友柏和弟弟又一刻閑不住,加上車廂內局促的環(huán)境讓他們煩躁,就會在車里一直嘮叨著,不斷地問爸爸有沒有到了?怎么還沒到?
爸爸總是耐心地告訴他們,馬上就到馬上就到!到了后會有各種山珍海味的東西等著他們,大大滿足他們的口腹之欲;會有各種稀奇古怪的東西等著他們,大大滿足他們的好奇之心。
等他們到后才發(fā)現(xiàn)果真如此。雖然不是什么山珍海味、稀世珍寶,但盡是些美味可口、好吃好玩的。記憶中他們經常去臺中吃小吃,到基隆吃海鮮,那種美好的滋味讓蔣友柏一輩子也忘不了?,F(xiàn)在有時他還會故地重游,但再也沒有小時候那種味道。
童年的蔣友柏最喜歡父親帶著他制作標本,因為制作標本全家要去郊外抓昆蟲、養(yǎng)昆蟲。蔣孝勇也很喜歡帶著友柏和友常一起在陽明山附近抓蟲子。一家人拿著大大小小的網兜,浩浩蕩蕩地向山谷里進發(fā)。
爸爸媽媽總扛著兩只碩大的網兜,而友柏和弟弟拿著小網兜??吹胶?、蜻蜓什么飛過來時,一家人齊齊上陣,你追我趕,左撲右打。一陣昏天黑地地忙活,大家都累得滿頭大汗,地上弄得塵土飛揚。等抓住小昆蟲之后,一家人才筋疲力盡地坐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全都樂開了花。每次友柏親自抓到小東西后,會興奮地四處炫耀。
等抓到昆蟲滿載而歸,友柏會小心翼翼地把這些寶貝保存起來。爸爸總不厭其煩地手把手教他,那時臺灣針對標本制作的書很少,蔣孝勇托朋友從國外帶回很多參考書,讓友柏制作出近乎專業(yè)的標本。
至今這些標本還保存在家里,友柏每次看到這些鮮活的標本,童年的記憶如電影歷歷浮現(xiàn),種種情感一下子涌上心頭。
1997年1月,蔣友柏陪著媽媽,帶著兩個弟弟,捧著父親的骨灰飛往美國舊金山。因為父親最后交代一個大原則:“(逝世后在臺灣做)一個簡簡單單的追思禮拜,然后火化,把我骨灰?guī)Щ嘏f金山。弟弟蔣友青年紀還小,一路上仍傷心地一再追問:“媽媽,你為什么要燒爸爸?”方智怡流著淚說:“友青,這樣我們才能把爸爸帶回家啊。”一旁的蔣友柏和友常早已泣不成聲。
這時的蔣友柏感覺自己的成長過程,整個就是一個虛幻的夢,或者也可以說是一個海市蜃樓。小時候的他真的就像擁有一個阿拉丁神燈似的,凡事心想事必成,要什么就有什么,不怕別人辦不到,就怕自己想不到,所有擁有的東西都是大精靈送來給他的;他所有的遭遇以及他走過的路,都好像是事先被安排好的。
直到忽然有那么一天,就好像有人把他手上那個神燈拿走了。神燈就這么消失了,大精靈也不再出現(xiàn),他好像一下子被丟到一個無邊無際的沙漠里,所有的東西一下子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如果說爺爺蔣經國的去世,使得這個大精靈的威力變弱了,很多事情不再能做到;那么父親蔣孝勇的驟然離去,無疑是徹底地帶走了這個神燈和大精靈。原本過著衣食無憂生活的蔣友柏,生活和精神一同徹底跌落谷底。他要什么有什么的人生已經消失了,逼著尚未成年的他從山頂下山,學會接受沒有什么事是“應該”“一定”的。
父親蔣孝勇的英年早逝,給年少的蔣友柏難以形容的打擊。如果父親不那么早去世,應該會介紹很多人給他認識,應該會給他安排好以后的工作,應該會給他設計好未來的前程……這一切只是如果,父親蔣孝勇再也不會回到他的身邊了。
父親蔣孝勇的溘然長逝,讓20歲的蔣友柏茫然無措,就像大海里航行的一條小船失去了方向,任憑風浪隨波逐流。離開臺灣,蔣友柏失魂落魄地回到紐約,卻再也沒有回到紐約大學的教室。
當母親方智怡告訴蔣友柏,他們家除了已有的房產,已沒有多少存款了。從原先家境殷實到現(xiàn)在幾乎一貧如洗,一下子把蔣友柏給驚呆了。說他們家沒有錢,不光其他人不相信,連蔣友柏自己也不相信。他們家怎么會沒有錢?蔣家怎么可能沒有錢?但確確實實他們家沒有錢了。
巨大的心理落差讓蔣友柏變得不知所措,讓他的人生觀、世界觀發(fā)生了劇烈的震動。多年后他再回憶起這段難熬的歲月時,心緒仍舊無法平靜:“如果有你祖父,呼風喚雨,突然間沒有了,就算這樣沒關系,你想,我大學畢業(yè)本來我爸要幫我安排個工作,突然間也沒有了。一切完了,我的價值是什么,你必須重新找到你自己的價值,這個價值也是很現(xiàn)實的,你必須要讓人家有利用的價值,不然你不可能生存嘛?!?/p>
也就在這家道中落之時,曾經天真爛漫的蔣友柏才嘗盡人情冷暖,看到了真正的世態(tài)炎涼;也正是因為那段特殊的人生體驗,他才那么迫切地渴望找到自己的價值。
失去父親的庇護,人生必須重新布局。身為家中長子,對于母親和弟弟,他自知責無旁貸,他想用稚嫩的肩膀扛起家庭的重擔。此時此刻蔣友柏的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要賺錢要工作,要養(yǎng)起這個家。
對于賺錢,蔣友柏是有信心的。他高中時就跟父親學習做投資銀行,對這行也算輕車熟路。加上大學又是學金融專業(yè),他對瞬息萬變的金融市場有著自己獨特的嗅覺。
沒多久他人生的第一筆生意就成功了,那是幫馬來西亞的房地產商做掮客。他只花了兩個月時間,成交金額達2300萬美元,抽其中27%當作傭金。那年只有區(qū)區(qū)20歲的他,一下子就賺進了160萬美元。
輕而易舉地賺進了第一桶金,讓年少的蔣友柏自信心極度地膨脹,他覺得自己可以笑傲商場,沒有什么不可以!紐約大學金融學的課堂對他來說自是小兒科,已經不再有什么吸引力了。他逐漸開始討厭上課下課的枯燥校園生活,經常逃課自己去泡圖書館,但每次考試卻都能得到A。
蔣友柏覺得學校思考的東西只有一樣,那就是你如何創(chuàng)造被雇傭的價值。比爾·蓋茨是中途輟學、戴爾是中途輟學,為什么他就不可以呢?蔣友柏早就想自己去創(chuàng)業(yè)闖天下,他早已找不到上學的理由。
現(xiàn)在父親去世了,他更得要一個人出去闖世界了。因為,安靜的校園已經無法放下他的一張書桌,這里不能再教會他生活的技能。
離開學校,幾年后,蔣友柏回到了臺灣。
蔣友柏原以為頂著蔣家過去的光環(huán),不用憑“蔣”這個姓氏,就憑母親的身份背景,也不難混口飯吃,而且活得可以很滋潤。然而,等蔣友柏回臺灣后,事實遠遠比他當初預料的還要糟糕得多。原先與蔣家密切的親朋好友,與父親蔣孝勇交誼深厚的長輩,一談到幫蔣友柏介紹工作,就怕被貼上標簽紛紛走避。
這時蔣友柏才了解何謂現(xiàn)實,什么叫人去茶涼。
不過他是有骨氣的,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拒絕了所有的幫助,堅持不碰蔣家的“舊關系”?!笆Y”這個字并沒有再替他找工作、替他賺錢,他唯有自己先“去蔣化”,自力更生才能讓人尊重。
蔣友柏沒有去做駕輕就熟的投資銀行,而是跑到西門町去打工。西門町位于臺北市萬華區(qū)東北方,是臺北市西區(qū)最重要的消費商圈。這個地方是一個很市民化的地方,有鱗次櫛比的飯店和小吃店,各種樣式的服裝店。引車賣漿、三教九流的人都有,每天都是人聲嘈雜,異常熱鬧。
身處喧囂的市井深處的蔣友柏,卻計劃把個人消費降到最低,一個月靠2萬元新臺幣薪水過活,看看可不可以活下去。這點薪水只相當于4000元人民幣,在消費水平那么高的臺北,靠這點少得可憐的錢來生活,尤其對于一個曾經揮金如土的蔣家后人來說,真是有點不可思議。
其實蔣友柏還是可以伸手靠關系要到錢,但他刻意讓自己到最底層去,看自己能不能活下去,看自己到底想擁有什么。所以那段臥薪嘗膽般的日子里,不論在任何艱辛的情況下,他都沒有去動用蔣家資源。他自己覺得倘若這么苦的日子都可以熬過去,以后再試著爬到上層社會中去,再看看會不會找到新的方向。
沒有靠山,沒有關系,剛開始工作就碰了一鼻子灰。一連換了七八個工作,他做過演藝、企劃等工作,輾轉在各個小公司打雜。蔣友柏隱姓埋名,就像一個落難的王子,嘗試了社會底層人的各種生活的艱辛。這時的蔣友柏還是原來那個驕傲的他嗎?
兩年時間的打磨使蔣友柏放棄了年輕的驕傲,卻擁有幾分屬于成熟的自信。他漸漸地懂得放下身段,開始學會觀察別人。比如當他發(fā)現(xiàn)臺灣人對于名牌的狂熱追捧,連一件T恤都要名牌,在這背后是對物質的迷思,人人會想“我一定要穿什么樣的衣服,才能代表自己”。他卻理性地說:“當你在意外表時,穿什么也沒用?!?/p>
在這個小市民生活區(qū)里,早已失去貴族光環(huán)的蔣友柏發(fā)現(xiàn)他竟然習慣了,還碰到不少有意思并能聊得來的朋友。正是在這個市民社會的底層,讓從小生活在象牙塔里的蔣友柏深刻感受到生活的艱辛,見識到臺灣底層社會的百態(tài),明白了大家活著都不容易。
2001年這年年底,友柏在西門町獨自住了8個月后,回到了媽媽方智怡開辦的幼稚園,幫忙管理財務工作。迷途的羔羊返途了,叛逆的長子終于回家了,這讓媽媽喜極而泣。
方智怡創(chuàng)辦的這個幼兒園有些年頭了。早在友柏上小學的1987年,不甘心一味在家相夫教子的她,在蔣孝勇的大力支持下,在臺北市林森南路租下一幢公寓,開辦了一個“怡興幼稚園”。這一方面是出于自己的愛好,一方面也算是繼承友柏外婆的事業(yè)。因為友柏外婆一直是辦幼稚園的,所以出身教育世家的方智怡,對教育一直情有獨鐘。
剛開始的時候,選擇來“怡興”上學的孩子并不多,幼稚園的經營總是入不敷出。方智怡就在旁邊又開了一家“怡興花苑”,希望能彌補幼稚園的虧空。蔣孝勇在臺灣時,對這個鮮花店倒是興趣頗大,只要有空必定前往花店里“打工”,經常動手替客戶插花。方智怡則對幼稚園傾注了相當?shù)男牧?,她堅決不讓蔣孝勇插手幼稚園的事物,同蔣家亦是一律“劃清界線”。
為了顯示“怡興”沒有享受特權,她主動向外界公布虧空的賬目,澄清社會上的一些蜚短流長。在她胼手胝足的努力下,怡興幼稚園在臺北市幼稚園的評比中名列第二,生源也隨之滾滾而來。園區(qū)的場地因為規(guī)模擴大而不敷所需,方智怡果斷地把旁邊的花苑關掉,專心經營幼稚園的事業(yè)。
1989年全家移居海外,雖然方智怡身在異國,但她一直沒有放棄幼稚園的事業(yè),雇用了幾個信得過的老師管理,自己則隔三岔五地打電話遙控一些重要事宜。由于規(guī)范的管理和用人的得當,方智怡在國外的日子里,怡興幼稚園的事業(yè)并沒有受到太大的影響,一直有條不紊地穩(wěn)步發(fā)展。
自蔣孝勇去世,方智怡便回到臺灣發(fā)展,一方面兼職一些黨務工作,一方面專心打理自己的教育事業(yè)。唯一讓她放心不下的是浪跡紐約的長子友柏,因為這孩子不管別人怎么講,都沒法子讓他改變。比如她想讓兒子陪長輩吃飯,兒子說不吃。她問為什么,兒子說:“因為不想吃,很簡單,沒有必要吃?!?/p>
方智怡一直拿倔強的兒子沒辦法,因為她知道兒子是蠻忠于自己想法的人,只要是他想做的,即使失敗、碰釘子,他都心甘情愿。當兒子友柏回家后,方智怡真是喜出望外,立即把他安排在自家幼稚園里鍛煉。
喜歡折騰的蔣友柏不可能甘心按部就班地打下手,他決定在媽媽幼稚園里做些實質性改革。他甫一上任即創(chuàng)辦了9個“安親班”,自己當主任負責營運。
年少輕狂的友柏好高騖遠,以為自己能力很強,想給小孩最好的環(huán)境。于是從國外進口大量翻譯書籍,并且吃穿都是上等貨,卻因此沒有控制好成本,每個月基本都在虧本。
以師資為例,由于他沒熟讀相關法令,政府規(guī)定八個學生必須配有一個老師,為了符合規(guī)定,后來只好硬著頭皮多請幾位老師。但光教師成本這塊即大大超過預算,整個“安親班”辦學收益是入不敷出,種下倒閉的主因。終于在苦撐了9個月之后,他一手操辦的“安親班”關門大吉了?!罢娴膶Σ黄?,我沒做好,無法再經營下去了?!笔Y友柏滿臉遺憾地站在講臺上,對著臺下幾十位家長深深地鞠了一個躬?!澳銥槭裁匆P?這么不負責任!”家長們激動地大罵出口,因為他們覺得自己的孩子先成為這個小年輕的一次不成熟想法的試驗品,后來又直接成為試驗的“犧牲品”。
蔣友柏不斷向大家解釋,但也沒能讓家長減少憤怒,他只得誠懇地接受家長們的批評和謾罵。要知道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真正的低頭道歉。
通過這次短暫而小小的失敗后,友柏明白經營事業(yè)必須要懂得放下身段,唯有全部拋掉,才知道You have nothing to lose?。]什么好輸?shù)模。?/p>
蔣友柏創(chuàng)辦“橙果”,進入設計領域,讓很多人百思不得其解。他做金融、做投資、做實業(yè),大家都可以想象得到,唯獨跟時尚潮流密不可分的設計讓人有點摸不著頭腦。因為蔣友柏大學學的是金融,專業(yè)跟設計八竿子打不著。設計又是一個技術含金量很強、門檻頗高的行業(yè),他怎能闖進這個行當?shù)哪兀?/p>
一切還得從蔣友柏在母親的幼稚園鎩羽而歸說起。那段時間蔣友柏的人生又一次進入低谷,彷徨和迷茫的字眼整日伴隨著他。一向恃才傲物的友柏自信心受到極大打擊,不禁對自己的能力也產生了懷疑。暫時又沒有好的去處,整日在家當“宅男”的日子,真是度日如年呀!
正好這時有一位親戚經營一家裝潢設計工程公司,希望蔣家能夠投資部分資金。方智怡覺得在正式投入資金之前,先讓友柏去摸一下對方公司的底是必須的,看看他們的經營狀況到底如何。這樣友柏也可以趁機找到一個暫時的棲身之地,不至于無所事事。
這家公司的投資金額和股份比例并不合理,又長期缺乏資金和營運不善,一直在慘淡經營著,但管理者并沒看到問題實質,一直把處境不妙歸咎于時運不濟。他們已經不是第一次來蔣家求援了,方智怡抹不開面子開口拒絕。于是她提出讓兒子友柏進去看看公司形勢,有了進一步了解再做決定。對方由于急需蔣家的資金,好不容易抓住這根救命稻草,也就毫不猶豫地接納了蔣友柏這個不速之客。
對一家實體公司的營運,蔣友柏其實是什么也不懂。他認認真真地花了兩個月的時間研究這家公司的狀況,直覺和理性一并告訴他,這家公司的生意模式有問題。因為,他們接的是室內設計的生意,雖然每一筆生意從剛開始的報價上看起來利潤豐厚,但是最后的執(zhí)行結果往往都是徘徊在虧本的邊緣。而且每筆生意的設計方案都是獨一無二的,方案與方案之間完全沒有互相學習借鑒的可能,也沒有相互積累下的經濟規(guī)模效果。
關鍵最為糟糕的是,公司的經營就如一筆理不清的糊涂賬。公司所有客戶甚至連自己也搞不清自己想要什么,沒有一個人從開始就能夠清楚地講出他們所要的設計模樣與需求,公司在整個工程的進行中,都是騎驢看唱本——走著瞧。一邊公司在進行施工,一邊客戶在改變主意,然后前面又全部推倒重來,反反復復地返工,折騰來折騰去。最后不只是工程拖延了時間,而且因為要改變施工、拆掉重來,造成了施工成本大幅度增加。
最后結果是公司吃力不討好,客戶也不滿意,尾款常常收不回來。如此惡性循環(huán),每一筆生意幾乎都是以滿懷高興地接單,到最后虧錢收不了尾款而結束。
當蔣友柏發(fā)覺這個生意模式不對頭的時候,立刻向那位親戚直接表達了自己的看法,堅持要把公司的生意模式改成產品模式。也就是公司不做這種單一且獨立的設計方案,而把公司的設計團隊轉型到替別的公司設計產品。因為在蔣友柏看來,那些被設計出來的產品可以被“大量制造販賣”,省得像這樣不斷地種稻子、割稻子般,一次次一茬茬地終日勞作。
蔣友柏稱這種新模式為產品模式。其實邏輯很簡單,就是賣自己的設計創(chuàng)意。只要你能替客戶設計一個價格可以賣得更高、數(shù)量可以賣得更多的產品,客戶可以因此多賺錢,那客戶就一定樂于支付昂貴的設計費。
當然,親戚并沒有把蔣友柏當回事,在他們眼里,蔣友柏充其量只是愛惹是生非的公子哥兒。這么有價值的建議自然被擱置在一邊,被當成一個“幼稚不成熟的笑話”。只是公司也沒因為友柏這樣的提議就請他走人,還是把他像財神爺一般供養(yǎng)在那里。
倔強的蔣友柏在公司不受重用,不服輸?shù)膫€性使他暗地里較上勁來。他暗下決心,既然自己提出這個產品模式公司不買賬,那就自己做給公司看看,是騾子是馬,拉出來遛遛。
接下來有幾個月的時間,蔣友柏表面上不動聲色,像往常一樣到處閑晃。當然,公司高層也樂意看他不在公司里唱反調,不過從心里分外看輕這位蔣家公子哥,私下笑話他果然是個扶不起的阿斗。卻不知蔣友柏這時的閑晃并不是漫無目的的,他去得最多的地方就是各個高級精品店。一方面去看看這些地方采用怎樣的店面設計,來提高產品的價值感,來招徠人氣和刺激消費;一方面去看看那些擺飾出來的,可以被大量制造的產品設計。
蔣友柏拿出了前所未有的認真勁兒,從一個店走過一個店,一個賣場走過一個賣場,每一家店他都要走進去聊天。
能夠在這種商級精品店當?shù)陠T、當老板的,的確也有兩把刷子,一般個個都有一種過人的“眼力”,他們通常能夠一眼就分辨出蔣友柏可能大有來頭,不是平常光逛不買的無聊的看客。所以,也就對他“禮遇相加”。一般友柏在哪家店里要坐多久都可以,店員或店主絕不會敷衍友柏問的任何問題,甚至還會主動告訴他很多沒提出的問題與答案,展示給友柏看他們平常不會展示的“壓箱寶”。
就這樣慢慢地,蔣友柏對各式各樣的精品,包括穿的用的、家居生活、室內裝飾等等這些產品的設計背景以及設計師的設計理念越來越了解,對臺灣設計市場從一無所知到一知半解。
通過幾個月的實際考察,蔣友柏歸納出在這個市場上有兩種設計公司,一種是告訴業(yè)主該做什么,而另一種是業(yè)主要什么就做什么。相對應的,也就有兩種品牌,一種是領導市場的品牌,一種追隨領導品牌的品牌。
此后,蔣友柏確定了自己的道路,成立了橙果設計公司,開始了引領時尚潮流的設計。
(摘自《懸崖邊的貴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