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曉姣
摘 要 學者們對象似性和隱喻的研究是較多的,然而將兩者結(jié)合起來,從象似性角度看隱喻構建與解讀中的主體性卻是鮮少見的。語言與人的經(jīng)驗、思維以及認知模式間存在映照性象似關系,兩者相互影響。而隱喻的構建與解讀均需通過語言這個載體表達出來,因此經(jīng)驗、思維及認知模式的不同必然導致隱喻構建與解讀過程中主體性的產(chǎn)生。
關鍵字 象似性 隱喻構建 隱喻解讀 動態(tài)主體性
中圖分類號:G644.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7661(2014)01-0024-03
1902年符號學家皮爾士把符號分為象似符(icon)、標記符(index) 和象征符(symbol)。象似符又分為映象符、擬象符和隱喻符三類,此區(qū)分構成象似性研究的符號學基礎。上世紀50年代以后,語言學研究的重點逐漸從語言結(jié)構本身轉(zhuǎn)向語言形式背后的認知系統(tǒng),其中的一個焦點就是象似性。隱喻在我們?nèi)粘I钪斜缺冉允?,美國語言學家Lakoff 和Johnson提出,我們用來思考和行動的常規(guī)概念系統(tǒng)本質(zhì)上是以隱喻為基礎的,隱喻是人類用來組織其概念系統(tǒng)的不可缺少的認知工具,是通過甲事物來理解乙事物的重要手段。學者們對象似性和隱喻的分別探討較多,然而從象似性角度出發(fā)解析隱喻構建與解讀中主體性產(chǎn)生的原因卻鮮少見。本文將兩者結(jié)合進行研究具有重要意義,一方面可進一步說明象似性的解釋力,另一方面從思維、經(jīng)驗以及認知模式與語言的象似性維度解釋隱喻主體性的產(chǎn)生,有助于進一步挖掘隱喻的內(nèi)在機制。
一、象似性與隱喻構建與解讀過程中的主體性
關于象似性的定義各學者所持意見不一,沈家煊認為語言的象似性是相對于任意性而言的,它是指語言符號的能指和所指之間有一種自然的聯(lián)系,兩者的結(jié)合是可以論證的,是有理可據(jù)的。而海曼將語言象似性定義為: 當某一語言表達式在外形、 長度、 復雜性以及構成成分之間的各種相互關系上平行于這一表達式所編碼的概念、經(jīng)驗或交際策略時, 這一語言表達式具有象似的性質(zhì)。本文則傾向于后種定義,認為象似性并非僅僅指語言符號與物體或物體與物體之間表征上的相似,而是更高層面的關于語言反映人的思維、經(jīng)驗的抽象象似。王寅在《象似性原則的語用分析》一文中也指出,語言形式是體驗、認知、語義、語用等多種外在和內(nèi)在因素促動的結(jié)果,因此象似性主要不是指語言形式直接像鏡子一樣反映客觀外界的事物,而強調(diào)語言形式反映人們對世界的體驗和認知方式。
所謂主體性 ,就是指認知主體表現(xiàn)出的有別于他者的個體特性 ,具有獨特的自由意志、理性反思和審美價值判斷 ,是個性的張揚和個體力量的釋放。
語言反映人的經(jīng)驗、思維以及認知模式,它們之間存在著抽象象似性,而每個人的經(jīng)驗、思維以及認知模式都不同,都帶具有自身特色的主體性,且人的經(jīng)驗、思維以及認知模式會隨著人的經(jīng)歷而改變,是動態(tài)的,因而語言主體性的產(chǎn)生是必然的,且?guī)в袆討B(tài)特征。而隱喻的構建與解讀均需要通過語言完成,所以隱喻的構建與解讀過程中必然帶有動態(tài)主體性。
二、從象似性看隱喻構建中的主體性
1.不同隱喻使用者在隱喻構建中主體性的產(chǎn)生
不同隱喻使用者對同一事物的隱喻構建會不同,因為隱喻需要通過語言表達出來,而語言與人的經(jīng)驗、思維以及認知模式之間存在著映照性象似關系,個人的語言反映個人的經(jīng)驗、思維以及認知模式,而個人的經(jīng)驗、思維以及認知模式又反過來影響個人的語言。所以個人的經(jīng)驗、思維以及認知模式不同會導致個人用不同的語言構建不同的隱喻,從而使主體性在隱喻構建過程中產(chǎn)生。
以對“女人”的隱喻為例,通過北大中文語料庫搜索“女人是”的語料,得出語錄680條,下面對前十條帶有對“女人”隱喻用法的語錄進行分析,以說明不同隱喻使用者因其個人經(jīng)驗、思維以及認知模式與語言的象似性會對使用不同的隱喻表達其對“女人”的理解。語錄如下:
①[女人是]水做的,曹雪芹的話似乎不太適合形容女記者。
②用“男人”的“他”代表兩性都在內(nèi)的人類;男人在前臺,[女人是]背景,使女性邊緣化,把女性變?yōu)橐?guī)范之外的人和例外。
③他們中的一個造得比另一個更好,因為男人用財產(chǎn)供養(yǎng)女人。所以好[女人是]馴服的。
④文化女性主義者還提出,[女人是]天生的和平主義者。
⑤女人天生比男人愛和平,[女人是]生命的孕育者,男人是天生的破壞者。
⑥男人和女人從小就受到教育,相信[女人是]情緒方面的專家,擅長于照顧別人的工作。
⑦[女人是]天生的“好管家”。
⑧[女人是]海。
⑨用男人們的話說:丈夫有雙掙錢的手,[女人是]個存錢的簍,錢交給妻子,俺們最放心。
⑩[女人是]男人或家庭的附屬品。
例①中曹雪芹將“女人”比喻成是水做的,從他筆下的《紅樓夢》中的角色“林黛玉”
就可推測此隱喻的由來。“林黛玉”多愁善感,悲婉哀戚,常常傷春悲秋,動輒哭泣, 因此對于曹雪芹來說這個女人就是水做的,可以隨時流淚。例②中認為“女人”是背景,用來襯托男人。對于這種隱喻,很有可能是出自于父系社會開始時,男人主導著社會,女性地位卑微,因而從男人的思維角度看,女人就是其附屬品。例③中認為“好女人”是馴服的,將“女人”當作動物般形容。此隱喻有很大的可能是出自于有大男子主義的男人口中,因其認知模式深受大男子主義的影響而輕視女性。例④中文化女性主義者將“女人”形容為“天生的和平主義者”,這是從文化女性的認知角度出發(fā),受過教育、有文化的女性因其思維上的淡然而認為“女人是天生的和平者”,她們的形容是從自身認知角度出發(fā)的。例⑤中認為“女人”是“生命的孕育者”,“男人”是“天生的破壞者”,“女人天生比男人愛好和平”,此隱喻也是從其使用者的個人認知角度出發(fā)的。也許其使用者所見過的男人愛好戰(zhàn)爭,女人愛好和平、珍愛生命,而在其認知模式中忽視了“女人的狠毒面”。例⑥將“女人”比作“情緒方面的專家”、“擅長于照顧別人的工作”, 此隱喻的使用者定是照顧過別人或者被別人照顧過又或者見過身邊發(fā)生過此類事情,其個人經(jīng)驗影響了其思維,而思維又與語言之間存在象似性,會反映到語言上,所以就有了此種隱喻。例⑦中把“女人”比成“天生的好管家”,在此隱喻使用者的經(jīng)驗、思維及認知模式中“女人”是善于管理的,但是其他人未必會如此看。例⑧中將“女人”比喻為“海”,當然這種比喻也是仁者見仁。例⑨中隱喻使用者將“女人”形容為“存錢的簍”,因為其妻子管得住錢、不亂花、能操持好家、能讓他放心,他的個人經(jīng)驗影響了他的認知,因此對“女人”的隱喻帶有其主體性。例⑩中認為“女人是男人或家庭的附屬品”, 因為在此隱喻使用者的認知中,“女人”就是呆在家里照顧孩子、做家務、依靠男人的支撐而存活的。endprint
以上例子中對“女人”這個本體的隱喻都是不同的,各個隱喻使用者受自身經(jīng)驗、思維及認知模式的影響,對“女人”這個概念都有各自不同的認識,而個人經(jīng)驗、思維及認知模式與語言間存在映照性象似,因而投射到語言上會用不同的語言形容“女人”,使產(chǎn)出的隱喻帶有主體性。
2.同一隱喻使用者在隱喻構建中動態(tài)主體性的產(chǎn)生
同一隱喻使用者在不同時期對同一事物的隱喻構建會不同,因為個人的經(jīng)驗、思維以及認知模式會隨著個人的成長、經(jīng)歷的變化而變化,因而對同一事物的看法在不同時期會不一致,從而產(chǎn)生隱喻構建過程中的動態(tài)主體性。如以下例子:
“以前認為愛情是生命的源泉,現(xiàn)在覺得那不過是過眼云煙?!?/p>
例子中的隱喻使用者對“愛情”這個本體在不同時期進行了不同的隱喻構建,因其經(jīng)歷的變化導致其兩個時期對“愛情”有不同的看法。第一時期他將“愛情”比喻成“生命的源泉”,那時候他正處于戀愛中,生活幾乎都是圍繞心愛的人進行,因而在他的認知中愛情占據(jù)了主導地位,那時候的他認為沒有愛情他就活不下去。而第二階段,家庭遭遇巨變,愛人也離他遠去,在一系列磨難過后他終于挺過來了,思維以及認知發(fā)生了巨大改變,覺得愛情不再是那么重要了。所以才把“愛情”看作“過眼云煙”。從第一階段到第二階段,主人翁的經(jīng)歷發(fā)生了很大變化,從而導致其思維及認知模式的動態(tài)變化,進而投射到語言上,使其對同一事物(本體)進行不同的語言隱喻,從而產(chǎn)生隱喻構建中的動態(tài)主體性。
三、從象似性看隱喻解讀中的主體性
1.不同隱喻受眾在隱喻解讀中主體性的產(chǎn)生
因為每個人的經(jīng)驗、思維及認知模式不一樣,每個隱喻受眾對需要用語言表達出來的隱喻會有不同的解讀,從而導致隱喻解讀過程中主體性的產(chǎn)生。以上文提到的語錄⑧為例:“女人是海?!睂τ谶@個比喻,根據(jù)個人的不同可有不同的解讀。隱喻受眾受其經(jīng)驗、思維及認知模式的影響可將此隱喻解讀為女人是包容的、能包容一切,也可理解為女人心機似海般深沉、令人難以捉摸,還可解讀為女人平靜時溫和美麗、發(fā)怒時也能如海嘯般帶來災難等等??梢姡煌碾[喻受眾根據(jù)其自身經(jīng)驗、思維及認知模式的不同對同一隱喻會有不同的解讀,經(jīng)驗、思維及認知模式與語言解讀間的相互投射必然導致隱喻解讀中主體性的產(chǎn)生。
2.同一隱喻受眾在隱喻解讀中動態(tài)主體性的產(chǎn)生
個人語言與個人的經(jīng)驗、思維以及認知模式之間存在著象似關系,個人的經(jīng)驗、思維以及認知模式會影響對語言的解讀,個人對語言的解讀會隨著個人經(jīng)驗、思維以及認知模式的變化而變化,因而導致隱喻解讀過程中同一個人在不同時期會對同一隱喻進行不同的解讀,從而產(chǎn)生隱喻解讀過程中的動態(tài)主體性。如以下例句:
“以前覺著女人是水做的,真好。如今才明白女人是水做的,可不好!” (引自:黎昕的“頑童”張賢亮)
以上例句中“張賢亮”是隱喻“女人是水做的”受眾,對于此隱喻他在兩個時期有不同的解讀,通過文中語境可知他在說“女人是水做的,真好”時,是因為和她在一起的那個女人很漂亮,皮膚非常好,光滑如水。而后來發(fā)現(xiàn)那個女人非常敏感,動不動就哭,所以才有了后面那句“女人是水做的,可不好!”。由此可見,同一隱喻受眾在不同時期對同一隱喻的解讀因其經(jīng)歷、思維及認知的改變會有不同,從而產(chǎn)生隱喻解讀過程中的動態(tài)主體性。
參考文獻:
[1] Lakoff, G & Johnson, M. Metaphors We Live By[M]. Chicago: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1980.
[2] 沈家煊.句法的象似性問題[J].外語教學與研究,1993,(6):2-8.
[3] 王文斌.受喻者的主體性及主體自治[J].外國語,2006,(6):34-35.
(責任編輯 劉凌芝)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