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談《白鯨》中的倫理思想沖突

梁 軍

（賀州學(xué)院，廣西 賀州 542800）

麥爾維爾的《白鯨》自始至終一直貫穿著一種倫理思想沖突，這種沖突有時十分明顯，有時又通過象征手法和朦朧暗示隱藏在作品中，我們必須深入探尋才能發(fā)現(xiàn)。這種沖突是麥爾維爾那個時代的沖突，作者是將自己的思想矛盾和整個時代的沖突結(jié)合起來，統(tǒng)一在《白鯨》中表現(xiàn)，這也是《白鯨》成為世界上宏篇巨著的重要原因，本文將從作品的倫理沖突著手，深入品味作品。

一、宿命論與反抗神明的沖突

1.作品中的宿命論

通讀《白鯨》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在作品中出現(xiàn)了許多稍作改寫的《圣經(jīng)》畫面，作者甚至不加掩飾，某些人物還直接用《圣經(jīng)》中的人名來命名。例如以實瑪利，他本是《舊約創(chuàng)世紀(jì)》中的人物。在《圣經(jīng)》中，他是亞伯拉罕和使女夏甲的孩子，因名不正言不順以及亞伯拉罕妻子的嫉妒與嫌惡，他的母親被趕出家門，他也在年幼時就飽嘗流離失所之苦。夏甲認(rèn)為這就是自己和兒子的宿命，因此也就默默忍受了，母子倆痛苦地生活著。后來，上帝對他們表示了同情，決定幫助他們擺脫困境，就這樣，他們終于過上了幸福安定的生活。在《白鯨》中，作者麥爾維爾遵循《圣經(jīng)》本意，同時又對故事情節(jié)稍加改變。作品中的以實瑪利具有憤世嫉俗的個性，不滿社會和命運的不公，但是又無能為力，為社會所唾棄。在一次機緣巧合中，他出海當(dāng)了一名捕鯨手，從此過上了海上漂泊流浪的日子。在捕殺白鯨時，盡管他作為一名捕鯨手是參與者的身份，可是他又善于觀察，與其他人捕鯨的目的不同，他所追求的是一種知識和真知。因此，在最后與鯨的較量中，他成為了唯一的一名幸存者。再例如約拿，他也本是《圣經(jīng)》中的人物，是圣經(jīng)中一名希伯來預(yù)言家的名字?！妒ソ?jīng)》中的約拿起初不滿于上帝的權(quán)威，企圖坐船逃避，后來被上帝發(fā)現(xiàn)，于是遭到懲罰，被一條鯨魚吞進了肚子里。他無奈又痛苦地在鯨魚的魚腹中待了三天三夜，深感悔恨，于是不住地向上帝禱告，并且贊美上帝的偉大，甚至發(fā)毒誓請求上帝原諒自己，最終得到了上帝的寬恕，被鯨魚吐到了地上，重獲自由。在《白鯨》中，麥爾維爾筆下的約拿其實就像是被詛咒的“約拿”再生。作品中的約拿是一個骨瘦如柴的老人，他貪戀水手們的金銀財寶，于是答應(yīng)將精神錯亂和死亡代價賣給他們。從以上兩個人物中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圣經(jīng)》和《白鯨》兩部作品有著密切的關(guān)系，同時表達了相同的主旨，那就是上帝是權(quán)威者，人類是服從者?！妒ソ?jīng)》給《白鯨》提供了故事原型，《白鯨》又充分體現(xiàn)了《圣經(jīng)》中所要體現(xiàn)的基督教宿命論的道德原則。

2.作品中的反抗神明

盡管作者在《白鯨》中明確而又充分地宣揚了基督教的宿命論，可是另一方面他又熱情歌頌了人類的偉大和反抗神明的精神。這主要表現(xiàn)在三個方面：第一，他充分肯定了人類的偉大，贊揚捕鯨手的勇敢和勤奮，歌頌人類征服海洋的壯舉，稱贊人類建設(shè)家園的美麗。以實瑪利看到了美麗的新貝德福鎮(zhèn)，也忍不住夸贊人類偉大的創(chuàng)造力。麥爾維爾認(rèn)為，人類也是世界的創(chuàng)造者，也是偉大的。第二，小說中出現(xiàn)了許多屈服命運的人物，但是也不乏挑戰(zhàn)命運的人物，證明了人類也不完全是上帝的奴隸。以實瑪利在出海捕鯨時就宣揚了自己的觀點，他肯定世間一切包括此次捕鯨都是上帝的安排，但同時也是出自他本身的動機。雖然他是一個虔誠的基督徒，可是他的感性和理性仍然是支配他的主要力量。他善于觀察，勤奮思考，具有嚴(yán)密的邏輯推理能力，努力探索真知。所以在捕鯨時，他收獲了比他人更多的知識財富。更重要的是，自始至終他都認(rèn)為人的智慧與神明是等同的，這顯然是對基督教神明的一種反叛。

二、信仰與現(xiàn)實的沖突

1.對上帝的信仰

《圣經(jīng)》中有“原罪說”和“贖罪說”，大致意思就是，神的兒子耶穌之所以獻身，那是為了人類贖罪，所以人類不能自私地只為自己而活，他們應(yīng)該為神明而活。人類的一切欲望、幸福、美德、目的都應(yīng)該通過信仰上帝而獲得。所以毋庸置疑，在基督教的倫理思想中，要想達到最高道德境界，那么信仰神明是唯一途徑，也是最正確的途徑。作者麥爾維爾因為從小的生存環(huán)境的影響，所以深受加爾文教教義的熏陶，對上帝的信仰根深蒂固。在麥爾維爾的作品《白鯨》中，作者也借人物之口將這種對基督教的虔誠信仰表現(xiàn)了出來。例如，麥爾維爾借以實瑪利之口承認(rèn)了自己對于基督教信仰的無限虔誠，并說明自己從小就深受基督教的關(guān)懷，對上帝充滿感恩之情。麥爾維爾在作品中無時無處都在表達著對上帝的無限信仰和崇拜，他始終相信上帝是萬能的，永恒的，無處不在的，人類的一切行動都是在上帝的安排下，人類的一切活動都只是為了執(zhí)行上帝的旨意。他無論是在現(xiàn)實中還是在作品中，都對基督教所宣揚的宿命論和博愛論等道德觀念無比信任?？梢?，對上帝的信仰之情已經(jīng)牢牢地控制了麥爾維爾，深入到他的心底，指導(dǎo)著他的思想和行動。

2.對現(xiàn)實的反叛

我們通過對麥爾維爾的了解不難發(fā)現(xiàn)，他不是一個安分守己的人，他的思想深處一直存在著一種極大的叛逆性格。雖然他對基督教無比虔誠，對上帝無比信仰和崇拜，但是他的叛逆卻操縱著他，指導(dǎo)著他追求真理，因此不免對基督教的教義產(chǎn)生各種懷疑。現(xiàn)實生活中，有許多事情都是和基督教信仰相反的，信仰和現(xiàn)實的沖突越來越激烈，麥爾維爾的思想倫理沖突也就越來越激烈。他在現(xiàn)實中看到了許多人為了一己之私而作出喪盡天良的事情，完全不顧對上帝的信仰，對基督教的教義更是視若無睹、充耳不聞，因此他得出結(jié)論，宗教信仰和世界現(xiàn)實是存在矛盾的，兩者無法協(xié)調(diào)。虔誠的基督教徒對基督教宗教總是極大崇拜，而視基督教以外的宗教為邪教，加以排斥。麥爾維爾雖說也是虔誠的基督教徒的一分子，但是他卻對這種觀點和做法十分抵觸，并且在作品中表達了自己的諷刺。他甚至認(rèn)為，基督教徒在某些方面反而不及異教徒。例如在作品中，作者安排了魁魁格這一人物，他是《白鯨》中異教徒的代表，他是一個偏遠(yuǎn)島國異教徒國王的兒子，雖身為異教徒，可是卻表現(xiàn)得比基督教徒更加謙卑有禮。他勇敢無畏，為了能看到文明世界，只身前往基督教徒的世界，可是他失望地發(fā)現(xiàn)，這里的一切卻與他的想象截然不同，這里到處充斥著虛偽、狡詐和欺騙，是一個邪惡而非文明的世界。魁魁格雖然是異教徒，可卻是個俠肝義膽、見義勇為的好漢，在他乘船行駛到阿庫奈河時，發(fā)現(xiàn)有一個基督教徒跌進了水里，其他的白人基督徒?jīng)]有一個伸手援助的，只是在看好戲，只有魁魁格奮不顧身地下河救人，而且并不求得到大家的感激，只是認(rèn)為救人乃是自己的分內(nèi)之事。麥爾維爾之所以這樣寫，我們也可以清楚地體會到作者的用意，那就是在作者看來，基督教徒并不優(yōu)越于任何一個異教徒，一個人的價值大小也不能用宗教來區(qū)分。可見，麥爾維爾對基督教信仰的諷刺和批評并不婉轉(zhuǎn)，甚至往往是直截了當(dāng)?shù)摹?/p>

三、博愛與利己的沖突

1.上帝是博愛的

基督教教義中，愛就是神，神就是愛。人愛神，神也愛人，人與人之間也要彼此相愛。這里的愛包括兩個方面：一方面是要愛神，如何愛神呢？簡單地說，就是信仰神，遵循神的誡令和教義教規(guī)。另一方面是要愛人，如何愛人呢？愛人并不是只愛自己的親朋好友，這里的愛人是要愛一切人，包括自己的敵人，這種愛是大而無私的博愛?！栋做L》的作者麥爾維爾始終相信上帝是博愛的，他的愛純潔無私。例如作品中的亞哈這一人物，他雖然是一個偏執(zhí)狂，只追求個人的絕對意志，不信仰上帝，甚至反抗神明，但是上帝也沒有輕易放棄他，仍然對他抱有愛心。斯達巴克和以利亞是上帝的先知，當(dāng)曾以利亞預(yù)算亞哈的命運時，斯巴達克對此并沒有阻止，這說明上帝對亞哈并沒有絕對放棄，上帝還是愛他的，還是盡力去幫助他、關(guān)懷他。盡管最后亞哈還是以悲劇收場，但是卻并不是上帝的錯，上帝對他已經(jīng)相當(dāng)寬宏大量了，是亞哈的一意孤行和頑固反抗神明才使得上帝不得不對他做出懲罰。上帝是博愛的，這是麥爾維爾竭力要告知我們的，在他看來，博愛是一條重要的道德原則。通過作品《白鯨》中作者對以實瑪利和魁魁格的贊美，我們也不難看出，麥爾維爾是在告訴人類，彼此之間要親密無間，不分種族和膚色，互相幫助，互相愛護。而且還強調(diào)，建立友好關(guān)系的唯一途徑就是交流，通過交流可以發(fā)現(xiàn)他人的長處和優(yōu)點，真誠地接納他人。

2.人類是利己的

雖然麥爾維爾在作品中竭力表達了“上帝是博愛的”這一觀點，甚至深信不疑，但是經(jīng)過文學(xué)家和批評家的深入探究發(fā)現(xiàn)，《白鯨》這部作品所描寫的并不是一個博愛的世界，甚至可以說是一個支離破碎的世界。作者毫無顧忌地將隔離和極端個人主義在作品中加以表現(xiàn)，甚至專門塑造了亞哈這一形象來表現(xiàn)人類的利己行為。亞哈是自私的，他的自私首先表現(xiàn)在為了報復(fù)捕殺白鯨，不惜拋兒棄女，甚至不顧自己的妻子的安危一意孤行。他將自己與其他人隔離，逐漸喪失理智和人性，在復(fù)仇行動中變成了殺人狂。他的生命中沒有友誼這一說，只有復(fù)仇。直到有一天，亞哈摔斷了牙骨后靠在斯達巴克的肩膀上時，他才真正意識到友誼的重要性，但是已經(jīng)于事無補了。除此之外，作者還塑造了皮魯這一形象，他樂觀開朗，善良聰慧，熱愛生活，但是后來無意中進入捕鯨這一行業(yè)卻給他的天性蒙上了陰影。第二次捕鯨時，皮魯由于膽小使得臉和脖子被捕鯨索勒出了傷痕，為了救他而不得不放走大鯨，于是他遭到了水手的大罵。第三次捕鯨時，皮魯孤零零遺失在大海上，被救后精神失常。其實這次二副斯塔布明明是可以伸出援手的，可是他卻由于自己的唯利是圖打消了救人的念頭?？梢?，在利己主義面前，博愛是有條件的。

總之，麥爾維爾在《白鯨》中所表現(xiàn)出的倫理思想是沖突的。他既是虔誠的基督教教徒，對基督教教義無比信仰，同時又反叛基督教，認(rèn)為其與現(xiàn)實還存在很多矛盾。因此，在整本書中，作者都貫穿了自己對自身信念的搏斗，這不僅是麥爾維爾信仰上的矛盾，更是他所處時代特征的反應(yīng)，也正是《白鯨》中所存在的這些倫理思想沖突，使它成為了一部不朽的名著。

[1]劉輝.論《白鯨》中折射出的麥爾維爾的思想矛盾[J].青春歲月,2011（12）:76-77.

[2]孫潤豐.麥爾維爾的小說《白鯨》中的忠誠與反叛倫理思想探討[J].前沿,2013（4）:87-88.

[3]田琳.《圣經(jīng)》對《白鯨》創(chuàng)作的影響[J].海外英語,2013（8）:56-57.

[4]聶慶娟.《白鯨》中多重倫理關(guān)系的現(xiàn)代闡釋[J].湖南社會科學(xué),2013（4）:64-6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