組織間資源依賴不對稱性與應急組織合作關系研究
——基于正式契約、關系契約公平感視角

□吳建華 吳國斌 付 華 李海燕

[武漢紡織大學 武漢 430073]

面對各種危機，尤其是大型危機事件，需要政府、非政府組織、企業(yè)、志愿者組織、非營利組織、媒體等力量共同參與，才能有效應對[1]。但在多主體應急處置中都不同程度出現(xiàn)了組織間溝通、協(xié)調困難、職責不清、規(guī)范沖突、權力沖突等問題，顯示出我國多主體應急協(xié)同合作亟待改善。

Der Heide在應急協(xié)同研究中指出，組織間資源依賴的不對稱性是影響應急合作關系的重要因素，會危害應急合作關系，甚至導致跨組織應急合作失敗[2]。通過文獻整理，我們發(fā)現(xiàn)資源依賴不對稱性對應急合作關系作用機制研究較少，僅有的研究大都以案例分析為主，研究結論較為零散和碎片化[3]；雖然描述應急組織合作關系依賴不對稱現(xiàn)象的文獻較多，鮮見合作關系影響機制系統(tǒng)性研究。盡管依賴不對稱的應急組織合作是一種常態(tài)，但一直以來，資源依賴不對稱性并未受到應急管理研究領域的重視，使得一些問題仍有待解決，主要表現(xiàn)在：（1）已有的組織間資源依賴不對稱的研究大都基于商業(yè)聯(lián)盟組織的研究得來，這些研究成果能否適用于應急組織需要探討；（2）在應急領域資源依賴作用機制研究方面，國外研究也極為缺乏，對于資源依賴與合作關系之間的中介作用機制研究有待深入；（3）資源依賴的作用過程與所處情景相聯(lián)系，如何將應急情景因素考慮到研究模型中需要考慮?；诖?，我們認為對以上問題的研究有可能取得新的突破。

本文在Van de Ven的合作關系理論模型[4]和資源依賴理論的基礎上構建了理論框架，主要研究以下問題：首先，探討中國應急合作組織資源依賴不對稱性對合作關系的影響；其次，以公平理論和Kumar關于合作組織間的公平[5]可以分為總體上的公平和基于特定結果的公平(如契約公平)的觀點為基礎，探討正式契約、關系契約公平感在資源依賴不對稱性與合作關系之間的中介作用；最后，我們將從應急情景角度分析應急合作經(jīng)歷在以上關系中的權變影響。研究模型如圖1所示。

圖1 研究框架

一、研究理論與假設

（一）組織間資源依賴不對稱性與應急合作關系

組織對資源的需求造成了對外部組織依賴，這種依賴往往是相互的。如果一方更依賴另一方，關系為不對稱性依賴[6]。依據(jù)Emerson的觀點，將資源依賴不對稱性定義為應急組織雙方對對方資源依賴程度的差值。合作關系反映組織間合作績效，Osland[7]提出可用滿意度來衡量合作關系績效，因此，我們用組織（組織的領導人）心理得到滿足作為應急合作關系的測量維度。據(jù)此，本文將應急合作關系定義為合作組織對合作關系的非經(jīng)濟、社會心理的情感反應，是對合作方的應急互動過程是否令人愉悅的、滿意的、不費力的感知和判斷。

我們認為資源依賴會負向影響合作關系，是因為：當組織間資源依賴不對稱時，權力變得不平等[8]，應急處置中強勢方往往會利用權力實施機會主義行為[9]，同時，強勢方有時也會使用權利影響弱勢方的行為規(guī)范（處置流程、決策機制），讓弱勢方感覺自己失去了自治能力，從而降低了合作意愿[7]。

根據(jù)以上分析，我們提出以下假設：

假設1：應急組織間資源依賴不對稱對應急合作關系有負向影響

（二）契約公平感的中介作用

合作組織為了保護自己的成果和利益，傾向于構建相應的關系治理機制[10]。關系治理的結構分為法律維度和關系維度，即正式契約和關系契約。在跨部門應急預案和聯(lián)動機制協(xié)議制定中，合作組織會明確雙方的權利、義務、管理和控制機制，是一種正式契約。但因應急預案與聯(lián)動機制往往難以細化到具體處置行動，關系契約（口頭協(xié)議和不成文的行動規(guī)則）這時就承擔了補缺的作用。公平的維度迄今沒有一致的結論，有學者提出可以用程序公平單維度來測量公平感[11]。我們借鑒程序公平和特定事件相聯(lián)系[12]的觀點，及正式契約、關系契約和程序公平的定義，結合應急情景將正式契約公平感定義為，應急組織各方對簽訂書面協(xié)議或合同的過程與程序的公平程度判斷。關系契約公平感定義為，應急組織各方在具體應急處置中為協(xié)調組織間各種關系而達成不成文協(xié)議和規(guī)則的過程與程序的公平程度判斷。

應急組織共同簽署的合作協(xié)議涉及一系列權責劃分的制度設計，基于自身利益最大化的理性考慮，強勢方傾向于利用權力影響談判結果，甚至借助于行政干預手段將本組織要求上升為應急合作的基本制度框架，而弱勢方對決策可投入程度極為有限[13]，這讓弱勢方覺得正式契約不公平。資源依賴不對稱也會影響弱勢方關系契約的公平感，因為關系契約是對正式契約的擴展、豐富和修正，如果弱勢方對正式契約有不公平感，很可能判斷關系契約也不公平。因此，我們提出以下假設：

假設2：組織間資源依賴不對稱對正式契約公平感有負向影響

假設3：組織間資源依賴不對稱對關系契約公平感有負向影響

Folger基于交易成本理論和公平理論，指出正式的治理機制和公平感共同影響合作關系[12]。Ring和Van de Vent認為公平是一個重要的評價組織間合作關系的標準,當弱勢方判斷契約是公平的，就會增加未來應急合作承諾和執(zhí)行的投入。否則，會導致弱勢方產(chǎn)生不信任和懈怠[14]。同時，當感覺正式契約和關系契約不公平時，弱勢方會覺得沒有受到尊重和重視，而產(chǎn)生挫敗感，進而對合作關系產(chǎn)生不滿[15]。因此，我們提出以下假設：

假設4：正式契約公平感在資源依賴不對稱與應急合作關系之間起中介作用；資源依賴不對稱性會降低正式契約公平感，繼而降低應急合作關系。

假設5：關系契約公平感在資源依賴不對稱與應急合作關系之間起中介作用；資源依賴不對稱性會降低關系契約公平感，繼而降低應急合作關系。

（三）合作經(jīng)歷的調節(jié)作用

應急合作經(jīng)歷包括共同培訓、演練、應急準備和緊急救援等共同合作歷史。我們將合作經(jīng)歷定義為應急組織間在一定時間跨度內(nèi)已發(fā)生的良好、有效的互動頻率，并采用頻率來測量合作經(jīng)歷。

合作經(jīng)歷讓合作雙方有效交流及良性互動，使弱勢方能清楚了解強勢方的資源優(yōu)勢和應急責任，增加了對強勢方締結正式契約過程中行為的理解[16]。同時，橫向組織關系是一種受競爭和協(xié)商動力同時支配的分割體系[17]，共同進退的合作經(jīng)歷讓強勢方愿意在充分協(xié)商基礎上簽署的一系列區(qū)域應急合作協(xié)議[18]，從而提升了弱勢方正式契約公平感。

假設6：組織間合作經(jīng)歷在組織間資源依賴不對稱性與正式契約公平感之間起調解作用,即組織間合作經(jīng)歷越多，組織間資源依賴不對稱對正式契約公平感的負向影響就越??；組織間合作經(jīng)歷越少，組織間資源依賴不對稱對正式契約公平感的負向影響就越大。

合作經(jīng)歷中的協(xié)同讓強勢方意識到發(fā)揮群體智慧的重要性，可以避免出現(xiàn)調度指揮方面的決策失誤，最大限度地降低因決策問題帶來的負面影響，因而強勢方會鼓勵弱勢方參與決策討論，提升了弱勢方關系契約公平感[19]。同時，有過合作經(jīng)歷的組織容易相互信任[20]。哪怕關系契約是不公平的，弱勢方也會相信強勢方與自己達成這樣的協(xié)議是有理由的，而不會產(chǎn)生不公平感。因此，我們提出以下假設：

假設7：組織間合作經(jīng)歷在組織間資源依賴不對稱與關系契約公平感之間起調解作用，即組織間合作經(jīng)歷越多，組織間資源依賴不對稱對關系契約公平感的負向影響就越??；組織間合作經(jīng)歷越少，組織間資源依賴不對稱對關系契約公平感的負向影響就越大。

二、研究方法

（一）變量測量

本研究應急合作關系的量表參考了Xiaohua Lin、Richard Germain[21]和瞿珊珊[22]的研究；應急組織間資源依賴不對稱性的測量借鑒了Corsten 和Felde成熟的量表[23]；正式契約公平感和關系契約公平感的測量依據(jù)Thibaut、Walker[24]及Leventhal[25]的理論；合作經(jīng)歷的測量借鑒了Zirpoli和Caputo[26]的量表。本研究對測量工具進行了初測，對象為湖北省高速公路路政總隊和支隊曾經(jīng)參與應急救援的基層指揮者，采用配對深度訪談和填寫問卷的方式，向150個基層指揮者或副指揮者發(fā)放了問卷，獲得了54組成對數(shù)據(jù)（108份問卷），有效問卷101份，回收率為94%。通過檢驗剔除了具有雙重載荷和載荷低于0.5的兩個測項，最終形成了18個題項的量表。

正式測量選取湖北和福建兩省的高速公路路政中隊、高速巡警中隊、社會化養(yǎng)護組織、應急施救組織348名基層指揮者為調查對象，男性337人，占96.84%；女性11人，占3.16%；?？萍耙韵聦W歷占54.31%，本科38.22%，研究生占7.47%；28歲以下占17.53%，28-45歲占67.82%，45歲以上占14.66%；23.85%來自礦山救援，53.16%來自公路交通，消防18.39，政府其他部門4.6%；擔任正職占69.83，副職30.17%。研究采用實地訪談與問卷調查相結合的方式。第一階段，向96個基層組織發(fā)放了問卷，獲得了36 組成對數(shù)據(jù)（72份問卷）；第二階段，我們請96個基層組織幫助聯(lián)系相關合作組織，通過滾雪球式方式，獲得了146組成對數(shù)據(jù)（292份問卷）。兩次調查共取得182份配對數(shù)據(jù)，去掉配對信息質量明顯存在矛盾的相互關系，最終獲取了174份有效數(shù)據(jù)。除了依賴不對稱性是通過衡量強勢方和弱勢方依賴差值的絕對值來衡量，其他假設均基于依賴不對稱性關系中的弱勢組織做出。

（二）量表檢驗

我們采用Harman的單因子進行了檢測，結果顯示同源偏差并不嚴重。利用SPSS17.0統(tǒng)計軟件對174份有效樣本信度檢驗的結果顯示，各測量量表Cronbach’s α值均大于0.7，說明各變量測量量表具有良好的信度。使用探索性因子分析進行量表設計分析，同時結合驗證性因子分析對量表的可接受性進行判斷分析。探索性因子分析運用SPSS17.0統(tǒng)計軟件,采用最大方差法，抽取了5個公共因子，各包括3個測項，收斂的5個因子累積解釋方差為82.539%，形成了較為穩(wěn)定的測試量表。此外，對5個變量組成的研究模型進行驗證性因子分析，結果顯示5類潛變量的標準化系數(shù)均大于0.6，T值均大于3.28，各項擬合指標都超過了參考值，顯示問卷的結構效度良好。最后，用變量間相關性程度與此變量的AVE值（平均煉方差）的平方根進行比較，發(fā)現(xiàn)變量間相關系數(shù)明顯低于AVE值的平方根，說明變量之間具有良好的區(qū)別效度，檢驗結果見表1。

表1 檢驗結果

（三）數(shù)據(jù)分析和結果

用層級回歸的方法對假設加以檢驗，分析結果見表2。資源依賴不對稱性對合作關系（M1，r =-0.206，p ＜0.01）有顯著的負向影響，假設1 得到了數(shù)據(jù)的支持。在分別加入中介變量正式契約公平感和關系契約公平感后，資源依賴不對稱性對合作關系的影響系數(shù)都變?yōu)椴伙@著，且正式契約公平感對合作關系（M2，r =0.177，p ＜0.01）及關系契約對合作關系（M3，r =0.152，p ＜0.01）都具有顯著的正向影響，支持假設4和假設5。同時，資源依賴不對稱對正式契約公平感有顯著的負向影響（M4，β= -0.198，p ＜0.01），支持假設2。資源依賴不對稱對關系契約公平感有顯著的負向影響（M7，β=-0.486，p ＜0.01），支持假設3。根據(jù)以上分析，我們得出的結論是正式契約公平感和關系契約公平感在資源依賴不對稱與合作關系之間起中介作用。對于合作經(jīng)歷的調節(jié)效應，從表2的M6模型中我們可以看到，資源依賴不對稱與合作經(jīng)歷之間的交互對正式契約公平感不產(chǎn)生影響（M6，β= 0.090），這表明合作經(jīng)歷不會影響資源依賴不對稱與正式契約公平感之間的關系，不支持假設6。從表2的M9模型中我們可以看到，資源依賴不對稱與合作經(jīng)歷之間的交互對關系契約公平感產(chǎn)生正向影響（M9，β=0.112，p＜ 0.05），這表明合作經(jīng)歷影響資源依賴不對稱與關系契約公平感之間的關系，支持假設7。

表2 層次回歸結果

三、討論

對應急組織間資源依賴不對稱性對應急合作關系的影響機制進行的實證研究，假設基本得到了驗證，但假設6不成立，可能的原因是應急組織間正式契約涉及利益分配，關系契約是在正式契約簽訂后對契約執(zhí)行細節(jié)的協(xié)商，觸碰利益程度不同，使得合作經(jīng)歷對于正式契約與關系契約公平感產(chǎn)生了不同的影響。

（一）理論和實踐意義

首次構建了資源依賴不對稱性、正式契約公平感、關系契約公平感和合作關系的關系模型，深化了資源依賴不對稱性對合作關系影響機制在應急領域的理論研究。同時，提出并驗證了資源依賴不對稱性和正式契約公平感和關系契約公平感是形成應急合作關系的重要前因變量，豐富了應急組織間合作理論的研究。其次，商業(yè)領域幾乎一致的研究結論是資源依賴不對稱性會損害組織合作關系，我們通過對應急基層組織指揮者的實證研究發(fā)現(xiàn)，資源依賴不對稱性與應急組織合作之間同樣存在這種關系。也驗證了Der Heide[2]對于應急組織間的資源依賴不對稱性會影響到合作關系的推測，豐富了資源依賴理論的運用領域。最后，國內(nèi)外組織間公平感的研究基本集中于合資企業(yè)、聯(lián)盟、渠道關系領域，對于應急組織間公平問題則缺乏探索。本研究發(fā)現(xiàn)資源依賴不對稱性對應急合作關系的影響是通過正式契約公平感和關系契約公平感實現(xiàn)的，證實了Ring和Van de Vent[14]的公平是一個重要的評價組織間合作關系標準的觀點，且擴展了組織間公平理論的研究領域。

在優(yōu)化應急合作關系方面得出以下啟示：（1）在制定應急組織間正式契約框架和規(guī)范時，可以通過弱勢組織上級部門約束契約的內(nèi)容框架來轉移強勢組織的壓力，防止弱勢組織在契約簽署中承擔了不必要的責任；（2）在應急合作情景下，強勢組織要向弱勢組織努力解釋法律賦予本組織的責任與規(guī)范，特別要向其展示本組織的能力與優(yōu)勢，通過有效的溝通努力減少弱勢方對正式契約不公平感；（3）強勢方與弱勢方在關系協(xié)調時要注意以往的合作慣例、其他組織在應急合作中的做法，還要注意締結契約時充分的交流和溝通，降低資源依賴弱勢方的不公平感；（4）強勢方可以通過增加應急合作經(jīng)歷來強化交往，如增加聯(lián)合應急演練次數(shù)、積極參加應急相關會議、共同進行應急培訓等，這可以使合作雙方更加熟悉并增強組織間的信任，讓資源依賴弱勢方感受到強勢方的誠意和付出，使弱勢方的公平感提升，進而愿意強化合作關系。

（二）研究局限與未來研究方向

本文的數(shù)據(jù)源于公路巡警、路政、消防相關應急組織，而不同類型的應急組織可能有些差異，從而使研究結論的可推廣性存在一定的局限。我們運用合作經(jīng)歷作為調節(jié)變量，未來還可以用任務的復雜性、任務的緊急性、任務的新穎性等應急情景因素作為調節(jié)變量，來觀察對資源依賴不對稱性與合作關系之間的權變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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