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偶之家》中娜拉出走的原因再解讀

⊙鄭雯雯 ［天津師范大學(xué)文學(xué)院，天津300384］

《玩偶之家》中娜拉出走的原因再解讀

⊙鄭雯雯 ［天津師范大學(xué)文學(xué)院，天津300384］

對于易卜生創(chuàng)作的《玩偶之家》中娜拉出走的原因，傳統(tǒng)的解讀基本都是以女性主義為視角的。本文針對娜拉出走的原因，從傳統(tǒng)的女性主義的視角進行了分析，并進行了新的解讀。

男權(quán)社會娜拉出走原因

一提起易卜生，首先想到這出世界名劇《玩偶之家》?！锻媾贾摇肥且徊康湫偷纳鐣栴}劇，主要圍繞過去被寵的女主人公娜拉的覺醒展開，最后以娜拉的出走結(jié)束全劇。這部劇發(fā)表之后，易卜生開始跨上世界文壇，成為世界上屈指可數(shù)的戲劇家之一。易卜生的劇作被介紹到中國來的時候，第一部上演的就是《玩偶之家》。多少年來，針對娜拉出走的原因，存在漫長而激烈的討論。

一、傳統(tǒng)女性主義視角解讀娜拉出走的原因

娜拉處在男權(quán)社會之中，婦女依附于男人而生存，沒有獨立的地位。面對丈夫海爾茂的指責(zé)，娜拉毅然決然地摔門而去，宣告了她與虛偽、自私的丈夫和剝奪自由平等權(quán)利的家庭的徹底決裂，娜拉因此一直被認為是女性主義的勇敢戰(zhàn)斗者。因此，對于娜拉的出走，傳統(tǒng)的解讀是她女性主義思想的覺醒。由此，傳統(tǒng)的對娜拉出走的原因有如下幾種解讀：

第一，娜拉出走表達了她要求經(jīng)濟獨立的強烈愿望。在機器大工業(yè)時代，男性在生產(chǎn)中居于主導(dǎo)地位，因此不論在社會上還是在家庭中，男人也就順理成章地占據(jù)了絕對的主導(dǎo)地位，女人則淪落為男人的附庸。婦女沒有正當職業(yè)，在經(jīng)濟上只能依賴男人。為了生存，他們不得不取悅和迎合男人，并以此來彰顯自己的價值。而出走之前的娜拉絲毫沒有意識到這一點，聽到海爾茂叫她“小鳥兒”“小松鼠”“愛吃甜食的孩子”，娜拉一直很陶醉。得知海爾茂要做銀行的經(jīng)理，娜拉的第一反應(yīng)就是“現(xiàn)在咱們花錢可以松點兒了”“不久你就要掙大錢了”。但是娜拉在走之前把戒指還給了海爾茂，在海爾茂提出“你手頭不方便的時候我得幫點忙”時，娜拉堅決回答說“不必”。這充分證明娜拉已經(jīng)真正覺醒并擺脫男人給她設(shè)的牢籠而追求經(jīng)濟上的獨立。

第二，娜拉出走是婦女思想意識獨立的一次大解放?？释麆e人給予幸福很難，只有自己給予自己幸福比較容易，可能這才是女性意識覺醒的真正動因。女性通過實現(xiàn)物質(zhì)和精神上的自立、自強，而達到內(nèi)心世界的真正解放，這是女性思想意識獨立的一個必然的過程?！澳行灾行摹焙汀澳行詢?yōu)越”的思想在西方影響深遠，久而久之就成為婦女的行動準則和思想坐標。他們安于男人給予的地位而不去爭取自身的思想意識自由。當海爾茂提醒娜拉“首先你是一個妻子，一個母親”時，娜拉清醒地回答說：“現(xiàn)在我只相信，首先我是一個人，跟你一樣的人——至少要學(xué)做一個人。”這句話不僅對女性的思想意識進行了合理的詮釋，也對女性的地位進行了合理的定位。她曾回應(yīng)海爾茂說“不用你挑那副重擔(dān)子”，這足以證明娜拉敢于擔(dān)當家庭和社會的重擔(dān)，至少她已具備這種意識。娜拉也一步步認清了自己的玩偶地位，“你們何嘗真愛過我，你們愛我只是拿我當消遣”正是對她玩偶地位的確切認識。她不愿意再做什么“小鳥兒”“小松鼠”“泥娃娃”，這相對于經(jīng)濟獨立的要求而言，是更高層次上的女性思想意識的獨立，是精神世界的獨立。

第三，娜拉出走是對傳統(tǒng)“男性中心”的思想文化束縛的掙脫。男權(quán)社會中，社會是男性的舞臺，法律和社會制度是男性權(quán)利的保護傘。娜拉要求擺脫文化上的束縛，對家庭內(nèi)外的事都要求參與和表決，當丈夫生病時她像個男人一樣去借錢并偽造簽名，事后又獨自偷偷還債，這正是娜拉自身所具備的對男權(quán)社會文化的挑戰(zhàn)，是她敢于承擔(dān)家庭和社會責(zé)任的具體表現(xiàn)。但是，這種挑戰(zhàn)是漫長的，在歷經(jīng)海爾茂的不斷指責(zé)之后，娜拉才真正意識到傳統(tǒng)“男性中心”的思想文化就像枷鎖一樣束縛著自己。海爾茂說“我可沒有缺點，并且希望永遠不會有”，傳統(tǒng)“男性中心”的思想正是這種自負和驕傲的溫床。海爾茂自以為他是家庭重擔(dān)的承擔(dān)者，他看不到娜拉為他做的一切，他時常說“你瞧著吧，我的兩只闊肩膀足夠挑起那副重擔(dān)”之類的話。然而，海爾茂的這種“男性中心”的思想是多么令與他朝夕相處的娜拉窒息和壓抑??！海爾茂曾經(jīng)這樣對娜拉說：“親愛的寶貝！我常常盼望有樁危險事情威脅你，好讓我拼著命，犧牲一切去救你。”這話語似乎很讓人感動，卻深深暴露了海爾茂自認為是救世主的本質(zhì)。“男性中心”的思想一直困擾著娜拉，困擾著他們的家庭。直到娜拉最終出走，才真正宣告了娜拉對這種思想文化的徹底掙脫。

二、娜拉出走的原因新解

第一，娜拉出走是對資本主義社會法律制度的強烈控訴。娜拉出走的直接原因是她偽造的簽名觸犯了法律，因而影響了丈夫海爾茂的工作及前途。而這根本上是資本主義法律制度不合理的一面造成的。柯洛克斯泰告訴娜拉“從前我犯的也是這么一樁罪，那樁罪弄得我身敗名裂，在社會上到處難站腳”，由此可見，這種資本主義法律制度的不合理性不僅是對于女性而言的，對于男性也是一樣的。當聽柯洛克斯泰說“法律不考慮動機”的時候，娜拉說“那么那一定是笨法律”，“我不信，難道法律不許女兒想法子讓病得快死的父親少受點煩惱嗎？難道法律不許老婆搭救丈夫的性命嗎？我不大懂法律，可是我想法律上總該有那樣的條文允許人家做這些事”。后來她還說“我不信世界上有這種不講理的法律”。從一定意義上說，娜拉最終出走，也是對這種非人性化的資本主義法律制度的控訴。不管結(jié)果如何，娜拉出走，邁出了十分可貴的一步。

第二，娜拉出走是對自己愛情的再審視和再思考。娜拉與海爾茂之間的愛情是建立在男人絕對權(quán)威的基礎(chǔ)上的。一旦女人超越了男人的地位，這段感情就會出現(xiàn)危機。雖然海爾茂在即將做銀行經(jīng)理時對妻子說她的一雙可愛的眼睛和兩只嫩手不用吃苦了，看似是對娜拉的愛，但更多的是他對權(quán)利、地位、金錢的崇拜罷了。他所真正高興的是他有了“一個穩(wěn)固的工作和豐富的收入”。娜拉對自己借錢的事一直遮遮掩掩是因為她深知如果海爾茂知道了，他們的感情就會冷淡，“美滿快樂的家庭也會改樣子”。娜拉總是“偷吃”杏仁甜餅干，因為海爾茂不允許她吃，原因是怕她把牙吃壞了。娜拉說海爾茂常說要把自己獨占在手里，剛結(jié)婚的時候一提起一個朋友海爾茂就嫉妒，因此娜拉就不再提了。軟克大夫卻喜歡聽娜拉講，所以娜拉喜歡跟軟克大夫聊天。娜拉和海爾茂之間應(yīng)該說不是正常的愛情生活該擁有的狀態(tài)，軟克醫(yī)生的出現(xiàn)就更印證了這一點。他們之間更像是一對惺惺相惜的戀人，無拘無束，有共同的話題，在一起輕松又快樂。而且娜拉與軟克大夫之間存在曖昧不清的關(guān)系，她讓軟克大夫看她的肉色絲襪，從“只許你看我的腳”到“別處也讓看”。在這個過程中，或許娜拉已經(jīng)意識到自己的愛情是有問題的，她的出走或許也是對這段愛情的重新審視和重新思考。

第三，娜拉出走是對正?；橐錾畹钠诖?。娜拉出走之后會怎樣，易卜生沒有給出任何答案。但是娜拉出走時，海爾茂極力挽留，娜拉說了一句話，那就是：“要等奇跡中的奇跡發(fā)生?！辈⒔忉屨f：“那就是說，咱們倆都得改變?！边@難道不是娜拉所期待的嗎？雖然她說她現(xiàn)在不信世界上有奇跡了，但是如果他們兩個都做出相應(yīng)的改變，或許娜拉期待的“奇跡”還是會發(fā)生的。應(yīng)該說，這種“奇跡中的奇跡”在現(xiàn)代社會已經(jīng)很普遍了，但是在娜拉那個時代，可能她的這種期待還要經(jīng)過漫長的等待。

第四，娜拉出走從一定意義上說，是對孩子的教育和撫養(yǎng)失去了信心。娜拉有三個可愛的孩子，但是她出走的時候卻一個都沒有帶走。從劇中看，娜拉并不是不愛她的孩子，而是太愛了。圣誕節(jié)，娜拉給每個孩子都買了禮物，她自己卻什么都不要。但是當海爾茂說年輕人犯罪的案子差不多都可以追溯到撒謊的母親身上時，娜拉想到自己因為借錢的事而撒謊，就開始緊張起來。當安娜帶著孩子來找她的時候，娜拉吞吞吐吐地說：“不行，不行，別讓他們上我這兒來！”顯然，娜拉害怕自己撒謊的行為對孩子的成長造成不利的影響。娜拉在自己撒謊這件事情上，可能最不能面對的就是孩子。因此，對她而言，只有出走才能讓孩子擺脫撒謊媽媽的陰影，娜拉自己的內(nèi)心也才能獲得解脫。

三、結(jié)語

《玩偶之家》中塑造的女性形象——娜拉，成了愛情話語的犧牲品，在這個過程中，他一度陷入失語狀態(tài)。海爾茂在名譽和妻子之間做出選擇的時候，不惜以犧牲妻子為代價來挽回自己的面子。從娜拉和海爾茂的關(guān)系看，婚姻是一個以男人為中心的權(quán)利堡壘，女人在這樣的堡壘里是無論如何也找不到幸福出路的。娜拉雖然處于男權(quán)社會下的從屬地位，卻一步一步走向了抗爭和獨立，在不斷尋找婚姻幸福出路的過程中，完成了對自己的救贖和解放。

然而，傳統(tǒng)的女性主義的解讀視角是合理的，但卻是遠遠不夠的。娜拉生活的那個時代就注定了娜拉悲劇的發(fā)生。造成這一切的除了她女性主義的自我覺醒，還有資本主義法律制度、宗教信仰以及對美好愛情的不斷追求和對孩子教育撫養(yǎng)的不自信……無論是什么原因?qū)е履壤鲎?，她做出的這種努力都是為一代代世人稱頌的?！耙磺€讀者有一千個哈姆雷特”，一部作品的不朽就在于它多元的意蘊，每個人從作品中都能或多或少地看到自己的影子。用女性主義的視角解讀娜拉是完全合情合理的，新的解讀也是有依據(jù)的，我們也更希望有更新穎而合理的解讀。

[1]潘家洵譯.易卜生戲劇四種[M].北京：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1978.

[2]茅于美.易卜生和他的戲劇[M].北京：北京出版社，1981.

[3]王穎.淺談《玩偶之家》[J].安徽文學(xué)，2011（1）.

[4]梁緋.從理想主義到否定主義——論《玩偶之家》中娜拉的轉(zhuǎn)變[J].中央戲劇學(xué)院學(xué)報，2011（4）.

作者：鄭雯雯，天津師范大學(xué)文學(xué)院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語文課程與教學(xué)論。

編輯：張晴E-mail：zqmz0601@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