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孫國男,北京師范大學外文學院講師,北京師范大學外文學院博士生
視聽文本中的弗蘭克的家
——從《逍遙法外》看斯皮爾伯格的心理投射
□文/孫國男,北京師范大學外文學院講師,北京師范大學外文學院博士生

電影《逍遙法外》劇照
電影大師斯皮爾伯格兩次榮獲奧斯卡最佳導演獎,是有史以來全球電影總票房最高的導演之一。應該說斯皮爾伯格的基本敘事和影像主題是戰(zhàn)爭和人,他以現(xiàn)實結合科技等手段記錄了人的存在狀態(tài)。然而,盡管這位電影巨匠的創(chuàng)作手段和題材多樣,但其表達和再現(xiàn)的主題卻頗為一致,即他一貫堅守的對人性的關照以及對善與美的追求和向往,《逍遙法外》也不例外。
在《逍遙法外》的影片形式系統(tǒng)中,斯皮爾伯格頗有意味地設置了明暗兩條即平行又交織的敘事線索。行騙高手弗蘭克冒充代課老師、民航飛行員、兒科醫(yī)生、律師等行走江湖、招搖撞騙,此番離奇經歷構成了影片主線。同時,少年弗蘭克由于父母離異而離家出走,家庭的破裂而給他帶來打擊和傷害;因此其甘冒風險四處行騙以挽救曾經記錄了他美好的成長時光和溫馨記憶而如今卻已破碎的家。這樣的心路歷程形成了敘事暗線。如果說將這部影片歸類為幽默喜劇,不無道理。一翩翩少年撒下彌天大謊,騙過航空公司、醫(yī)院甚至是FBI,手段簡單,過程卻復雜離奇,可謂喜劇。然而,斯皮爾伯格卻沒有沿著這條單行線完成他的視聽呈現(xiàn),相反他卻蓄意強調和凸顯了少年弗蘭克的心理刻畫這條暗線,因此,從某種意義上說,這不是一部純粹意義上的喜劇電影。那么斯皮爾伯格采用這樣的視聽敘述方式,其寓意何在呢?
有如弗洛伊德,霍蘭德將讀者從文學作品中得到的快感的源泉,推向無意識愿望與恐懼的轉化。[1]《逍遙法外》改編自弗蘭克·阿巴內爾的同名自傳Catch Me If You Can,斯皮爾伯格在進行二度創(chuàng)作的同時充當了即是讀者又是創(chuàng)作者的角色,作為小說文本的解讀者,斯皮爾伯格經歷了從文本到幻想再到意蘊的過程。
小說中弗蘭克并非是家中的獨生子,弗蘭克的母親也并非是由于父親的生意落敗而棄他而去,而是由于父親忙于生意而冷落了母親,才使母親選擇離開。事實上,當父親生意真正失敗的艱難時刻,母親卻依然回到了父親的身邊照顧父親。因此,從家庭完整的角度上看,母親知性重情,父親在最艱苦的時刻有母親的陪伴,可以說弗蘭克的家庭結局是幸福圓滿的。但斯皮爾伯格的二度創(chuàng)作中卻使母親在父親生意失敗時另尋新歡,愛上了父親的同事,拋家棄子。而父親在極力挽回男人自尊的苦苦掙扎中卻遭遇了不幸。這樣弗蘭克失去了父親的同時,也被母親拋棄。
那么對于弗蘭克的家庭這條線索,斯皮爾伯格的二度創(chuàng)作為何要做如此巨大的調整和改動呢?難道只是要在他的視覺語言與敘事構成中更好地體現(xiàn)影片的意義張力?還是其它更深層次的原因?
諾曼·霍蘭德(Norman Holland,1927—)在其《文學反應動力學》(1968)中運用精神分析的基本原理來分析讀者對文學文本做出反應的動力學過程,并提出了一個分析模型。在這個模型中有兩個中心點,即幻想和意蘊,在這兩個中心點中間的是文本。根據這一模型,讀者從文本到幻想、再到意蘊的過程要經過防御機制的作用。[2]那么,就弗蘭克家庭變化過程和結局的處理而言,斯皮爾伯格作為小說文本的讀者,一定會經歷了從文本中了解弗蘭克的家庭變化到將這種感知幻化成自身,然后經過深層的思考發(fā)現(xiàn)意蘊的整個過程。這也許能解釋斯皮爾伯格在創(chuàng)作中對原著做出改動的原因,但這僅僅是一方面,因為在這個過程中要經過防御機制的作用?!皽蚀_地說,防御機制是自我的一種無意識過程,自我一遇到發(fā)自外在世界、本我或超我發(fā)出的危險信號便自動地使它進入運行?!保?]在霍蘭德看來防御機制包括:壓抑作用、否認作用、逆反作用、逆行作用、否定作用、投射作用、攝入作用、與進攻者的認同作用、自殘作用及升華作用等等主要防御機制。[4]如果我們把斯皮爾伯格和弗蘭克設想為某一媒介文本的兩個重要角色的話,那么可以說弗蘭克是斯皮爾伯格在他自己的作品里對自身的一個投射。斯皮爾伯格在對影片《逍遙法外》接受采訪時曾經表示過他也是來自單親家庭,他與弗蘭克有很多共同之處。斯皮爾伯格的父母離異后他隨父親搬到加利福尼亞,而三個妹妹和母親留在了亞利桑那州。同樣,在父母離異后,弗蘭克也只是同父親保持聯(lián)系,而失去了母親的消息,弗蘭克冒險行騙的一個重要的目的就是渴望自己成功以幫助父親重新贏得尊重,喚回母親的愛。當護士布蘭達的父母在廚房恩愛地哼唱著歌曲時,此時畫面中的弗蘭克倚在門口,悵然若失,想起了自己的父母和往日溫暖的家,這畫面雖然只停留了數秒,但弗蘭克的表情卻令人難忘,他似乎在跟著布蘭達的父母笑,同時臉上閃過一絲苦澀。影片結尾,當聯(lián)邦探員韓瑞提告訴弗蘭克他父親遭受意外不幸去世的消息后,弗蘭克瞬間淚流滿面。但他不甘心自己的愿望就這樣破滅,他還心存一個希望,那就是要見到母親。只要母親還在,家依然是完整的。他從飛機上離奇般地逃走,來到了媽媽的家。夜晚,外面飄著雪花,他把臉貼近玻璃窗,窗子里面也有一張小女孩的臉與他對貼在玻璃上,小女孩睜著圓圓的眼睛好奇地看著他,弗蘭克像似在敲著玻璃,小女孩無動于衷。此時他們的臉呈現(xiàn)在一個正面的特寫鏡頭中,畫面清晰。接著攝影機拉開去,屋子里溫暖舒適的燈光下,一個優(yōu)雅的女人正在讀書。鏡頭再次拉近,他隔窗望著母親,一邊又像似在隔窗撫摸著女孩的臉,眼里噙滿了淚水,鏡頭再次漸近,淚水奪眶而出。他不再逃跑了,他舉起雙手,請求被捕。
此時,與其說哭泣的是弗蘭克,倒不如說流的是斯皮爾伯格的淚。當代美國媒介批評家伯杰在《媒介分析技巧》中對投射進行了以下描述,投射(projection)即試圖否認某種負面或敵視的感情,而將感情轉向另外一個人。[5]斯皮爾伯格將自己內心的情緒、欲望和想法投射到弗蘭克身上,他從文本到幻想、再到意蘊的過程中,無意識地采用了自我防御機制的策略,利用自我防御機制來對抗本我,以此來保護自己不必去面對內心的痛楚、掙扎以及沖突。同樣,弗蘭克對完整而溫暖的家庭的向往,無論什么情況下,始終堅信人性之善,這也正是霍蘭德所說的讀者愿望的轉化。
然而,對斯皮爾伯格的《逍遙法外》的此番解讀是否也會是出于我的自我防御機制策略呢?正如有人干脆說,一切都是投射——你我都整日活在投射中。[6]
[1]陸揚.精神分析文論[M].濟南:山東教育出版社,1998:168.
[2]王志敏.電影批評[M].北京:中國電影出版社,2010:48.
[3][4]汪振成.當代西方電視評論理論[M].北京:中國廣播電視出版社,2007:133.
[5]阿瑟·阿薩·伯杰.媒介分析技巧[M]//汪振成.當代西方電視評論理論.北京:中國廣播電視出版社,2007:133-134.
[6]譚洪崗.電影與心理人生[M].北京:化學工業(yè)出版社,2009:2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