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第九個寡婦》是嚴歌苓將寫作視角轉(zhuǎn)向民間大地的一次成功的嘗試,作家通過對宏大歷史敘事的解構,對“一女多男”民間隱形結構的駕馭以及對王葡萄“地母”般神性光輝形象的塑造,使小說顯示出巨大的民間活力和人性光彩,表現(xiàn)自己的民間寫作立場。
關鍵詞:嚴歌苓 ;第九個寡婦;民間寫作立場
作者簡介:周慧敏,女(1988.1-),籍貫濟寧,山東師范大學文學院2012級中國現(xiàn)代當代文學專業(yè)碩士研究生。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2013)-10-0-01
《第九個寡婦》是旅美作家嚴歌苓繼寫過軍旅小說、知青小說和移民小說之后,將筆觸轉(zhuǎn)向鄉(xiāng)土中國民間大地的一次成功的嘗試。“民間”一詞在不同的歷史條件下有不同的解釋。本文所用的“民間”是指中國文學創(chuàng)作的一種文學形態(tài)和價值取向,是一種非權力形態(tài)也非知識分子精英文化形態(tài)的文化視界和空間,滲透在作家的寫作立場、價值取向、審美風格等方面。
一、對宏大歷史敘事的解構——“母性”敘事
《第九個寡婦》沒有采用一般的歷史小說慣用的宏大歷史敘事,而是著眼于歷史中的人,著重開掘人的主體性格、命運和精神,在人對歷史的搏斗中來理解文學。
小說對那個時期發(fā)生的重大歷史事件的敘述或評論采用了一種母性視角,且往往是以主人公王葡萄的視角來“以小見大”。重大的歷史事件在主人公的眼中似乎不是那么重要,并縮變?yōu)槲⒂^的生活事件。幾十萬國軍被鬼子打光了,葡萄聽了之后,沒有任何懼怕,只是“哦”了一聲。“對于葡萄, 天下沒什么大不了的事?!蓖饨缭趺醋兓?,在葡萄的眼睛里都會變得簡單而純粹。當擁擠著的腿們、腳們、胳膊們、拳頭們、人頭們,紛至沓來在史屯上演,葡萄只一句“看不出啥不同來”就全明了了。在這里歷史敘事被葡萄的視線替換,葡萄看到的都只是各個身體的部分,而歷史賦予個體身上的意識形態(tài)屬性被剝落,生命被純粹化,還原到生命的原初自身。“什么人什么事在史屯都是匆匆一過,這么多年,誰在史屯留下了?過去了,史屯就還是一樣活人過日子?!睙o論何種歷史事件,在葡萄的這種天真、質(zhì)樸的母性視角里,不過是浮動的表象,過眼云煙,不值得大驚小怪。
王葡萄是行走在歷史之外的個體,她的活法不關乎時代意識形態(tài),政治風云的變換不構成她安身立命的出發(fā)點。正是在這種母性敘事中,革命和歷史顯出了荒誕的一面。由此,在天真、質(zhì)樸的母性敘事與宏大的革命敘事之間形成了巨大的反諷,母性敘事起到了顛覆宏大敘事、消解意識形態(tài)的作用。
二、“一女多男”的民間隱形結構
陳思和教授在《中國當代文學史教程》中提出了“民間隱形結構”這一概念,它是指當代文學(主要指五六十年代的文學)作品,往往由兩個文本結構所構成——顯形文本結構與隱形文本結構。顯形文本結構通常由國家意志下的時代共鳴所決定,而隱形文本結構則受到民間文化形態(tài)的制約,決定著作品的藝術立場和趣味。
在《第九個寡婦》中,嚴歌苓采用了以王葡萄為主的“一女多男”的傳統(tǒng)角色模式來表現(xiàn)這種民間隱形結構。小說中王葡萄與六個不同的男人發(fā)生過性關系。丈夫鐵腦死后,她愛上了琴師朱梅,“自己是個守寡女人,穿這么嬌艷是要作怪去了。但葡萄怕誰呢?她胸一挺,下巴一抬,我葡萄是風流寡婦又怎樣?”她愛二哥少勇,超脫了所謂的倫理道德束縛,愛的我行我素,并和他有了一個孩子。她和冬喜好,在葡萄看來,盡管冬喜長得丑,可是心眼好,“她和值得她好的男人享受生命原始的快活?!薄K投驳牡艿艽合埠?,她不喜歡春喜,可是依然享受春喜帶給她的生命原初的快感,在她的世界里,身體和思想是分開的。她還和被打倒后到他們村里受苦的樸作家好?!柏憹崱备拍钊缤半A級”、“地主惡霸”一樣,根本沒有被王葡萄認同,她在乎的只是內(nèi)心最本真的想法和最真實的欲望,她想愛就愛,外界的任何變化都阻撓不了她內(nèi)心本能的原始的激情。
王葡萄始終以一個七歲孩子的眼光來打量這個世界,這種孩子似的混沌和超脫,使她超越了主流意識話語和歷史倫理范疇的束縛,理直氣壯地表達自己真實的愛戀和本能的需求。于是“別人的日子,都枯萎了,王葡萄的日子,終老也是有色彩的滋潤的”。
三、王葡萄——民間“地母”的象征
中國民間一直流傳著關于地母之神的傳說。傳說中,地母不僅是生殖力的象征,也是生命頑強和神圣的象征。她可以吸納污濁,消解罪惡,雌性柔弱骨子里天然的保有一股佛性,既療救自己,也照耀別人,因此有了比男性更徹底的人性關照和更堅韌的生命質(zhì)地。
在《第九個寡婦》中,王葡萄是未經(jīng)點染的、處于原初狀態(tài)的女性,她心里對是非曲直的判斷是極其簡單、原生態(tài)的。她摒棄了所謂評判是非的普遍依據(jù),只是遵從自己內(nèi)心對好與壞的本能判斷:她覺得是對的就去做,別人攔也攔不??;她覺得是錯的決不去做,別人拉也拉不動。所以,當二大孫懷清被劃為“惡霸地主”時,不管女隊長怎樣說孫懷清是“仇人”、“反動派”,王葡萄偏要去看望她的“惡霸地主”爹,用她自己的話說就是“再咋階級,我總得有個爹。爹是好是賴,那爹就是爹。沒這個爹,我啥也沒了?!辈皇莻惱淼赖赂嬖V她要保護爹,而是二大的疼愛信任及本事智慧告訴她,二大是個好人,因此她要把二大救回家。正是王葡萄的這種生命本原價值觀念下的是非哲學才使二大孫懷清躲過了死亡的劫數(shù)。在與二哥少勇的關系上,葡萄也成為“地母”的象征,以她博大的仁愛與包容一切的母性,使少勇向美好的人性回歸。
被視為“愚昧”、需要被啟蒙的王葡萄,卻成為了世界的“救贖者”、“啟蒙者”,成為“渾然不分的仁愛與包容一切的寬厚”的民間女神。由此,王葡萄成為精神和靈魂層面上富有能量的強者,承載包容了一切的不幸。
《第九個寡婦》取材于民間故事,表現(xiàn)歷史中的個體,立足民間的審美取向,塑造民間女性形象,顯示了作者親近民間的創(chuàng)作立場,也顯示了作者在民間大地上寄托的人性理想和期望。
參考文獻:
1、嚴歌苓.第九個寡婦[M].西安: 陜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8.
2、陳思和主編.《中國當代文學史教程》[M].上海:復旦大學出版社,1999.
3、莊園.嚴歌苓訪談[J].華文文學,2006.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