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微到塵埃里的愛

夏日黃昏，小區(qū)花園。

我睡完午覺，悠閑地漫步于綠蔭長廊。人們也三三兩兩地出來散步，沉浸于這美麗的景色之中?，F(xiàn)世安穩(wěn)，歲月靜好。

這時，一個男孩騎著單車闖入我的視線，十來歲的樣子，滿身大汗，一股桀驁不馴的勁頭。男孩“嗖”的從我身邊飛馳而過，身后一位婦女一邊急呼著他的小名，一邊奮力追趕著他。無奈身材肥胖，她怎么也追不上自己的孩子，反而重重地摔倒在草地上，狼狽不堪。

男孩回頭大喊“我討厭你，討厭你”，然后似脫韁的野馬，眨眼間不見了。

婦女跌坐于草地上，開始輕輕哭泣，似乎心中有無數(shù)的委屈。她向我這個坐在一邊的陌生人倒起了苦水：“我的孩子，我那么寵愛他，可他卻越來越不乖……從小全家都圍著他轉(zhuǎn)，可是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三天沒回家了，我發(fā)瘋似的找他，可他又跑了……孩子真的就是來向我們討債的嗎……”

她斷斷續(xù)續(xù)地說著，我一言不發(fā)地聽著，想著。

我想起了一位老人，六十多歲，佝僂著背。每天午后，他都會推著小三輪車，沿街叫賣面條和年糕。他的面條細(xì)膩、筋道，我經(jīng)常買，便和他熟識了。我說：“你也到了種種花、養(yǎng)養(yǎng)魚的享福年齡了，還做得這么辛苦干什么呢？”

他搖搖頭說：“沒辦法啊，兒子沒出息，兒媳看我們不順眼，孝順就別指望了，還隔三差五地來惹事?！?/p>

曾經(jīng)他也像此刻我眼前的這個婦女一樣，向我傾訴：“我們就這么一個兒子，他從小就是家里的寶貝，這一輩子的辛苦也就為了他，家里所有的積蓄也都給他買房做家用了。現(xiàn)在我們沒錢了，得趕緊賺點(diǎn)血汗錢來防老……”然后，他推著車走開了，佝僂的身影沒入巷子深處。

后來他經(jīng)過我家門口時，特意進(jìn)來告訴我一個好消息：他和老伴認(rèn)了一個干女兒，干女兒對他們特別體貼關(guān)心，還叫他不要出來賣面條了，說會養(yǎng)他們的。我真心為老人感到高興。

記不清是隔了多長時間，在巷子里又遇到了老人，我問他過得還好嗎，他說：“好，一切都好，干女兒對我們好，兒子也變好了，兒媳也客氣多了！”

“他們是怕你把房子給干女兒才變的吧，不過能改就好！”我心里這樣想，但是沒有說出口。他一直低著頭切面條，混濁的眼里沒有悲涼、抱怨，反而更多的是釋懷與欣喜。

我從沒有想過，當(dāng)父母的可以用如此卑微的姿態(tài)去愛自己的孩子，在面對孩子給自己那么深的傷害時，還能給予理解、寬容與接納。紛亂俗世，總是父母溫暖了我們的歲月，陪伴著我們成長，即使曾經(jīng)傷他們那么痛，那么深，依然能得到他們期待我們回心轉(zhuǎn)意的目光和不計前嫌的胸懷。一切的一切，只有一個亙古不變的原因——他們愛我們！

這種愛，不需多言，無法觸碰，仿佛是一場讓靈魂愧疚的雨，說下就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