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米飯時,我常懷念柴鍋時代。用大鐵鍋燜飯或熬粥,得有時間與廚藝的積淀才能做出稻米的天然清香,很有成就感。
不過,不論是用電飯煲,還是用柴鍋做米飯,其實都是我們對待米食的懶人辦法。在我的味覺記憶里,是那些將米之形態(tài)變化后,用勤勞靈巧的手幻化而成的美食,給了我對米的最深眷戀。
最早的記憶應該是鍋邊糊。小時候,做鍋邊糊幾乎是全家總動員,幾個孩子推石磨,將母親浸泡好的米磨成漿,父親點火起灶,用香菇、蝦米、條肉爆香后燒成湯鍋底。而最關鍵的環(huán)節(jié)是“旋鍋邊”,只有母親的巧手才能勝任。舀一勺米漿,沿著鍋邊旋一圈,得位置固定,厚薄均勻、寬度一樣,這樣沸騰的鍋底湯上面便能攤成一圈白色的“玉帶”,蓋上鍋蓋待其凝固半熟后,掀蓋迅速鏟進湯里。然后緊接著再來一次旋鍋邊。旋鍋邊結束,下萵苣葉和調味。這鍋邊糊起鍋裝碗,因磨漿時下了堿而呈淡黃色,口感柔韌爽滑,還帶一股淡淡的堿香,美味無法言傳,吃到肚子撐破了嘴還不想停下。
我們家鄉(xiāng)有一種節(jié)俗小食叫“九層粿”,也是得有靈巧的手才能幻化出的美食。鄰家嬸婆便是村里蒸九層粿的高手。一樣磨米漿,磨時得加入一些新鮮蘿卜。啟蒸籠,先倒一層米漿,蒸一會兒,再倒一層。鄰家嬸婆能蒸到第九層,而其他主婦蒸此粿時頂多不超過五層。九層粿蒸好置涼后,用刀切菱塊,拿在手上,晶瑩如玉,層層看得見,聞起來有米香和蘿卜的清香,食之糯軟爽口。因九層粿有討長壽的口彩,誰家老人做壽,自然非請嬸婆去蒸不可。
我在鄉(xiāng)鎮(zhèn)上班時,單位樓下有個粿條攤,我早餐基本上在那吃。攤主是位巧婦,自稱做粿條的技藝是外婆、母親一脈傳下來的。類似于蒸九層粿的方法,舀漿,上籠,一層薄米漿在沸水上用旺火蒸熟,然后揭下來,折起置于案板上,蓋一層厚毛巾保濕。有食客來,取一條,切寬條入碗。那潔白剔透的粿條散發(fā)著稻米獨特的清香,用筷子夾著蘸黃椒蒜泥醬油吃,香辣夠味。粿條還可湯煮,入沸水焯一下裝碗,加豬骨湯頭,撒胡椒粉和蔥花,即食柔韌滾燙,鮮美無比。
通過米漿幻化成的食物還有不少,常見的是粉干和湯圓,但這兩樣在超市里見到時,并沒有引發(fā)我食欲的沖動,只因它們是機器流水線下的產(chǎn)物。
米變漿,米漿變美食,都是由好米與巧手幻化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