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荒第一夜
人生可能會有若干個第一,每一個第一都可能是你一生當中最難忘記的。
1960年12月26日,爺爺奶奶領(lǐng)著我和弟弟歷盡千辛萬苦,終于到達了我們“闖關(guān)東”的目的地,黑龍江省迎春林業(yè)局。
我們在迎春下了火車,已經(jīng)是下午時分了。十二月的北大荒正是一年當中最冷的月份,天氣寒冷得使空氣中的水份都變成了細小的顆粒,像象雪花一樣在空氣中刷刷地飄落。要落山的太陽微弱的光使我們祖孫四人更感到寒冷。那時的迎春火車站只不過是一個大一些的草棚子,在地中央支一個油桶燒木柴取暖。
我們祖孫四人背著簡單的行李,一路打聽著找到了林業(yè)局的汽車隊,以便能搭上一個便車到我父母的工作單位——示范林場。冬天本來天就短,天黑得也早,等我們一路打聽走到了林業(yè)局的汽車隊時,天就已經(jīng)擦黑了。再等到我們乘上去海音山拉木頭的汽車的時候,已經(jīng)是晚上的八點鐘以后了。那時的北大荒還沒有像象樣的等級公路,一路上都是冰雪滑道,汽車一個小時也就能走上個三十公里左右。由于我們對道路不熟悉,也不知道迎春林業(yè)局的示范林場在什么地方,全憑著汽車司機拉著我們一直往前走了。待走了大約有兩三個小時的時候,爺爺問司機示范林場到了沒有,司機才猛醒過來,車上拉有四個到示范林場去的外地人。當時司機到外邊看了看,告訴我們說示范林場已經(jīng)過去了大約有三十里路了,前邊爬上坡就到東方紅林場了。因為汽車還要到很遠的地方去裝木頭,我們也不便于同車而往,就只好半路上下了車。當時司機說待他裝好木頭后,再回來捎上我們,讓我們先順著公路慢慢地往回走。
祖孫四人下了汽車后,背上從山東帶出來的幾件行李,就開始了艱難地“夜行軍”。那時爺爺已經(jīng)六十多歲了,奶奶還是一雙小腳,我和弟弟又小,既不能幫著大人背什么東西,又不能幫大人的什么忙,反而要大人照顧我們。那時大約是深夜十一點鐘以后了,西北風卷著小雪花漫天飛舞,刮得大樹林子嗚嗚作響,腳下的冰雪滑道,使我們一走一滑,走兩步滑一跤。我和弟弟實實在在地感到了恐懼、饑餓、寒涼,無奈之下竟然一起哭了起來,而且一發(fā)不可收拾。大約走了有幾里路的樣子,爺爺奶奶看我們哥倆實在走不動了,就在路旁的一棟舊草房子前停了下來,爺爺?shù)讲莘孔由铣读藥桌γ┎菹聛?,用火柴點燃了,讓我們兄弟烤一會火,休息一會兒。而我和弟弟由于又冷又餓又害怕,只是一味地哭啼??赡苁怯捎诨鸸夂臀覀兊目蘼暰尤惑@動了一戶居民,過來一位大約有三十歲左右的中年婦女。當她知道了我們的情況后,熱情地把我們讓進了他們家里。借著她家里昏暗的燈光,我模模糊糊地看見她的家里實際上只是一間稍大一些的草房,低矮的只要一伸手就能夠到房子的頂棚。屋里有一個大大的火炕,炕上還睡著兩個和我年齡差不多大的孩子。這個婦女給我們哥倆每人倒了一碗熱水,還給了我們一人一個用玉米面和玉米棒子的細沫摻和在一起做成的窩窩頭??缓艽螅龕廴擞终貌辉诩?,我們就在她家里住了一宿。第二天早上,我們吃了她們家給我們準備的早飯,就順著公路繼續(xù)往示范林場走去,可能是睡了一宿覺,又吃了早飯的原故,第二天也就不覺得特別冷了。我們祖孫四人互相攙扶著,打聽著,終于在吃中午飯的時候到了示范林場,見到了我日夜盼望的父親母親。
我從山東到北大荒已經(jīng)四十多年了,只有到北大荒的第一個夜晚,給我留下的記憶使我終生難忘,多少年之后,我終于弄清楚了,我們那天夜晚投宿的地方是八五四家場的三分場的一個居民點,后來又成了迎春林業(yè)局的曙光林場,因為居民都搬遷了,已經(jīng)沒有人住了,而收留我們住了一宿的那一戶人家,是唯一的一戶尚未搬走的居民。由于時間太久,我那時年齡又太小,至今也沒記住那一家人姓什么,現(xiàn)在她們一家住在什么地方。盡管爺爺奶奶曾多次提出過想去感謝一下那戶人家,但是由于種種原因,始終未能成行。如果沒有她們的熱心收留,可能就不會有今天的我了,北大荒的第一夜的嚴寒就可能把我的記憶給凍結(jié)了。
同學中的閏土
我不知道這樣來稱呼我同學中的王春財是否合適,也不知道有一天他知道了我是這樣的寫到了他,他是否會生我的氣,但我還是要這樣寫一下我的這位同學—_王春財。
王春財是我小學同學,也是同學中學,參加工作以后,我們在武裝民兵連里又同在一個排,一個班當民兵,可以說是相識久矣。
王春財?shù)母赣H早逝,由母親把他們兄弟二人拉扯大。雖然繼父對他不錯,但是我覺得春財少年時還是少了一些家庭的溫暖和父愛。無論是穿的、吃的和上學的用品用具,都較我們困難一些,有時為了幫助家里干一些零活,還要請幾天假,幫家里忙活幾天。
小的時候,我們同學,自然少不了在一起游泳、釣魚、爬山、滑冰和玩嘎拉哈。到小學快畢業(yè)時,他家參加了營林村的組建,搬到了另外一個林場去。后來在上中學時,又在一起住宿了。參加工作時,我們是一起由學校直接分配到林業(yè)局的武裝民兵連當民兵,同日報的到。后來被分配到了民兵連的二排四班,由李延武給我們當班長,由我們同校的,早我們一年參加工作的張衛(wèi)東當我們的副班長。當民兵連的值勤任務(wù)結(jié)束以后,他又回到了他家所在地的尖山林場當了一名林業(yè)工人。這期間約有近十年的時間沒有什么聯(lián)系了。
當我在很長一段時間以后再見到王春財時,他已經(jīng)是孩子的父親了,而且有三個兒子。我當時真是一些目瞪口呆的。因為那時候黨中央和各級組織就已經(jīng)號召計劃生育了,已經(jīng)提倡一對夫婦一對孩,間隔三、五年了,不知王春財是出于什么原因和目的,竟然結(jié)婚沒有幾年,就連續(xù)生了三個孩子。那時林區(qū)的工資都比較低,他的愛人還是一個合同制工人,要養(yǎng)活三個兒子確實很難。為了增加一些收入,他們夫婦在家里養(yǎng)起了肥豬,而且一養(yǎng)就是十幾頭,幾十頭,成天忙得不亦樂乎。但是春財?shù)木駹顟B(tài)倒是不錯,每天在下了班之后,就回家?guī)椭鷲廴舜蜇i食、喂豬,開著小四輪拖拉機到農(nóng)場買飼料。后來我調(diào)到了林業(yè)局多種經(jīng)營公司工作了,到春財所在的林場機會多了一些,見面的次數(shù)也就多了。有時我?guī)е镜男竽莲F醫(yī)站的同志下去,也常會去春財?shù)募彝ヘi場看一看,給他一些技術(shù)上的指導(dǎo)和服務(wù),有時也送給他一些獸藥,用以治療和預(yù)防豬的疾病。后來曾經(jīng)有過一段時間豬肉不好賣了,春財?shù)蕉喾N經(jīng)營公司來找我,讓我?guī)退汛鏅诘姆守i賣了。我看到春財為難、著急的樣子,我總是想盡一切辦法幫助他春財解決困難。因為我知道他春財?shù)募彝ヘ摀鷮嵲谑翘亓恕X摀氐闹饕蛞簿褪呛⒆犹嗔?,受了孩子的拖累。孩子多了,吃、穿、用、上學各方面都要發(fā)生大筆的開支,春財不忙乎又有什么辦法呢?
春財仍然在林場當著工人,仍然在養(yǎng)著豬,供著孩子上學,日子在平靜中過去。忽然有一天,春財又找到我的辦公室,讓我給他的兒子安排工作。這時的王春財雖然才四十歲,兒子也長大成人到了要工作的年齡,我只有三、五年沒有見到他,卻老了許多,滿頭的黑發(fā)已經(jīng)不見了,被幾乎是完全的白頭發(fā)所代替,用白發(fā)蒼蒼來形容這時的王春財也不過分。當春財和我握手時,我覺得我握住的似乎是幾根干硬的樹枝,手上的老繭子和粗糙的皮膚扎的我的手心隱隱作痛。我看到春財?shù)哪樕弦呀?jīng)沒有了我們在一起上學、工作時的神情,有的只是滿臉皺紋和歲月留下的滄桑。給我的印象,這時的王春財比他的實際年齡要大十歲以上,完全是一副未老先衰的模樣,真真的一個魯迅先生筆下的老年閏土的形象,無情的歲月和沉重的家庭負擔已經(jīng)使春財過早地衰老了。我不僅從心里為春財難過和痛心,而且也為春財?shù)奶幘持薄1M管那時林業(yè)局已經(jīng)不再大批地招工了,而且企業(yè)已經(jīng)開始拖欠職工的工資,經(jīng)濟上也十分地困難,我還是找來了勞資科長,為春財?shù)拇髢鹤愚k理了全民合同制工人的錄用手續(xù),并把小王春財分到了林業(yè)局的森調(diào)隊去工作。這也是春財?shù)囊螅驗樯{(diào)隊有外業(yè)補助,收入比其它單位和行業(yè)能高一點。后來春財?shù)牡诙€兒子、第三個兒子又相繼長大,到了要找工作的年齡了,春財又一次次地找到了我,又一次次的如法炮制,使他的二兒子到了林業(yè)局的撲火專業(yè)隊工作,三兒子又到了森調(diào)隊工作。我這幾年林業(yè)局的局長當下來,倒是給王春財?shù)膬鹤佣及才派狭斯ぷ?,都辦理了招工手續(xù)。他每次到我的辦公室來,都是穿得的比較破舊,曾經(jīng)被門衛(wèi)誤認為是上訪的而被拒之門外。隨著時間的推移,春財還是一年比一年顯得蒼老了,頭發(fā)也完全白了,手也更加的粗糙了,衣著也越來越破舊了。盡管如此,我們之間同學的情誼卻隨著年齡的增長而變得更加深厚了。春財少年時少家庭溫暖少父愛,青年時孩子又多負擔又重,中年時又要操持三個兒子的工作,又要張羅三個兒子的婚事,還要照料體弱多病的愛人,豈有不老之理。我在職權(quán)范圍內(nèi),盡了全力幫助春財,春財也多次說過感謝的話,我只認為是盡了一點同學的義務(wù)和責任,即使是別人找到了我這里,我也會盡力幫忙的。我調(diào)到了牡丹江工作后,春財還時常打過電話問候我,聽到了一些傳言,也曾經(jīng)為我擔憂,讓我從心里感覺到了同學的情誼。
但是,對春財?shù)囊簧乙矠樗z憾過,有時也想過,他如果當年少生一兩個兒子,生活是否會比現(xiàn)在好一些,是否不會像而且也完全可以完全可能,不像閏土那樣為了生存而操勞一生呢。
杜昌松老師
杜昌松老師是四川人,參軍后一直在部隊搞文藝工作。1958年轉(zhuǎn)業(yè)到北大荒以后,到我們學校來當老師,主要是教我們音樂。
杜老師的音樂確實教得很好,我在小學時學習的一些歌曲大都是杜老師一句一句教唱的。杜老師在部隊就搞音樂工作,一張陌生的歌譜他拿到手里,馬上就能哼出曲子來,由于長期從事文藝工作,以致于落下了職業(yè)病。如坐在椅子上時,他的一只腳或一只手就會情不自禁地有些小動作,不是腳在打著拍子,就是手在打著拍子,隨著他的手和腳的節(jié)拍,與你說著話,讓你覺得他是一心二用。后來接觸的時間長了,我覺得他的手和腳的節(jié)拍可能都只是下意識的動作,而不是有意識的。杜老師和你談話時,你還能察覺出他的嘴唇和語速與正常的人也有些不同。他的嘴唇也會有一些小動作,會情不自禁地做出吹小號的吐舌和吐嘴唇的動作,后來他自己說是在部隊練習吹小號時落下的后遺癥。
除了教我們唱一些歌之外,杜老師還經(jīng)常地自編自導(dǎo)一些小節(jié)目,由學生排練了去參加林場的匯演,或是在學校里自己演出,十分受學生和工人的歡迎。后來杜老師調(diào)到了中學教書,文化大革命中還受到了沖擊和不公正的待遇,蹲過“牛棚”,再后來就離開了我們。一直到一九八一年我調(diào)到東風林場去任副主任工作,與杜老師同在一個單位。那時杜老師已經(jīng)離開了教育戰(zhàn)線,在林場擔任了工會主席。同在一個林場,同在一個單位,又有著師生之誼,杜老師給了我很多的幫助,尤其是我剛到一個新的工作單位,人生地不熟,難免在生活上和工作上會有一些困難,杜老師都一一地幫我解決,并詳細地向我介紹每一個人,每一件事,使我的工作得以順利開展,并做出了一些成績。
杜老師雖然離開了教育戰(zhàn)線,但是他對音樂的癡迷卻沒有稍減,以至于在林場給自己家鋸燒柴時,他都要拿上一個小錄音機放在旁邊,邊鋸燒柴,邊聽音樂。到了投入的時候,他竟然會把錄音機里音樂的節(jié)拍和手里的彎把鋸的動作結(jié)合起來,使鋸燒柴的彎把鋸的速度變成音樂的節(jié)拍,兩者互動起來。節(jié)拍是合起來了,但是鋸燒柴的速度確大大地慢了下來,別人兩天就可以鋸?fù)炅说臒?,杜老師居然鋸了一個冬天。到了冰雪消融的春天,一車燒柴還剩了好幾根,而成為林場職工茶余飯后的一樁笑談,直氣得老伴嘟嘟他好些天。
杜老師早已退休回故鄉(xiāng)去了,不知他在故鄉(xiāng)可好,也不知他在故鄉(xiāng)是否還像在東風林場一樣,聽著錄音機里的音樂,一邊打著拍子一邊鋸著燒柴。
回家過年
能回家過年,是每個炎黃子孫在臨近年關(guān)那些日子里最大的愿望和企盼。中國人把能夠與家人團聚過一個團圓年,看得十分重要。為了能夠趕回家過一個年,人們可以說是用盡了所有的交通工具。尤其是近些年,人員流動較大,每當春節(jié)臨近,各地方、各級政府,都把能夠保證在外的游子回家過個團圓年當作大事來抓,可以說是想盡了辦法,絞盡了腦汁。大凡能利用上的交通工具:火車、汽車、飛機、輪船,不一而足都派上了用場。
我也多次為了與家人過一個團圓年而奔波過,為了能在那一天趕回家中,乘過火車、乘過輪船、坐過飛機,坐過汽車,而印象最為深刻的卻還是1970年的那個春節(jié)。那時候過春節(jié)可絕對沒有現(xiàn)在這么太平祥和,而是提倡過一個革命化的春節(jié),過一個有革命紀念意義的春節(jié),不到了年根兒上,是不會知道放不放假,放幾天假的。那時我們家還在林場住,我在林業(yè)局的武裝民兵連當武裝民兵,民兵連那時還承擔有戰(zhàn)備值班任務(wù),更不知能否放假回家過年了。
在企盼中等來了放三天假的通知,而當通知到我們的時候已經(jīng)都是大年三十的中午了。在上個世紀的70年代初期,中國的交通可遠沒有現(xiàn)在這樣方便、快捷。唯一的交通工具是一天一班的公共交通車早已經(jīng)發(fā)走了,要想趕回家過年,對我?guī)缀踔挥幸粭l路可以選擇,那就是走路回去。談何容易,我家在林場,距離我的工作地點有八十多公里遠,就算我能走回去,也要整整地走兩天,沒有等到我走到家里,年就已經(jīng)過完了。
抱著碰一碰運氣的心理,我?guī)е业臉屩椝幵谟烘?zhèn)的大街漫無目地地走著,凡是看見有汽車就去打聽一下,是否有往我家的方向去的。大街上行人稀少,刮著颼颼的西北風,雖然是年關(guān)了,確也看不出有幾分年味來,更沒有張燈結(jié)彩和燃放鞭炮的了。
冬天的天本來就黑的早,當我在街頭轉(zhuǎn)了一陣子后,太陽就漸漸地落山了,光線也暗了下來,我也幾乎不抱有回家過年的希望了。當我漫無目標地走到了迎春糧庫的崗?fù)で暗臅r候,一輛解放牌大板車剛好從糧庫里開了出來。我懷著最后一絲希望走過去打聽了一下司機是否再走了,司機告訴我要趕回八五三農(nóng)場去。八五三農(nóng)場距離我家的林場大約還有五、六里山路,已經(jīng)算是很近了。司機看我?guī)У挠袠屩椝?,不像是一個壞人,同意我搭車同往,但是因為駕駛室里已經(jīng)坐滿人了,要搭車只能是坐在上邊的車廂板里了。盡管是坐在車廂板里,也足以讓我十分驚喜了。
車剛剛開動還不覺得怎么冷。待走了十幾公里以后,天也完全黑透了,寒風吹透了我的棉大衣和棉褲,手腳都凍得有些麻了,北大荒最冷的季節(jié)就是春節(jié)前后的那些天了,況且我是坐在汽車駕駛樓外邊,車子行走時帶來的涼風格外寒冷。為了不讓手腳凍傷了,我在車上禁不住跺起腳來,以活動一下凍麻木了的雙腳。可能是我跺腳的聲音驚動了開車的司機,車停在了路旁,司機的一位助手爬上了車,要和我交換一下位置,讓我到駕駛室里去坐一會,暖和一下。我實在不敢有到駕駛室里去暖和一會的奢望,幾經(jīng)推辭,我還是坐到了駕駛室里。就這樣,我和司機的助手走十幾公里就互相交換一下位置,快到半夜的時候,我終于看見了林場的燈光。當我挾風裹雪地進了家門的時候,爺爺、爸爸、媽媽、弟弟、妹妹都十分驚喜。雖然是一路風雪,一路顛簸,我總算是在年前趕回了家,與等候的親人過了個團圓年。
旅行結(jié)婚
我和愛人是旅行結(jié)婚的,時間是1976年的9月8日,那一天正好是農(nóng)歷的8月15日,這個日子我們倒是沒有在事前進行過什么挑選。旅行結(jié)婚也是為了省去操辦酒席等麻煩事,況且七六年全國都在批鄧,反擊右傾翻案風,弄不好會惹出許多政治上的麻煩,倒不如旅行結(jié)婚一走了之。豈不知這一走,也并非省了什么心,反倒有點兒“驚險”。
我們在迎春火車站上了火車以后,次日早晨就到了牡丹江,那時,出門要買上個臥鋪很不容易的,只有擠硬坐車走。下午乘上了去北京的車,大約是火車走到葦河與尚志車站之間的時候,列車的廣播里就播出了毛主席逝世的消息。當時我們就預(yù)感到了這次旅行可能會不太順利。本來我們是準備早些走的,因七月二十幾日唐山發(fā)生了大地震,使進京的車一直不通,后來勉強修通了,過唐山時,車速也很慢,而且在遼寧的一段還要從赤峰、朝陽等地繞著走,當火車走到唐山時,正好是白天,車雖然沒有停,但速度很慢,整個地震的災(zāi)害還沒有恢復(fù),所有的跨河橋梁全遭部破壞,一孔、一孔地塌在河里,唐山市已經(jīng)沒有一棟樓房或平房是站著的了。只有火車站有一個加水的水塔還立在那里,在車站候車也是露天地。人們的臉上都沒有表情,只有滿臉的茫然和麻木。
由于毛主席剛?cè)ナ?,北京各地都管得很嚴格,我和愛人既沒有出去購物,也沒有出去逛街在火車站里匆匆忙忙地搭上了去天津的火車,趕到了天津大伯父家里。大伯父家住天津市和平區(qū)長春道泰隆里(現(xiàn)在已動遷了),家有伯父母及大哥、三哥、大姐等人,對我們的到來,十分地高興。只有因唐山大地震波及到了天津,晚上不敢在家里睡覺,我和常榮三哥要到海河邊上的防震棚里去睡覺,白天再回家里來。因為我大伯父的成份高(系資本家),在那時屬于監(jiān)管對象,或控制對象,加之我們又是從黑龍江省來的陌生人,更重要的是趕上了毛主席逝世,居民委對大伯父一家的監(jiān)控就較平時格外的嚴格了。隔壁的楊媽時不時地找個小理由過來看一看我們,每天的晚上胡同的門口還都有治安骨干在值班值宿,真有幾分如臨大敵的氣氛。
為了少給大伯父家添點麻煩,我們少住了幾天就到山東鄉(xiāng)下去住了,從山東鄉(xiāng)下回來后去了愛人的老家浙江諸暨,并由諸暨去了杭州,在杭州住在愛人伯母曾當過保姆的一位董姓人家的家里,位置在市中心一個叫小福清巷的胡同里。董姓人家有兄弟二人,十分的好客和有修養(yǎng),問大伯母才知道,董姓人家解放前也是一個比較大的資本家,我們現(xiàn)在住的有幾十戶的居民大院就曾經(jīng)是董家的私宅。董家過去曾開過紡織廠、制衣廠、染料廠等幾家企業(yè),現(xiàn)在董家已經(jīng)是普通百姓了。他們一家對我們來自黑龍江省很感興趣,看得出來,他們一家人對黑龍江幾乎一無所知,只知道很冷,很荒涼,董家的二弟十分好奇地問我在東北出來小便,時是否要用一根小木棍邊尿邊敲打,否則就凍成冰棍了。我跟他們說,黑龍江并不像他們聽別人傳說的那么冷,那么荒涼。在杭州,董家的大哥告訴我說,江青、王洪文、張春橋、姚文元給抓起來了,是“四人幫”反黨集團。我記得那一天是1976年的10月9日的晚上,不知他們是哪里得到的消息。在杭州游了西湖和黃龍洞等幾個地方,10月12日由杭州到了上海。在上海下了火車就走不到街上去了,滿街都是游行的隊伍,游行的車輛,南京路和外灘已經(jīng)是人山人海,一些工廠和機關(guān)都有武裝民兵在持槍站崗了,氣氛十分緊張,似乎有一觸即發(fā)的大戰(zhàn)勢頭。愛人的兩個叔叔和嬸嬸都在上海工作,一個小表弟在華東師范學院做團的工作,消息比較靈通,各種信息都有,據(jù)他說,除了“四人幫”以外,上海的馬天水、徐景賢等人也被中央派來的接管小組看管了。但是從市民的情緒上看,還不是很穩(wěn)定的。我們在上海沒敢多住,當時,我們怕打起仗來,形成以長江南北割據(jù),把我們兩個人給阻在江南,形成有家歸不了的局面,于是就急急忙忙地買了去天津的車票。待我們到了天津,天津的市民對粉碎“四人幫”的事還知之甚少,街上既沒有游行的人群,也沒有大標語和各種慶?;顒?。在我們到了天津的兩天以后,天津的大街小巷才有了慶祝游行,和滿街不絕于耳的鞭炮聲。平安地到了天津,我們與大伯父一家團聚在了一起,才松了一口氣。
我們回到黑龍江省已經(jīng)是十月末了。漫天的風雪迎接了我們。在我上班以后,還發(fā)生了一件小麻煩事,不知是哪個革命群眾向林場的領(lǐng)導(dǎo)打了小報告,說我們花了一大筆錢(一千多元),游玩了大半個中國,林場主任是一位三八式老干部,很嚴肅認真地同我談了話,問我一些情況,我以非常緊張的心情對別人的舉報做了否認。好在也沒有進行認真地調(diào)查,使我躲過了一劫,但也使我著實地虛驚了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