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立光散文四題

果鄉(xiāng)秋韻

美不美，家鄉(xiāng)水。我總是說我的熊岳河。但是，心中的愛卻最難述說。

過了中秋節(jié)，熊岳就真正到了秋天，天空突然變得澄澈蔚藍，猶如母親湖的碧波，清澈透亮。

頓時，熊岳河水位即漲，藍天、白云飄在水中，樹木光影浮在水面，微風(fēng)順著河道行走，褶皺了綢緞一般藍盈盈清凌凌的河面，波波水紋搖晃著樹影在河流中顫動，白云也在河水的流動中顛簸。

多年以前，我家曾經(jīng)在熊岳河北岸居住，清晨和傍晚我常常和妻子帶著女兒到河邊散步，到了這個季節(jié)熊岳河兩岸果香四溢，籠罩四野。河水中也流淌著果香，這時掬一捧水洗洗臉或者搓搓腳，渾身更覺清爽，那種清香潔凈的感覺仿佛一直保留在肌膚上。

如今，熊岳河兩岸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從我家老屋向西大約五六百米是河畔廣場，偌大的廣場幾乎有一半是懸在河面上，懸在河面部分的廣場是用防腐木鋪就，河流在廣場下面淌出。防腐木鋪就部分的廣場是多層次的，沿著階梯曲徑走到最下層，坐在廣場邊緣，雙腿從欄桿下伸出自然垂下，雙腳即可拍打清涼的水面，“啪！啪！”激起的水花像翡翠、像碎玉，那種感覺，如果不是身臨其境是絕對表達不出來的。

從河畔廣場再往西走上五六百米，是一家紅酒坊，紅酒坊依河而建，法式的建筑，法國的紅酒，標(biāo)準(zhǔn)化的服務(wù)，一走進去就使人頓覺高雅起來。過去只有出國或者只有在港澳才能喝到的正宗的波爾多紅酒，如今在這里應(yīng)有盡有，并且是純粹的正宗，這個紅酒坊已經(jīng)成為了法國波爾多市酒莊在中國市場的總代理。紅酒坊的老板是個30歲左右的青年，曾經(jīng)當(dāng)選過村官，當(dāng)了老板生意做得紅紅火火。十一期間約我到紅酒坊作客，并且親自下河撐木排提籠網(wǎng)捉了幾個河蟹，肥得頂蓋，純野生的。品著紅酒，就著野生的河蟹，那滋味，嘿！

再往西，穿過熊岳河大橋就是河口人工湖，人工湖右面連著山海廣場和月亮湖公園，左面牽著著名的金沙灘浴場。這個季節(jié)洗海水浴的人少，但是海灘上仍然是人頭攢動，坐游艇乘風(fēng)破浪，踩蜆子挖蛤蜊扒牡蠣更是其樂無窮。

回過頭來向東，沿河從我家老屋到望兒山母親湖大約五六千米，母親湖是熊岳城的心臟，通過她，將熊岳鲅魚圈整個水系鏈接起來，既有蓄洪功能，又能調(diào)節(jié)各條河流的水量。熊岳河、二道河、紅海河、沙河、安平河就像熊岳鲅魚圈的血脈，沿河兩岸正發(fā)生著日新月異的變化。去年端午節(jié)，我曾專門去觀看了在母親湖舉辦的中國東北首屆龍舟大賽，十幾只參賽隊伍，十幾艘龍舟，參賽運動員在咚咚的鼓點指揮下，齊心協(xié)力奮進拼搏，十幾艘龍舟齊頭并進，湖畔廣場上拉拉隊和數(shù)萬觀眾齊聲鼓勁，喊聲震天。熱鬧的場面自不必說，那景象不正是我們時代團結(jié)和諧昂揚向上的精神體現(xiàn)嗎？

進入了秋季母親湖水更加晶瑩剔透，像一顆曠世的藍寶石，鑲嵌在天地之間，藍的驚心動魄，藍的耀眼透明。湖水深達數(shù)米卻清澈見底，斜陽將望兒山和周邊果林的倒影一起射進了湖面，紅果一串串像好望角水下的紅珊瑚，魚兒在紅珊瑚和山林的倒影中穿行。明鏡一般的湖面與望兒山果林藍天白云融為一體，平和沖淡，遠離塵世，獨守著那份美麗和寬容，好像只等著游子歸來和有緣人的相會。

到了秋天母親湖畔和熊岳河邊姹紫嫣紅爭奇斗艷的炫耀走去了，但，秋天究竟不是一個寂寞的季節(jié)。她還有菊花。在百花凋敝的時候，菊花在靜悄悄地開放。紅的、黃的、白的、紫色的，都在默默地各自獨守著屬于自己的那份清涼和寂寞，卻給秋天圖上色彩。

菊花絕對是卓有特色的，她的花枝絕對是筆挺的，沒有彎腰和屈膝；她的葉子絕對是向上的，沒有低頭和下垂；她的花瓣不是一片片，而是一絲絲，雖然清清瘦瘦卻極富張力。你可以說菊花不如牡丹富貴，卻不能說菊花不高雅；你可以說菊花不如玫瑰芳香，卻不能說菊花不清芬。

四十多年前我在鄉(xiāng)村做民辦教師的時候，有一個學(xué)生叫甜菊，細高黑瘦，干凈的衣服上多處打著補丁，頭發(fā)上有時會沾著草棍，鞋面上有時會留下擦去豬食的痕跡。由于父親早逝母親多病，她過早地承擔(dān)起來超過她年紀的繁重勞動。一次家訪，她的母親講了她家的境況，摟著她說：“哪里是什么甜菊呀，分明是一株苦菊??！”從此，這孩子竟將自己的名字改為苦菊。

苦菊今年也有五十多歲了，多年以前，她曾在家鄉(xiāng)包了幾畝地，建起了幾棟大棚，種植花卉，主要以培植菊花為主。并且在市內(nèi)開了一家花卉商店，主要也是經(jīng)營菊花。她曾經(jīng)對我說過：“菊花甘受寂寞，在百花盛開的時候，它卻像棵蓬蒿；菊花淡泊名利，待它開放的時候，蜂蝶都不來了；菊花剛?cè)岵?，苦霜打來百花都謝了，只有菊花不顯出頹勢來?！惫植坏眠@孩子將自己的名字改為苦菊，她自己不就是一支傲霜凌雪的苦菊嗎？她對菊花的評論不正是我們一生所要追求的境界嗎？我想起蘇東坡的詩：“荷盡已無擎雨蓋，菊殘猶有傲霜枝。一年美景君須記，正是橙紅橘黃時?！惫植坏眠@里的人們這么喜歡菊花。你看東山小路，西海岸邊，社區(qū)園景，城內(nèi)花壇，到處是盛開的山菊花、野菊花、盆栽的菊花。其實，菊花如今已不是專屬秋天的花，在菊的花圃和花店里，隆冬和早春也盛開著五彩繽紛的菊花。

美，其實是一種熟識。在這里，我想借用東坡先生詩的后兩句，且改換動個字：“一年美景君須記，正是菊黃果紅時”。我感覺在秋日，熊岳最美還是漫山遍野的果紅。

說到秋日的紅，首先令人想到的是紅葉，特別是香山紅葉。然而，香山紅葉的出名與歷代皇家有關(guān)，特別經(jīng)過元明清三朝的經(jīng)營，具有開闔大氣的皇家氣息。而熊岳的果紅卻是一串串的紅，一團團的紅，是綠里透紅。像碧波里倒掛的珊瑚紅，像傍晚夜幕還未完全降臨時點燃的火炬紅，要將整個山嵐燃燒。桃子的淺紅，梨子的泛紅，蘋果的通紅，葡萄的紫紅，山楂的深紅……各有各的紅，紅得各不同，紅得精辟，紅得有層次。

九月初我去熊岳南的牌坊村，漫山遍野的蘋果樹，果實還是青綠，可是國慶節(jié)前他們給我捎來的蘋果個個通紅。老支書說：“這幾年推廣蘋果套袋技術(shù)，在采摘前將套袋取下，只要幾天的工夫蘋果就通紅了?！卑?，那紅，像似在畫布上潑墨，這時節(jié)的熊岳已經(jīng)是漫山遍野觸目驚心晶瑩剔透的紅了。

熊岳河從大山中款款走來，婀娜多姿，步伐翩翩，穿過熊岳城整整十公里，將母親湖、望兒山、河畔果園、河畔廣場、紅酒坊、人工湖和金沙灘串聯(lián)起來，像一架天大的鋼琴，正在演奏著偉大時代的圓夢曲。她雖然不是最強的高音，卻震撼著人們心靈。變化豐富，對比鮮明，相互聯(lián)系，彼此呼應(yīng)，形態(tài)上起伏收放，力度上強弱剛?cè)?，速度上急緩斷續(xù)，情感上緊張松弛，淋漓生動，和諧統(tǒng)一，令人百讀不厭，回味無窮。

熊岳，像一幅精美的中國畫，體現(xiàn)意向中大自然之神韻而將細節(jié)略去，卻對重要部分加以強調(diào)和夸張。

冬天里的春天

最冷莫過臘月天，數(shù)九隆冬家鄉(xiāng)的雪是來不及融化的，越積越厚，化雪成冰，北風(fēng)吹來，卷起積雪打在臉上像刀割，就是響晴的天，也是干冷干冷。記得下鄉(xiāng)的時候，這個時候農(nóng)家都是全家人圍在家里炕頭最熱的那個角落里，或者圍著爐子和火盆，貓在家里不動彈，年輕人們則三三五五湊在一起喝酒打牌侃大山，其樂融融。盡管眼看著窗外的風(fēng)雪一個勁地刮一個勁地下。

這年的冬天格外冷，電視里說是五十年來氣溫最低的一個冬天，頭幾年吵吵嚷嚷的暖冬這個話題誰再提起就立即有人說是瞎扯淡。

一月份的壬辰年臘八，是全年最冷的一天。我早就打好招呼，乘周末休息去曾經(jīng)插過隊的那個村看望多年不見的老朋友。冰雪路面，四野一片白茫茫。事先有過電話，我想無論如何朋友都是要在家等我的。

乘坐的車一直開進了院子，除了幾只看家的狗狂吠，瘋了一樣企圖掙脫鎖鏈向我們撲來，家里空無一人，我不敢莽撞往前走，正要掛手機，卻見我的朋友從不遠處的大棚里走出來，一邊大聲吆喝著狗，一邊朝我招手。他讓我先去看他的大棚。

朋友已經(jīng)七十多歲了，深深的皺紋如刻滿了歲月滄桑，1970年我隨父親插隊時，他還不到30歲，英俊瀟灑，當(dāng)了8年裝甲兵，開坦克。1969年復(fù)原回村后，在大隊負點責(zé)任，管著大隊的機械廠和機耕隊，會開各種型號的拖拉機，知青們沒有不羨慕他的。

那年冬天，盤錦油田招工，點名要他，說是鉆井機的5234型號的大功率發(fā)動機和坦克的發(fā)動機性能一樣，接觸到的人很少，操作鉆井機他是先天的成手，屬于專門人才。他就報了名。青年們都想上油田當(dāng)石油工人，誰也不肯相讓，爭得很激烈。這時大隊老書記出來說話了，說油田需要成手，大隊也需要成手，如果他能夠留下來在大隊工作也能大有作為。于是他讓出了上油田當(dāng)鉆井工的名額。之后他被選為大隊支委、副大隊長。1980年，撤隊建社后他被村民們選為村長，后來改為村主任。一干就是30年。

大棚里屬于另一個世界，溫和濕潤，一走進大棚，便有一股清新氣息沁心潤肺，我的眼鏡立即蒙上了一層霜，我擦了擦眼鏡，眼前是一片綠色的世界。葡萄藤全都直立著，像迎接國賓的儀仗隊，昂首挺胸，神氣十足，整齊地排列著，一般高，一般粗細。根部特別的粗壯，而新發(fā)的枝條已經(jīng)整整齊齊結(jié)出了一串串小米粒大的果實。朋友告訴我，他搞大棚葡萄已經(jīng)有20年了。1985年他率先在自家的承包田里搞起了小棚種西瓜，那是全鄉(xiāng)的第一家，當(dāng)年獲得成功，西瓜提前20多天上市，價格當(dāng)然好。村民們看出來這是一條致富路，緊跟著全村以及周邊的一些農(nóng)民就跟著搞起來，銷往北京、天津、沈陽、哈爾濱等地，創(chuàng)下了響當(dāng)當(dāng)?shù)纳w州大西瓜的知名品牌。

1992年，他開始搞大棚種植，自己設(shè)計，自己畫圖，他到廢品公司買來廢鋼材，并且自己纏了一個電焊機，焊了一個冬春，焊接了20米跨度的幾十個鋼架，搭起來全縣第一個鋼骨架的塑料大棚，種植大棚西瓜和大棚葡萄，不僅將西瓜上市時間又提前了20多天，而且使葡萄提前了到六月份上市。

他說：“由于資金限制，我搞的是冷棚，既沒有火墻，也沒有擋風(fēng)墻，為了提高溫度，我大棚里面套小棚，西瓜還可以，貼地面爬秧，而葡萄就要求高了，需要站立起來，必須有足夠的空間?！彼又f：“干什么都有順序，大棚種植和工業(yè)生產(chǎn)一樣，講究工藝流程，我每年上秋時開始換棚，大棚塑料可以用兩年，將塑料膜翻個個重搭，既可以檢查一下質(zhì)量，又可以減少棚內(nèi)水珠形成。新年后開始大棚升溫，隨著太陽走，白天將草簾卷起來，晚上將草簾放下。2月對葡萄樹喚醒，就像部隊里吹起床號，把沉睡的葡萄樹叫起來。植物也有睡眠期，冬季就是它們的睡眠時間，不能讓它們自然醒，越是粗壯的越是貪睡。喚醒的方法主要是注射解眠劑，或者用石灰漿涂抹。”他還說：“大棚葡萄的剪枝回縮最重要。既不能讓藤枝長得太高，又要保留好結(jié)果枝。要常年修剪，及時回縮。否則影響第二年的收獲。3月20號前上架、綁條，這時室外的最高溫度可以達到零下3度到零下4度。”

朋友家現(xiàn)有十幾個大棚，還有一個溫室，大棚分別種植葡萄和西瓜，大棚里的西瓜秧苗又由小棚罩著。葡萄種植分別兩種形式，一是50式，株距50厘米；一是40式，株距40厘米。每株保留兩個結(jié)果枝， 50式的每個結(jié)果枝保留3串果實，40式的每個結(jié)果枝保留2串果實。每串葡萄大約100個粒，每100個粒大約1公斤，50式的每株正好一標(biāo)箱12公斤。

大棚里春意融融。我一連走了四個葡萄大棚，又走了兩個西瓜大棚，拿著相機不停地拍照。朋友說：“再過兩個月你再來，那時候，你可以吃到今年最早的葡萄和西瓜?！彼€說：“有人說大棚種植是反季農(nóng)業(yè)，其實不是，我們是在從事春天的事業(yè)?，F(xiàn)在不是都在招商引資嗎？我們是在引春，把春天提早引進來，古語講‘人勤春早’，人要早起，植物也要早起，春天自然來得早?！?/p>

金沙灘之戀

熊岳，如果說，春季是她的少年時期，到了夏季她就成為天使，她將把一切美好奉送給人間。

這時的熊岳，空氣是潮潤的，一切都透著新鮮，含著花香。特別是在海濱，沿著寬闊整潔的山海大道向西，徑直就到了金沙灘，那里樹林繁茂，曲徑悠揚，鮮花錦簇，彩蝶紛飛。

金沙灘是熊岳的海濱浴場，北起山海廣場，南到熊岳河口，再往南就是仙人島了，2000多延長米，寬闊平坦，一碼的金色細沙，約定俗成，人們稱之為“金沙灘”。

清晨，殘云尚未散盡，朝霞便將金沙灘染上了粉紅。海水輕輕沖著金色的沙灘，海面律動，嘩嘩地輕唱，那是大海的呼吸。晨風(fēng)搖曳著海邊森林，綠葉呼應(yīng)，唦唦地低吟，那是金沙灘的和聲。鳥兒唱，蟲兒鳴，金沙灘開始了新的一天。

當(dāng)太陽冉冉升起的時候，海面上金晃晃紅燦燦，好像是天上的彩霞瀉入了大海，還像是海里的彩緞輝映了藍天。水天融為一體，浪花變成了燃燒的火焰。

遠道的游客迫不及待地要下海了。這時候的海水有點涼，游客們在沙灘上做一些熱身運動，伸展、扭腰、壓腿、慢跑，有的干脆跳一曲沙灘迪斯科。

這時，鳥兒也出林了，喜鵲放開嗓門喳喳喳，斑鳩則低調(diào)嘰嘰嘰；海鷗貼著海面盤旋，還有誰放出鴿子，鴿哨劃破長空，哨聲在海面上回蕩。

中午在陽光下是不應(yīng)當(dāng)在海上游泳的，灼熱的陽光會射傷皮膚，最好是到樹林中休息，或者在遮陽傘下在躺椅上看海，或者躺在沙灘上用沙子埋起來聊天。

傍晚是海上游泳最好的時候。這時的海水比較溫和，如果恰巧漲滿潮，又是晴朗天氣，海面則特別平穩(wěn)。這時的陽光并不刺眼，也不會灼傷皮膚。這時你站在高處看，會發(fā)現(xiàn)，熊岳的海是五色的海。

1989年盛夏的一個傍晚，我曾帶著女兒和父親一起到金沙灘浴場游泳，正好潮水漲滿，海面上平的像一面鏡子，我給女兒套上救生圈，讓她在海邊自由自在地玩水，我則盡情地向深處游去，一會蛙泳，一會仰泳，一會踩水，一會漂游，累了就躺在水面上休息。父親不放心，一直站在水里，守護在女兒的身邊，女兒則不時突然向爺爺發(fā)起攻擊，父親被迫還擊，卻總是潰敗，只能退卻，擦擦眼睛卻又卷土重來，返回到女兒身邊繼續(xù)充當(dāng)她的保護神。父親和女兒有時又會結(jié)成統(tǒng)一戰(zhàn)線，他們都不準(zhǔn)我脫離他們的視線，一旦我游遠了，他們便會停止相互攻擊，共同向著大海呼喊：“快回來，我們要走了！”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月亮偷偷浮出了水面。水天茫茫，銀光閃閃，海天滿是星斗。我們回到岸上，已是燈光閃爍。海水撫岸，輕輕地、悄悄地、親親的，一波波的，一卷卷的，如歌如訴；月亮依然嫻靜，有時又像個俏皮的少女，一會掛上樹梢，一會兒又沉入海中，在和我捉迷藏，逗你開心。這時候，你會對大海肅然起敬，她是多么的親切，無聲地撫慰你的心靈；她是多么的博大，能夠容得下日月星辰。

一晃20多年就過去了，但是記憶卻從未從腦海中淡去。

今年六月的一天，我又一次去了金沙灘，金沙灘更加美麗大方，我雖然依然充滿深情，然而卻不能舊景再現(xiàn)，父親早已離我遠去，女兒也做了母親。還好有朋友陪同并不影響快樂心情。

陽光夕照，廣場上的噴泉雕塑，圍著成群的孩子，槐樹林撲鼻的花香，招來無數(shù)的蜜蜂。養(yǎng)蜂人將分裝好的上好的槐花蜜，還有即時加工好的蜂膠、蜂王漿、槐花粉等系列產(chǎn)品擺在林中小路邊招徠游客。

夜色蒼茫，燈光搖曳。我和朋友將車停在停車場上，但是卻沒有急于下車，是想讓夜幕再沉一沉，還是想平靜一下感情，或者是在等待什么，現(xiàn)在連我自己也弄不清。

潮水徹底地退去，大海坦誠地露出她的胸膛，樸實無華。遠處的港口和伸到海中央防波堤上的燈光和天上的星星連在一起，交互輝映。不斷從南北兩個方向升空的孔明燈，一個接著一個攀升—消失。

我和朋友走下林蔭路，在沙灘上漫步，不時有一對對情侶從我們身旁相偎而過。我們索性又踏上潮濕的海灘向大海深處走去，退了潮的海灘是平坦堅實的。晶亮的沙灘上留下來我們清晰的腳印。

我們站在沙灘上，佇立在夜幕中，相默無語?！叭f籟此都寂，唯聞潮汐聲?！蔽乙高^夜幕尋找大海的盡頭，我要化作一滴水融入大海中，隨著潮漲潮落。啊，大海是多么的坦蕩真誠，她可以把胸膛扒開了給人看；大海是多么的豪邁包容，她能夠?qū)⒁磺形勰酀崃飨诟蓛簟?/p>

這時，遠處傳來轟鳴聲，海面在涌動……

西海邊上一片林

熊岳的海叫西海，大概是因為海在城西，但是也不見得，蓋州的海也在城西卻叫北海，蓋州也有一片海叫西海，卻在北海的北側(cè)。

熊岳西海邊上有一片森林，密密匝匝，郁郁蔥蔥，野草都躲在樹蔭下，草叢里，野兔山雞成群，狐貍黃鼠狼出沒，松鼠上躥下跳，百鳥林間爭鳴。那片林曾經(jīng)叫過“狼樹林”。

1984年夏季至1991年春，我曾經(jīng)在熊岳工作了七個年頭，那時熊岳的農(nóng)田實現(xiàn)了方格林網(wǎng)化，以海邊的那片林為起點向東，用林帶將農(nóng)田分割成方格，每個方格大約500畝，順著林帶修成機耕作業(yè)道，從而實現(xiàn)了農(nóng)業(yè)機械化作業(yè)。海邊的林防風(fēng)固沙，輔之以方格田的林網(wǎng)，每當(dāng)春天西南風(fēng)襲來和秋季西北風(fēng)襲來的時候，都被樹林死死地遮擋，避免了風(fēng)災(zāi)沙害對農(nóng)田的侵襲，使熊岳的農(nóng)業(yè)實現(xiàn)了穩(wěn)產(chǎn)高產(chǎn)。然而那片林的成長卻特別艱難。除了風(fēng)侵沙打，還有大海潮的侵襲，有時大海潮襲來，會直撲那片林，風(fēng)暴脅挾著海浪劈空砸下，毀掉樹葉折斷樹枝，甚至將樹干劈斷將老槐樹連根拔起?？墒悄瞧肿拥拿恳豢脴涠继貏e頑強，當(dāng)大海潮過后，新春到來的時候，毀壞的樹還會發(fā)出新枝，長出新葉，連根拔起的樹旁會長出新的樹苗來。

那時，我曾經(jīng)問過老鄉(xiāng)：“為什么海邊那片林叫狼樹林？”老鄉(xiāng)告訴我說：“六、七十年代的時候，那片林曾經(jīng)經(jīng)常有狼群出沒，大人們都叮囑孩子不要到林子里去玩，傍晚以后也很少有人敢大膽單獨從林中穿過。公社還成立了打狼隊，保護人們的出行安全。以后狼群沒有了，名字卻留下來了?！崩菢淞忠呀?jīng)成為人們的回憶。

當(dāng)年，我曾多次到那片林考察，林間有毛道，僅能夠容一個人通過，多以槐樹、榆樹、柳樹為主，還間雜著大白楊、黑松、榕樹和紫藤等。在沙灘上則多是矮棵的灌木，一叢挨著一叢，密不透風(fēng)，好像給金色的沙灘鋪上了綠茸茸的毛毯，使夏日的驕陽也變得溫柔，海風(fēng)吹過，送給人們的便是綠色的芳香和溫馨。因此，后來人們也管那片林叫“茸樹林”。

上個世紀80年代中后期，旅游業(yè)在中國大地上悄然興起，熊岳的西海是東北腹地最近的海，金色的海灘，清澈的海水吸引了鞍山、沈陽、長春、哈爾濱等大城市無數(shù)游客，于是，熊岳開始在海濱興建旅游設(shè)施。

先是開路，穿過樹林的毛道變成了砂石路，讓汽車能夠一直開到海灘上；接著在海灘上搭起活動板房，供游客更衣和淡水沖洗。更多的是支起遮陽傘，供游客休息……然而，更多的游客是不用這些設(shè)施的，他們紛紛跑進樹林，在樹林中更衣休息，有的在草地上鋪條毛巾被坐坐聊天，有的則在兩棵樹干之間系上睡袋，躺在上邊悠哉悠哉，甚至睡上一覺。于是，一些大國企在輪流拉著職工到這里度過周末之后，便嘗試著與當(dāng)?shù)赜嘘P(guān)部門接觸，商討在林中征地，建賓館、療養(yǎng)院等事宜。

今年農(nóng)歷小暑那天，我和幾個朋友來到熊岳的海濱。寬闊筆直的柏油路一直延伸到海邊，停車場上，各種車輛排列有序，廣場上，音樂噴泉水的線條隨著音樂的旋律變化多姿，沙灘上遮陽棚休閑椅比比皆是，雖然多是空著的但也似乎被游客號下，沙灘外高檔的酒店，普通的飯店，露天的燒烤大排檔鱗次櫛比……

我沿著海灘，在各種設(shè)施間艱難地穿行，然后到一家飯店中坐下。恰巧飯店的老板是個老熟人。我們嘮起家常。我問店主：“當(dāng)年的茸樹林在什么位置？”店主說：“就在你的腳下。”原來，為了建筑這些設(shè)施，很多林地已被毀掉。店主無不痛心地說：“樓房好建樹難活啊！要想在海灘上再造出那片林地只能是夢想?！?/p>

我們沉默許久，店主陪我走出店外。這時，一輪紅日已沉到海面，紅的天邊和紅的海面溶在一起難扯難分，一條金色的光束順著海面直射過來，像一條金色的大道，平坦筆直，如果能夠沿著大道奔跑，就可以跑到太陽宮里去。店主說：“我們的視覺被強光刺激，已看不出了金色下的洶涌與曲折了?！?/p>

混凝土的建筑在一個接著一個崛起，而海邊那片林中的老榆樹老槐樹卻在一棵接著一棵消失，透過老榆老槐們的枝葉隱匿在林中建筑的霓虹燈耀眼奪目，似乎在提示人們：人和自然要和諧，環(huán)境才會更美麗。

春在枝頭

正月十五的一場大雪，把古城熊岳打扮得惟妙惟肖，城郊的松樹林壓上厚厚的一層銀氈，愈發(fā)蒼翠。廣場上和大街兩旁懸掛的紅燈籠也披上了一頂白紗，愈發(fā)紅艷。黎明，養(yǎng)鴿子的秀林大哥放飛了一群喜鴿，像一朵白云飄上了藍天，逐漸散開，形成了一片舞動的云。哨鴿拉響了長笛，悠揚的哨聲向人們報道春天來了的訊息。

每每最先得知春消息的是果農(nóng)，春天的愜意總是最先掛在他們的臉上。冬天的積雪尚未消融，春雪的絨花便迫不及待地綻放著她們的美麗，像一朵朵潔白盛開的百合，一夜之間，果園里的梨樹杏樹桃樹蘋果樹便盛開了潔白的雪絨花，和果農(nóng)們的笑臉一樣燦爛。

遼東地方志上記載，熊岳有470多年的果樹栽培史，尖把梨、大李子、葡萄，近代的蘋果栽培也是在上個世紀初首先從這里生根然后推廣開來。果園是古城人們溫馨的港灣。

鴿子們在空中盤旋，秀林大哥手打涼棚仰望天空，佇立良久，然后打了一個響亮的口哨。追隨著清脆的哨音，鴿子們盤旋回來飛進了秀林家的蘋果園。有的落在樹枝上，跳來跳去，咕咕的對語；有的在雪地上漫步尋覓，留下一排排清晰的爪痕。秀林大哥一身戎裝，提著工具筐帶著他的四件寶：剪子、手鋸、撓子和刮刀，率領(lǐng)他的天兵天將向果園深處走去。

秀林家有兩塊蘋果園，一塊在南山坡，是上個世紀90年代在承包的荒山栽的，而另一塊就在家門口，是改革開放那年分的。說到這片果園，秀林有著特殊的情感。

那年秀林從部隊復(fù)員，當(dāng)上了生產(chǎn)隊長。生產(chǎn)隊窮得叮當(dāng)響，唯一的一片大果園卻荒蕪得狼狽不堪，“這是隊里的搖錢樹啊，怎么能放棄不管呢？”秀林不聽公社革委會不準(zhǔn)栽果樹的禁令和拔樹種晉雜5的命令，帶領(lǐng)社員們加強果園管理，看園護樹，改造果園，拔掉死樹，栽上了新苗。這下惹惱了公社革委會主任，在大喇叭里將秀林罵得狗血噴頭，限令他在春耕之前把新栽的樹全部拔掉。秀林還是不理不睬那個茬。惱羞成怒的革委會主任就帶領(lǐng)全公社干部在那塊果園開現(xiàn)場會，下令砍樹?？墒悄敲创笠粋€公社，那么多干部那天竟然找不到，借不到，買不到一把斧頭。結(jié)果樹沒砍，秀林卻被撤了職。

聯(lián)產(chǎn)承包以后，這片果園按人頭分到每家每戶，一家分了三棵五棵，不好管理，于是大家商議就又把這些樹都轉(zhuǎn)讓給了秀林。三十年了，秀林大哥一邊學(xué)技術(shù)一邊沒日沒夜地在果園里忙碌，防病治病，修剪換頭，培養(yǎng)新樹，施肥灌溉。使這片具有近百年歷史的老果園成功地完成了更新?lián)Q代，品種得到優(yōu)化，果質(zhì)得到提升，產(chǎn)量不斷提高。秀林大哥成了遠近聞名的種植大戶，成為著名的果樹保健醫(yī)生。

秀林大哥說：“果樹是一年四季都需要維護和整形修剪的，春季的剪枝整形更不能含糊。春剪的重點是糾正冬剪的失誤，彌補冬季的損傷，調(diào)整花芽、葉芽之間的比例，協(xié)調(diào)樹勢成長，樣樣都至關(guān)重要。”

那天我隨他到果園去，始知他手上的工具筐就是他的醫(yī)療箱，像是社區(qū)醫(yī)生對居民的健康巡診，秀林大哥對每一棵樹都耐心地進行望聞問切。右手拿著剪子左手拿著鋸，對每一顆果樹上的徒長枝、背上直立枝、重疊枝、過強的競爭枝就像外科醫(yī)生切除腫瘤一樣堅決疏除，毫不含糊。對于樹冠不開張的樹，他就用木桿撐、別，或用繩子綁、拉，打開主枝的角度。但是他對幼樹，和小年樹卻反復(fù)斟酌，常常手下留情。我問他為什么不一視同仁，他說：“要區(qū)別對待，縮放有度，對幼小樹修剪，就像教養(yǎng)自己的孩子，既不能太放縱，也不能太嚴刻，要著眼未來。根據(jù)果樹本身的表現(xiàn)，有計劃、有目的地進行不同程度地修剪。”

熊岳的果農(nóng)，個個都懂技術(shù)，孩子們從小就跟著大人們在果園中勞作，撿地上的樹枝或者挑選果實，身傳口授，耳濡目染，加之近幾十年的新技術(shù)的普及，人人都能談出個人對果樹栽培特別是剪枝整形的經(jīng)驗和體會。

“抽枝多而旺，結(jié)果就少，說明剪得過重，使樹的營養(yǎng)生長占了主體；抽枝少而短，結(jié)果多產(chǎn)量也上不去，說明修剪太輕，使樹的生殖生長占了主體?！毙懔执蟾缯f，“因此對于主枝過多、把門側(cè)枝過大的果樹，要按樹形要求，逐年有計劃剪除多余的。而對于幼小樹則要輕剪長放，在營養(yǎng)生長未轉(zhuǎn)化為生殖生長前，要加大枝條開張角度，注意疏枝?！?/p>

早春的果園，春在枝頭：剪子在枝頭上跳躍，鳥兒在枝頭上歡唱。秀林大哥說：“果樹和人一樣，也要睡覺，冬天就是它們的睡眠期，春剪就像賓館的叫早，早起鍛煉身體好。你看那些修剪好的樹是不先綠了？” 我按照他的手指處看，確實修剪后的枝頭，率先泛出了一絲絲的綠，芽蕾尖上現(xiàn)出了一丁點的紅，整個果樹蘊出了一抹青來。沉寂了一冬的果樹，盡管樹底下還有積雪，但枝頭上已經(jīng)活躍起來，春天正是從那里面涓涓流淌出來。

黃昏，秀林大哥打著口哨從果園深處走出來，鴿子們在空中盤旋，落日映照云霞，暮靄籠罩古城，整個熊岳融合在玫瑰色的世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