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在低處

江南坐在副駕駛的座位上，回頭對戴春嬈說：“一夏天沒怎么下雨，從南到北一頓燒烤，這都立秋了，雨卻來勁了，今天這壽星屬什么的？”江南只給戴春嬈半張臉，戴春嬈看不出他的表情，只看到他白眼仁比黑眼仁多。

前面一長溜的車，趴在雨中，紋絲不動，戴春嬈說：“你是不是坐不住了？”江南還是側(cè)著身子，他的姿勢讓人感到別扭。姜曉北拍一下方向盤說：“春嬈不是說了嗎，是于大師的父親過生日，是不是屬王八，那得問于大師的母親”。

江南笑的時候，戴春嬈說：“過分了啊，小心遭雷劈?！苯獣员闭f：“放心，真有雷光臨，也劈不到我，咱車上有避雷針?！?/p>

低頭擺弄手機已經(jīng)是人類的共同表情。上車到現(xiàn)在，劉一鳴坐在江南身后，一直埋頭于手機上。當(dāng)手機幾乎與電腦比肩時，全世界的人都忙壞了。劉一鳴就職在通信業(yè)，先前用蘋果手機，最貴時買的，五六千塊，在大家罵他燒包白癡時，他眼睛都不抬一下，即使媒體曝出蘋果歧視中國消費者，蘋果傲慢地發(fā)出聲明，他也不為所動，直到斯諾登事件跳出來，他才一下丟掉蘋果，用上國產(chǎn)手機。對此劉一鳴輕描淡寫地說：“上面有要求，不讓用了，我也玩夠了”。新手機顯然沒玩夠，劉一鳴倚著車窗，左手拿著手機，右手在手機上忙活著，不知道在搞什么。四個人都上微信，戴春嬈最勤快，每天至少發(fā)一條，把瑣碎的事配上照片，然后曬出來。照片多數(shù)是花花草草，偶爾是四個人吃飯的場景。如果不是他們四個吃飯，照片中往往缺失人物，只有各種菜和酒。每天發(fā)條微信，就像戴春嬈必完成的作業(yè)。微信上幾乎看不到劉一鳴的動靜，所以想不出來，他總擺弄手機干嗎？

戴春嬈看看前面，一長溜的車趴在雨中，一直鋪到坡頂，想不出山坡那邊什么狀況？戴春嬈說：“沒有別的路了嗎？”

“后面有條小道，能繞到西來，可退不回去了?！苯獣员敝更c著導(dǎo)航，不難看出，所需繞行的路線，幾乎是個半圓。

戴春嬈看過繞行的線路，打開車窗往后看，后面跟著五六臺車，同樣淋在雨中。戴春嬈很快縮回頭，關(guān)上車窗說：“退回去吧，咱們走小道”。

姜曉北說：“怎么退，哪有退路？再說繞去西來得半天，誰知道那條路通不通？”

雨已經(jīng)持續(xù)下了一夜及少半天，導(dǎo)航上的路線連在那，而實際上，現(xiàn)在任何一條路都可能殘缺不全。車下這條水泥路，路面狹窄，兩邊的排水溝已經(jīng)溪流潺潺，像怕掉進溝里，車都參差不齊地停在路中間，一個挨著一個，誰想動彈都有著一定的難度。

戴春嬈說：“試試吧，總比在這硬挺強。前面一長溜的車，而且淋在雨中，讓人焦躁而絕望。”

四個人開糧店時，一直是戴春嬈管事，就她一個女的，再說，她也的確對糧店上心。她通過關(guān)系，在新大米上市時，給一些搞福利的單位送大米，一斤少加一點價，積少成多，收入不菲。三個男人覺得她出力多，要她多拿點，可她從沒多拿過一分錢，她說：“我要想掙錢，自己做不行嗎，非得通過糧店？上哪搞不到一張發(fā)票？”于是三個男人決定退出，把糧店給她經(jīng)營，她卻說什么不干，轉(zhuǎn)手干起手機賣場，糧店最后給江南了。戴春嬈大公無私，非常擅于另辟新路。

姜曉北和江南對視一下，又一起看前面，雨打在前擋玻璃上，叭叭直響，雨刷停在那不動。

戴春嬈說：“我知道，你們懷有僥幸心理，萬一路很快通了呢？你們是這樣想的，對不對？”

江南好像被說動了，他屁股底下動了動，說：“行，不管能不能繞到西來，咱們都試試，就當(dāng)來玩。等雨小點吧，我去跟后面的車說，讓他們給咱們讓條退路?！?/p>

戴春嬈已經(jīng)從包里找出了傘，一把綠色的太陽傘。戴春嬈打開車門，撐開傘，下了車。戴春嬈有了動作，江南也打開了車門，戴春嬈撐著傘說：“你們都別動，我去就行了，路讓開，你們退回去就行?！?/p>

戴春嬈穿著一身紅色裙裝，傘遮住了她的頭，下半身就突顯出來了，尤其臀部，在高跟鞋的支撐下，看上去跟她的名字特別配。她打著傘向后面的車扭過去，步態(tài)從容，走在雨中的樣子挺好看。姜曉北通過倒車鏡看著她，心里起了小波瀾。戴春嬈離婚的時候，他內(nèi)心的波動最大。戴春嬈把兩個孩子都要了，雙胞胎，出去玩的時候，她總帶著小哥倆，小哥倆干干凈凈的，很帥，學(xué)習(xí)還非常好。那個時候，姜曉北時常守候著她，不是在她的手機賣場樓下，就是去她的住處。也不露面，只坐在車?yán)锟粗Ｓ刑焱砩?，他看到戴春嬈開車回家，把車泊進車庫，然后上樓，他看著她拉上窗簾，在車?yán)镒税胩觳烹x開。過了兩天，戴春嬈問他：“我看到你的車停在我們小區(qū)里，你是不是把小三安置在我們小區(qū)了？”姜曉北從此再不敢跟著她了。

看著戴春嬈冒雨去跟后面的車交涉，姜曉北不想跟去是假的，雖然他知道，戴春嬈去溝通這件事要比三個爺們?nèi)ズ玫枚??？伤吘故桥?，三個男人坐在車?yán)铮屢粋€女人冒雨去求人，畢竟不像話。

劉一鳴像是知道姜曉北的心聲，他手上攥著手機，打開車門下了車，把頭當(dāng)傘，攥著手機的手揣在褲兜里，跟走在大晴天里一樣，走向戴春嬈。江南說“這小子呆不住了”。姜曉北打開車門，喊：“劉一鳴，我這有傘?！眲⒁圾Q像沒聽到一樣。姜曉北看看劉一鳴，只能關(guān)上車門。姜曉北的手臂上落了一些雨水，他通過倒車鏡看到，戴春嬈在最后一輛車前，撐著傘在跟司機交涉，她探著身子，有些顧頭不顧腚，翹起的屁股幾乎全部讓給雨了。

江南同樣通過倒車鏡看著雨中的兩個人，問姜曉北：“你覺得她能成嗎？”姜曉北說：“差不多?？煽瓷先?，雨中的兩個人好像并不順利。戴春嬈在跟人交涉，劉一鳴冒雨站在她身邊，顯得十分多余?！?/p>

就在姜曉北和江南一左一右看著后面的戴春嬈和劉一鳴時，前面的車竟然動了，雖然很慢，但畢竟在往前蹭。姜曉北只顧看后面的兩個人，沒跟上前面的車，后面的車立刻按響了喇叭，姜曉北和江南這才發(fā)現(xiàn)車流已經(jīng)蠕動起來。江南嘀咕說：“這就是中國人，不管能不能過去，除了往前擠，不會想別的，哪怕往前擠一小步，也跟撿了天大便宜似的”。姜曉北臉上有了笑容，他開車多年，對于堵車塞車，不可能沒有感觸。想到后面的戴春嬈和劉一鳴，姜曉北打方向盤，將車停在了路邊。反正靠后，沒必要湊熱鬧。后面的車可不是這么想的，一見有縫，立刻變成了針，很快把一個多車身的空隙添補上了，就如同剛剛分手的女生，身邊轉(zhuǎn)眼就有了新面孔。

車流有了松動，戴春嬈怎么可能說服后車給讓路呢？看著戴春嬈跟在最后那部車旁邊，探著身子，還在跟司機交涉，姜曉北說：“你打電話，讓他倆回來吧?！?/p>

劉一鳴湊到倒數(shù)第二臺車跟前，不知道在跟司機交涉，還是認(rèn)識車上的人？

已經(jīng)有兩輛車蹭到前面去了，還剩三臺車，姜曉北想：往前擠吧，使勁擠，你們都擠上去，我就能退出車流了。

江南掏出手機打電話，讓劉一鳴把戴春嬈叫回來。劉一鳴跑到戴春嬈身邊，兩個人擠在一把太陽傘下，戴春嬈把傘幾乎給了劉一鳴，自己只有頭還在傘下。

在江南打電話時，姜曉北把車往后倒了半個車身的距離，是想讓后車知道，他想退出車流。還好，后面的車心領(lǐng)神會，往旁邊讓了讓，姜曉北貼著路邊，小心翼翼地把車退到了車流的最后面。水泥路很窄，他打了好幾次向，才把車調(diào)過頭，停在路邊，等戴春嬈和劉一鳴上車。而原本最后面的那臺車，也在調(diào)頭，姜曉北想，是戴春嬈的話起作用了？戴春嬈坐進車，在收傘，劉一鳴冒雨跑到后車跟前，不知道又在跟司機說什么？轉(zhuǎn)眼，劉一鳴跑到姜曉北那邊，姜曉北在車?yán)锖啊宪嚢?。劉一鳴俯下身，對著車窗玻璃說：“你們?nèi)グ?，后面的車回市里，我有事就不去了，你們把錢替我墊上，回頭我再給你們?！苯獣员贝蜷_車窗，只看到劉一鳴臉上淌著雨水，頭發(fā)都打溜了，轉(zhuǎn)眼劉一鳴的臉就從姜曉北的眼前消失了，然后他的身影滑向后面的車，很快消失在了后面的車?yán)铩?/p>

江南說：“這小子搞什么？”

戴春嬈坐在后面，手上拿著濕淋淋的太陽傘，不知道放哪好，想了想，她把綠傘扔到了后擋玻璃下面。戴春嬈臉色有點兒蒼白。

姜曉北啟動車，把車又往路邊靠了靠，后面的車就過去了。兩臺車的窗玻璃上都是雨水，又都貼了膜，根本沒看到那邊車?yán)锏膭⒁圾Q。

江南說：“這小子扔下咱們，自己跑了。”

姜曉北望著那臺開回市里的車，沒跟上去，而是很慢地開著。

戴春嬈說：“他有事，回去就回去吧?！?/p>

江南說：“這種鬼天，能有什么事？”

戴春嬈說：“你沒事的話，總擺弄手機嗎？”

兩個人用兩個疑問句擺脫了劉一鳴的慌忙離去。好像就因為車?yán)锷倭艘粋€人，車?yán)锏臍夥账查g有點像外面的天氣了。

通過倒車鏡，姜曉北看到后面那條長長的車流，朦朧中依然趴在雨中。前面的那臺車，轉(zhuǎn)眼就隱沒在了雨霧之中。雨還在下，能見度非常低。

到了一個岔路口，姜曉北把車停了下來。岔道與水泥路成直角，是條土道，雨落在水洼里，激起層層水泡。姜曉北說：“咱們還去嗎？”戴春嬈望著岔道。稻田中間的土道坑坑洼洼，一個水泡連著一個水洼，一直通到遠(yuǎn)處的山腳下，山頭已經(jīng)蒙上了白紗。天空越來越低。江南看看那條土道說：“這要是顛簸到西來，屁股都得木。我敢說，今天這壽星肯定屬王八，你們看看，天地間，哪不是水？”

姜曉北開的是越野車，他雙手放在方向盤上，通過后視鏡看后排座上的戴春嬈。戴春嬈說：“去吧，折騰這么半天，打電話說去，不去不好。”

江南說：“有什么不好的，鋪天蓋地的雨，只有王八才喜歡，就說車開不過去。等到陽流，我請你們吃飯。陽流在城市邊，道兩旁有很多各具特色的飯店?！?/p>

戴春嬈說：“你說車過不去，那別人怎么去了？慢慢開吧，要是這條道也受阻，那咱就回去，我請你們吃料理，喝清酒?！?/p>

江南說：“穿和服的白臉服務(wù)員讓人覺得特別搞笑，就怕想回去時，想退都退不回來了?！?/p>

一個要前行，一個要打道回府，姜曉北說：“你倆解決一下，要不我只能往稻田里開了”。土道兩邊的水稻已經(jīng)抽穗，稻田里全是水。

江南說：“你去后面陪春嬈聊天，我開車?！?/p>

戴春嬈說：‘江南，今天去西來，不只去祝壽，還有重要的事要辦?！?/p>

江南沒回頭，望著回城的水泥路說：“什么重要的事？“

戴春嬈說：“等辦成了，你自然會知道。”

姜曉北說：“要不，今天就不辦了吧？另找時間約他?！?/p>

戴春嬈說：“這時候說事，事半功倍，過后再找他，就是今天說好去，又沒去，人家都會覺得別扭，現(xiàn)在人家辦壽宴，需要捧場。別猶豫了，快走吧?！?姜曉北說：“這下雨，倒能顯出誠意了?！?/p>

江南說：“你倆咋還打上啞謎了？要是不方便，我也下車回去?！?/p>

姜曉北說：“想得美?！苯獣员卑衍嚶_下水泥路，上了凹凸不平的土道。

戴春嬈說：“都說舍命陪君子，這還沒要你們的命呢，就差點全跑了。”

江南說：“我是看光線太暗，要不，我才不舍命給你們照亮呢?！?/p>

姜曉北盯著前方說：“我看你也像燈泡?！?/p>

繞了半個圈，一進西來鎮(zhèn)，讓人有些難以置信。鎮(zhèn)街不長，道兩旁全是車，中間所讓出的路，勉強能通過車。江南說：“咱們來參觀車展？”姜曉北知道，那邊的路通了，他們所走的小道上，沒看到幾臺車。

戴春嬈說：“別往里開了，出來時費勁?！?/p>

姜曉北說：“不行，得開到鎮(zhèn)那邊?！?/p>

姜曉北看出來了，剛才堵在半道的那些車，原來多數(shù)跟他們一樣，也是來西來鎮(zhèn)，在他們開車?yán)@遠(yuǎn)的時候，人家已經(jīng)到了，就是說白繞了半天。既然前面的路已經(jīng)通了，回去當(dāng)然不能再繞遠(yuǎn)了。

戴春嬈明白了姜曉北的意思，沒再說話。

姜曉北慢慢開車往前走，兩邊的車像是在列隊歡迎，戴春嬈和江南打量著停在道兩側(cè)的車。各種檔次的車都有，多數(shù)是好車，姜曉北的車不到三十萬，扔在這堆車?yán)锘緵]影。兩側(cè)的車五顏六色，雨水沖洗后，清潔如新。江南說：“可惜沒有車模，這要是車模打著傘，站在車前擺個姿勢，那可真是風(fēng)景了?！苯獣员毕氲搅舜鞔簨茡蝹阕咴谟曛械臉幼?。

穿過鎮(zhèn)街，姜曉北把車停在了苞米地邊上，鎮(zhèn)這邊根本沒地方停車。

姜曉北和戴春嬈下了車，江南坐在車?yán)餂]動。姜曉北喊他：“還等什么，等車模？”

江南坐在車?yán)镎f：“車模早跟著烏龜王八蛋們跑了”。

姜曉北說：“那你不下車?！?/p>

江南說：“你們?nèi)グ?，我在這等你們，看看哪臺車沒人要，爭取撿一臺?！?/p>

姜曉北說：“你搞什么？這都到了，你不去？”

戴春嬈轉(zhuǎn)身往鎮(zhèn)上看，西來鎮(zhèn)籠罩在細(xì)雨之中。

江南說：“你沒看到那些車，來的都是權(quán)貴，9號車都來了，我都沒開車，還湊什么熱鬧？”

戴春嬈站到姜曉北身邊，把綠色的傘舉到他頭頂上，自己的肩膀露在傘外。戴春嬈說：“一鳴說，看到他們老總的車了，所以回去了，你呢，又看到誰的車，不敢去了？”

江南說：“我又不認(rèn)識什么權(quán)貴，富二代還是官二代，更跟我沒關(guān)系。你倆去吧，我在這等你們。你們不能坐長席吧？”

姜曉北說：“這種席誰能長坐？快點吧，咱們繞了半天，本來就晚了?！?/p>

江南說：“你倆去吧，別耽誤了事?！?/p>

戴春嬈打著傘，站在雨中，顯然在忍：“江南，我把你們叫來，包括一鳴，是想一起拿下暖房子工程，全市的舊樓房做外保溫，如果能把工程接到手，你就不用開糧店了”。

姜曉北除了做新樓的塑鋼門窗外，還做外墻涂料工程，給一座七層樓外墻刷上涂料，以前能掙七萬左右，現(xiàn)在頂多能掙一萬，人工費等太貴。做舊樓的外保溫，對他來說不是難事，他有腳手架之類，手下又有不少工人。如果接下暖房子工程，他一個人顯然忙不過來，只能分幾伙人同時干，而且需要資金。

江南說：“暖房子工程，不是早就有人在做了嗎？”

戴春嬈說：“因為他們在質(zhì)量上出現(xiàn)問題，現(xiàn)在要重新找人做?！?/p>

江南想了想說：“姓于的大師管工程，還是今天的壽星管這事？”

戴春嬈說：“于大師都快六十了，他家老爺子估計得八九十歲，雖然他們都不管這事，但于大師能幫咱們跟管這事的人接觸上，這是第一步。”

江南說：“聽你的意思，今天來西來，是為結(jié)識坐路邊某一輛名車的貴人？那些同樣開好車來的人呢，他們來又是為了什么？只為冒雨見什么大師一面？還是僅僅來祝壽，為分得一塊蛋糕？這么多人，都能吃上蛋糕？”

戴春嬈說：“事在人為，那些人開的車是比咱們的車好，可是接上頭，咱們可以做工作，咱們的分量可能不夠，可總有讓管事的人不得不給面子的人吧？實話告訴你們吧，于大師的外甥是市里的重要領(lǐng)導(dǎo)?！?/p>

姜曉北看戴春嬈，戴春嬈沒跟他提過這個茬。

江南說：“就像今天這樣，繞上一個大彎，最后到這西來鎮(zhèn)？”江南的意思是，很可能白忙活一場。

戴春嬈不吭聲了。江南半道就打退堂鼓了，加上的確白繞了半天的道，還說什么呢？這時雨大了一些，打在傘上聲音很大，讓人更加心煩意亂。江南坐在車?yán)?，穩(wěn)如泰山，姜曉北和戴春嬈站在雨中，感覺像是處于下風(fēng)。姜曉北說：“春嬈想大家一起做點事，江南，份子錢由我來出，咱們?nèi)タ纯?，很快就回來了”?/p>

江南說：“我明白春嬈的意思。問題是，我看到那些人模狗樣的人，會受不了，我并不是心痛那幾個份子錢?！?/p>

姜曉北說：“你這是仇官?！?/p>

戴春嬈說：“咱們是去辦事，不是去看人，是不是人模狗樣，跟咱們有什么關(guān)系？”

江南說：“道理我懂，我也不想掃你們的興，可是沒辦法，我就是看不慣他們的那副嘴臉?！?/p>

戴春嬈打著傘，背著紅色的包，轉(zhuǎn)身往鎮(zhèn)上走。姜曉北被扔在了雨中，趕緊撐開手上的傘。姜曉北打著傘，看著江南運氣。江南說：“我沒別的意思，你倆抓緊辦事，回去我請你們吃飯?！苯獣员比塘巳陶f：“那好吧，你在這等著吧?！苯獣员鞭D(zhuǎn)身去追戴春嬈。兩個人走出一段距離，戴春嬈說：“今天辦事真不順，老天作對，跟江南說話也這么費勁，還能不能有點出息？”姜曉北說：“江南說的也不是一點道理沒有，咱們勢單力孤，實力的確不太強?！?/p>

戴春嬈停下來，盯著姜曉北說：“你半道也想回去，你是不是也想打退堂鼓？”

姜曉北趕緊說：“哪能呢，我跟你敲升堂鼓?！?/p>

戴春嬈忍不住笑了。她接著往前走，“不試試怎么知道行不行？咱倆去看看，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刺探一下他的底，有的做就做，不行也沒什么，省得看到人家去給你的房子做外保溫時，你后悔。如果你家的房子冬天暖和了，存折上的錢也多了，那不更好嗎？”

姜曉北說：“那一會兒，江南和一鳴，還給他們墊錢嗎？一鳴說了，讓咱們給他墊上錢。”

戴春嬈說：“人沒來，算了?！?/p>

姜曉北想了想，沒問戴春嬈，事成的話，是不是帶他倆一起做工程？

兩個人拐進一條僅能容一輛車通行的小街，路面鋪著紅色的地磚，雨淋過后，像是一條能擰出水的紅地毯，地毯那頭是大院門，院門上方有塊匾，寫著鴛鴦湖三個字。院門大開。進了院子，跟在一個女孩身后，沿著江邊七扭八拐的小路走了六七分鐘，眼前豁然開朗起來，一座仿古建筑出現(xiàn)在湖邊，一少半懸在湖面上，湖水渾濁，水面上漂浮著一些垃圾。進到仿古建筑里面，讓人倍感意外。上下兩層，一層天井里種著一些名花名樹，假山上掛著細(xì)長的瀑布，池里有金鱒魚在戲游，看上去像個植物園。四周一圈都是包間。樹下和花草間，也擺著一張張餐桌。二樓四周也是一個個隔開的包間。女孩領(lǐng)著戴春嬈和姜曉北沿著木梯下到一樓，引到一間屋子前，屋子在樓板之下的假山后面，很難相信，這里會有一間屋子。站在門外，女孩說：“于爺原來在二樓給你們留了地方，可客人太多，于爺說，只好委屈你們了?！贝鞔簨普f：“沒事兒，我們遵照于大師的安排。麻煩你轉(zhuǎn)告于大師，一會兒我們想拜見他。”女孩點頭，然后打開門，只見燈光下，圓桌周圍坐著四個人，一起望向門口。戴春嬈走進包間，面帶著笑容說：“你們好?！彼膫€年齡各異的男女微微點頭。戴春嬈把傘遞給姜曉北，姜曉北把自己和戴春嬈的傘掛到墻上，回過身時，戴春嬈已經(jīng)把包放在椅子上，就近坐在了門口，姜曉北坐到了她的身邊。女孩關(guān)上門以后，挨窗坐著的男人說：“是戴女士吧？”戴春嬈微笑著說“我是戴春嬈?！蹦腥朔隽艘幌卵坨R，“聽于爺說，戴女士很漂亮，果然非同凡響，還帶著保鏢呢”。戴春嬈笑著說：“他啊，叫姜曉北，是我的朋友，也是我的生意伙伴，我們是慕于爺大名而來的”。姜曉北想，我哪知道什么于爺，只不過聽戴春嬈說，于爺功夫了得，能把深山的蛇隔空抓來，可以醫(yī)頑疾，左右人的命運。姜曉北想起身跟人握手，人家卻一動沒動，他只好微微鞠身。

男人端坐在窗前說：“不知你們做哪行？”

戴春嬈說：“我在手機大世界做點小生意，他開涂料廠，搞外墻粉刷，也做塑鋼門窗?！?/p>

男人雙手扣在一起說：“手機大世界不小啊，還小生意呢。做新樓外墻涂料和塑鋼門窗，這行也不錯，處處在蓋大樓嘛?！蹦腥诵ζ饋?。

姜曉北看到，男人腕子上戴著一串溫潤的珠子。戴春嬈笑著說：“還得仰仗朋友們多幫忙?！?/p>

男人盯著戴春嬈，好像沒什么表示，他身邊的年輕人已經(jīng)從手包里掏出了一張名片，過來遞給戴春嬈，戴春嬈看下名片說：“是林主任啊，久聞大名，真是幸會啊?！贝鞔簨瓢衙D(zhuǎn)手給姜曉北，匆忙從包里找出自己的名片，過去遞給林主任，林主任沒看，直接給了年輕人。姜曉北看名片，如果說有什么特別的話，就是林建后面加了主任二字，再就是一串手機號，至于什么主任，沒注明。

墻上的小喇叭突然傳出說話聲，請來賓到大廳。

姜曉北和戴春嬈走出包間，各個包間里的人都出來了，整個建筑里突然冒出來了很多人。一樓的人仰臉往二樓看，二樓的人站在護欄前，往樓下和門口的方向看，門口那邊已經(jīng)擺起一個大蛋糕，擺好的六層高腳杯，閃著晶瑩的光，看上去像電影里的什么儀式。姜曉北抬頭往二樓看，一個臉熟的女演員風(fēng)騷地站在護欄前。再看門口時，一個老者已經(jīng)站到了蛋糕旁邊，米黃色的對襟長衫，與花白的頭發(fā)和胡須很搭。姜曉北聽到林主任對戴春嬈說：“于爺今天精神煥發(fā)啊?！贝鞔簨菩χf：“人逢喜事精神爽。整個建筑里二三百人，秩序井然，安靜中，姜曉北感到壓抑。

于爺向大家抱拳，開始講話，無外乎在這樣的天氣下，大家能趕來鴛鴦湖，參加其父誕辰一百周年紀(jì)念，表示感謝。姜曉北看戴春嬈，戴春嬈仰臉看著二樓上的于爺，雖然滴酒未沾，但她臉上已經(jīng)現(xiàn)了桃花。姜曉北正納悶，身前的林主任動了動身子，姜曉北猛然看到，林主任長袖下竟然握著戴春嬈的手，而看上去，戴春嬈像是渾然不覺。姜曉北本來在想，什么叫誕辰？他有點搞不準(zhǔn)，誕辰一百周年，是不是說，人已經(jīng)不在人世了？而戴春嬈卻說是來給于大師的父親過大壽，姓于的父親在哪呢？當(dāng)看到戴春嬈笑吟吟地仰視著二樓的于爺，姜曉北立刻就把關(guān)于誕辰的問題忘了，他只感到心里發(fā)堵，有點喘不上來氣。

于爺講了一下其父的生平，其父闖關(guān)東落腳在這里，做過木幫，放過木排，被日本鬼子抓去修鐵路，死里逃生，總之一生坎坷，當(dāng)然，還沒有兒子轟轟烈烈，呼風(fēng)喚雨。接著，于大師操起白亮的餐刀，象征性地切一下蛋糕，說：“每位來賓都會吃到這個大蛋糕，而且，誰喜歡吃什么，山珍海味，只要這里有的，就會給大家上，酒水喜歡喝哪種，盡管叫服務(wù)員。”

于大師又去倒香檳。香檳酒從最高處的杯子往下流，閃著光，溢著香氣。不知道倒了多少瓶香檳，半天，最下面一層的杯子才滿。于大師身前的貴賓都拿了香檳酒，服務(wù)員也給戴春嬈和姜曉北以及林主任等端來了香檳，在于大師的號令下，來賓們一起喝了香檳。

回到房間，桌子上已經(jīng)擺上了一圈菜，五顏六色，盤盤精致，可不是一般壽宴的水平。白酒是竹葉青和水井坊，葡萄酒標(biāo)簽上全是外國字。林主任還是坐在靠窗的位子，戴春嬈卻不坐門口了。林主任拿起葡萄酒看看說：于爺真是舍得。姜曉北除了知道茅臺五糧液之類，對葡萄酒一竅不通。服務(wù)員打開葡萄酒，給大家倒上，在林主任和戴春嬈晃著手中的高腳杯時，姜曉北沒看他們手上杯子里的紅色液體，而是通過他們兩人中間的那點空隙，再穿過窗玻璃，望著外面的湖水，黃色的湖水離林主任和戴春嬈是那么近，像是就在他們的屁股底下，姜曉北覺得他們六個人就像坐在一條船上。黃色的湖水突然冒起水泡，漣漪重疊著不停地四下擴散，最后漣漪已經(jīng)分不清彼此了。急切的雨聲讓人有種隔世般的恍惚。大家端著杯品酒，姜曉北喝了一小口。林主任說：“很純正。”姜曉北卻覺得沒有通化產(chǎn)的紅梅葡萄酒有味。戴春嬈說：“味道是不錯?！贝鞔簨瓶磳γ娴慕獣员保獣员眳s在呆呆地望著窗外，從白色的亮線，以及湖水被擊起的水泡看，是下冰雹了。姜曉北想：不知道會不會把停在鎮(zhèn)上的車，包括自己停在苞米地邊的車，都砸出坑？江南是不是在車?yán)?？他頭上要是挨了冰雹，估計得起大包。劉一鳴呢，他不會也在某個酒桌上吧？姜曉北沒法想象，此刻，城里是不是也在下冰雹？

大家放下酒杯，拿起長長的筷子，探出去夾菜。姜曉北面前是西貝，他就伸筷子去夾。

姜曉北夾菜時心想：戴春嬈的手是不是又被林主任捉住了？他的目光總是從他們兩人中間穿過，像是落在玻璃窗外面的黃色湖水上，而看到的卻是一只粗糙的手與一只白手糾纏在一起，而他又知道，目光是不可能拐彎的。像是在挑逗姜曉北，戴春嬈吃完菜，或者喝完酒，總是把手放在桌面之下，林主任也是如此。姜曉北坐在他們對面，渾身都不自在，除了看玻璃外的湖水，目光再就是落在菜上，他把每道菜都非常認(rèn)真細(xì)致地打量過了。隨著時間的推移，他越來越坐不住，他感覺比來的時候被堵在雨霧中的車流間還煩躁，他在不知不覺中扭動起身體，并再次從兩個人的中間往湖面看，這時天空更加陰沉，外面的光線類似于黃昏，這樣，窗玻璃終于演變成了鏡子，他的目光也就相當(dāng)于會拐彎了，他盯著窗玻璃映出的景象，想起了戴春嬈的手，她的手形非常好看，長度適中，飽滿而不肥膩，而與那只漂亮的白手糾纏在一起的另一只手，只能讓人想起肉雞的爪子，或者叫咸豬手。姜曉北只握過戴春嬈的手一次，是大家一起去爬山，他拉了她一把，從把戴春嬈的手握到自己手里到放開，不超過五秒，而此刻想起當(dāng)時內(nèi)心的那種感覺，心里依然發(fā)飄。

姜曉北收回目光，端起酒杯給大家敬酒，姜曉北說：“我叫姜曉北，剛才已經(jīng)說了，我是做塑鋼門窗和外墻涂料的，今天認(rèn)識大家非常高興，希望有機會跟大家合作，或者為大家服務(wù)。各位隨意，我干了?！蔽鍌€人都望著他，卻沒人說話，姜曉北就把紅色的液體倒進了嘴里。姜曉北看到，戴春嬈和林主任相視而笑。

戴春嬈的臉上像是猛然就真正綻開了桃花。無論喝什么酒，她都會迅速浮現(xiàn)出桃花臉。

女服務(wù)員悄無聲息地進屋，小聲告訴戴春嬈：“于爺有請。”

兩個人拿上東西出了房間，跟在女服務(wù)員身后，爬上木制樓梯，出門后轉(zhuǎn)到仿古建筑的東側(cè)，遠(yuǎn)遠(yuǎn)看到，一棟白色別墅立在湖邊，籠罩在雨霧之中。戴春嬈跟在女服務(wù)員身邊，突然回身，發(fā)現(xiàn)姜曉北手上拎著傘，站在仿古建筑的廊檐下，望著她不走了。戴春嬈看看走在前面的女服務(wù)員，轉(zhuǎn)身回來，小聲問姜曉北：“怎么了？”姜曉北看著一臉桃花的戴春嬈說：“沒怎么?！贝鞔簨圃俅慰匆谎蹞蝹阏驹谟曛械呐?wù)員，回頭問姜曉北：“那怎么不走了？”戴春嬈的眼里蒙上了一層冷光。

姜曉北看到，山坡上的涼亭里有兩個穿黑色西裝的年輕人。姜曉北說：“對不起，我跟江南一樣，打退堂鼓了?！?/p>

戴春嬈說：“你沒看到嗎，于爺已經(jīng)把建委林主任介紹給咱們了，這是好兆頭，你怎么還后退了呢？”

姜曉北說：“我覺得，我還是比較適合過小日子，我做不了那么大的項目。”

戴春嬈說：“不是有我嗎，還有江南和一鳴，大家一起做，沒什么做不了的?！?/p>

姜曉北看看戴春嬈打著傘的白手說：“不知道怎么回事，剛才吃飯時，我總在想前些天去海島上玩的事，海水不深，清澈見底，風(fēng)平浪靜，連水里的魚都看得一清二楚，你的兩個兒子根本不會有危險，可你一直圍著他倆轉(zhuǎn)，一會兒叫大帥，一會兒又叫小帥，我感覺，你心里一直挺緊張，生怕他們出事?，F(xiàn)在，我也特別緊張，怕你出事……”說這些話時，他想到了戴春嬈穿著泳衣的樣子。

戴春嬈又往別墅的方向看，姜曉北也隨著她的目光看，屋里的人影影綽綽，像一桌酒席，應(yīng)該是些更為重要的客人。

戴春嬈回過頭說：“其實，那次我玩得一點也不開心。”

姜曉北說：“我知道，他們答應(yīng)給買船票，到地方卻說沒買到，花高價買船票，我也感到別扭，可有什么辦法呢，趕上周末，你不是也看到了嗎，碼頭上黑壓壓的人，至少有一萬吧？”

戴春嬈說：“不是因為這些。”

姜曉北望著戴春嬈說：“對了，你半夜拉肚子，島上沒醫(yī)院，我真挺替你擔(dān)心?！?/p>

戴春嬈說：“幸虧你帶了藿香正氣水！第二天清早，我去了山那邊，一棟白色別墅立在大海邊，晨曦中，一個女人坐在陽臺上，在等著看日出。這些天，我一直在想我的青春和愛情，還有我的兩個孩子，他們很快就要長大了?！贝鞔簨凭o了緊嘴唇，不說話了，背著包轉(zhuǎn)過身去。

姜曉北心里一陣焦灼的痛，沖著她的后背說：“我求你，別去了。”

戴春嬈走了兩步，轉(zhuǎn)過身沖姜曉北笑了一下：“你是不是看到了？”

姜曉北盯著戴春嬈，說不出話。

戴春嬈說：“放心吧，我心里有數(shù)。吃飯要買單，不能吃霸王餐，對吧？”

姜曉北想給戴春嬈所謂買單的錢，他把錢放在一個信封里，就在他的褲兜里，可不等他說話，戴春嬈已經(jīng)轉(zhuǎn)身向別墅走去了。姜曉北的目光一直跟著她，看著紅色的身影消失在不遠(yuǎn)處的別墅門里。別墅里的人影綽綽，像是并沒因為她的進入而有何變化。姜曉北想：等她出來，再把錢給她，姜曉北不希望戴春嬈買這個單。他收回目光，回身看到了廊檐下的一個小型木制秋千，他退兩步，慢慢坐到秋千上。山坡上，涼亭里的兩個年輕人，依然在打量他。姜曉北看著面前的雨線，雨從天上落到地上，在地球表面形成大大小小的水流水坑，大一些的水流水坑，叫江河湖泊，更大片的水叫海洋，相對于海洋，鴛鴦湖不值一提；地球上的水只能向著低處去，最后充盈在地球表面的低洼處。

姜曉北看著雨，坐在廊檐下的秋千上，想不出走進別墅的戴春嬈現(xiàn)在在做什么？他只知道，戴春嬈已經(jīng)知道他心底的秘密了，姜曉北想：她會不會笑話我？姜曉北突然覺得，有點沒法面對戴春嬈了。接著他又想：要是戴春嬈說暖房子工程時，自己表現(xiàn)出相反的態(tài)度，她還會帶大家來嗎？要不是看到她漂亮的手被咸豬手侵占，我會反對嗎？想到三個男人紛紛跳到一邊，讓戴春嬈為四個人的利益而去面對一群男人，姜曉北倍感慚愧。

沙沙的雨聲中，姜曉北坐在廊檐下，在等戴春嬈從別墅里出來。而涼亭里的年輕人突然驚叫起來，姜曉北不知道怎么回事，等他隨著年輕人的叫聲慢慢站起身，他感到雨落在了頭臉上，他抬起頭，天空陰沉，頭頂?shù)睦乳懿灰娏?，雨直接撲打在臉上，很涼，而身后的驚叫聲更加令人恐怖，他匆忙回過身，只見仿古建筑已經(jīng)向湖里斜躺過去了。他本能地驚叫一聲，抬腿往前跑，身后一片驚叫聲中，他看到，不遠(yuǎn)處的白色別墅也在向湖里滑去，他簡直不敢相信，泥石居然像水，能載著沉重的別墅下滑，速度不是很快，可他還是看不清別墅里的人，沒看到那身紅色的裙裝，只看到幾個男人涌出別墅，接連跌倒在門口，很快被泥石帶向了湖里。沒人知道，姜曉北瞪著眼睛，眼看著別墅滑進湖里，濺起一大片黃色的水花時，他竟然叫不出聲，只在心里呼喊著一個女人的名字。接著，他猛然感到，自己就像坐在滑梯上，如同一滴水，隨著移動的山體，被泥石裹挾著，也向低處滑去了。

陰沉的天空劃過一道閃電，悶雷轟然炸響后，雨嘩嘩地下起來，蔥郁的山谷間，雨依然一副沒有窮盡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