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論明治維新后日本國家發(fā)展“四大誤區(qū)”

摘 要：明治維新時期日本在國家發(fā)展道路陷入“四大誤區(qū)”，并由此產(chǎn)生了“四大錯誤觀念”，即強兵富國的國家發(fā)展觀、以鄰為壑的國家安全觀、脫亞入歐的國家（民族）歸屬觀、天皇神國的國家教育觀。這“四大誤區(qū)”（“四大觀念”）直接導致日本在明治維新后走上了一條對外擴張的軍國主義不歸路，不僅給亞洲各國，也給日本自身帶來了巨大災難。

關(guān)鍵詞：明治維新；日本；國家發(fā)展；四大誤區(qū)

中圖分類號：K313.4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2-2589（2013）30-0168-03

一、“強兵富國”的國家發(fā)展觀

國家發(fā)展觀是指一個國家采用何種路徑求得發(fā)展的思路。日本通過明治維新擺脫西方列強對其殖民化的危險后，即面臨國家發(fā)展之路的重大選擇。1871年明治政府組成了由右大臣的巖倉具視、木戶孝允參議、大藏卿大久保利通等重要官員參加的使節(jié)團出使歐洲，以“考察歐美各國的制度和文物”，研究和確立日本的立國模式，并約定 “國內(nèi)事務(wù)以待大使歸國后進行重大改革為宗旨。”[1]

巖倉使團這次考查歷時1年9個月21天，考察重心除了美英德等大國外，對瑞士丹麥比利士小國也很重視。使團還特別對瑞士這樣的小國立國經(jīng)驗進行了總結(jié)，認為瑞士之所以在弱肉強食的歐洲能夠生存發(fā)展得益于在國際事務(wù)中“嚴守中立”政策：第一，謀求本國的權(quán)利，第二不妨礙別國的權(quán)利，第三防止別國妨礙本國的權(quán)利。使團還認為瑞士的成功，其根本在于重視教育[2]。

巖倉使團歸國后，日本國內(nèi)在國家發(fā)展道路問題上分為兩派，一派主張走瑞士中立之路，另一派主張仿效普魯士。以農(nóng)商務(wù)省大書記官前田正名為代表的一派主張將促進地方產(chǎn)業(yè)，提高人民生活放在國家發(fā)展的優(yōu)先地位，而以松方正義為代表的特權(quán)商人、財閥資本則大力宣揚 “強兵富國” 對外擴張的軍國道路。時任日本軍部參謀本部長山縣有朋（后任首相）也強烈主張日本走普魯士之路，他在給天皇的奏折中稱：“而今若以富國為本，強兵為末，則民主日趨追逐私利，不知公私之所在……一旦發(fā)生戰(zhàn)爭，則叛君賣國之賊，將群起而不可御焉?！?該奏折還明確提出將原先“富國強兵”一詞改為“強兵富國”[3]山縣有朋在軍部及政府中具有舉足輕重地位，他的“富國強兵”主張得到了政府的采納，明治政府遂提出 “強兵高于一切”的口號，并將其作為“最高國策”大力宣揚[3]。為了進一步宣揚軍國道路， 1880年，山縣有朋寫成《鄰邦兵備略》強調(diào)“強兵為富國之本，而不是富國為強兵之本”[4] “兵強則民氣始可旺，始可語國民之自由，始可論國民之權(quán)利，始可保交往之對等，始可得互市之利益，而國民之勞力始可積，國民之富貴始可守?！盵5]被視為“明治時期最偉大的啟蒙思想家”福澤諭吉對于山縣的言論也非常支持，他在《通俗國權(quán)論》公然宣稱：“各國交往之道有二，消滅他國或被他國消滅”“百卷成國公法不如幾門大炮，成冊友好條約不如一筐彈藥?！盵6]

“強兵富國”國家發(fā)展觀的確立表明日本最終走上了對外擴張的軍國主義道路?！皬姳獙ν馇致浴粐背蔀榇撕笕毡菊畤野l(fā)展的不二模式。

二、“以鄰為壑”的國家安全觀

國家安全觀是人們對國家安全的威脅來源和維護國家安全手段的基本認識。鴉片戰(zhàn)爭爆發(fā)后，當西方列強用炮艦政策打開中國大門時，鄰近的小國日本也由此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危機，國家安全問題也由此提上了國家的議事日程。需要指出的是，明治政府自始就將日本國家安全建筑在對鄰國家的侵害上。日本外務(wù)省官員佐田伯茅征在一篇文章中這樣寫道：若以“全皇國為一大城（池），則如蝦夷、呂宋、琉球、滿清、朝鮮，皆皇國之藩屏也?！盵7]即為了避免自身遭到侵害，日本要“以鄰為壑”筑起一道防衛(wèi)日本本土的“籬藩”，將朝鮮中國等周邊國家作為日本安全的“藩屏”。1890年已升任內(nèi)閣總理大臣的山縣有朋也宣稱：“維持一國之獨立，決不可只防衛(wèi)主權(quán)線，而且必須保護利益線”“僅僅防守主權(quán)線已不足以維護國家之獨立，必須進而保衛(wèi)利益線，經(jīng)常立于形勝之地位”[1]山縣有朋所指“主權(quán)線”即日本本土，“利益線”就是佐田伯茅所說的“藩屏”。

實際上，山縣有朋所謂的“利益線”范疇也是不斷向外延伸的，他在《外交政略論》一文中對“利益線”作了如下解釋：“與鄰國接觸而形成對主權(quán)線之安危有密發(fā)關(guān)系之區(qū)域”。不久他在《施政方針演說》中又將“與鄰國接觸而形成”等字刪除了，其權(quán)益線也不僅指鄰近地區(qū)了。事實上，隨著對外侵略范疇的擴大，日本國家安全“利益線”也在逐步拓展，并將“利益線”提升到“生命線”的高度。甲午戰(zhàn)爭日本控制朝鮮、割占我國臺灣后，又將滿蒙視為“日本的生命線”；占領(lǐng)滿蒙后，日本又宣稱“大陸是日本生命線”，后來又發(fā)展到將整個亞洲和南洋視為“日本生命線”。日本海軍評論員石丸藤太1936年6月發(fā)表《海南島在軍事上的價值》一文，聲稱：“日本之生命線有三：第一是大陸正面的生命線，在‘滿洲國’，第二與第三是海洋正面之生命線。前者在內(nèi)南洋，即日本托管的太平洋諸島。后者在外南洋，即包括荷屬東印度（印度尼西亞）、菲律賓群島及英屬北婆羅洲等諸島。”[8]該文得到日本政府的大力推崇，日本政府后來所謂的“大東亞共榮圈”正是“生命線”理論的進一步延續(xù)和擴展。

無論是明治政府時期日本政府所推行的“主權(quán)線”“利益線”，還是后來提出的“生命線”都是不折不扣的侵略理論?！皾M蒙是日本生命線”論調(diào)出臺之時，日本著名政治家石橋湛山在《東洋經(jīng)濟新報》發(fā)文駁斥說：有人說滿、蒙是日本國防第一線，沒有滿蒙，國防就會危險，“這正好像英國為保全國防而主張必須占有對岸歐洲大陸的領(lǐng)土一樣。”[9]

三、“脫亞入歐”的國家（民族）歸屬觀

“脫亞入歐”的最早倡導者是被歷屆日本政府稱為“明治時代最大的啟蒙思想家”“近代日本民主主義的先驅(qū)”“日本文明之父”“日本近代化道路的祖師爺”的福澤諭吉。1885年福澤諭吉在其著作《脫亞論》中公開聲稱：“我日本國土雖在亞細亞之東，但國民之精神已脫亞細亞之固陋，移至西洋文明。”[10]日本應(yīng)“永為東方魁首盟主爭雄東亞”“將東洋之權(quán)柄握我一手，支那、朝鮮在我文明之中”。[10] “我國不應(yīng)為等待鄰國之開明，共振亞洲而猶豫不決，莫如擺脫當前之處境，與西洋之文明共進退。對待中國、朝鮮，也無須因是鄰國而有所顧慮，應(yīng)按西洋人之對待方法而行?！盵11]福澤口中的按“西洋人之方法”就是以戰(zhàn)爭手段中國和朝鮮。福澤脫亞入歐的理論為日本歷屆政府所推崇和宣揚，明治維新時期日本為此甚至還一度出現(xiàn)全盤西化的現(xiàn)象。

明治政府所推行的“脫亞入歐”對日本民眾產(chǎn)生了重要影響，日本經(jīng)濟政治文化社會生活方面一向受惠于亞洲，特別是中國，其文化也屬中國儒家思想為核心東亞文化圈，日本政府所推行的脫亞入歐，就是要割斷這種關(guān)系，融入西方社會，并以事關(guān)國家富強與安全相誘脅。這在長期受到東方文化薰陶的日本民眾中造成了極大的心理混亂和不安，軍國主義分子也正是利用這種民眾心理驅(qū)使其充當對外擴張的炮灰。

四、“天皇神國”的國家主義教育觀

“天皇神國”是明治維新及二戰(zhàn)前日本國家教育的重心，其目的就是要全日本國民中樹立“大日本主義”國家觀，驅(qū)使民眾自覺地支持日本對外擴張的“強兵富國”道路。

如何將民眾引導到“強兵富民”對外擴張的立國道路，使民眾甘心情愿地為軍國主義賣命，這是明治政府頗為費腦的一件事。明治政府起初也曾考慮利用宗教來達到這一目的，但在經(jīng)過一番考察后放棄了這一想法，因為宗教對日本民眾的影響實在太弱不足擔起使“大日本主義”滲透民心的重任。在此情形下，日本政府便將注意力轉(zhuǎn)向了天皇身上。明治政府之所以選擇天皇，不是因為天皇有多大的力量，實際上明治維新之前，天皇早已是浪得虛名，在民眾中也并無多大影響。明治政府之所以打起天皇的主意，主要是看中日本天皇“萬世一系”這一特點。因為自日本建立天皇制的一千年來，雖然政權(quán)一再更迭，但從未發(fā)生改朝換代的革命，這在世界各國中是不多見的。明治政府正是從這種天皇“萬世一系”特點中看到了天皇可以“被神化”的路徑，看到了軍國主義可以附身于神化的天皇來影響民眾，從而將民眾納入軍國主義對外擴張的軌道的前景。1881年，福澤諭吉在《帝室論》一文中稱：“西方各國宗教盛行，不僅寺廟僧侶，世俗亦結(jié)成宗教職工會社，經(jīng)常開展慈善活動，因此籠絡(luò)人心，樹立德風。而我日本宗教，其功德不能達于俗事，只停留于寺院內(nèi)說教，以此宗教顯然不足以維持國民之德風”“我帝室一系萬世，今日人民之所以依此而維持社會安寧，乃因明確理解而不疑也?！比毡臼紫嗟囊撂俨┪脑谝淮蝺?nèi)部會議上也稱“我國宗教力量微弱，無一可作國家之機樞……可作機軸者唯有一個皇室?！盵12]

在確定以“天皇引導民眾”的方針后。明治政府立即在全國進行了規(guī)模宏大的“造神運動”， 宣揚天皇是“人間活神”，要求全體人民信仰“惟神之道”，還在全國組織了大規(guī)模的“天皇巡幸”活動，并從小學到大學系統(tǒng)地向?qū)W生灌輸“天皇神國”思想。1890年，明治天皇頒布了《教育敕語》聲稱“皇祖皇宗肇國宏運，樹德深厚”，要求國民“克忠孝，億兆一心。”[6]

日本政府長期不遺余力地通過“天皇是神”“日本是神國”對于國民精神產(chǎn)生了強烈的麻醉作用。對此，日本著名學者森島通夫在南開大學演講中指出：“確實，日本在戰(zhàn)爭中制造的暴行已經(jīng)到了極限。個人瘋狂這是事實，更嚴重的是民族的瘋狂，非常遺憾，日本從20世紀30年代直至40年代的前半期，一直處于這種瘋狂的狀態(tài)?！盵13]

結(jié)語

日本明治維新后陷入“四大誤區(qū)”不僅給世界，尤其是亞洲各國帶來了深重的災難，同時也使日本自身深受其害。日本為世界和平計，為自身國家和人民計應(yīng)當吸取歷史教訓，走和平發(fā)展道路。然而，令人感到遺憾的是，當今的日本對于過去所經(jīng)歷的“四大誤區(qū)”非但視而不見，反而在國家發(fā)展、國家安全及國民教育等方面始終對過去的老路念念不忘。1982年日本首相中曾根在一個報告中宣稱：日本正處于“戰(zhàn)后歷史上一個重大的轉(zhuǎn)折點”，在這“緊要關(guān)頭”“要對戰(zhàn)后日本政治進行總決算”，要進行“昭和維新”實行繼明治維新、戰(zhàn)后改革以來的“第三次大規(guī)模的改革運動”“爭奪做一個有活力的發(fā)展揮國際影響的國家”[14]。其后日本歷屆政府對于恢復“明治精神”也是不遺余力，如在否定日本過去對外侵略的歷史同時，大力宣揚“天皇主義”。從1988年秋到1989年初，圍繞昭和天皇病情惡化和死亡，日本國內(nèi)掀起了一股贊美天皇、捏造歷史的風潮。而在國民精神及國家安全問題上，戰(zhàn)后的日本政府也日趨“西化”，頻頻與亞洲國家交惡，且將明治時期“以鄰為壑”變?yōu)椤耙脏彏榛肌薄?982年日本首相中曾極明確宣稱“日本是西方一員”，2012年7月發(fā)布的日本《防衛(wèi)白皮書》更將朝鮮、中國、俄羅斯作為最大的國防威脅，并將中國作為其防衛(wèi)的主要對象”，還以“防患”為由提出日本要從重視“防衛(wèi)能力的存在”轉(zhuǎn)變?yōu)橹匾暋胺佬l(wèi)能力的運用”，從而顯露出將對外擴張的思想化為行動的跡象。

1924年11月，孫中山先生最后一次東渡日本時在神戶發(fā)表演說稱：“你們?nèi)毡久褡寮鹊昧藲W美的霸道的文化，又有亞洲的王道文化的本質(zhì)，從今以后，對于世界文化的前途，究竟是做西方霸道文化的鷹犬，或是做東方王道文化的干城，就在你們?nèi)毡緡袢ピ攲徤鲹瘛！盵15]孫中山這里所說的霸道文化即指歐美資本主義列強武力侵略擴張之道，王道文化是他的一種理想文化也即仁政文化，在對外關(guān)系方面就是要實行睦鄰友好，共同發(fā)展。當年的日本沒有聽從孫中山的忠告，選擇了“霸道文化”，不但給亞洲各國帶來了深重災難，自身也最終落得個國破家亡的下場。如今，在戰(zhàn)后廢墟中崛起的日本又一次面臨著“霸道”與“王道”的選擇。當下的日本究竟要選擇一條什么道路？孰是孰非，愿日本政府及國民慎思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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