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飽受爭議的技術專家,一個被輿論熱捧或質疑的明星企業(yè)家,一個熟諳政府心理的投機家,一個在轉型中國如魚得水的冒險家——曾經(jīng)他是“青年科學狂人”、“資本大鱷”、“來路不明的收購者”、“瀕危國企的拯救者”、“騙子”,如今他是“高調為己喊冤者”,顧雛軍戲劇般的人生扮演著各種模糊不清又相互矛盾的角色。當因虛假注冊、挪用資金被判刑十年,眾多的角色終化為一個:身陷囹圄的企業(yè)家。
從叱咤風云到身敗名裂,當他提前出獄,七年的牢獄生涯唯一沒能改變的是顧雛軍的憤怒,當這位格林柯爾系創(chuàng)始人卷土重來,那場“國退民進”的大討論在時代的變遷中依然熠熠生輝,然而縱使這位試水“國退民進”的先行者如何高調也難以吹開掩埋歲月的塵埃。
“郎顧之爭”
有人把顧雛軍七年牢獄之災的導火索歸因于2004年的“郎顧之爭”。
2004年8月9日,郎咸平在復旦大學進行了一次演講活動,在“炮轟”海爾秘密MBO之后,郎咸平將矛頭對準格林柯爾,他題為《格林柯爾:在“國退民進”的盛宴中狂歡》的演講揭露顧雛軍在收購過程中卷走了國家財富。
郎咸平表示,他和他的學生經(jīng)過3個月的研究發(fā)現(xiàn),顧雛軍先后收購了科龍、美菱、亞星客車以及ST襄軸等四家公司,號稱投資41億元,但實際只投入3億多元。期間顧雛軍通過“七大板斧”——安營扎寨、乘虛而入、反客為主、投桃報李、洗個大澡、相貌迎人以及借雞生蛋手法成功將巨額國家資產(chǎn)納入囊中。郎咸平稱,顧雛軍的運作手段往往是通過介入被收購公司管理層后,大幅提高企業(yè)運營費用,提高公司虧損幅度進而壓低收購價格來實現(xiàn)的。
一直以來,郎咸平在證券市場上都以斗士形象出現(xiàn),但是,不管是“民企風波”、“仰融是非”,還是其后的“炮轟”TCL、海爾,被“炮轟”的企業(yè)一直都保持沉默,并未公開回應過郎咸平的指責。但顧雛軍坐不住了。不久,郎咸平收到了顧雛軍方面發(fā)來的律師函,而郎在接到律師函后說,“我個人及學術界絕不容許企業(yè)家以威脅口吻發(fā)律師函來踐踏以研究為本的學術自由風氣?!?/p>
郎咸平肯定知道,對方曾經(jīng)也是一位在國際工程熱物理學界小有名氣的科研人員,顧雛軍曾推出“顧氏循環(huán)理論”,還發(fā)明了格林柯爾無氟制冷劑。當“郎顧之爭”成為“國退民進”的里程碑事件,顧雛軍早已棄學從商、在海外開設了分銷公司。2000年,顧雛軍創(chuàng)辦的格林柯爾有限公司在香港創(chuàng)業(yè)板上市,一年之后,顧雛軍開始入主科龍,他的資本運營與擴張也正式開始。從國內(nèi)企業(yè)亞星客車、ST襄軸,到收購歐洲汽車配件公司和汽車設計公司,在顧雛軍的帶領下,格林柯爾系不斷擴張。
格林柯爾系的擴張一直伴隨著各界的質疑,有媒體稱,顧雛軍“善玩各種左手倒右手的資本游戲,四處尋求收購以擴充產(chǎn)能,打造格林柯爾系航空母艦”。但顧雛軍依然我行我素、不改初衷。2005年1月,顧雛軍登上了第二屆“胡潤資本控制50強”的榜首。就在當年的7月底,顧雛軍在北京首都機場被警方帶走,這是他最后一次出現(xiàn)在公開場合。據(jù)知情人士向記者透露,在那之前顧雛軍已經(jīng)很久沒有回科龍了,“他怕被抓,有一次走到半路又不敢去了?!?/p>
七年之殤
2005年7月底,與顧雛軍同時被控制的還有另外8名科龍及格林柯爾高管,隨后因涉嫌虛假出資、虛假財務報表、挪用資產(chǎn)和職務侵占等罪名被警方正式拘捕。2008年,法院一審判決顧雛軍有期徒刑12年,執(zhí)行10年;2009年4月,終審法院宣判,維持原判,2012年9月6日顧雛軍被提前獲釋。
7年過去,命運的大起大落與牢獄生活在顧雛軍的身上留下了深刻印記,頭發(fā)白了一大半,人瘦了一大圈,入獄前的西服穿在身上顯得十分寬松。他左眼眨眼的頻率偏快,左嘴角略向下傾斜,這是2008年終審判決前,顧雛軍在南海看守所一次偶然中風后留下的后遺癥。但7年的牢獄之災并沒有改變他一如既往的憤怒之情。
從廣東省肇慶四會監(jiān)獄出來的顧雛軍直奔北京,在去往機場的路上他反反復復看著一篇署名為吳風度的文章,題為《民營企業(yè)家顧雛軍的牢獄之災》。這篇文章讓他重燃了鳴冤的斗志,“在里面憋了那么久,現(xiàn)在把我放出來,我是一定要為自己‘平反’的,哪怕你明天就把我抓進去。不然,太窩囊了。”
出獄后的第八天,顧雛軍在北京北四環(huán)內(nèi)的一家酒店召開了新聞發(fā)布會,他頭戴一頂紙糊的白色高帽,上面寫著“草民完全無罪”,高聲喊冤。
從被捕到判決,顧雛軍始終不承認自己犯了起訴書中的任何一條罪名,并一次又一次地對外聲稱自己是被一個巨大的“利益集團”陰謀陷害。為此他不惜在被捕一年后的庭審期間以絕食相逼,要求法庭向媒體公開庭審內(nèi)容及自己的舉報材料。郎咸平說他侵吞國家資產(chǎn),顧雛軍卻不認為自己是既得利益者,“我如果買的都是很好的企業(yè),比如國資投的壟斷行業(yè),那你可以說我勾結政府。可我買的都是政府干不了的,政府已經(jīng)沒招了,然后找了我,讓我買。我含辛茹苦,把企業(yè)從破產(chǎn)拉回來,我對當?shù)卣怯泄Φ摹N沂菐湍愕拿?,本來是你玩不了了給我的?!?/p>
哪怕現(xiàn)在已經(jīng)服刑完畢,顧雛軍依然不認為自己有錯。自從出獄后,他的時間表一直排的滿滿的,他長住北京北四環(huán)的安徽大廈酒店,頻繁約見媒體,表達自己的“冤情”。
當2006年顧雛軍案在佛山中院第二次開庭時,因為摔傷而坐輪椅出庭的顧雛軍向法庭提出三項緊急申請,其中一條是要求法庭允許不少于20家的媒體旁聽公開審理。當刑滿釋放,與顧雛軍首先公開見面的依然是各路媒體。
在9月14日的新聞發(fā)布會上,讓顧雛軍沒有想到的是現(xiàn)場擠滿了記者,看到自己還能引起這么大的關注,顧雛軍的情緒出奇地高漲,不厭其煩地回答著現(xiàn)場的提問,更加堅定了對自己平反之路的信心。
顧雛軍還實名舉報了證監(jiān)會原副主席范福春、前公安部部長助理鄭少東、廣東省副省長陳云賢以及大連商品交易所總經(jīng)理劉興強四名卸任及在任官員,稱他們“利用職權對其加以陷害,侵奪他的科龍股權”。一個多小時的陳述中,顧雛軍反復強調自己的無罪。
至于為什么要在發(fā)布會當天戴個大高帽,顧雛軍說,那是因為,當年二審判決以后,他的弟弟去開發(fā)布會喊冤。結果幾家媒體居然說顧雛軍認罪了,“這不黑白顛倒嗎?所以這次我先戴個帽子,先把發(fā)布會定性了。我一戴這個帽子估計很快上網(wǎng),要再亂寫東西,估計要被罵了”。
其實顧雛軍的弟弟顧紹軍倒是更希望哥哥能先將身體調養(yǎng)好了再說,常年的牢獄生涯中,顧雛軍一直被高血壓、糖尿病和心臟病共同折磨著?!白鳛榧胰耍鰜砹司褪亲詈玫?,”但顧紹軍深知,“以哥哥的性格,這口怨氣不出,身體不見得會好?!?/p>
然而時過境遷,當年科龍案的真相已湮沒于歷史的塵埃中,很多已經(jīng)面目模糊、難辨真?zhèn)巍n欕r軍這步高調的“石子”并未就此激起千層波浪,他的訴求沒有得到任何答復。
這位曾經(jīng)的資本大鱷出獄后生活并不如意,靠著前同事接濟為生。但顧雛軍并不想“在股權上想想辦法,弄點錢”,他說,他不想扮演一個沒落梟雄的角色,他要的就是“自己不欠科龍的錢,而科龍欠自己的錢”。
楚項羽是顧雛軍最欣賞的歷史人物,他說,你失敗了就失敗了,回去以后再面對江東父老,去求爺爺告奶奶,說我被劉邦那小子騙了,怎么樣怎么樣,就不要回去丟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