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尼亞加拉大瀑布

穿過紐約鱗次櫛比的摩天樓，驅(qū)車由北而西，走訪心儀已久的尼亞加拉大瀑布。

雖然已是煙花三月，北美卻還在寒風(fēng)的吹拂里。高速路兩旁的山巒和林莽，依舊披掛著雪袍，茫茫的霧氣和飄飛的雪花，塑成了綿延數(shù)百里的霧凇長廊。倏忽間，一絲擔(dān)心涌現(xiàn)胸際，如此的寒冷，如何能見到大瀑布飛流直下三千尺的氣象，如何能領(lǐng)略那馳名于世的奇景，怕是只能看到狼牙倒掛，百丈冰凌了……盡管擔(dān)憂，但心存僥幸，一路猜想著未曾謀面的大瀑布究竟會是怎樣的壯美，迷人……

初識尼亞加拉大瀑布，是在熒幕之上。那是二十世紀七十年代的事，在長影第十二放映室里，看到了瑪麗蓮 · 夢露以尼亞加拉瀑布為外景地拍攝的成名之作《尼亞加拉》。從此，對大瀑布心向往之。隨后，又讀到何塞 · 瑪麗亞 · 埃雷迪亞的詩篇《尼亞加拉瀑布頌》，這位反抗暴政的古巴詩人，在十九世紀二十年代流亡至尼亞加拉河畔，被大瀑布的氣勢所震撼，那奔騰狂瀉之水，與其一腔反抗的怒濤形成咆哮的共鳴，在月光之下，詩人揮動翎毛之筆，直抒胸臆，尼亞加拉瀑布不僅令其敬畏，更成為她頂禮膜拜的精神圖騰，成為激勵她一往無前的命運之神！那激情萬丈的詩句，至今誦讀起來，仍叫人振奮！而英國大文豪查爾斯 · 狄更斯將其游歷大瀑布后所生出的摯愛之情，淋漓盡致地匯入他的《美國札記》，在他的筆下，尼亞加拉瀑布是那樣的神秘，充滿詭譎；色彩是如此的輝煌，即便蜚聲畫壇的英國丹青大師約瑟夫 · 瑪羅德 · 威廉 · 特納在鼎盛時期的作品，也難望其項背；大瀑布令其靈魂振顫的感受更為獨特，一如騰空飛起，進入天堂……讀到如此這般充滿誘惑的描述，怎能不令人心馳神往？

經(jīng)過七個小時的奔馳，車終于抵達紐約州的尼亞加拉瀑布城。車駛進城區(qū)，穿過長橋，開進尼亞加拉公園。在即將親眼目睹尼亞加拉的芳容，親手撩起她面紗的那一刻，心頭充滿了渴望。

待走下車來，心里，頓時又涼了下來。舉目望去，公園的草坪里還積著皚皚的白雪，松樹的枝頭銀裝素裹，不禁暗暗叫苦：來得真不對時令，怕是徒勞了！可就在這當(dāng)兒，“轟隆隆”的響聲，從不遠處傳來。急忙循著聲音尋去，啊呀呀，滾滾滔滔的河水，翻著白浪，奔騰著，咆哮著……大名鼎鼎的尼亞加拉河以驚心動魄之勢呈現(xiàn)在面前。它早已沖決了冰封雪鎖的桎梏，如千萬頭猛獅，在自由地狂吼，奔兀；似萬千雷霆在河床上轟鳴，炸響……無怪乎千百年來，土著的印地安人，驚嘆這是“雷神之水”！

當(dāng)你仔細觀瞧，這河水確有神奇之處，它并非昏黃渾濁，而是透出一種青綠之色！側(cè)首南望，那是它的來路——美國的伊利湖，至此，它已九曲八折，沖蕩近幾十千米，卻未裹挾莽莽泥沙，而以清亮之色呈現(xiàn)人前，怎能不令人稱奇！

尼亞加拉河從紐約州的布發(fā)多奔涌而來，一路積蓄著能量，將從這里加速奔騰，分兩路沖越戈特島斷崖，變?yōu)槿龡l飛天銀瀑，跌入崖下，匯聚成一股激流，再如蛟龍般躍起，穿峽越谷，直奔楊格鎮(zhèn)，流入加拿大的安大略湖，完成其生命的輪回。

我跟隨著波濤，在公園的路上追逐而去。漸漸地，公園的地勢好似高聳起來，與尼亞加拉河的距離愈來愈遠，它突然消失在視野之外。路徑轉(zhuǎn)了個大彎，把人引到了懸崖邊，朝下望去，看不到崖底，更無法尋得尼亞加拉河的蹤影；憑借著公園架設(shè)的護欄朝前望去，只見遠處騰起團團白煙，隨之，傳來不停的鼙鼓之響……

啊，它在那兒，它正在沖越戈特島斷崖！

如果將尼亞加拉河比作一路吟唱，桀驁不馴的妙齡少女，在沖越戈特島斷崖之前，還懷著春夢，那么，跌落斷崖的瞬間，她便成為新娘，奏響了生命的華彩樂章！鼙鼓聲聲，是她為青春的升華所迸發(fā)的驚天吶喊；團團白煙，是她用水汽為遮蔽羞容而做的一襲蓋頭。待陽光慢慢揭開那銀白色的蓋頭，便可以望見她迷人的神采。

瞧，美利堅瀑布如同萬千匹素緞從天際抖落，乳白里透著一種青綠，熠熠閃光，令周遭的世界都暗淡了許多。那華貴、雍容的瀑流直向那瞧不見的谷底瀉去，好似在天地間架設(shè)起的一座亮晶晶的銀橋，令人遐思無邊。狄更斯說，那是水國的墳?zāi)?，里面藏著鬼魂。而我覺得，那里藏著天與地的精靈，他們在進行著一場亙古以來的嘉年華，他們在為生命而唱，在為自由而舞，在為青春而狂歡……

美利堅瀑布若以水的流量、瀑面的寬度和落差而論，她是尼亞加拉大瀑布三姊妹中的二姐。

在她的身旁，與其一島相隔的是幺妹——婚紗瀑布，她較之美利堅瀑布瀑流纖細，如一款婚紗，自天飄然而落，故此而得名。一位曾下到谷底探險的朋友告訴我，在瀑布之下，容身于瀑流，仰目觀瞧，似有滿天珠璣，當(dāng)空飛撒，在陽光的照射下，晶瑩發(fā)光，瞬息，便會感到身體和靈魂一起都飄飛了起來……

望著婚紗瀑布，不禁想起那許多古老而神奇的傳說，其中，有個故事格外的凄美而悲愴。相傳，有一位美麗而善良的印地安少女，在狩獵時，從狼嘴前救下迷路的牧師，他們兩情相悅，深深地相愛了。酋長因少女犯下擅訂終身之罪而大怒，遂將她許給一位丑陋無比的家伙做為懲罰。少女和牧師深夜逃去，酋長帶領(lǐng)人馬追來，他們果敢地劃著小船，隨著尼亞加拉河的滾滾波濤滑入瀑布之中……人們說，那牧師執(zhí)手少女進入了天堂。每年，在他們進入天堂的這個晚上，婚紗瀑布的天穹上，都會出現(xiàn)七彩的月亮彩虹，來為這對情侶祝福；運氣好的人，還會看到少女和牧師映著彩虹，手挽手唱著情歌……人們盛傳拿破侖的胞弟吉洛姆 · 波拿巴就是受到這個傳說的誘惑，不顧顛簸勞頓，偕攜新娘，乘著馬車，從遙遠的新奧爾良來到尼亞加拉歡度蜜月。不知吉洛姆 · 波拿巴和他的新娘是否看到了月亮彩虹，也無法知曉他們是否有幸聽到了印地安少女和牧師在彩虹下的歌唱，不過就在其后，世界各地的愛侶和情人們對尼亞加拉瀑布趨之若鶩，紛紛慕名而來，一時間，尼亞加拉成為風(fēng)靡世界的蜜月之都和幽會之都。時至今日，尼亞加拉瀑布城，仍是天下戀人浪漫之旅的首選勝地。

沿著護欄向前走去，一片蒸騰的霧氣，遮蔽了視野，當(dāng)我透過那白紗般的霧靄望去，一幕奇異的景象呈現(xiàn)在面前，只見斷崖上的河水在朝天噴涌著白浪，那浪在空中弓成一個弧度，隨后向下傾瀉而去，貼著崖壁，形成了一彎巨大的馬蹄狀瀑流，“馬蹄瀑布！”我竟下意識地喊了出來。這馬蹄瀑布，水量最多，瀑面最長，落差最大，在三姊妹中排行居首，風(fēng)采尤為可人。此刻，是冬末春初，瀑面如翻翻滾滾的白云，又似朵朵盛開怒放的牡丹。朋友告訴我，到了夏季，在烈陽的照耀下，瀑面會飛升起道道彩虹，蔚為壯觀。在瀑面與河水的交頭處，常常蹦跳起一尾尾的大魚，呈現(xiàn)萬魚跳龍門之勝景，引來無數(shù)前來覓食的水鳥上下翻飛。而到了盛秋時節(jié)，倘若坐在熱氣球上鳥瞰尼亞加拉河，那如洗的蒼穹、碧透的河流、銀白的瀑布、淡藍的遠山、七彩的虹光，襯映著周邊高地和峽谷中斑紅燦爛的秋樹，仿佛置身于一幅色彩濃烈的丹青里，令人嘆為觀止。倘若你乘坐尼亞加拉河下游的小船，逆流而上，抵達馬蹄瀑布的下方，遠觀，你會領(lǐng)略銀河落九天的詩意；近瞧，你會享受驚雷滾過心庭的震撼。當(dāng)你面對好似從天而泄的瀑流，你會頓覺襟懷開闊，熱血暢流，生發(fā)出一種自信，一種豪放，一種激情！ 也許，正是因為如此，引得無數(shù)的人不顧“壯士一去兮不復(fù)還”的危殆，躍入瀑流，飛身直下，去體味生命的極樂，一展無畏的壯懷！大瀑布恰似一面鏡子，它使狹窄的心胸和懦弱的性格，顯得那樣猥瑣和可笑；它令人頓悟博大、堅毅、果敢、轟轟烈烈，一往無前；它教人去追求勇敢者的生活，譜寫生命的華彩之章！

尼亞加拉公園的開鑿者真是善解人意，沿著它周邊的路徑，便可以逐一領(lǐng)略尼亞加拉大瀑布三姊妹那神奇的風(fēng)采。只可惜它橫亙在美國與加拿大邊境之間，是跨國瀑布，僅在美國這一側(cè)觀瞧，難以窮其欣賞她的最佳角度。令人欣慰的是，如今，在兩國之間架設(shè)了一座彩虹橋，可以來往于對岸，大瀑布的神奇景象，游人可以盡收眼底了。

尼亞加拉河從亙古流來，歷經(jīng)茫茫滄桑，直到1678年，才被法蘭西的傳教士路易斯 · 亨尼平發(fā)現(xiàn)，結(jié)束其不為人知的寂寞生涯；歐羅巴的探險者雷勒門特不經(jīng)意中的一聲驚嘆，成就了她的千古美名。真該感謝上蒼用它的超然之力，雕鑿了大瀑布這方矗立于天地間的藝術(shù)品，讓人類感受到魅力恒久的自然大美，并在這大美中受到熏陶、啟迪和激勵，去創(chuàng)造生命的快樂，讓人生留下一段精彩！

發(fā)稿/沙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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