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農民法律意識是我國法律意識建設中的重要組成部分。受社會結構、經濟發(fā)展模式和區(qū)域環(huán)境的影響,欠發(fā)達地區(qū)農民的法律知識量少、法律信息獲取途徑單一,法律意識整體呈現表層、模糊的狀態(tài)。因此,結合欠發(fā)達地區(qū)農村的區(qū)域特征和農民群體的現實需求,探索提高農民法律意識的建議和對策是推動我國法治建設的重要內容。
【關鍵詞】欠發(fā)達地區(qū) 法律意識 農民 對策
隨著社會的發(fā)展,農民的生活方式已經發(fā)生改變,而農民對國家正式規(guī)范的認知與需求也在發(fā)生變化。這種認知和需求即表現為法律意識,它是“人們關于法律現象的思想、觀點、知識和心理的總稱,是社會意識的一種特殊形式。”①法律意識的形成與個體認知能力、生活需求、社會環(huán)境和資源獲取途徑等因素相關。欠發(fā)達地區(qū)是一個相對概念,是指由于歷史、資源、區(qū)位、觀念等原因,人們的生產率相對較低、經濟水平相對滯后和技術利用率偏低的不發(fā)達地區(qū),這些地區(qū)的社會競爭力相對偏弱。欠發(fā)達地區(qū)人們的法律意識是我國法律意識的重要組成部分,而欠發(fā)達農民的法律意識又是我國法律意識發(fā)展中最薄弱環(huán)節(jié)。
隨著農村社會的向前推進,欠發(fā)達地區(qū)農民法律意識存在內部差異,這種差異是農民個體、區(qū)域、規(guī)則和制度等因素的共生產物,需要系統(tǒng)的實地研究予以闡明。因此,我們對云南省A縣X鄉(xiāng)的農民意識進行了實地調查,即運用個體訪談與問卷調查的方法,發(fā)放調查問卷260份,回收有效問卷240份,回收率為92.3%。調研對象中,務農人員108人占45%,打工人員78人占32.5%,經商人員54人占22.5%。
農民法律意識的現狀
農民法律意識屬于群體法律意識,其以農民作為研究對象,是關于農民在一定歷史條件下對法律現象的主觀反映。X鄉(xiāng)位于云南省某國家級貧困縣西南面,距縣城53公里,國土面積98.05平方公里,全鄉(xiāng)轄6個村委會124個村民小組,有農戶8133戶,農業(yè)人口34978人,2010年全鄉(xiāng)經濟總收入3272.19萬元,農民人均年純收入為1152元。X鄉(xiāng)屬于欠發(fā)達地區(qū),社會發(fā)展程度較低,競爭力不強,具體表現為:較差的區(qū)位條件,水利、能源、交通、通信等基礎設施落后,信息相對閉塞;經濟收入低、經濟結構單一,經濟收入除傳統(tǒng)農牧業(yè)生產外,主要來源于勞務輸出、魔芋種植和栽桑養(yǎng)蠶;農業(yè)人口多、農村自主發(fā)展能力差。
法律意識的形成是一個系統(tǒng)的過程,了解、掌握一定的法律知識是法律意識形成的基礎。為了解X鄉(xiāng)農民的法律知識量現狀,我們選擇了11種與農村生活關系密切的法律規(guī)范開展調研,包括婚姻家庭法、繼承法、教育法、青少年保護法、憲法、民法、消費者權益保護法、勞動合同法、刑法、土地法、森林保護法。調查顯示,受訪者“知道或聽說過的法律”中婚姻家庭法、消費者權益保護法和勞動合同法的認知程度最高。其中,務農人員人均認知法律量為2.7種,打工人員為4種,經商人員為4.8種,務農人員的法律知識量明顯低于經商或外出務工人員。一言以蔽之,社會流動性大和交往范疇廣的農民群體(如外出打工者、經商人員等)法律知識量更多。
法律信息是能幫助人們形成法律感知、激發(fā)法律情感、引導人們以法律為導向安排個體行為一切法律現象。法律信息獲取途徑是法律意識形成的路徑要求,暢通的信息獲取途徑不僅能增加法律知識,形成法律感知,而且促進農民法律認同心理的形成。調研中,關于“您從什么地方或渠道了解法律知識”的調查結果顯示:務農人員中67%選擇電視,22%聽別人說,5.5%學校教育,5.5%學校教育和聽別人說;打工人員中65%選擇電視,27%學校教育,8%聽別人說;經商人員中61%選擇電視,17%看報紙,11%學校教育,5.5%通過聽別人說,5.5%學校教育和聽別人說。這里的電視節(jié)目包括一切與法律相關的節(jié)目,如新聞、法治報道、庭審、法律講堂和相關影視作品等。調研表明,在X鄉(xiāng)收看電視節(jié)目已經成為當地農民獲取法律知識的主要渠道。事實上,電視媒體成為X鄉(xiāng)人們獲取法律信息的主要途徑與以下原因相關:首先,隨著經濟條件的改善,人們有購買電視的消費能力。其次,電視節(jié)目具有普適性,情節(jié)生動、圖文并茂,便于人們對理解、接受相應節(jié)目中所涉及的法律規(guī)范和法治理念。同時,X鄉(xiāng)不同經濟來源受訪者的法律信息獲取途徑有差異,其中務農人員中通過“聽別人講”的方式獲取法律知識的比例較大,占到22%;外出務工人員中選擇學校教育的比例較大,占27%;而經商人員是唯一出現通過閱讀報紙獲取法律知識的,占17%。
法律通過權利和義務雙重機制調解社會關系,人民對法律權利和義務的認知構成法律意識的核心內容。但是,X鄉(xiāng)的農民存在權利、義務認知模糊的現象,即人們有一定的權利、義務觀念,但這種觀念是不完整、不準確的。在X鄉(xiāng),權利、義務意識模糊的外在表現有三方面:其一,權利、義務內涵認知不準確,進而導致權利的怠于行使。例如,關于“您是否參加過村民委員會選舉活動”的調查中,34%參加過,66%沒有參加過。在“您是否愿意參加村民委員會選舉活動”調查中,15%選擇不愿意、浪費時間,17%選擇不愿意、走過場,11%選擇無所謂。在這里,人們之所以對村民委員會選舉活動持消極心理與其對選舉權、被選舉權的認知不到位有關。其二,混淆權利與義務的界限。例如,在X鄉(xiāng)關于“九年義務教育”的調查中,22%認為參加義務教育既是權利也是義務,18%認為參加義務教育是權利,18%認為參加義務教育是義務,13%認為參加義務教育是國家強制的要求,3%認為義務教育參不參加都可以。在這里,正是由于人們對權利、義務內涵和相應行為模式認知的表淺、混淆,致使部分農民對九年義務教育的性質認識有誤。這種錯誤認知必然影響人們對自己或子女受教育行為的預測和安排。其三,模糊的權利、義務觀念在具體法律情境中難以有效指導人們的行為。例如,在關于“假設有一天,您去商店買東西,店主誤會您偷拿了他的物品,糾纏您并辱罵您,還扣下了您的錢,您會采取以下什么手段解決這個問題”的調查中,20%的受訪者選擇“與店主理論后要回錢,理論無效可以自己或找人教訓店主”。該調查反映人們在遇到具體法律糾紛時,這些模糊、片面、不穩(wěn)定的權利、義務觀念難以有效規(guī)范人們的行為。相反,人們更傾向于調動既有的糾紛解決習慣(私力救濟)來處理問題,但這種依托習慣的糾紛解決過程卻可能導致新的侵權行為產生。
農民法律意識培育中存在的問題
法律意識是社會需要和法律之間的中介環(huán)節(jié)和紐帶。②基于特殊的地域環(huán)境和經濟發(fā)展現狀,X鄉(xiāng)農民的法律意識整體薄弱。
X鄉(xiāng)農民的法律意識整體呈現表層化的狀態(tài)。法律意識表層化屬于法律心理階段,是對法律的感性認知,是表面、感性、直觀的認知。法律意識表層化是法律認知不系統(tǒng),缺乏對法律價值和法治理念的理性認知,法律認同度較低、不穩(wěn)定,難以持續(xù)有效指引個體行為。
首先,在糾紛解決機制上,人們偏好于自力救濟和社會救濟。例如,“在遇到糾紛時您會怎樣解決”的調查中,33%選擇私了,30%選擇找村干部調解,22%選擇找關系人或中間人協(xié)商解決,11%選擇到法院起訴。其次,人們與法律間存在“想象的距離”。隨著法制社會的推進,人們從出生開始就與法律發(fā)生著多重聯(lián)系,農民也概莫能外。在X鄉(xiāng),因為人們對法律認知的表層、片面,人們不愿與法律發(fā)生聯(lián)系,甚至出現刻意規(guī)避法律的現象。例如,47%的村民認為除非不得已,否則不愿與法院、檢察院等司法部門打交道。當然,這里的“距離選擇”也有其功利的一面,即因為人們對法律認知少和運用法律能力弱,農民在法律活動博弈中居于弱勢地位,致使其在行為依賴上更傾向于選擇自己熟悉的方式,如習慣、道德等。這種“想象的距離”也恰恰反映了人們對法律認知的表面性。再次,守法意識的消極、外在特質,即人們遵守法律是出于對法律權威的畏懼,而非認同法律的價值。在“村民遵守法律的原因”調查中,25%認為是害怕法律懲罰,33%認為是怕惹麻煩,35%認為是法律的內在要求。在這里,選擇“害怕法律懲罰”和“怕惹麻煩”在本質上都屬于消極守法的表現。
同時,該鄉(xiāng)當前的普法教育效果不佳。作為移植文化背景下的我國法治建設,從規(guī)范到法律運行對于欠發(fā)達地區(qū)的農村社會來說都是陌生的,是與農村傳統(tǒng)社會不同、非內生性的規(guī)范系統(tǒng)。因此,培養(yǎng)農民法律意識須借助外力,如國家、社會力量等。我國普法教育是國家主導背景下的法制教育,自1986年以來已經開展多次。但在X鄉(xiāng),普法教育的效果不盡如人意。例如,在“您是否參加過普法宣傳活動”調查中,16%表示參加過,56%沒有參加,但聽說過;28%不知道普法活動。在參加過普法的人員中,62%認為普法有用,能了解一些法律知識;15%認為沒有用,走過場;23%認為作用一般、因人而異。調查結果表明,X鄉(xiāng)農民參加普法教育的范圍窄。同時,普法的方式也存在形式主義傾向,有村民反映:“普法等法制宣傳就是印發(fā)一些紙,發(fā)給我們就完事了,還不如看電視?!?/p>
任何社會都有自己的權威系統(tǒng),包括正式和非正式的權威系統(tǒng)。法律權威屬于國家的正式權威體系,法律權威的建立是實現法治社會的內在要求。但是,當前X鄉(xiāng)的法律權威有待提高。在X鄉(xiāng),傳統(tǒng)道德、習慣與法律權威有時存在沖突。我們觀察了這樣一個事件:一群人在X鄉(xiāng)的大街上毆打一男一女,人群都在議論,有的叫“打的好”、更多的在議論“誰家的誰偷人了,真不要臉”、有人提議“還是喊警察吧,這樣會死人的”。大約過了一個多小時,遠處開來的一輛派出所的面包車,打架的人坐上警車離開了。此次糾紛中,第三者受重傷住院。該案的處理結果是第三者向婚姻中的受害人賠償2萬元后和解結案。但是,鄉(xiāng)間對該事件的議論沒有因為結案而終止,甚至有人認為“打得不夠,還應該再教訓”。在此案中,人們很少意識到打人是觸犯法律的,只是覺得第三者侵犯了正當的婚姻家庭關系,是違背道德且必須付出代價的丑事。法律對個體行為具有規(guī)范作用,但是在欠發(fā)達地區(qū)的農村,人們更依賴鄉(xiāng)土習慣、道德,一旦誰破壞了傳統(tǒng)倫理和鄉(xiāng)土規(guī)范,輿論就會站出來制裁這些冒犯者。
提升農民法律意識的對策
當前,我國農民法律意識培養(yǎng)的社會背景已經發(fā)生改變。以X鄉(xiāng)為例,經濟發(fā)展水平的提高和社會流動因素的加強松動了傳統(tǒng)的農村結構,而旺盛的法律信息、服務的需求是推動農村法制建設的內在動力。當前,提供農民法律意識的可行對策是與農村普法活動結合起來。
擴大普法活動的受益范圍是提高農民法律意識的重要環(huán)節(jié)。過去近30年間,普法教育以普及法律知識,尤其是法律常識為主。其結果是,普法教育在廣度和深度上還不夠,人們的法律意識還比較淡薄。因此,擴大農村普法教育的受益范圍是提高農民法律意識的基本要求,即讓更多的農民有機會參與法制教育,接收法律知識和信息。在普法方式上,可采取多類結合,包括紙質宣傳、公告欄宣傳、普法人員講解、觀看普法影視作品等。在X鄉(xiāng),人們對以家庭為單位發(fā)放宣傳紙質材料的方式認可度最高,達40%;播放普法影視作品次之,達31%。農村普法不能“填鴨”,而要以農民能夠接受、理解且便于獲取的方式開展。當然,經濟投入是提高普法質量的基礎,當前應在保障政府投入的基礎上積極吸納社會資金。結合X鄉(xiāng)和其他欠發(fā)達地區(qū)農村的調研經驗,當前農村普法教育的關鍵仍是法律知識。當然,這里的法律知識不是指所有法律的全部內容,而是與農民生活關系密切的法律中的相關內容,且以法律常識為主。同時,在法律知識普及中還應加強對農民法制觀念的培養(yǎng)。
深化普法教育內涵是法律意識培養(yǎng)的內在要求。深化普法教育內涵是農村法制教育分層推進的重要策略,即讓部分農民接受更高層次(拓展深度、廣度)的法制教育,尤其注重培養(yǎng)法制觀念。深化普法內涵的教育對象是農村重點普法對象,包括村小組長、會計、人民調解員、治安協(xié)防員等。這些重點普法對象是農村社會秩序中的重要角色,他(她)們的法律意識具有較強的輻射、紐帶效應。例如,村小組長法律意識提高后,其在村莊事務中自覺運用法律的行為將對村民產生積極的影響。同時,重點普法對象法律意識提高后,能成為村莊內新增的普法力量。一方面在普法效果上,這些重點普法對象長期生活在農村,其守法、用法行為對其他村民的影響力勝于陌生的外來普法人員。另一方面,對重點普法對象開展內涵型普法具有可行性:與普通村民比較,這些重點普法對象的受教育程度相對較高,能更好的理解法律的內涵。與此同時,由于工作職責和個人能力的影響,他們有更多的機會接觸社會、接觸法律,其對法律的需求更迫切。事實上,許多重點普法對象的本職工作與法律關系密切(如村民小組長、人民調解員等)相關,他們是鄉(xiāng)村利益分配和糾紛解決中的關鍵人物。對這些重點對象的法制教育應采取靈活、有效的方式,即以培訓為主,可交叉使用短期和長期培訓。
加強示范型普法教育是提高農民法律意識的重要手段。法律是自覺的規(guī)范系統(tǒng),其對于鄉(xiāng)村社會是陌生、外來的。在X鄉(xiāng),以“收看電視”或“聽他人說”為主要渠道的法律信息、知識來源具有間接性,由此形成的法律意識處于表層認知狀態(tài),甚至可能存在錯誤認知的情形。例如,9%的調研對象認為法院是政府管理部門,12%認為律師是國家干部。因此,示范型法制教育應當作為農民法律意識培養(yǎng)中的重要方式,即依托鄉(xiāng)間內發(fā)生的法律活動、法律行為對人們開展普法教育,在真實的法律運行中產生示范教育的效果,縮短人們與法律間的距離,增強法律感知,為法律意識的形成提供助益。
首先,依托農村執(zhí)法活動提高人們的法律意識。在農村,執(zhí)法主體有工商、衛(wèi)生、環(huán)境、土地、公安等部門。通過對生活中真實執(zhí)法活動的參與、觀察,人們能夠知道什么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其次,依托農村的司法活動提高人們的法律意識,尤其是法院的審判行為。近年在基層農村開展的巡回審判就是很好的示范型普法教育場景。這種由法律規(guī)范、法庭、程序和法律人(法官、律師等)共同演繹的真實司法場景能強化人們法律的認知,樹立法律權威,進而促使人們自覺運用法律規(guī)范來安排個體生活。
綜上,提高欠發(fā)達地區(qū)農民的法律意識是一個長期的工作,不能一蹴而就。欠發(fā)達地區(qū)農民法律意識是我國法律意識建設中的重要環(huán)節(jié),但地區(qū)經濟發(fā)展的滯后必然影響人們法律意識的形成。事實證明,社會需求是推動法制進程的內在動因,而經濟條件改善、生活質量提高等發(fā)展性需要是欠發(fā)達地區(qū)農民當前普遍而迫切的需求。因此,農民法律意識的提高不能僅僅關注法律知識、觀念和意識的內容,改善農民的經濟收入方式、經濟水平、生活質量也是提高法律意識的內在要求。
(作者單位:曲靖師范學院;本文系2012年曲靖師范學院“法理學精品課程”的階段性成果,項目編號:JPKC2012001)
【注釋】
①朱景文:《法理學》,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8年,第538頁。
②王勇飛,張貴成:《中國法理學研究綜述與評價》,北京: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1992年,第320頁。
責編/張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