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去病進軍漠北反擊匈奴,“翰?!薄ⅰ袄蔷玉闵健?、“姑衍山”載入青史。可是,它們的確切位置到底在哪里呢?幾千年來眾說紛紜,莫衷一是。學(xué)者張志坤發(fā)表《漢代匈奴北海之考辨》一文,對此多有論述,本人研讀這篇文章后,特與張志坤先生商榷。
一、讀《漢代匈奴北海之考辨》與張志坤先生商榷
《漢代匈奴北海之考辨》一文,發(fā)表于《史學(xué)月刊》1994年第二期,作者張志坤。該文認為,瀚海非海,北海非貝加爾湖,北??赡転樾倥鞑恐疄醪继K諾爾湖。對于文章的觀點正確與否,本文不加以論斷,僅就作者為證明其論點而引用的某些論據(jù),做出商榷。茲將這些問題列舉如下,并略加考辨,權(quán)作叩金之木、引玉之磚。
問題一,文章中提到:“左賢王被霍去病打敗,敗退,也只會向西北方向即所謂漠北地區(qū)退卻,而不會向貝加爾湖。漠北地區(qū),即色愣格河各支流地區(qū),水草肥美,易于放牧,是匈奴統(tǒng)治區(qū)域內(nèi)極其重要的地區(qū),后來漢匈戰(zhàn)爭繼續(xù)發(fā)展,漢軍幾次深入出擊,匈奴都運其輜重老弱于此地區(qū)?!?/p>
這段話是想說明,左賢王戰(zhàn)敗后逃向了漠北色愣格河流域。
據(jù)《史記·衛(wèi)將軍驃騎列傳》載:“元狩四年春,上令大將軍青、驃騎將軍去病將各五萬騎,步兵轉(zhuǎn)者踵軍數(shù)十萬,而敢力戰(zhàn)深入之士皆屬驃騎。驃騎始為出定襄,當單于。捕虜言單于東,乃更令驃騎出代郡,令大將軍出定襄。”衛(wèi)青從西路北上,于漠北大敗單于主力,霍去病右路襲進,遭遇左賢王,大敗之,追擊2000余里。問題在于左賢王被霍去病打敗后逃跑的去向。
當時的情況,霍去病、衛(wèi)青同時出兵,當霍去病追擊左賢王部時,衛(wèi)青已于漠北大敗大單于。如果說左賢王逃向漠北,前有嚴陣以待的衛(wèi)青部,后有霍去病的精銳追兵,左賢王就有被合圍殲滅的危險,相信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左賢王是不會選擇這樣一條不歸路的,而且在史料中也沒有顯示衛(wèi)青與左賢王接戰(zhàn)。
因此,張志坤認為“左賢王被霍去病打敗,敗退,也只會向西北方向即所謂漠北地區(qū)退卻”,只是因為“漠北地區(qū),即色愣格河各支流地區(qū),水草肥美,易于放牧,是匈奴統(tǒng)治區(qū)域內(nèi)極其重要的地區(qū)”,這個思路沒有考慮此時在漠北地區(qū)的衛(wèi)青的數(shù)萬騎兵,因此是難以令人信服的。
問題二,文中說:“霍去病出代二千余里,與左賢王戰(zhàn)后,軍馬已受重大損失,衛(wèi)霍出擊回來后,塞閱官檢閱馬匹,只有三萬,即使三萬匹都是霍去病的,霍也不能用三萬匹馬馱著五萬大軍向貝加爾湖挺進并返回?!边@段話是想說明,霍去病不可能到達貝加爾湖,但此舉證是有問題的。
《史記·衛(wèi)將軍驃騎列傳》載:“元狩四年春,上令大將軍青、驃騎將軍去病將各五萬騎,步兵轉(zhuǎn)者踵軍數(shù)十萬,而敢力戰(zhàn)深入之士皆屬驃騎。”又載:“兩軍之出塞,塞閱官及私馬凡十四萬匹,而復(fù)入塞者不滿三萬匹?!?/p>
馬匹對于騎兵的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而馬匹的素質(zhì)有優(yōu)劣之分。衛(wèi)青在前期作戰(zhàn)中功勛卓著,漢武帝漸生猜疑之心,他希望霍去病建立不世之功以匹敵衛(wèi)青,所以霍去病會得到更多優(yōu)良的馬匹,這對他深入漠北2000里追擊左賢王有重大作用。
漢兩路大軍出發(fā)時各5萬騎兵,共14萬匹馬。霍去病在與左賢王接戰(zhàn)并追擊的過程中,一定會損失大量士兵和馬匹,其中馬匹的損失會更大一些,且由于給養(yǎng)和醫(yī)療條件的局限,返回的路上依然會有大量馬匹和士兵死亡,所以歸途中士兵的數(shù)量肯定遠遠小于5萬,直接說“霍也不能用三萬匹馬馱著五萬大軍向貝加爾湖挺進并返回”,從邏輯上來說不夠嚴謹,也不足以說明霍去病不可能到達貝加爾湖。
問題三,文中說:“漢武帝與衛(wèi)霍所做的戰(zhàn)略布署和約定是: ‘令大將軍青、驃騎將軍去病中分軍,大將軍出定襄,驃騎將軍出代,咸約絕幕擊匈奴?!@里所謂‘咸約’就是共同約定的意思,是既定的戰(zhàn)略方針。‘絕幕’就是大漠深處,或者穿過大沙漠的意思,是既定的戰(zhàn)略方針。就是穿過今天中蒙邊境的大片沙漠地區(qū)而進入在漢時水草尚較豐美的蒙古中原地區(qū)?!毕旅嬗终f,“筆者還是比較的同意乾隆年間侍讀學(xué)士齊召南所注,該注稱:‘瀚海即大漠之別名,沙磧四際無涯,所謂之海。張晏、如淳直以大海、北海解之,非也。本文明云去病出代,右北平兩千余里,則其地正在大漠,安能極遠之北海哉’?這個說法是比較正確的?!?/p>
“‘絕幕’就是大漠深處,或者穿過大沙漠的意思。”這句話是正確的,關(guān)于“絕幕”、“大幕”、“幕北”,在《史記》、《漢書》中多次提到,如《史記·匈奴列傳》云:“單于聞之,遠其輜重,以精兵待於幕北”,“信教單于益北絕幕,以誘罷漢兵,徼極而取之,無近塞”?!妒酚洝ばl(wèi)將軍驃騎列傳》亦云:“大將軍引還過幕南,乃得前將軍、右將軍。大將軍欲使使歸報,令長史簿責前將軍廣,廣自殺。右將軍至,下吏,贖為庶人。”這里的“幕”都是大沙漠的意思。查閱近代地圖資料,可知在今天中蒙邊境有大片的沙漠戈壁地區(qū),且大部分在今蒙古人民共和國中南部地區(qū),歷史上以此天然沙漠為中心,南部地區(qū)稱為漠南,北部稱為漠北,即以上提到的“幕北”、“幕南”。
《史記·衛(wèi)將軍驃騎列傳》中載:“驃騎將軍去病率師,躬將所獲葷粥之士,約輕赍,絕大幕,涉獲章渠,以誅比車耆,轉(zhuǎn)擊左大將,斬獲旗鼓,歷涉離侯。濟弓閭,獲屯頭王、韓王等三人,將軍、相國、當戶、都尉八十三人,封狼居胥山,禪於姑衍,登臨翰海?!边@是霍去病追擊左賢王時的行軍路線,分明提到先后順序為“絕大幕”和“登臨瀚?!?,從現(xiàn)有資料查閱,這片沙漠以北并沒有可稱為沙漠的地區(qū),如果說“瀚海即大漠之別名”,那么翰海又是哪片沙漠?顯然作者回避了這個問題。
二、關(guān)于“翰?!薄ⅰ袄蔷玉闵健?、“姑衍山”地望的幾點思考
由于時代的久遠和史料的匱乏,當年因霍去病進軍漠北而載入青史的“翰?!?、“狼居胥山”、“姑衍山”等確切位置,幾千年來莫衷一是,眾說紛紜。作者說“霍去病在打敗左賢王取得空前偉大的勝利后,舉行了慶祝勝利的儀式‘封狼居胥山,禪於姑衍’,把遠征行動推向最高潮,劃上一個了不起的神圣的句號,然后收兵回返?;羧ゲ〔粫诎褎倮葡蚋叱敝?,再向遙遠的貝加爾湖做無謂的進軍。”
這樣說是有道理的,從漢代封禪的儀式可以確定,“狼居胥山”和“姑衍山”相距不遠,也就是說,可以確定這三個地方相距不遠。如果確定一個地名的位置,其他的就要有一個合理的解釋。但現(xiàn)有的一些說法,都不能自圓其說。
一般的說法有:
一、“狼居胥山為今肯特山說”。這種說法被許多書籍引用,但此種說法不能解決“翰?!钡膯栴},如果“翰海”是海,多數(shù)人認為其為貝加爾湖,但肯特山距貝加爾湖依然千里之遙,且中間阻隔崇山峻嶺,漢軍的能力無法實現(xiàn)到達貝加爾湖并返回的任務(wù),且從邏輯角度講也沒有必要到達貝加爾湖。
還有人說“翰海”為今呼倫貝爾湖,但同樣的問題是呼倫貝爾湖也距肯特山千里之遙。如果說“翰?!笔巧衬?,在茫茫蒙古高原,除前面所提的“幕”外,實在沒有別的可稱為沙漠的地方。
二、“狼居胥山在今克什克騰旗說”。這種說法主要是由林劍鳴提出的,在《清史稿》、《遼史》中也有這種記載,且老先生認為翰海為沙漠,但此觀點與霍去病進軍路線有出入,如果此說成立,那封狼居胥山前所經(jīng)過的“大幕”又會是什么呢?
三、“狼居胥山在今河套地區(qū)說”。這種說法最為不可靠,它不能聯(lián)系到霍去病的進軍路線,衛(wèi)霍兩部分各為西東,衛(wèi)青率西路深入漠北,霍去病率東路從今河北蔚縣北擊左賢王,無論怎樣進軍都無法到達河套地區(qū)。
如果以沙漠論瀚海,可以這樣想象:在漢時的蒙古高原上,沙漠并非像今天這樣連成一片,在靠近今天中蒙邊境處的大片沙漠為“大幕”,“大幕”以北有另外一片較小的沙地,被稱為“翰海”?;羧ゲ÷暑I(lǐng)大軍穿過“大幕”后“涉獲章渠,以誅比車耆,轉(zhuǎn)擊左大將,斬獲旗鼓,歷涉離侯。濟弓閭,獲屯頭王、韓王等三人,將軍、相國、當戶、都尉八十三人,封狼居胥山,禪於姑衍”,最后到達翰海沙漠,而所謂狼居胥山和姑衍山都是“大幕”和“翰?!敝g的小山丘。這樣,諸多問題就得到解決。
由于資料匱乏、時間久遠等客觀原因,本文僅僅做一個大膽的推測,尚須大量的史料佐證,希望專家學(xué)者能夠加以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