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化”、“異化”下李清照《如夢令》英譯賞析

高 巍 楊少赟 劉靜怡

一、引言

宋詞在中國文學(xué)史上有著極為重要的地位，詩詞英譯是中國文化走向世界的重要一步。素有“婉約之宗”之稱的女詞人李清照則更是宋詞中一顆璀璨的明珠。本文選取李清照《如夢令（昨夜雨疏風(fēng)驟）》作“歸化”、“異化”視角下的英譯賞析。全詞共七句，寥寥三十三字，以獨特的女性視角借景抒情、寓情于景，寫作手法古樸凝練、移步換景。寥寥數(shù)語間，仿若一幅動態(tài)畫面，景致、敘事、對話、抒情無不涵蓋。要將這樣一首高度凝練雋永的小令譯成英文，并最大限度地保留或再現(xiàn)原文的意境與神韻絕非易事。本文選擇了許淵沖、葉維廉兩個譯本，并試圖從“歸化”與“異化”的角度對譯本進行對比賞析。

二、“歸化”與“異化”翻譯觀

德國古典語言學(xué)家、翻譯理論學(xué)家施萊爾馬赫在《論翻譯的方法的不同》（On the Different Methods of Translating）中談及翻譯方法時說：“以我之見，有兩種可能：一種是盡可能讓作者安居不動，而引導(dǎo)讀者去接近作者；另一種是盡可能讓讀者安居不動，而引導(dǎo)作者去接近讀者。 ”（Schleiermacher,2002：49）美國翻譯學(xué)家勞倫斯·韋努蒂受其啟發(fā),在他的兩部專著《譯者的隱形》（Translators’ Invisibility，1995）與《翻譯的丑聞》（The Scandals of Translation）中分別闡述了自己的翻譯理念，他將施萊爾馬赫所說的第一種歸結(jié)為異化法（Foreignization），第二種歸結(jié)為歸化法(domestication)。韋努蒂認為異化翻譯法即故意使譯文沖破目的語常規(guī)，保留原文中的異國情調(diào)，把國外文本中的語言文化差異注入目的語中，把讀者送到國外去（Venuti，1995）。而歸化法則恰相反，要求譯者向目的語讀者靠攏，采取目的語讀者文化所接受的、所習(xí)慣的表達方式來傳譯原文的內(nèi)容，把國外的東西變成國內(nèi)的呈現(xiàn)給讀者。其實，“歸化”與“異化”只是在翻譯過程中對原語文化處理的兩種原則與方法，具有不同的優(yōu)勢與特點，因此在不同方法下翻譯出來的譯文就各具特色。

三、譯文譯本賞析

李清照的《如夢令(昨夜雨疏風(fēng)驟)》有許多的譯本，本文分別選擇了許淵沖和葉維廉兩個譯本加以比較賞析。許淵沖譯文更傾向于“歸化”，而葉維廉的譯文更多地保留了原語的表達習(xí)慣，更傾向于“異化”。

許淵沖譯本：

Tune:“Like A Dream”

Last night the wind blew hard and rain was fine;

Sound sleep did not dispel the after taste of wine.

I ask the maid rolling up the screen;

“The same crab-apple tree,” she says,“is seen.”

“But don’t you know,

O don’t you know.

“The red should languish and the green must grow?”

許淵沖是主張韻體譯詩一派的重要代表。他在翻譯中提出了著名的“三美論”，即“意美”、“音美”、“形美”。三美論強調(diào)譯詩應(yīng)在傳達原詩意美的基礎(chǔ)上，盡可能做到音美和形美，努力做到三美齊備。他認為翻譯詩詞就像是放風(fēng)箏，只要不背離原意，就可以充分發(fā)揮譯語的優(yōu)勢。他從外國讀者視角出發(fā)，在句式結(jié)構(gòu)上最大限度地考慮目的語的特征，使譯文符合英語的句法規(guī)則，向英語的表達習(xí)慣靠攏，許先生的譯文句式工整，用詞精準，韻律感強。

在《如夢令》的翻譯上體現(xiàn)了許先生這一翻譯思想。首先，在題目的處理上，增譯“tune”，告知《如夢令》是一個詞牌名。第二，在整詩的大把握上韻律感強，基本上是兩行押一韻，實現(xiàn)了aabbccc的韻腳，同時根據(jù)原詞每行的字數(shù)，相應(yīng)地調(diào)整譯詩的音節(jié)數(shù)，努力達到“三美”的要求。第三，處理主仆對話，采用口語入詞兩句重復(fù)的 “But don’t you know,O don’t you know”，寫出了女主人借問海棠，表達惜春、傷春之情，可謂傳神一筆。

最后，許先生對于最后一句“紅肥綠瘦”則完全采用歸化的手段。他認為《如夢令》本是惜春傷懷之詞，最后一句乃是以色代物，綠乃綠葉、紅則紅花；而肥瘦則多用于對人的形容，這里很明顯是以花喻人。用紅瘦代指女主人因離愁而消瘦，許譯選用了“l(fā)anguish”，以擬人的手法，表現(xiàn)詞人的惜春、傷春之情，可謂匠心獨運。

葉維廉譯本：

如夢令

TUNE:“DREAM SONG”

昨 夜 雨 疏 風(fēng) 驟

Last night,scattering rains,sudden winds.

濃 睡 不 消 殘 酒

Deep sleep abates not the remaining wine.

試 問 卷 簾 人

Try ask he who rolls up the blind:

卻 道 海棠 依 舊

Thinking the begonia blooming as before.

知 否

Know it?

知 否

Know it?

應(yīng) 是 綠 肥紅 瘦

Fattening leaves’ green,thinning petals’ red.

通過跟許譯本對比，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葉維廉先生的譯文更多地使用了“異化”，最大限度地保留了原文的文風(fēng)，體現(xiàn)了漢詩的語言特點。

葉維廉認為宋詞與中國傳統(tǒng)文學(xué)是相互交融的關(guān)系，故而宋詞英譯時應(yīng)該考慮漢語獨特的文化審美模式，而不是一味地運用印歐語言習(xí)慣對其進行翻譯，更不能用西方的文化審美模式來強行改造漢語詩詞的內(nèi)容與形式美感?；谶@樣的觀點，葉維廉提出了“定向疊景”翻譯理論，即根據(jù)漢語詩詞的自身特點，對原文本進行逐字逐句對應(yīng)翻譯，然后對每一行詩作最低限度的語法調(diào)整并加上標點，使譯文超脫語法束縛，便于外國讀者更大程度上獲得開放解讀空間?！度鐗袅睢酚⒆g極好地體現(xiàn)了他的這一理論。

譯者巧用逗號將原文中的意象隔離開，生動形象，一詞一景，頗具蒙太奇印象的手法。第二句省略了助動詞does以保全原文形式上的對等。在三、四句處理上，英語中主謂邏輯的習(xí)慣，省略主語，更加彰顯漢語“無我”之境界。 四、五句 “知否”譯成了“know it”，行文簡潔，古樸蒼勁，原詞作者那份惜春探春之情躍然紙上。最后一句，譯者除了加譯leave和 petal便于讀者理解外，忠于原文的“肥”、“瘦”之說，留于讀者自己揣摩。

四、結(jié)語

面對同樣一首詞，兩位譯者卻給出了迥然不同的英譯本。許先生在翻譯中靈活多變，完美地結(jié)合了中西方詩歌的特點，既保留了原詞中的意象，又遵循了英文詩的表達方式，做到神似，可謂“三美”之境。葉先生的譯本突破了傳統(tǒng)英詩形合的常規(guī)，模仿了中國意象詩。譯文貼近原文、選詞恰當、句式自然，傳遞原詞的意境，做到了形似，是向英語讀者介紹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一次卓越嘗試。

我們很難設(shè)置一個標準評價不同譯本之間的優(yōu)劣，異化與歸化只是不同的翻譯思路，它們各有側(cè)重。在翻譯中兩者往往是交替使用的，沒有完全的歸化，更沒有完全的異化。特別是在處理古典詩詞作品的時候，原文往往是內(nèi)容與形式的統(tǒng)一，很難割裂開來談“形”或“神”。所以我們應(yīng)當重視差異，從不同的角度去欣賞譯作，拓寬視野。

[1]許淵沖.唐宋詞一百五十首[M].北京:北京大學(xué)出版社,1990.

[2]葉維廉.Chinese Poetry:An anthology of Major Modes and Genres[M].Duke University Press:Durham and London,1997.

[3]Scleiermacher,F.On the Difference Methods of Translating[A]//Bernofsky,S.(tr.)Venuti,L.(ed.).The Translation Studies Reader[C].New York:Routledge,2002.

[4]Venuti,Lawrence.The Translator’s Invisibility:a history of translation[M].London:Routlege,199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