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論健身氣功與書法藝術

牛愛軍

拙作《健身氣功與書法藝術之比較》在2008年第四期《健身氣功》發(fā)表以來，承蒙廣大讀者厚愛，紛紛來電來函進行交流，使我受益匪淺，此后，集思廣益，對健身氣功與書法藝術之間的關系做了更進一步的思考，今草就成文，敬請各位讀者繼續(xù)指正。

在中國傳統(tǒng)美學的映照下，健身氣功和書法都可以表現(xiàn)為藝術的形式，健身氣功體悟著書法之道，書法演繹著健身氣功之理，兩者互生互長、互依互靠，共同為世界貢獻出中國傳統(tǒng)文化獨有的藝術魅力。

魅力之一：神氣相通

古人寫字尤重筆力，東漢蔡邕在《九勢》中論書寫之道：“藏頭護尾，力在字中，下筆用力，肌膚之麗，勢來不可止，勢去不可遏?！碧铺诶钍烂瘛耙詴鴰熡菔滥稀保ā缎蜁V》），并云：“吾臨古人之書，殊不學其形勢，唯求其骨力，而形勢自生”。唐代盧肇對向他學書的林蘊講：“子學吾書，但求其力耳。”清末梁啟超在《書法指導》中寫道：“寫字全仗筆力，筆力的有無，斷定字的好壞。”

筆力的體現(xiàn)不僅僅在于手腕之動作，康有為在《廣藝舟雙楫》中論述：“欲用一身之力者，必平其腕，豎其鋒，使筋反紐，由腕入臂，然后一身之力得用焉。”當代姚俊卿先生也認為：“書法之力在于腳”。

在健身氣功練習中，其力之表現(xiàn)和運用，與書法相較可謂殊途而同歸。

林散之論書詩云：“欲學庖丁力解牛，功夫深淺在剛柔，吾人用盡毛錐力，未入三分即罷休?！钡莱隽似鋾ㄋ囆g中剛與柔、顯與隱之間的關系。同樣，健身氣功的動作松而不懈，其內在也充盈著勁力，如“背后七顛百病消”，提踵落地，先慢后快，松緊之間，其力也呈現(xiàn)出先緊后松、先剛后柔、先上后下的層次性區(qū)別。

不同層次的力有機組合在一起，使健身氣功的動作內蘊頓生，練者可細悟之，觀者可久賞之。如“三盤落地勢”，下蹲時兩掌有按力，起身時兩手有托力，雖然都是兩掌用力，但按與托之力所表現(xiàn)出來的意境確是迥然不同的。同樣在這個動作中，要完整地呈現(xiàn)出“手按猛如拿”、“千斤重有加”的效果，只單單手上用力是不夠的，還需要有“足力”：“足開蹲似踞”、“起立足無斜”；還需要有“目力”和“口力”：“上腭堅撐舌”、“張眸意注牙”、“瞪眼兼閉口”。在這里，足力如“平腕豎鋒”，手力如“紐筋反臂”，兩相較力而又互相配合，力貫一體，如劉炳森之隸書，法度嚴謹，渾然統(tǒng)一。

魅力之二：神韻共體

書法藝術須有收有斂、偃仰頓挫、聯(lián)絡照應、計白當黑，遵循“四面停勻、八邊具備、短長合度、粗細折中、心眼準程、疏密欹正、筋骨精神、隨其大小”的準則。也就是說，書法藝術一定要講究“結體”?！敖Y體”，今稱結構或間架，指的是出于書寫者用筆的不同，以及筆畫之間、偏旁之間的遠近距離、承覆疏密的不同，而構成的各種風格相異、各具美感的字形，是由字的各個部分之間的構筑形式所表現(xiàn)出來的一種力感。

“結體變化、錯落參差”。在書寫過程中，出于藝術的需要，可以對漢字結體進行變形，要方就方、要圓就圓、要長就長、要扁就扁，或疏處可以走馬，密處不能容針。為了強烈的藝術表現(xiàn)力，有時候需要人為地制造矛盾、形成矛盾，有矛盾即有沖突，有沖突即能表現(xiàn)出運動美與力的合成，似黃山谷的書法結體，伸腳掛手，體格掃地，變化無常，造成字的合力與體勢，既不失法度又奇趣橫生。

這一點與健身氣功也有相似之處?！皟墒滞刑炖砣埂毙枰舷罗影卫怪w，緊接著的“左右開弓似射雕”又屈膝下坐，變長為短；“調理脾胃須單舉”的動作，上舉時上撐下按，舒展脾胃，下落時變緊為松，按壓中焦；“鹿奔”時含胸收腹，“鳥伸”時挺胸塌腰，兩者相反又相承。

對健身氣功·五禽戲練習者進行心率檢測，可以看到其運動量大小正好呈現(xiàn)出“低-高-低”的排列順序，也從另一個方面說明了結體在功法中的應用。

“結體浪漫、奇宕瀟灑”。優(yōu)秀的書法藝術品一點一拂皆有情趣，從頭到尾一氣呵成，有若超逸優(yōu)游、通暢簡縱；有若風行雨散、潤色開花。健身氣功與之相比，有異曲同工之妙處。如“虎舉”，手掌的“撐、屈、擰、握”四個環(huán)節(jié)缺一不可，連貫流暢；如六字訣，整套動作綿綿不斷，似人在氣中、氣在人中，六個字訣與五行、五臟、五音等相互關聯(lián)，首尾照應，渾然一體。

魅力之三：神勢入化

力與勢是大千世界一切有生命事物的基本特征，勢力即力量與氣勢。通過一件書法作品，我們可以領悟到大自然的力量與氣勢，甚至生命的、藝術的真諦：道法自然，自然立、陰陽生、形勢出，看得見的形、摸不著的勢應道而生。

激情的藝術家創(chuàng)作時應是“勢來不可止，勢去不可遏”，他們手中產生了風格各異的表現(xiàn)自然、天人合一的藝術品：雷霆萬鈞、云興霞蔚、冰壺秋月、花芳柳暗、火樹銀花、綠靜春暉、或駿馬秋風冀北之勢、或杏花春雨江南之韻，或輝光日新鳳鳴朝陽之欣欣。

高爾基說：“我們理解的美，就是聲調、色彩和語言的一種結合體。它賦予藝人的創(chuàng)作。

以一種能影響情感和理智的形式，而這種形式就是一種力量，能喚起人對自己的創(chuàng)造才能感到驚奇、驕傲和快樂”。書法家需要把材料美、書寫美、色彩美、內容美、意境美等零散的因素，和合成書法作品，突顯了書法藝術獨特的審美特點：力量感、節(jié)奏感、立體感。

健身氣功也是通過看得見的形，表達出了一種“不可言說”的勢。如易筋經的出爪亮翅勢，出掌時身體正直，瞪眼怒目，同時兩掌運用內勁前伸；這是可以看得出的“形”。在前伸的過程中，兩掌先輕如推窗，后重如排山，收掌時如海水還潮；這是通過“形”所表達出來的“勢”。再如，青龍?zhí)阶菀笪展?、探爪、屈體、平轉、旋腕、起身等一系列動作，所有這些動作都是為了體現(xiàn)青龍“盤旋而上”的氣勢和意蘊。

人們贊譽書法：無色而有圖畫的燦爛、無聲而有音樂的和諧，可謂聲色相依；健身氣功舒展、緩慢，沒有田徑的迅猛、搏擊的剛烈，但卻有雄渾蒼勁的氣勢和生動活潑的氣韻，可謂剛柔相濟。

健身氣功如書法，五禽戲生趣盎然，如王羲之字，飄若浮云，遒媚勁?。灰捉罱泝葎盘N蓄，如趙佶字，骨氣勁峭，鋒芒畢露；六字訣沉穩(wěn)內斂，如劉炳森字，剛健溫潤，內藏筋骨；八段錦中正大方，如歐陽詢字，法度謹嚴，結體寬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