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超凡
(華中科技大學中文系,湖北武漢430074)
中國小說史上,褚人穫并非泛泛之輩,其章回小說《隋唐演義》是流傳最廣的隋唐講史作品,文言小說集《堅瓠集》是清初重要的文言小說集。袁于令、孫致彌、沈宗敬、毛際可、尤侗、洪昇、毛宗崗、張潮、陸次云、顧貞觀等當世名流,都熱情為其作品寫序,且與孫致彌、袁于令、毛宗崗等交往頗深。但《堅瓠集》的研究卻較為薄弱,就《堅瓠集》而言,其成書并非一蹴而就,流傳過程中由于刊刻的原因造成版本上的諸多差異。流傳最廣的《筆記小說大觀》本并非最佳,而成書最早的四雪草堂本《堅瓠集》則尚未引起注意。正因為版本的不同,以及一些版本的不通行,給褚人穫及《堅瓠集》研究都帶來不便之處。本文大旨從內(nèi)證出發(fā),呈現(xiàn)《堅瓠集》不同版本之間特別是相關序言的不同,查漏補缺,以裨研究,并求教于方家。
一
褚人穫堂名為“四雪草堂”,其意于《堅瓠集》首集卷四《四雪》篇可見:“郞仁寶謂李太白之‘梨花白雪香’,元穆之之‘落梅香雪浣蒼苔’,蘇東坡之‘海棠泥污胭脂雪’,楊廷秀之‘雪花四出剪鵝黃’,是皆以花為雪,而雪且四色。予草堂庭中植此數(shù)花,故以四雪取名。”
其中“怪石嵚嵌,修竹磊落,奇花異卉掩映書幌間”,褚人穫峨冠博帶,“家居自文酒而外不與一事,唯日擁書萬卷,不啻南面百城” (柏香書屋本癸集劉云漢序),“樹奇石怪花笑鳥啼”,仿似“壺中仙”(柏香書屋本己集張泠序),享受以“書卷為益友,毛穎為健友,眼鏡為朋友,草花為趣友。莫逆于心,無時不接也”(七集卷四《書齋各友》)①以下除非特別注明,有關引文皆據(jù)《筆記小說大觀》本,江蘇廣陵古籍刻印社1995年版。的閑居之樂,追求“與二三知己,晨集清談,焚香煮茗,或博或奕,小酌半醺,相送而別,其樂殆未可以他端易也”(六集卷二《閑居同志》)的悠游生活。他還是個仁慈的長輩,“辛未 (康熙三十年,1691)新正,雨雪交作,悶坐室中,與孫輩嬉戲,見其所陳戲具,燦然可觀,聊詠二三,兼和秤翁,以資一噱”(二集卷三《詠戲具》)。他愛好移棋 (五集卷一《移棋相間》)、數(shù)目謎、燈謎;嗜好飲茶,“余少嗜茶,尤喜人飲,今老矣,冬夜猶能擁爐翻閱書史”(補集卷三《茶夾書燈銘》)。褚人穫“性嗜蟹”,不但作了《蟹卦》,還輯纂了《續(xù)蟹譜》,存于長洲顧湘舟所編的賜硯堂叢書編目乙集。
自言:“予性嗜蟹,讀傅肱《蟹譜》,未免朵頤。既作《蟹卦》,復錄蟹事以補傅譜之所未備,名曰《續(xù)蟹譜》。毛子序始見之,曰:‘如此下酒物,盍公之同好乎?’因付剞劂氏?!?《續(xù)蟹譜·卷首》)《續(xù)蟹譜》輯纂各類筆記等書有關蟹的記載,如功用、典故、傳聞等等,后有張潮增補的兩條內(nèi)容?!独m(xù)蟹譜》見藏于北京圖書館分館,并非“已佚”。①何齡修先生《褚人穫》文末提到“此外,他還有《續(xù)蟹譜》一卷,另著‘有《續(xù)圣賢群輔錄》及《鼎甲考》若干卷,秘未授梓’,可能已佚。”何齡修、張捷夫主編《清代人物傳稿》上編第六卷,中華書局1991年版,第388頁。
四雪草堂不但是褚人穫著書立說、品茶會友之所,它還是一個書坊。這里刊刻了《新刻鐘伯敬先生批評封神演義》十九卷一百回 (康熙三十四年五月),《重訂通俗隋唐演義》二十卷一百回 (康熙三十四年十月),還有四雪草堂《堅瓠集》。
《堅瓠集》的版本,現(xiàn)存常見的有道光間尋春書屋刊本、《清代筆記叢刊》本、《筆記小說大觀》本及民國丙寅 (1926)柏香書屋校印本等。1986年,浙江人民出版社選用柏香書屋校印本影印出版。
福建師大圖書館藏有四雪草堂本《堅瓠集》,應是現(xiàn)存《堅瓠集》全集最早的版本。四雪草堂本當是《堅瓠集》全集完工后,編刻而成。此本為巾箱本,藍色封面,線裝,三十三冊,每冊二卷。白口,單魚尾,半葉八行,行十六字。同一卷中,字跡有不同,墨跡有濃有淡,且有模糊之處。版心注“四雪草堂堅瓠×集”,每卷單獨編頁。每序之后都有撰寫者的印識,褚人穫《堅瓠集引》下有“人穫”、“石農(nóng)”、“后進好事儒者”三個印識。比堪《清代筆記叢刊》本、《筆記小說大觀》本、柏香書屋校印本,可知柏香書屋本以四雪草堂本為底本,而《清代筆記叢刊》本與《筆記小說大觀》本基本一致。序言上,《筆記小說大觀》本與《清代筆記叢刊本》基本一致,但與柏香書屋和四雪草堂本均有不同。因《筆記小說大觀》本是現(xiàn)今流傳最廣的本子,以之為參照系。附錄如下:(注:諸序筆者作了編號,方便對比)
集數(shù) 筆記小說大觀 清代筆記叢刊 柏香書屋 四雪草堂總序 孫致彌康熙乙亥(1695)序A與 《筆 記 》本同一、徐柯序G二、孫致彌續(xù)集序K三、李炳序B(從“心織筆耕”引起)四、褚人穫康熙庚午堅瓠集引①首集 李炳序捷夫主B 同上一、褚人穫康熙庚午(1690)堅瓠集引①二、李炳序B
二集 彭榕康熙辛未(1691)序C 同上一、彭榕康熙辛未序C二、褚篆康熙壬申序 J(注為四雪草堂堅瓠乙集序言)彭榕康熙辛未序C三集 毛宗崗序D 同上 一、趙序②二、蔡方炳序③ 褚篆康熙壬申序J四集 毛際可序E 同上(“是所謂系”下缺)一、朱陖序L二、劉蕃序④ 徐柯序G五集 顧貞觀序F 同上 一、孫致彌康熙乙亥序A二、楊無咎序⑤ 楊無咎序⑤六集 徐柯序G 同上 一、張泠康熙乙亥序⑥二、沈宗敬序⑦ 顧貞觀序F七集 徐琛序H 同上 一、毛宗崗序D二、湯傳榘序I 徐琛序H八集 無撰人名I(實則湯傳榘序)同上 一、徐琛序H二、顧貞觀序F 湯傳榘序I九集 褚篆康熙壬申(1692)序J 同上 一、毛際可序E二、徐柯序G 毛宗崗序D十集 孫致彌康熙乙亥序A 同上一、劉云漢康熙戊寅(1698)序⑧二、九九老人尤侗序⑨九九老人尤侗序⑨續(xù)集 孫致彌序K 同上 孫致彌序K 蔡方炳續(xù)集弁語③廣集 朱陖序L 同上 陸次云康熙己卯 (1699)序⑩ 朱陖序L補集 洪昇序M 同上 洪昇序M 洪昇序M秘集 尤侗康熙庚辰 (三(1700)序N 同上 尤侗康熙庚辰序N 尤侗康熙庚辰序N馀集 張潮康熙癸未(1703)序O 同上 張潮康熙癸未序O 張潮康熙癸未序O
由上表可以看出,柏香書屋的序最多,一至十集每集有兩個序;續(xù)集之后,四個版本基本一致。柏香書屋本以四雪草堂為底本:一是每集中的篇目編排順序一致,這在下文中將會講到;二是有關卷首的題名也一致?!肚宕P記叢刊》本與《筆記小說大觀》本卷首皆題為“長洲石農(nóng)褚人穫學稼纂輯”。四雪草堂本中不盡如此,一集卷二至二集卷四皆題為“長洲后進好事儒者褚稼軒輯”,有個別的題為“長洲石農(nóng)褚人穫稼軒纂輯?!卑叵銜莩硪灰囝}“長洲后進好事儒者褚稼軒輯”之外,其它與四雪草堂本皆一致。
《堅瓠集》始以刻本的方式流傳,褚人穫最初把文稿交給別的書坊主刻印,“第為坊人付之剞劂”(柏香書屋《堅瓠集引》),如果僅為一己之“娛玩”,當不會為此。張潮《馀集序》云:“先生則盡掃舊聞,專收新著。輯近代之公卿將相,允為斯世楷模。載熙朝之政治文章,堪作國人矜式,稽其姓氏,半屬吾儕群紀之交,考厥里居,無非此日舟車可至。雖在鄙人之小草,亦高士之不遺?!闭驗槊嫦蜃x者,又貼近大家的生活,所以相當受歡迎,“索者日至”,“因之一刻再刻”(《堅瓠九集序》),從而“既成正集四十卷矣,因一時紙貴,問繼刻者甚殷,又從而續(xù)焉,續(xù)之未已又從而廣焉?!?柏香書屋《堅瓠集》廣集陸次云序)出現(xiàn)“紙貴”的局面,證明《堅瓠集》確實符合讀者口味,同時,也說明有多家書坊在刻印《堅瓠集》,以致后來褚人穫的撰輯是欲罷不能。關注褚人穫《堅瓠集》撰輯的,不僅僅有讀者,還有書坊主們。柏香書屋本“癸集”劉云漢的序能為我們揭示這一點:“因徐子南漪獲交待詔文先生之賢裔崧頤。一日松頤袖堅瓠十集相示,且言欲問序于予?!彼深U的身份我們可以肯定是個書坊主。劉云漢此時正寓居長洲,如若褚人穫有所請,完全可以親自開口,并沒必要通過松頤,唯一比較合理的解釋就是松頤作為書坊主來求序。這也是為什么在四雪草堂《堅瓠集》中并沒有這個序的原因。
既然四雪草堂本是《堅瓠集》最早的版本,為什么有些序不見其中?一,上文講到“洛陽為之紙貴,不脛而走天下也”(二集序)的《堅瓠集》是書坊關注的對象,不止一家書坊在刻印,有些書坊主為了增加《堅瓠集》的名氣,也倩人作序。上文劉云漢之序即為此種情況。二,有些序言完成的時間與各集完書時間并不一致。如毛際可之序不見于四雪草堂本,序中說到“后相晤吳門,傾蓋定交,隨出全集屬序,予以碌碌未遑報命。今春復相遇于武林把臂談心者累日,因即草數(shù)言以應?!边@句話給我們兩個信息,一是毛際可所見當是《堅瓠集》集數(shù)較多之時,否則他不會稱之為“全集”,二是毛際可所寫之序并非某集完成之時,而是過了一段時間之后。這種情況并不鮮見,四雪草堂五集楊無咎序有言“稼軒刻成五集,即屬余為序,今始應其請,余固知不免疎懶之誚,至其集之所由名,則固有劉蔡諸公之說在已?!薄皠⒉讨碑斨竸⒃茲h和蔡方炳,楊無咎寫的雖是五集之序,但時間卻是在續(xù)集完成之后。三是有些作序者并不在長洲,只有碰巧到長洲時才有可能作序,要么就是如洪昇之類,通過毛際可傳達索序之意,洪昇家在錢塘,自然無法立刻完成。再或在流傳過程中,有人不斷為之作序。因此在四雪草堂《堅瓠集》中,褚人穫選用了一些序,有一些序則散見于其它的本子。
《堅瓠集》首集完成于康熙庚午 (1690),之后幾乎以每年一集的速度完成,細察這些序言,只有四雪草堂本最能體現(xiàn)《堅瓠集》序言的原始性。而《筆記小說大觀》本與柏香書屋本則不太合理。如四雪草堂本中,二集撰序者為彭榕,時間是康熙辛未 (三十年,1691),三集的撰序者為褚篆,時間是康熙壬申 (三十一年,1692),完全符合《堅瓠集》的進展情況。而《筆記小說大觀》本褚篆此序在九集,柏香書屋本此序與彭榕之序放在二集,都不符合實際撰著情況。《筆記小說大觀》本的十集之序為孫致彌康熙乙亥 (1695)序,更不符合實際。蔡方炳之序在四雪草堂本中明示為“續(xù)集弁語”,但在柏香書屋中卻為三集序。因此《筆記小說大觀》之序不足為《堅瓠集》序言代表,而柏香書屋之序又有充棟之嫌,都須認真審查。但柏香書屋之序?qū)Α秷责放c褚人穫的有關情況提供了較多的信息。遺憾的是,現(xiàn)在通行的一些小說序跋集所選用的是《筆記小說大觀》本或《清代筆記叢刊》本的有關序言,造成了對褚人穫及相關研究的缺憾。①柳存仁先生在《倫敦所見中國小說書目提要》的 “(三十七)繡像隋唐演義”一文中,因不了解褚人穫的生年,推斷為康熙十五年 (1676)左右,并據(jù)此認為褚人穫與袁于令不可能有交往,褚人穫在《隋唐演義》序里說見到袁于令所藏逸史,是借名人以自重。書目文獻出版社1982年版,第118頁。
再來看看這些版本之間條目安排上的異同,以及有些篇目的目錄名和文中標題情況。柏香書屋本和四雪草堂本一致,而《筆記小說大觀》本與《清代筆記叢刊》本基本一致。有些集大致相同,有些則大相徑庭。筆者大體歸結(jié)為兩個系統(tǒng),一是四雪草堂本系統(tǒng),二是《筆記小說大觀》本系統(tǒng)。因《筆記小說大觀》本最為通行,為便于論述,暫以之為基準。它們的不同有如下三點。一、同一集中條目安排的不同。四雪草堂中,一集卷一《纖手》《美人足》《曹西士詞》接在《詠手》后;五集卷三《彈相國》《殺風景》《望湖亭絕句》接在《館師嘆》后;八集卷一《三生公案圖》在《易題致富》篇后;九集卷一《五色五味》《楮先生傳》在《陶真》篇后;補集卷六《徽宗詩讖》《鷺曰春鋤》接在《禽徵》篇后;廣集卷四《團茶充貢》《茶具》《食糠而肥》接在《杯屐異名》后;秘集卷二《濟瀆廟借物》 《葛子堅》 《衡州岳神》接在《水仙土神》后,《老人畫地》接在《鐵拐》后,《生魂》接在《宗陽宮魍魎》后。這些還只是一些小的差異,并不改變每卷的結(jié)構(gòu)和內(nèi)容。二、整卷的移動,七集卷四,《題太真圖》后即是《筆記小說大觀》本五集卷四《歸省養(yǎng)病》之后的內(nèi)容,即五集卷四與七集卷四的內(nèi)容,在大觀本中與四雪草堂本中相互對調(diào)。三、跨卷的不同,一集卷三缺《汪太公歸婢》《麗江士知府》《吳節(jié)厚德》三篇;一集卷四不但目錄排序差別大,且多了《四時詩》《題雪美人》《傳神》三篇,少了《書規(guī)》《裴晉公贈馬》《弓手兒》三篇,這三篇見于《筆記小說大觀》本五集卷四;九集卷四末則多了《蟻食銀》《屠都曹撫》兩篇。三集卷三柏香書屋在《祝詞》與《前輩風致》間多了一篇《煮粥詩》,《四雪草堂》本中無。四集卷一的《徐雪翾》不見于四雪草堂和柏香書屋本。十集卷四《臨安道人》《食蠱蟆》《開州銅銚》三篇在柏香書屋里為《楚娘悔嫁》《天怕老婆》《棗像歸山》。柏香書屋與《筆記小說大觀》本不可能編造內(nèi)容,這說明《堅瓠集》流傳的版本不少,且有增刪。
四雪草堂本的目錄和文中標題相比有如下特點。一、目錄有簡略的傾向,如首集卷三《楊夫人詩祖山谷》為《楊夫人詩》,八集卷二《韓忠獻喜雨詩》為《喜雨》,補集卷一《湯胤績驛壁詩》為《驛壁詩》,秘集卷三《龜板膏不可多食》為《龜板膏》。二、目錄題名與正文題名不同,但符合正文意思。如首集卷四《秋胡》為《夫詩》,三集卷一《髻異》為《牡丹頭》,三集卷三《東坡戲妹》為《坡妹相嘲》。三、目錄題名為誤。如四集卷一《金佛還寺》在目錄題為《范秋蟾》、七集卷一的《牛秀才賦》題為《牛賦》,完全沒有道理。但各版本的正文內(nèi)容相同。這說明目錄是根據(jù)正文編寫,因此以省略為原則;而且很有可能是各書坊自己編寫,所以才會發(fā)生一些完全錯誤的改動。
四雪草堂《堅瓠集》全集的成書,是在一集一集刊刻基礎之上集合而成,只是書首加上了幾篇序,并未對原來的錯誤進行修改。除上面提到的一些不盡人意之處外,三集卷四目錄少《和尚對》 《張三影》,四集卷三的目錄缺《鐘馗示夢》 《雒于仁四歲》;五集卷一,目錄中在《洛陽花酒》后有《削使索詞》,而文中沒有該篇。還有板式裝訂錯誤,一集卷二《烏啄蝗歌》之后的目錄錯裝訂到卷三目錄后;三集卷四的“二三”碼當在“三二”后;八集卷四《赫丹》篇至《毀淫祠》之間的幾篇目錄處為空白,當為刻印時墨未沾到。說明褚人穫的書坊規(guī)模較小而簡陋,未能做出比較精美的作品。
雖如上文所言四雪草堂《堅瓠集》不夠精美,但作為《堅瓠集》最初始的面貌,它為我們提供了該書和作者的一些相關信息,配合其它幾個版本,可以大致清理出褚人穫的生平概況。
褚人穫生于明崇禎八年 (1635),卒年不詳。1988年于盛庭先生《褚人穫的生平及〈隋唐演義〉自序問題》[1]52-61一文對此有詳細考證。他生于江蘇長洲 (今蘇州)一書香門第之家,“予家西白塔巷祖居,東首有大光祿牌坊,乃嘉靖年間蘇州知府溫景葵為房師章茂實 (煥)所建”(《堅瓠集》八集卷一《大光祿牌坊》),其家后門即為靈鷲寺橋西側(cè) (九集卷四《魚王石》)。其祖父輩都是讀書人,家學淵源相當深厚,“一門之內(nèi),少長皆有文端雅之士” (朱陖《堅瓠廣集序》),“然則褚氏固多善著書,稼軒乃其選也。”(四雪草堂本《堅瓠五集》易亭楊無咎序)父褚笈,《同治間重修蘇州府志》卷一三七“藝文二,長洲”,在褚人穫條下注有“字學稼,笈子。”下一條為“褚笈,《茶墨閑集》二卷?!贝沃畡t為“褚憲子,《云居說書》十四卷?!焙笞⒂小白滞⒓?,號果園,笈子”字樣。據(jù)此可知,褚人穫還有一個兄弟叫褚憲子。叔父禇篆,著有《松吟堂集》四卷、《隨年詩稿》四卷?!锻伍g重修蘇州府志》卷八十八“人物十五”云:“褚篆,字蒼書,諸生,邃于經(jīng)學,年既老,同學者半為古人,而篆以前明遺老抱遺經(jīng)待人叩問,時比之伏生中公。所居松吟堂,不遠市廛,翛然若世外前人。碑版羅列,棐幾暇則作書,求者輒應??滴跫好?,圣祖南巡,召見吳中耆碩,于行命篆書行草各一幅,上嘉獎,賜‘海鶴風姿’四大字,時年九十三歲,又一年而終?!?/p>
從《堅瓠集》中還可得到有關褚人穫生平的一些信息,于盛庭先生一文已有詳述,此不再贅。但于盛庭先生云康熙二年癸卯 (1663),二十九歲的褚人穫八月赴鄉(xiāng)試,十二月喪父。所據(jù)為續(xù)集卷一《喜鵲惱鴉》:
《異識資諧》,載鄱陽舒春芳,嘉靖甲辰,春闈榜發(fā),其家老鴉數(shù)百,扛其屋角獸,起,復置故處,如此數(shù)次,明日泥金報至。祝珵美言,康熙癸卯八月十三,先君誕辰,余在闈中,家人具果饌供星君,祝壽。忽有二鵲飛入中堂,各銜一燭而去,人咸為予登科之兆。孰知先君十二月十三日,無疾而逝。
細案該句,主語是祝珵美,“先君”指“祝珵美”的先君,而非褚人穫的父親。祝珵美實有其人,《堅瓠集》二集卷一《懼內(nèi)有理》:“祝珵美曰”,廣集卷一《道學風月》:“記祝珵美之言曰”。故當為于盛庭先生之誤。
褚笈對自己的兒子期望殷殷,為之取名“人穫”,叔父褚篆言“侄初就家塾,吾兄名之曰穫,有‘樹谷’‘樹人’之思”(《堅瓠九集序》)。褚人穫幼年師從韓汝玉,《堅瓠集》五集卷三《秋興》云:“韓德溫先生諱汝玉,予幼年受業(yè)師也,工書,尤善臨摹。曾見賈人某求書曹操及蘇子瞻古人諸名跡,裝潢成卷,為泰興巨公重價購去?!辈⒈4嫦壬鳌肚锱d》七絕四十多年,在“幾殘滅不可讀”的情況下憑記憶錄出,可見對先生感情之深厚。而后師承朱陖,朱陖云:“褚子學稼,予忝世講”,認為“學稼尤博涉古今”。(朱陖《堅瓠廣集序》)此可見褚人穫博學多才,也可知其編撰《堅瓠集》具有豐厚的知識積累。
由于外在材料的缺乏,本文考論大旨從內(nèi)證出發(fā),力圖對禇人穫和《堅瓠集》的研究有所裨益,以期拋磚引玉,不足之處,望方家不吝賜正。
[1] 于盛庭.褚人穫的生平及《隋唐演義》自序問題[J].明清小說研究,1988,(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