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河流域民間俗語研究——以蚌埠地區(qū)為例

王 蕊

（蚌埠學院 外語系，安徽 蚌埠 233000）

俗語是“群眾所創(chuàng)造的，并在群眾口語中流傳，結構相對定型的通俗而簡練的語句，是人民群眾在日常生活、生產勞動、社會實踐中創(chuàng)造出來的，它是成功經驗、失敗經驗、科學知識、生活感受的總結，包括諺語、歇后語、俏皮話及口頭上常用的成語等”①。對在民間廣為流傳的俗語進行搜集整理，可以從語言的角度考察當?shù)匕傩諏τ谔煳?、地理、農業(yè)、氣象、生產、生活等各方面的見解和認識，為研究當?shù)孛袼缀臀幕峁┝擞行У膮⒖己徒梃b。另外，隨著時代的發(fā)展，大部分沒有得以進入普通話的民間俗語，正在逐漸地消亡和散佚，因此，對民間俗語進行搜集整理，對搶救性發(fā)掘和保護民間語言文化遺產，也具有重要意義。隨著對區(qū)域文化研究的日益重視，多位研究者對一些地區(qū)的民間俗語展開了系統(tǒng)的研究，針對淮河流域民間俗語的研究相對較少。本研究以淮河流域的蚌埠地區(qū)為例，搜集整理了在蚌埠地區(qū)廣為流傳的民間俗語二百余條以及盛行于蚌埠地區(qū)的民間藝術花鼓燈唱詞一百余段，經過整理分析，以求從語言角度反映淮河兩岸人民群眾的生活習俗、風土人情、文化傳統(tǒng)和人文精神。

一、蚌埠地區(qū)民間俗語分類

（一）民間俗語反映的自然現(xiàn)象

民間俗語中，有大量對自然現(xiàn)象的描述和總結，主要表現(xiàn)為人們對季節(jié)時令的摹狀，對天氣變化的預測以及對淮河風貌的記述。

1.俗語中的季節(jié)時令

季節(jié)更替對于人們的日常生活和農業(yè)生產有著重要的影響，因此民間俗語中流傳著許多描寫季節(jié)和時令的語句。例如“立秋三場雨，麻布褂子高掛起”描寫立秋雨后，天氣徹底涼爽，夏衣不再需要的場景?！敖涣耸鹿?jié)，下雨就下雪”說明了農歷十月之后雨雪紛至沓來的景象?！叭潘木胖行呐D，河里凍死連毛鴨”反映了臘月正中，天寒地凍的景象。除了客觀描寫季節(jié)現(xiàn)象之外，勞動人民還通過俗語的方式記錄了季節(jié)與農業(yè)生產密不可分的關系。例如“清明不見穗，土地老爺都有罪”說明了清明前后是麥子結穗的時節(jié)，否則會影響一年的收成?！扒迕髁?，場上麥堆尖”表明清明之后的兩個月，便是小麥收獲的季節(jié)?！按笫钋?，小暑后，兩暑之間種綠豆”說明綠豆種植的最佳時節(jié)是小暑和大暑之間?！邦^伏蘿卜二伏菜，三伏四伏挑著賣”說明了不同作物的種植和收獲時節(jié)?！捌咴滦棸嗽吕妫旁率駚y趕集”則描寫了當季水果成熟上市的情形。這些俗語，用百姓朗朗上口、易于傳誦的形式記錄了淮河流域氣候狀況以及氣候與農業(yè)生產的關系，對于當時依賴祖輩經驗進行農業(yè)生產的群眾而言，這些俗語起到了重要的知識傳遞作用。

2.民間俗語里的天氣預測

在舊時沒有現(xiàn)代通訊手段及時了解天氣預報的情況下，勞動人民憑借自己的智慧和經驗，總結出了一套民間天氣預報體系，而這些天氣預測的經驗智慧，很多反映在民間俗語中。例如“春東風，雨祖宗”說明如果春季刮東風，便會有大量降水?！把嘧拥惋w蛇過道，大雨轉眼就來到”說明燕子和蛇的反常行為預示著大雨的到來?！霸仆鶘|，一陣風；云往西，雨凄凄；云往北，一陣黑；云往南，大雨飄幾團”表明了云的動向和雨量大小的關系。當然，天氣預測的作用最主要還是為農業(yè)生產服務的，俗語“三月怕三七，四月怕初一，三七初一都不怕，就怕四月十二下”表明農歷三月二十一日、四月一日、四月十二日如果下雨的話，會影響到作物的收成?！罢麓蚶兹斯嵌?，二月打雷草谷堆，三月打雷麥谷堆”說明正月有雨水，莊稼會絕收，二月有雨水，莊稼會歉收，三月有雨水，莊稼才會豐收。俗語中的天氣預測，雖然并非科學準確，但是在當時的條件下，為勞動人民的生產生活提供了很好的借鑒。

3.民間俗語里的淮河風貌

蚌埠地區(qū)位于淮河中游，是典型的淮河哺育的區(qū)域，該地區(qū)流行的俗語，很多反映了淮河兩岸的水文地理和風土人情。例如“東山高，西山陂，馬頭城對著天河梢，小街子對著鳳凰橋”描寫了淮河岸邊東山西山腳下，一些標志性地理位置的坐落。“太山石稀爛又挺硬，渦淮水翻開又冰涼”用矛盾修辭法描寫了淮河獨特的風貌，淮河岸邊的山石由于長期浸泡在水中，石上布滿了青苔和爛泥，看上去稀爛，實則堅硬；渦河和淮河在蚌埠地區(qū)匯合之時，激流蕩漾，仿佛沸水翻騰，實則河水冰涼?！叭晔樟舜蠛訛?，黃狗都做褲子穿，一年淹了大河灣，單被改成褲子穿”描述了淮河流域土地肥沃，但又飽受洪災侵害的無奈現(xiàn)實?！盎春觾砂逗玫胤?，河南吃大米，河北吃雜糧”說明了淮河兩岸物產豐饒，利于多種作物生長，同時也表達對家鄉(xiāng)的熱愛之情。這些俗語，記錄了淮河兩岸人民對于母親河的觀察和解讀，為研究淮河流域的地域文化提供了有價值的參考。另外，也可以從與淮河有關的俗語中看出，在淮河得到有效治理之前，即使飽受洪災之苦，人們依然對淮河有著深深的眷戀和熱愛。

（二）民間俗語反映的生活狀況

除了記錄和總結自然界現(xiàn)象，民間俗語還在很大程度上反映了當?shù)厝嗣竦纳顮顩r。在對家庭成員的描述中，俗語“周半周半，掏壇摸罐”記錄了半周的幼兒頑皮活潑的情形；“七十三，八十四，閻王不請自己去”反映了當?shù)啬觊L者對于七十三和八十四這兩個歲數(shù)的重視，會在度過這兩個歲數(shù)時格外小心，以期平安跨過這兩道門坎繼續(xù)長壽。在對家庭關系的記述中，俗語“老太太活到九十九，刀把子還在娘家手”展示了當?shù)氐募易鍌鹘y(tǒng)，即使女子嫁入夫家很長時間，娘家的父兄依然擁有絕對的話語權；“擱了好鄰居，喝酒又帶花；擱不到好鄰居，挨板子又帶枷”則表達了人際交往中鄰里關系的重要性。在生活常識方面，俗語“三頓飯不餓，三件衣服不破”表達了簡樸又實用的家務料理知識；“冬吃鯰魚夏吃幺，二八月里吃苗刀”傳誦了當?shù)氐酿B(yǎng)生知識，鯰魚、幺魚、苗刀都是當?shù)厝藢春邮a的水產的稱呼，不同的節(jié)令吃不同的魚類有養(yǎng)生的講究。反映民間社會的俗語，用通俗易懂，簡潔傳神的語言描述了當?shù)氐膫鹘y(tǒng)習俗和社會風貌，為研究當?shù)厣鐣袼滋峁┝藚⒖肌?/p>

（三）民間俗語反映的價值體系

除了對自然和生活的記述，民間俗語還用凝練的語言傳達了當?shù)厝说膬r值取向和社會評價。例如“三年不抽煙，省個大老腱”號召大伙兒戒煙省錢；“一頓省幾口，一年省幾斗”說明財富日積月累的重要性，這兩條俗語都樸素地體現(xiàn)了勞動人民勤儉節(jié)約的意識。“騎驢不知道步輦的苦”說明富人無從了解窮人的艱辛；“餓了得一口，飽了得一斗”說明窮人容易滿足而富人則需求更高，這兩條俗語都反映了貧富差距的問題?！叭齻€錢一斗谷，沒有錢看著哭”描寫窮人連最便宜的東西也買不起的情形；“富住深山有遠親，窮人對門無親人”反映了金錢影響下的人情冷暖，這兩條都是對社會現(xiàn)實的揭露?！叭掷X吃飽飯，十分利錢餓死人”說明只有適當獲利才是生意興旺之道，貪得無厭反而會得不償失；“三三見九你嫌多，二五一十你不覺”說明不會算賬的人以為三個三比兩個五還要多，這兩條都是從生意之經出發(fā)談及處世之道的俗語。另外，人民群眾還喜好用歇后語的方式對他們看不慣的一些行為進行暗諷。例如“麻包里頭裝菱角——里戳外搗”中“戳”和“搗”是當?shù)厝藢Ρ澈笫箟募總z的蔑稱，從而形象地諷刺了熱衷挑撥離間的小人?！巴l(xiāng)臺上打蓮花落子——不知死的鬼”中“望鄉(xiāng)臺”是陰曹地府的入口，“蓮花落子”是當?shù)厝藢彀宓姆Q呼，諷刺了不知已有災禍來臨，依然得意忘形的人。這些俗語，是民間智慧的結晶，它們以睿智而精悍的形式傳達了勞動人民對社會對人情世態(tài)的觀察思考，對世間萬象的褒貶評價。

二、民間俗語反映的區(qū)域文化

蚌埠地區(qū)坐落于淮河中游，是較為典型的淮河文化區(qū)域。對蚌埠地區(qū)民間俗語進行考察，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淮河流域的語言文化特點。

（一）淮河流域語言特征

首先，從方言學角度看，“蚌埠一帶屬華北、東北方言”，②因此流傳于這一地區(qū)的俗語，除了個別方言詞匯外，在語言語法等層面上與普通話相差不大，易于理解和傳播。從修辭學角度看，民間俗語廣泛使用了比喻、夸張、比擬、借代、對偶等修辭方法，使得民間俗語在“俗”的同時又增添了文學色彩，便于人們的傳誦和記憶。

（二）淮河流域的地理氣候特征

淮河流域處于東部平原地帶，歷史上居民農耕生活為主，民間俗語中也明顯體現(xiàn)了這一特征。俗語中記錄的氣候、季節(jié)、天氣是典型的溫帶氣候，人們的生產活動主要以農業(yè)為主，伴隨一定的商業(yè)活動。更具研究價值的是，民間俗語中流傳下了許多對淮河風貌的記述，伴隨著時代的變遷和河道的治理，淮河兩岸面貌已經和舊時有了較大的改變，但是那些已經消失了的地名在俗語中得以保存下來，舊時淮水的風貌也得以在俗語中一瞥容顏。因此，民間俗語對研究淮河流域的水文、地理、農業(yè)等方面的現(xiàn)象具有一定的參考和借鑒價值。

（三）淮河流域的民俗文化特征

淮河流域蚌埠地區(qū)最為有代表性的民俗文化是花鼓燈這門在民間廣泛流傳的藝術形式?；ü臒糁械脑S多唱詞，在街頭巷尾傳唱，很多已經家喻戶曉的民謠，民間俗語中的一些語句，也正是從花鼓燈唱詞而來?；ü臒舻某~中記錄了這門民間藝術的起源、發(fā)展和流傳以及淮河兩岸人民生活的變遷。在一定的程度上，可以說是一部口頭相傳的當?shù)貧v史，對花鼓燈唱詞的研究可以更好地理解區(qū)域文化的藝術內涵和民俗意義。

（四）淮河流域的人文思想特征

雖然淮河流域民間俗語里不可避免地保留了一些封建迷信思想，但就總體而言，淮河流域文化依然深受儒家思想浸淫，民間俗語中體現(xiàn)了深厚的中國傳統(tǒng)文化內涵。不難從當?shù)亓鱾鞯乃渍Z看出，生產生活方面，百姓崇尚勤勞致富，簡樸節(jié)約的美德；家庭關系方面，注重尊老愛幼，長幼有序的傳統(tǒng)；人際交往方面，主張鄰里和睦，誠信為人；尤其對于母親河淮河有著深厚的情感，即使在與洪災不斷地抗爭中，依然表現(xiàn)出堅強樂觀的情緒。

三、結語

特定區(qū)域的民間俗語，雖然絕大部分并沒有能夠成為文學寶庫中的奇葩，但是仍然是語言文字海洋中的一塊塊珍貝，在它們身上，體現(xiàn)出了當?shù)靥赜械奈幕攸c和民俗特征，為區(qū)域語言文化研究提供了鮮活而豐富的語料。因此，搜集整理這些正在逐漸消亡的民間語文是一項迫切的工作。本研究僅以淮河流域的蚌埠地區(qū)流傳的民間俗語為例，分析了當?shù)厮渍Z的類別以及俗語背后折射的當?shù)匚幕卣?。由于語料所限，不能以一概全，無法全面反映淮河流域的語言文化現(xiàn)象。下一步的工作，會對淮河流域更多區(qū)域的民間俗語進行更為詳盡地搜集整理，對語料進行更為細致地分析研究，從而更為深入地考察淮河流域語言和文化特征。

注 釋：

① 王勤：《漢語熟語論》，濟南：山東教育出版社，2006年第1期，第408-409頁。

② 黃伯榮，廖序東：《現(xiàn)代漢語》，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2年第3期，第5頁。

[1]黃伯榮，廖序東.現(xiàn)代漢語[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2，（3）.

[2]蒲生華.青藏地區(qū)民間熟語的民俗價值——以諺語、謎語為例[J].青海民族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1，（9）.

[3]史耀增.合陽民間俗語里的民俗[J].寶雞文理學院學報（社會科學版），2012，（2）.

[4]唐艷紅.彩調語言與民間俗語及小調[J].廣西地方志，2009，（6）.

[5]汪立星.第六屆淮河文化研討會綜述[J].淮北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1，（12）.

[6]王勤.漢語熟語論[M].濟南：山東教育出版社，2006，（1）.

[7]溫端政.方言與俗語硏究：溫端政語言學論文選集[M].上海辭書出版社，2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