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語否定后綴-less和-free語義探析

程煥福

(仰恩大學外國語學院，福建泉州，362014)

一、引言:邏輯學意義“否定”與語言學意義“否定”

曾炳衡指出，邏輯意義上的“否定”(negation)是“肯定”(affirmation)的對立面，二者皆為思維和言語中必不可少的范疇?！翱隙ā迸c“否定”，“是”與“非”，絕對相反，不容混淆。語言中的否定，其意義范圍比邏輯上的所謂否定要廣泛得多。具體地說，舉凡否認、拒絕、禁阻、反襯、述無、言非、指未、示否、剝奪等等，無不包括在內(nèi)。［1］正因如此，Hamawand將英語中的否定前綴進行主要與次要之分，主要否定前綴是:a(n)-，de-，dis-，in-，non-和 un-;次要否定前綴指:ab-， anti-， contra-， counter-， mal-， mis-，pseudo-，quasi-，sub-，semi-和 under-。［2］

對英語否定表達手段，Tottie提出二分法:詞綴法與非詞綴法。［3］

詞綴法指通過構(gòu)詞手段，即在詞基(base)之前或之后添加否定前綴或否定后綴。英語否定后綴用的最多是-less，牛津英語語法［4］和Hamawand把-free視作否定后綴。［2］否定詞綴只對它附著的詞起否定作用，而不影響句子的語法結(jié)構(gòu)。

非詞綴法是指用句法手段，即用否定詞no、not、never和用詞匯手段，即具有否定意義的詞匯，如:seldom，hardly，rarely，scarcely，little 等以及利用矛盾反義詞，如:true-false，have-lack，remember-forget，succeed – fail，present-absent等等才具有否定的效果。［1］

二、關于否定前綴的文獻綜述

1．從詞源學角度研究否定前綴的形態(tài)，得出否定前綴的選擇一般遵循同源原則

(1)a(n)-是借用希臘語，依附來自希臘語詞基的詞匯。如:asymmetrical，acardiac，atheist等，這類詞主要成為科技和醫(yī)學術語。

(2)de-，dis-，in-，non-附著于源自拉丁語的名詞和形容詞，這些詞帶有明顯的拉丁語詞尾。如:-itude，-ity，-ce，-ate，-ent，-ant，-ic，-ible。

(3)un-是古英語，一般依附于帶有-ed，-ing，-edness，-ful，-ness，-able等詞尾的詞基。

這一原則可以解釋這些詞形態(tài)上的不同:inedible與 uneatable，unbearable與 intolerable(該詞的詞基是 tolerate);equal的反義詞unequal，但名詞卻是inequality。其它有類似形態(tài)變化的詞如:able—unable—inability;just—unjust—injustice。

2．為了省力或語音好聽(euphony)而遵循語音同化原則

An-出現(xiàn)在以元音開頭的詞基前，如:anaesthesia，anarchist。In-受詞基第一字母音影響而出現(xiàn)三種變體:im-，il-，ir-，如:possible-impossible，legal-illegal，regular-irregular。而且 in-不能與以 in 開頭的詞基連用［5］，如:*ininflammable，*inintelligible，*ininfected等。

3．否定前綴的能產(chǎn)性和語義演變研究

Algo、［5］Lieber、［6］Plag、［7］程 工、［8］陳 新仁［9］指出在現(xiàn)代英語中in-不再是能產(chǎn)性否定前綴，以in-開頭的單詞已經(jīng)詞匯化(lexicalized)，表現(xiàn)在它們在語義上的非組合性(non-compositionality)。在整個20世紀英語中沒有增加in-為否定前綴的詞。Zimmer認為 a(n)-和 dis-談不上具有能產(chǎn)性。［10］Un-已經(jīng)成為現(xiàn)代英語默認的否定前綴，尤其是由動詞派生來的形容詞，如:google(搜索)—ungooglable(搜索不到的)，hack(黑客攻擊)—unhackable(黑客無法攻擊的)。

4．否定前綴的語義限制研究

Zimmer指出否定前綴的使用以詞基的語義特征為條件，提出假設:否定詞綴附著于諸如“好—壞”，“理想—不理想”之類評價量表帶有“積極”價值的形容詞詞基，從而派生出具有“消極”評價意義的形容詞;否定前綴不附著于諸如“好—壞”，“理想—不理想”之類評價量表帶有“消極”意義價值的形容詞，如unwell—*unill，unhappy—* unsad， uncheerful—* unsorrowful。①［10］45但是英語中確實存在表示積極意義的形容詞不能加否定前綴的情況，Aronoff提出“阻遏”(blocking)來解釋諸如bad，small的存在阻止了*ungood，*unbig①的生成。［11］Zipf提出支配人類行為的一般原則——省力原則，由于語言的經(jīng)濟性和認知的經(jīng)濟性，Kiparsky提出“避免同義原則”(Avoid Synonymy):構(gòu)詞過程的輸出不得與現(xiàn)有的詞匯同義。［9］梁錦祥按照這個原則認為否定形容詞unhappy得以生存，是因為它與sad不同義。［12］于是，出現(xiàn)了這樣的語義層級關系:happy—unhappy—sad。而且，un-只能與對立形容詞(contrary adjectives)，不能與矛盾或互補形容詞(contradictory or complementary adjectives)組合。所以，與un-組合的形容詞意義具有層級性(gradability)。為解決Zimmer無法解釋un-可以與表示消極意義的形容詞相連，如:unhostile，unvulgar，incorrupt，以及很難用積極評價意義或描述意義來解釋像impossible，unsinkable等詞，陳新仁根據(jù)Blunter語用過程中經(jīng)常運行強制機制(coercion mechanism)提出語用順應原則:語言使用者并不是既有語言規(guī)則的消極執(zhí)行著，而是貫徹表達需求的積極順應著，從而使英語反義詞派生的語用制約理論的解釋力更具有充分性。［13］

5．認知語義學對英語否定詞綴的研究

在以上具有傳統(tǒng)結(jié)構(gòu)主義色彩的基礎上，Hamawand從認知語義學的角度來研究英語否定詞綴。第一，如前所述，否定詞綴數(shù)量范圍增大;第二，根據(jù)認知語言學中原型理論回答了英語否定前綴的多義性，其中有一核心意義，其余根據(jù)與該核心意義的距離遠近來確定邊緣意義以及各種意義之間的相關性。如:ab-原型意義是“偏離一種狀態(tài)”，如abnormal，通過語義延伸表示“遠離于某種事物”，如aboral;邊緣意義表一種行為，如abuse(錯誤執(zhí)行、濫用)，absolve(釋放、赦免)。第三，用認知域理論。一個語域包含一系列詞項，每個詞項被賦予區(qū)別其它詞項的具體特征。如:ab-，sub-，under-三個否定前綴表示貶降(degradation)概念域，但是它們語義層面不同。Ab-表示特性，an abnormal person(一個不正常的人);sub-表示“程度”，a sub-human treatment(欠人性的待遇);under-表示地位卑微，underservant(表示地位低下的仆人)。然后他提出多種概念域:用 in-，un-，non-表區(qū)分(distinction)概念域;anti-，countra-，counter-表對立(opposition)概念域;de-，dis-，un-表剝奪(privation)概念域、移除(removal)概念域、逆轉(zhuǎn)(reversal)概念域;mis-，mal-表對待(treatment)概念域;semi-，quasi-，pseudo-表示匱乏概念域(inadequacy)。

縱觀文獻，英語后綴研究甚少。Hamawand認為該兩后綴屬于剝奪(privation)概念域，但在談及其意義差別時用“永久性”(of permanent nature)和“暫時性”(of temporary nature)來解讀a childless couple和a childfree holiday中的childless與childfree的不同意義。下文通過觀察“美國當代英語語料庫”里真實的生語料，嘗試歸納英語否定后綴與名詞組合的規(guī)則，然后演繹該規(guī)則并通過Google在線搜索Internet里語言事實驗證其有效性和能產(chǎn)性。

三、在線搜索COCA發(fā)現(xiàn)的組合規(guī)則

在線搜索COCA以-less和-free為詞尾的形容詞發(fā)現(xiàn)組合的規(guī)則:N(名詞)+less或N+free，但該兩個后綴對其所依附的名詞詞義選擇有限制。［14］

(一)N+less組合

1．-less表示“缺失”(lack)，“失去”(loss)時與表示“美好、令人愉快等積極意義的名詞組合”而不與消極意義的名詞組合，組合的形容詞卻表示消極意義。根據(jù)人類思維，我們只能說“失去希望、幸?！?，不可以說“失去失望(絕望)、悲哀”;只能說“缺乏信任”，不能說“缺乏欺騙”。如:homeless， motherless， fatherless， helpless，hopeless，worthless，valueless，friendless 等等。其中 motherless，fatherless中的-less表示“喪親之失”(bereft)。

2．-less表示“沒有”(without)之意時與表示消極意義的名詞組合，即客觀事物要么存在，要么不存在，二者之間界限分明，如:harmless，painless，doubtless，blameless，guiltless，crimeless等;同時還可以與表示中性意義的名詞組合，具有描述特征、狀態(tài)之意，如:leafless，colorless，cordless，hairless等。

(二)N+free組合

該組合詞里的名詞所表示的意義幾乎毫無例外是消極的，在COCA中沒有發(fā)現(xiàn)一例是與表示積極意義的名詞組合，即使那些貌似積極或中性意義的名詞，由于與-free組合被“傳染”上了消極、負面的意義。例如:免除義務，沒有負擔的:tax-free，debt-free，duty-free，toll-free，tarifffree，tuition-free;不操心的:carefree，childfree，worry-free，anxiety-free;免去麻煩和問題:troublefree，problem-free，fat-free;不受約束的:cagefree，context-free，lock-free， religion-free，contract-free;沒 有 痛 苦 的:pain-free，injury-free，guilt-free;沒有錯誤的:error-free，mistake-free;沒有危險的:risk-free，terror-free，crime-free，neuclear-weapon-free，threat-free;沒有疾病的:virusfree， disease-free， symptom-free， tuberculosisfree;沒有有害物質(zhì)的:chemical-free，smoke-free，drug-free，pollution-free，additive-free(沒有添加劑的)，preservative-free(不含防腐劑的)。

由此可見，與-free組合的名詞意義限制主要表現(xiàn)在多指讓人困擾的危險、生老病死、痛苦、悲傷、故障、缺陷、問題等方面，表示擺脫束縛，不為所困。也就是說，該組合詞里名詞所指事物常?？赡軒硐麡O、負面的結(jié)果。如:TV-free，語言使用者常常想到的是電視給人們生活帶來的負面影響，比如:電視上的暴力、色情，家人各看各的而相互間缺乏交流，孩子沉溺電視父母講話不聽、不愿出門做戶外運動。所以，TV-free表示擺脫電視癮、不看電視的，切忌望文生義理解成自由自在地看電視。例如:

The Wood kids spent their firstTV-freeday playing cards．That night，their mother took them to a restaurant because she feared at home TV would be too tempting．

同樣，我們看電視時常常對突然跳出的商業(yè)廣告感到惱火，孩子們對商業(yè)廣告里播出的玩具、食品等顯示出強烈的購買欲，廣告給觀眾的感覺是不愉快。例如:

CNN Newsroom offers 500 hours ofcommercial-freeprogramming a month to any school that has access to cable，which either is in place or on the way for all the city's schools

The attractions are a reputation forcorruptionfree(沒有腐敗的)government and excellent access to information and financial services．

四、例談同一詞基添附不同否定后綴后派生出的形容詞語義區(qū)別

(一)childless與 childfree

Childfree的生成不單是一個語言現(xiàn)象，更是一個社會現(xiàn)象。

Childless不同于childfree主要是后綴 free即自由選擇不要孩子(childless by choice，voluntarily childless)，而less表示缺失(lack)，意味著沒有“美好的東西”。

人類的生物本能屬性決定了生兒育女是自然規(guī)律，使人類世代相傳，人口再生產(chǎn)成為可能。1973年，美國社會學家Veevers發(fā)現(xiàn)北美文化里兩條生育習俗(mores)正在被打破:根據(jù)家的概念，已婚夫婦應該生育孩子，而且實際已經(jīng)生育了孩子，否則家是殘缺的，不完整的，但很多夫婦卻沒有孩子。［15］從那以后，引起了廣泛討論。有學者就人口再生產(chǎn)，擺脫“低生育率困境”(Low Fertility Trap)課題實地調(diào)查了西歐、北美以及不同種族、不同教育背景的人們對自愿不要孩子進行研究統(tǒng)計，并探討這種現(xiàn)象的原因。

(1)宗教原因:圣·奧古斯汀早在388年就指出生育孩子是不道德的，人的靈魂會受困，主張定期禁欲。

(2)意識形態(tài)原因:The Childless Revolution的作者Madelyn Cain說，他/她們(指不要孩子的人們)有良好的教育，具有社會意識。他/她們都在第三世界度過一段時間，親眼目睹了因為人口過剩帶來的貧困，因而不想讓更多的孩子來到這個世界來爭奪有限的社會資本(social capital)。［15］

(3)個人生活方式偏好原因:有的無孩夫婦擔心孩子的到來會導致婚姻“危機”，養(yǎng)育孩子意味著踏上了服兵役般的艱辛歷程，經(jīng)濟壓力增大，嚴重影響可支配收入(discretionary income);有的追求事業(yè)，家庭無法兼顧。

社會對待自愿不要孩子的人的態(tài)度:在過去，a childless couple沒有孩子意味著夫婦生理缺陷(defective physically)，“孩子氣，神經(jīng)質(zhì)，自我陶醉，病態(tài)，缺乏責任感”，而孩子多意味著“耐心，心腸好，討人喜歡，幸福，愛丈夫”。

現(xiàn)在，沒有孩子的夫婦們正在為擺脫社會對他們的負面評價，打出口號:I am not childless，I am childfree。Paul認為，許多無孩夫婦寧愿稱自己“childfree”，因為childless暗含“缺乏”“失去”之意，而childfree涵指從作為為人父母(parenthood)所需要的時間、金錢、精力與責任中解脫出來(emancipation)。

由此可見，a childless couple里 childless表示喪失生育能力或孩子意外死亡而不再有孩子，用一種“永久性的”狀態(tài)來解釋是正確的，但是該詞暗含一種消極意義，并且childless只能與有生命的人搭配使用，所以我們不能說*a childless holiday，但可以說 a childfree holiday，意思是不帶上孩子或不要孩子在身邊的度假(也許將孩子臨時寄養(yǎng)，或免去帶上孩子旅游度假時對孩子的操心)，從這個意義上說，Hamawand指出Childfree具有暫時性是正確的。

(二)valueless與 value-free

Valueless表示沒有價值的，無用的，而value-free則表示沒有價值觀念偏見的。

例如:Weber points out that the investigator

must usevalue-freejudgments in his analysis．Tobevalue-freemeans for the researcher to abstain from allowing any personal biases，previous or ongoing ideologies，and potentially related cognitions from interfering from a pure evaluation of the individual，group．or situation．

(三)cultureless與 culture-free

Cultureless是指沒有形成文化的，而culture-free指沒有文化沖突的，這里的culture暗示人們常常對文化差異導致的交流障礙而苦惱。

五、驗證規(guī)則的有效性和能產(chǎn)性

筆者根據(jù)以上歸納的規(guī)則試圖去演繹規(guī)則，在 COCA里無法找到像 deathless，poverty-free，harm-free，但通過google搜索互聯(lián)網(wǎng)，出現(xiàn)了這樣的真實語料:

I firmly believe that we can create apoverty-freeworld if we collectively believe in it．In apov-erty-freeworld，the only place you would be able to see poverty is in the poverty museums由此可見，語言使用者已經(jīng)在通過該構(gòu)詞規(guī)則創(chuàng)新使用詞匯來表達意義。同時用以上規(guī)則可以解釋更多的詞義。例如:crimeless vs crimefree，greedless vs greed-free，eventless vs eventfree，flawless vs flaw-free等等。

總之，具有趨利性的人類在與客觀世界互動的過程中，總是想要不為這樣或那樣的限制或束縛所困，語言上用N+free規(guī)則去理解或生成組合詞定會增強表達力。

注釋

①*表示不可接受。

［1］曾炳衡．英語中的“否定”［J］．外語教學與研究，1964，(1):13—20．

［2］HAMAWAND Z．The Semantics of English Negative Prefixes［M］．London:Equinox Publishing Ltd，2009:60—84．

［3］TOTTIE G．Affixal and Non-affixal negation in English:two systems in(almost)complementary distribution［J］．Studia Linguistica，1980，34:101—123．

［4］SYDNEY G．The Oxford English Grammar［M］．Cambridge: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96:455．

［5］ALGO J．The Voguish Use of Non［J］．American Speech，1971(46):87—105．

［6］LIEBER R．Morphology and Lexical Semantics［M］．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04．

［7］PLAG I．Word-Formation in English［M］．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03．

［8］程工．論構(gòu)詞規(guī)則的有限能產(chǎn)性［J］．解放軍外國語學院學報，2004(3):1—6．

［9］陳新仁．英語反義詞綴派生的語用制約［J］．外語研究，2008(1):10—15

［10］ZIMMER K．Affixal Negation in English and Other Languages［J］．Supplement to word，1964(20):9—45．

［11］ARONOFF M．Word Formation in Generative Grammar［M］．Cambridge:MIT Press，1976．

［12］梁錦祥．否定形容詞與前綴 in-，un-，Non［J］．外語與外語教學，1990(10):14—19．

［13］BLUNTER R．Lexical Pragmatics［J］．Journal of Semantics，1998(15):115—162．

［14］DAVIES M．The Corpus of Contemporary American English:425 million words，1990-present［EB/OL］．［2008-09-11］．http://corpus．byu．edu/coca．

［15］VEEVERS．Childless by Choice［J］．American Demographics，2001(23):45—50．